5

    礼拜六,多云,偏东风三到四级,气温舒适,你和狗卷在一众人“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眼神下相伴而行出了校门。直到你和他坐上前往银座的电车,胖达那一脸有戏的表情还在你脑中不断回放。

    该死,你昨天就要把那些老什子照片通通删掉!天地良心,你和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除此之外哪怕一花生米的关系也没有了,至于以前的你怎么想……和现在失忆了的你有什么关系。

    狗卷穿了一身高领运动装,戴着遮阳用的棒球帽站在你身旁,白皙有力的手腕随意搭着电车上的扶手,盯着窗外的紫色双眸中泛着丝丝紧张。

    是因为和你一起出来所以才紧张吗?你垂眸看了看身旁空着的位置,一丝微妙的不快像雨水般划过心头。

    狗卷棘讨厌你,随着断断续续恢复的记忆和众人的反应来看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他表现的很收敛但心中一定尖叫着想要远离你吧。但是可惜了,你是个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神户家的人,不会因为别人对你的讨厌而感到任何,你是说任何,不快。

    摇摇晃晃的车厢中,穿着西装裙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距离少年远了半个车厢的位置坐下,希望你这份好心能让狗卷同学不要像木头人一样傻愣愣地站到银座。

    但独处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过于舒适的环境让你有些昏昏欲睡,落在身上的阳光泛着暖意,耳机中放着普莉希拉的民谣。就在歌词唱到“You  have me a”时,狗卷以一种刻意放松的姿态,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地坐到了你身边。

    也许是不习惯同异性如此靠近的距离,总之,你一瞬间不困了。

    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没得到他预料中你的任何反应,此刻正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对上你视线的紫色双眸在阳光下好看得过分,好看得让你有些想要回避,也有些意外的热。

    要命,他还不如不坐过来呢。

    而直到你俩下车时,狗卷脑中横竖只有一个想法:这太奇怪了,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走在你右后方紧盯着你的背影想,一个不会见面就呛他的神户,一个看起来似乎好相处的神户,一个……他小时候所希望的神户出现在了狗卷面前。安静的,会有些小高傲但不扎人的,不会出言不逊没有礼貌的,以及和往常一样漂亮的。这样的你让狗卷心中忍不住动摇,高举着“永远不和神户奈雪有任何关系”的小人正犹犹豫豫地放下双手,慢慢收起那从小就竖起的红色旗帜。

    好吧,也许他能有个机会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失忆后变得有些……容易亲近的女孩儿,去重新审视一下你。在狗卷去便利店买水,出来后却没见到本该等着的你之前,他是这样想的。

    “瞧瞧我们发现了谁?”

    “神户家的大小姐。”

    “看起来她忘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了。”

    “需要我们帮她好好回忆回忆?嗯?”

    诚然你的确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你却没忘记这一段。面前站着的是你国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和你最不对付的四个家伙,虽然你在那帮家伙眼中绝不算什么好人,但她们四个也是和“好人”一点儿关系也沾不上。

    “手下败犬叫得真响亮不是嘛?呀,还逞什么威风呢,令人发笑。”你扬了扬眉头,将斜挎的单肩包甩至一旁,束起长发冲她们勾勾手指道:“一起上啊。”

    毕竟神户奈雪总是很擅长挑起对方的火气,不是吗。

    真是滑稽,她们该不会以为长大一岁就能打赢自己了?你擦了擦被一个人用弹/簧/刀不小心划伤了的胳膊,浅蓝的眸中是一层漂浮着的碎冰。为什么呢,你曾几度拼命去保护的世界中存在着这样的人,也许你救过她们,在过往的任务中直接或间接地。但他们会感谢你,会知道你吗?会记得你的名字,会在你被反噬扭断四肢时说坚持住吗?

    你将拽着为首女生的头发狠狠甩到墙边,随后长鞭一凛自她们头顶呼啸而过,贴满红符的咒具卷着那坨黑暗丑陋的物体甩至高空,紧接着一串红字映入它的身体,生于怨恨的诅咒就这样凭空消散了。

    “不客气。”

    你收起咒具拍了拍手朝地上四仰八叉的混混JK们调笑道,语气间满是令人不快的施舍与高傲,这是你一直以来给人留下的印象而你也准备在今后一直保持下去。小臂的伤口泛着丝丝疼痛,好在衣服没怎么染上脏污,平心而论你是个极其注重外表的十八岁女生,受点小伤可比弄脏服装来得轻多了。

    就在你拿起一旁的包包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带着十分的不甘和厌恶,她用指甲抓着地面,混着血痰朝你吼道:“所有人都讨厌你!所有人!你活该被抛弃,活该没人要!你他妈活该!”

    你没去理会身后孜孜不倦的狗吠,拎起包慢慢走出这条距离便利店有些距离的小胡同,善解人意的你特意选了个好地方来教训不良JK,神户奈雪是个遵纪守法的热心市民,用意在维护社会治安以及世界和平。云层间透出的阳光落在三丁目的街道上,排起队的人气餐厅和开始忙碌的奶茶店。现在是午饭时间,你自觉处理速度还算迅速,如果小咒言师还在便利店的话你不介意用三个饭团偿还他因你而白白浪费的时间,如果他还在的话。

    正这么想着的你一脚踏出那条充斥着各类怨毒咒骂的阴暗胡同,随着映入眼前的闹市街景,那双紫色的双眸比咒言师手中一杯已经融化的冰沙更吸引你的注意。

    他居然找过来了。

    “海带?”狗卷皱起眉头看着你小臂上正渗出血珠的刀伤,暗红一条印在白皙的胳膊上,被四个弱爆了的女高中生。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对于巷子里的那四个女生,对于你不甚明晰的过往,不知为何,他突然为几分钟前以为你抛下他的想法而感到愧疚。

    “……我以为你会走的。”

    犹豫了半天,你还是断断续续地憋出了这句话,结合你以前的种种不良行为,就算狗卷棘没在便利店等你回来也是情有可原。但他大概是顺着咒力释放的波动找了过来,还拿着一杯蜜桃摇摇冰沙,你盯着他手中那杯化开的饮品在心中喃喃道,不是讨厌的味道,而且你正好有些渴,所以这杯冰沙是给你的吗?

    “鲑鱼。”他将饮品往你面前送了送,眉间染上些许放松的笑意。

    可真是奇怪,你在他的目光中接过那杯蜜桃冰沙,狗卷棘会给你买蜜桃摇摇冰沙,他不是很讨厌你吗?

    这样想着的你正准备掏钱还给他,可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拒绝了你从皮夹里掏钱的手并回过头朝胡同里说了声:“闭嘴。”

    清澈且带有磁性的少年音,这是你第一次在不是战斗中听见狗卷说话,就像一根羽毛搔的人心痒痒,叫你忍不住去想倘若他没有继承咒言师的血脉,没有出生在这么一个家庭,倘若将他命中注定的棘字去掉,那在你面前的一定是位极其温柔且开朗的男性。

    “你可以放着她们不管。”说几句脏话要不了谁的命。你咬着吸管看他将运动服衣领重新拉上,融化的冰沙带着丝丝甜意散在口腔,阳光落在少年亚麻色的短发上,在他望过来的视线中你竟嗅到一股比蜜桃还要清甜的气味。

    狗卷棘,懂得言语力量的咒言师不喜欢她们那么说你,闲言碎语会影响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让人看不清自我在他人眼中的真正价值,看不清你身边有很多想要拨开荆棘丛靠近你的人。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场面,穿着便服的一男一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街上,你喝着手中的蜜桃冰沙,看着聊天框中不断弹出的消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中留意着身旁人泄愤般的打字力道。

    {我做不到}

    {你帮助她们拔除诅咒}

    {甚至没得到一句感谢}

    “嗯......”

    {她们说话很难听}

    {不堪入耳}

    “我也差不多。”

    {她们以多欺少}

    {她们还耍刀子}

    {刀子!}

    看着那唯一的感叹号你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一声轻笑从鼻尖泄露,但明显怒火攻心的少年在这时可留意不到你变化的表情,他只知道用文字宣泄心中的不满,或者说对你遭受的待遇而感到不满。

    {我怎么忘记报警了?}

    {我该在那之后报警啊!}

    {我忘了!我们应该报警的!给她们一个教训!}

    嚯,感叹号上升到了三个。

    {你从刚才就不理我}

    {你真的不在乎她们怎么说你}

    {…真的?}

    你真的不在乎她们怎么说你吗?

    你熄灭手机屏细细思索着这个问题。

    好吧,她们话里一大半都是事实,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还很漂亮,会抢走小女生心中的暗恋对象?哦,那管你什么狗屁事,只是......

    “别让我听见,别让我看见,狗吠声会让人心烦不是嘛。”

    国中的时期你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教她们管住自己的嘴巴,这是一件很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就像怎么也清理不干净的皮屑,总会在一晚上过后重新出现。你孜孜不倦的努力让她们知道神户奈雪不仅长得漂亮,身手也很漂亮这件事。于是在最后一年你过得前所未有的清净,令人愉快。

    6.

    狗卷棘不太明白,不听见不看见就能够不在乎了吗?他看着聊天框中打到一半的话语,在短暂的思索下还是选择了删除。他本来想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要你不要放在心上,但事实上他曾就那样讨厌着你,如同躲避猛兽般避着你。

    他也曾经是会让你心烦的对象吗?

    所以你也就以牙还牙般讨厌着他。

    紫色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抬起瞟了眼身旁喝了半杯饮料的姑娘,淡金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有着天使般长相的女孩儿说出的话却总如同恶魔低语。你究竟为何,要筑起用言语打造的荆棘从,将怀有善意的人们隔绝在外,独自一人选择这样生活呢?

    明明很多人都想靠近你。

    哪怕一点点。

    {到中午了}

    {要先吃点什么再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吗}

    “金枪鱼蛋黄酱。”

    “???”

    他听见了什么?

    狗卷甚至站定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身前说出饭团名称的女孩儿,手指飞快地在输入框盲打下一串问号。不可否认地是狗卷有些,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不上是意外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但你就那么气定神闲地走在前头,甚至转过身不甚满意地轻轻瞥了他一眼。

    怎么还不跟上?他确信以及肯定你在心中这么说了一句。

    反应过来的狗卷连忙几步跑至你身边,怀着奇怪的心情,手中键盘继续打下一串问句。

    {你想吃饭团吗?金枪鱼蛋黄酱味道的?}

    {真的吗?}

    “嗯。”

    你眨了眨眼在他愈加诡异的视线下切出聊天框,搜索栏里是附近比较好吃的寿司店,在INS上好评较多的离这儿也不过五百米,还有金枪鱼蛋黄酱的饭团。

    “走吧,就在这附近。”

    “鲑鱼!金枪鱼蛋黄酱!”

    一路上就说了一句话的狗卷突然兴致盎然起来,他侧过头紧盯着你的脸庞,似乎从你的言语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般,连眼中的笑意都掩盖不住。换在平时他不会这样做的,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谁知道神户奈雪又会说出什么带刺的话语来,但这回不一样。

    他可以有理由认为,你稍稍考虑了他的喜好,因为整个高专都知道神户从来没在中午吃过饭团这件事,比起有些干巴巴的饭团你更喜欢汤面多些。

    所以,仅仅是这件事情就让他格外欣喜,比想象中更令人高兴。

    {我喜欢金枪鱼蛋黄酱的饭团哦}

    “是嘛,那真是碰巧。”

    {可是你以前从来不在中午吃饭团}

    {想换口味?}

    你看着聊天记录上的消息,回忆起昨晚他盯着拉面菜单犹犹豫豫的模样,狗卷棘喜欢吃金枪鱼蛋黄酱味的饭团,甚至很喜欢吃饭团,这个认知让你有些猝不及防。所以才会选择饭团馅料作为平时交谈的语言嘛,这么想着的你在今早还是忍不住搜索了银座附近好吃的寿司店,祈祷店中有超好评的金枪鱼蛋黄酱,然后带着狗卷来到了这里。

    但你不会说,考虑到他讨厌你这件事,你决定将这一粒花生米般大的好意放在心底,最好谁都发现不了。

    可是曾经的你为什么从来没在中午吃过饭团呢?这不就像是你考虑了他的喜好,而决定午饭吃什么了吗?

    不自在的感觉萦绕在你心头,你咬了咬嘴皮没去看身边依旧兴致高昂的小咒言师,绞尽脑汁想着理由为你的本意打掩护。但你的荆棘护甲还没穿上,手机上的弹出消息就让你在瞬间熄了火。

    {我很期待!}

    你垂眸看着那一行字,心中刚绷紧的弦有些许松动。

    真的?他很期待吗?

    嗯……期待的话……

    哼,毕竟也是翻评论找了很久的店,怎么可能不期待嘛。

    “那就好好期待吧,不好吃也要装作好吃的样子哦,因为是我带你去的店。”

    你扬起下巴勾了勾嘴角这么说着,却不知这副样子在他眼中像极了一只被顺毛梳了的猫,将原先的爪子藏进肉垫,那么高傲地抬起头,好心情地走在前面,也会偶尔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跟上。

    “鲑鱼鲑鱼!”

    狗卷三步并一步跑到你身边,在不知第几次偷看你后,他心里的红色旗帜彻底倒了,反倒是和你好好相处的念头愈加强烈。

    毕竟谁不喜欢猫猫呢?

    7.

    这是一个正常到有些无趣的家庭,有一个女儿,公司职员的父亲,百货店收银掌柜的母亲。他们的姓叫做五十岚,是本本分分过着自己人生的小市民,思考着三餐和各类指标,没有咒力,不堪一击。

    但就像便利店里的牛奶土司上浇满了卡鲁伽欧鳇鲟鱼子酱,从各个方面都不寻常的你住在这里,真是怪异。

    你和小咒言师在这所住户外站了几分钟,他似乎在其间给你发了不少消息,哪怕你的视线从没落在他身上也能感受到他打字时的迫切。好吧,好吧,你会敲门,会礼貌的询问,会露出友善的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刻薄,虽然不知道你曾和他们如何相处,但这是你居住的地方。

    于是你在狗卷带着鼓励的神色中,怀着仅有的一点儿紧张心情摁下了门铃。

    “中午好,今天天气很不错。我是神户奈雪,最近丢失了一些记忆,希望能来这里寻找帮助。”

    这是谎言。

    出现在眼前的是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五十岚,长得像只小鹿,哭起来定会惹人怜爱。可小鹿并没被你看上去客套实际毫不客气的语气唬住,她只淡淡地看了你一眼随后唤来了自己的家人。她和她的家人们站在一起,生疏的问候,甚至没迎接你进门。

    这是个谎言。

    你不是来这儿寻求帮助的。

    你只是好奇,姓氏是神户的女孩儿怎么会住在一个普通,平凡的五十岚的家里。

    站在你身后不远处的狗卷原以为这是场令人感概万分的亲人相见,也许是你的姑姑姑父,舅妈舅舅,因为在路上你说过这是你目前居住的地方。但好像不是这样的,眼前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相差甚远,连一个边角都没沾上。

    比起淡金色头发的神户,姓五十岚的小姑娘更在意用高领遮住下半张脸的他;比起许久不见的嘘寒问暖,五十岚的家人们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你离去;比起眼中强撑起的笑意,他们看你更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狗卷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就像看到你被小刀划伤的胳膊一样不喜欢。

    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将你带离五十岚的家门口时,这场令双方都有些不自在的谈话终于结束了。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他不能偷听你和五十岚们的对话,但不影响他在之后有分寸的询问。

    亚麻色头发的男生几步奔向你转身离去的身影,他想着你淡蓝色的眼睛,猜测着你此刻的心情,却在掏出手机时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力道绊住了。

    “您好,也许您不记得了,但您曾经救过我的命,在一年前的四水桥下,如果可以的话……”

    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你在心中补完了五十岚姑娘的话,离去的步伐莫名快了起来。

    但现在值得你思索的不是小咒言师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极具魔性的个人魅力,你在初中一年级的下学期来到了五十岚的家,带着一笔作为抚养费来说过于庞大的资金和尖锐的刺。那时候的你总神神叨叨着爸爸妈妈会回来接你,他们不会遗弃一个觉醒血脉的神户,你有日记本你有被需要的资格,但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来。

    能看见常人看不见东西,性格不讨喜且长相突出的女孩儿,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那份资金,如果换作是你,你不一定能做的比他们好但也许能做得比他们更差。

    这瞬间,那些你曾不在乎的话语如潮水般涌上你的大脑,你想起前不久打趴下的女生,她带着十分的怨毒和恨意朝你吼着,她吼了什么呢?

    —

    “所有人都讨厌你!所有人!你活该被抛弃,活该没人要!你他妈活该!”

    —

    看上去你的确是个令人讨厌到想要诅咒的家伙,不是嘛?

    所以为什么。

    “你还在这儿呢。”

    小咒言师几步跑至你身旁,紫色的眸中带着些许担忧。你同往常一样看了看手机时钟,打开地图导航了去车站的最近路线,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迈着平稳的步伐,连抬眼瞬间的情绪都没有丝毫显露。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了些什么,可你根本没有去看消息推送,于是着急的狗卷只能眼巴巴盯着你冷冽的侧颜,在犹豫再三终于憋出了一句:“没事吗?”

    咒言师千年难得的开口问句让你停下脚步侧头去看他,淡蓝的眼中映出少年掩饰不住的担心。

    神户奈雪会有事吗?你在心中问着。

    不,她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人从来不会是她。

    你打量着他嘴角若隐若现的咒文,没有回答咒言师难能可贵的一句关怀反而在他愈加担忧的视线中转过身子,报出了一个人名:“五十岚游花。”

    “海带?”

    “她的名字,如果你没有备注的话。”

    说完这句的你继续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往车站的路,失踪的家人,短暂的寄养关系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记忆让你这一天的好心情坠落低谷。至于青少年之间的美好感情,你是说一见钟情或者英雄救美女桥段下的暗生情愫,呵,太幼稚了。

    如果五十岚喜欢狗卷,那就喜欢吧,如果交换了号码能够保持联系,那就联系吧。神户奈雪可分不出闲心来在乎每一个人际关系。

    是的,每一个,人际关系。

    “站住!”

    呵,不愧是咒言师的威力。

    毫无防备的你被几个音节定在了原地,嘴角扬起抹嘲讽的笑看着从右后方绕到你跟前的男子。他瞪着那双如葡萄般晶莹剔透的双眸,胸膛上下起伏着,用一副含着千言万语却不能言说的表情复杂地盯着你,但在其中有一抹极其鲜明的感情色彩:恼怒。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你被追求了这件事。”

    “木鱼花!”

    “或者,你可能也对她有好感这件事?”

    “鲣鱼干!”

    “狗卷。”

    你清澈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从你口中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气,狗卷愣住了,他不曾想过有天你会叫他的名字,但却是这么冷冰冰的,宛如毒蛇一样的。

    “你想用咒言让我说些我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或者说些我明白却否认的事情吗。我不会拒绝它的。”

    你不会拒绝它的哪怕你可以,高傲和一些要强心理让你不会说出那些怀疑自身的话语,那些软弱的,恶心的话语,但是咒言可以。你的本意,你的想法能够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他一直有机会的。

    {我不会那样做}

    他举起手机将打好的字展现在你面前,而后在你如同蛇蝎般尖锐的目光中继续敲敲打打。

    {如果你想说,我会听}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迫你}

    瞧瞧,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

    {我没有给她联系方式,这是不允许的}

    {我也不太想给她}

    是嘛。

    {也许有人真的很讨厌你,但也有人一直想和你好好相处,你没有被所有人讨厌,也没有被抛弃}

    可是你讨厌我的,不是吗?

    你讨厌我么,狗卷棘。

    你讨厌我吗?

    {我承认我以前是很讨厌你}

    {但现在,最起码目前我不讨厌你}

    {我拿一个礼拜的饭团发誓}

    “呵……这对你来说是最有诚意的誓言了。”你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不由得嗤笑出声。

    好吧,一个礼拜的饭团,对狗卷来说确实是一个毒誓。你深吸口气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如棉絮般层层叠叠的流云和从间隙中泄露的阳光,在某片浮云之下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吗。

    “狗卷,”你带着些许叹息般的唤他:“我怎么会住在五十岚家呢?”

    你说,我怎么被我的家人丢在那儿了呢?

    那瞬间,你脸上浮现出一丝忧愁,无论是下垂的眼睫还是拧起的眉头,都只是那么风吹过的片刻。

    小咒言师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屏幕上没有新的消息弹出,令人惋惜的,却又不知道你在惋惜什么,这可不像你。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了,以至于你们在回程的路上都没说过一句话。

    8

    狗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的脆弱和忧愁都被好好的掩藏在荆棘丛下,贸然上去只会弄伤他自己。可就让它这样过去吗?作为同级生中唯一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他就该让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过去吗?

    你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会知道真相。

    曾经的他没有想过神户奈雪的感受,因为狗卷棘讨厌你,但现在的他会思考神户奈雪的感受,因为他渐渐不那样讨厌你了。

    淡金色头发的少女沉默地将长鞭甩出,同时拔出鞭首部位的短刀于瞬息间逼近人身,那双眼中泛着寒芒,连带着周身冷冽的氛围一齐袭向了他。

    “你放水。”将刀背抵住小咒言师脖颈的你压着他的肩膀如是说道。

    “木鱼花。”他被你按在地上缓缓地摇着头。

    “我情愿你将我打趴下,知道吗。”你俯下身盯着他紫色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鲑鱼。”

    你沉默地站起来,没有忘记拉地上刻意放水的人一把。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交织着惊奇和欣喜的目光中,你感受到了少年人炽热的体温和自手掌传来的力道。

    在那之后你将包里的果汁放到了还在另一旁训练的绘里奈包中,忽略身后某道有些不满的视线,整个动作似做了无数遍般的流畅。

    这是第七天,失忆醒来后的一个礼拜,你的记忆大差不差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想起来小时候仗着家中宠爱而横行霸道的日子,和小咒言师不甚欢喜的初见,第一次碰面就认定你是天使的小傻子绘里奈,还有……在五十岚家如同透明人般的日子。但你还是没想起来为什么你的父母将你丢在了那儿,以及你的父母去了哪儿这件事。

    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某个曾经很讨厌你现在据说不怎么讨厌你了的咒言师,最近出现在你面前的频率比高一整个学年加起来都要高。

    怎么?你不记得有欠他钱啊。

    你看了眼正喝着矿泉水十分自然走在你右后方的小咒言师,挽起袖口敞开衣领的模样是有几分正常男高中生的模样,但太近了。

    也不是说刚运动完大家身上都有着不太好闻的尘土味儿,就是太近了,你不习惯。

    所以你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坦坦荡荡,毫无芥蒂的咒言师,用十分明示的语气道:“我要回宿舍冲个澡。”

    “鲑鱼。”我也是。

    “这条路去男寝比较远。”你看了眼自己将要拐进的廊道说。

    “海带。”没关系。

    “……”

    你皱眉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随后在那对坦荡到毫无杂质的紫色双眸中感到了一阵疲惫。算了,就这样吧,也许他是个难能可见的绅士,会把将自己撂倒在地上的淑女送回寝室。

    阳光正好,微风习习,长相如天使言语如恶魔般的姑娘没有戳穿他拙劣又刻意的把戏,反而不屑一顾地转过身子继续走自己的路,这让狗卷有些挫败。他垂下眸子嘟哝着饭团语有些失落地晃了晃脑袋,随后又几步追上你的身影,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一片柔软。

    狗卷有些搞不清楚,自己一年前有多讨厌在你面前露面,现在就有多期待见到你的身影。除去说话依旧刺人这点,现在的你简直变得不要太好,好吧——其实也没有多么的好,但是那些小小的变化在他眼中依旧那么令人欣喜。

    虽然你好像还是很讨厌他的样子……

    “到女寝了。”

    也不会经常和他交流……

    “还想将我送进寝室?”

    倒总和一年级的伏黑说话。

    “狗卷。”

    因为你们有共同的朋友吗?

    “狗卷棘。”

    你的一声呼唤将小咒言师拽出了自己的世界,葡萄紫的双眸带着些迷茫望向你,嘴角盛开着咒言的花。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一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你看不明白的神情,像是在纠结,在思考,同时又带着几分困惑,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挥手将你送别于宿舍门口。

    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而你在今晚的梦中见到了些令人不甚愉快的场景,听到了些令人不甚愉快的话,可那些伤不了你,你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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