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这是交流会开始的第一天团体战,你通过短信向京都学校的各位才俊致以最真诚的问候和祝福,同时得知了一个不能公示于人的惊喜存在。总不会是死人复活了吧,你这么想着将面前的一叠信纸打开。

    飘散的灰尘和泛黄的纸张,没有落款,没有署名,摸上去有些沙砾感,但最重要的是那些熟悉的字迹。你没想过双亲会把这些亲手书写的文件放在古老文献当中,似乎只是随手一摆,就摆在了密室的书籍夹缝中。

    你可没那么笨。

    你的母亲是位乐于钻研文字的闺秀,父亲是位喜好乐理的浪漫人士,在普通人眼中你的家庭便是‘完美’的代名词。但谱曲写作,这些都是空闲之余用以陶冶情操的副业,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咒术师,会教授你,指导你的启蒙老师,也是为你搭建玻璃城堡的造梦人。你永远记得母亲手写的现代童话,一字一句跃于脑海,就像记得父亲在钢琴上弹奏巴赫的模样。你爱他们,会将一切与他们倾诉,会做到完美的贴切神户家人设,同样的,你很骄傲。

    窗边的帷幔因着秋风荡开些许,阳光落在手机屏上反射出几点光斑,空气里有第一批桂花的香气和你点燃的蜡烛清香。安静的环境,所有的事物都仿佛在为你接下去的行为做铺垫。

    而你,面对着一页文字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去看纸上的内容,思想和行为的不统一,甘甜的回忆和对比下愈发冰冷的现实。只是一些记录,一些也许对你有用的文字记载,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你这样对自己说着,随即起身来到了窗边,在听到那些曾认为聒噪的人流如潮后,你半倚着阳光将目光缓缓落到那些笔划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事一桩。

    {启敬

    如果你永远都不用找到这一份记录那就好了,这说明我与你父亲的计划很成功,能让你毫无顾虑地生活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但也许,我和贤人早就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豪赌且如履薄冰,所以才将花费十来年研究的结论以这种形式告诉你。

    首先,我和贤人做了死也不能谢罪,十分糟糕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不想辩解。我和你的父亲为什么选择了成为诅咒师,我希望你能够静下心,仔细地看完它。

    神户家族的确被诅咒了,而且是长至百年有余的诅咒,依靠我和贤人的力量不足以解除的地步,而上层一直觊觎或忌惮着神户家族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好在随着神户家的衰弱,这份诅咒的力量也随之减少,我和贤人在一位女性的指点下找到了一种方法。

    杀死所有相信神户家传闻的人。

    听起来是一个很疯狂的计划,但我和贤人别无选择。从古老家族的咒术师开始,到人云亦云的玄幻传闻,我和你的父亲会接取高额的委任,而任务目标一定会是知晓神户家事情的人。因为无法判断其相信与否,所以我们决定将目标定在‘知道’上。

    写到这里你大概猜到了,神户家的诅咒是人言的诅咒,当所有人都觉得神户家是不详的,继承的那份力量是强大到罪恶的,是用生命换取的时候......咒术师不会自发的产生诅咒,也有拔除诅咒的能力,但没有持有咒力的神户家人们被这样诅咒了,他们诞下的孩子有些继承了术式,于是因果就开始了,不公平又不讲理地将如幽昙般美丽的家族缓缓逼上了绝路。

    我和贤人不想你走上那样的绝路。

    不要为我们的行为辩解,也不要将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你的诞生绝对没有任何错误,你是带着神赐的祝福和礼物,在期待中诞生的天使。我和贤人每天都在为我们的公主祈祷,祈祷她一生顺遂,平安幸福。但如果连这么普通的愿望都需要牺牲来交换,连一直相信着的人们都是将神户家推上末路的那阵风时,我和贤人会毫不犹豫地诅咒这个世界。

    我们做的是绝对无法饶恕的事情,请你一定,一定要正视我们的罪恶。

    神户家的力量是生于信仰下,为拯救世人而存在的。我和贤人的公主不是走到哪里就会遭来不幸的灾厄,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儿,是我和贤人自己选择了死亡。

    奈雪,你要堂堂正正地站到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看见神户家的骄傲。}

    信纸上沾染了几点湿润的痕迹,你身处在金秋十月,风和日丽的晨光之中,压在胸口的哽咽透露出几声艰难的喘/息。没有人能够击垮一个荣光满门的神户家人,从来没有,你一直保持着父母言传身教的优良品性,保持着模范生的自持矜贵,除了这样深刻且悲痛的血缘羁绊,再没什么能让你如此狼狈地垂下头颅,甚至连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困难。

    你一直知道的,那些伤痛不会消失,它们埋在心底,刻于灵魂,但太深而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你对伏黑惠说,你面对了,但你亲爱的双亲却早就料到,他们的孩子面对了却还没放下,徒将那份伤痛深埋直至腐烂发臭。

    “爸......妈......”

    直到这一刻,你的悲伤流动了起来。

    22

    与京都姐妹校交流会第二天  清晨

    伊知地先生的车后排,你拿着一杯喝光的美式正戴着眼罩闭目养神,两行李箱中的一个正放在你的身侧,这一切都拜上层对你的重视所赐。

    紧急事件,因交流会人手不足,休假中的神户奈雪,顺理成章。不过作为咒术师你已经习惯了这样来活就干的无规律工作,可是偶尔中的偶尔,你真的很厌恶上早班。

    一级咒灵,千叶高中,好巧不巧还是五十岚游花的学校,形成原因是学生们的压力和焦虑,今天正好周二。

    真是令人不愿接受的巧合啊。

    “神户小姐,到达目的地了。”

    你轻应一声后掀开浅眠用的黑色眼罩,一睁眼便瞧见伊知地先生皱起眉头略显担心的神情。也是,每一次独独你的任务目标总和资料不符,导致伊知地先生总会格外谨慎地,在任务期间确认空闲咒术师的情况,以便能随时寻求支援。

    “请把帐放下来吧。”

    “啊,好的。”

    灰褐色的同圆形球一样缓缓落下的帐,空旷的校门和雾蓝天幕中尚未消失的弯月,有些冷冽的空气里藏着些许桂花香。在帐落下的那一瞬间,你决定中午一定要吃碗酒酿桂花汤圆。

    “也许校内有不知道停课消息的员工和学生,请确保他们的安全。”

    “我知道。”

    “还是以半小时为期限吗?”

    “嗯,半小时。”

    半小时还没收到你的消息就联系家入小姐或者五条悟,前者是因为杰出的治疗能力,后者是因为极快的支援能力。但为数不多的几次来人都是家入小姐,在这一点上你十分感谢她。

    你在伊知地先生略显恭敬的神态下走入帐内,清晨7:16分的学校,空旷的楼道,安静的教学楼,你曾在其附属的中学有过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如今,曾经的初中生们顺利毕业,他们有些人升上了直属高中。

    你拿出腰间盘着的咒具“巳蛇”,盯着走廊深处的一点想:真是一帮国家养的猪猡啊。

    “降灵术法:天罚。”

    随着你的术式涌现而出的是一道自天顶而落的红光,细细看去能发现红光顶端天花板上的几道纹路,一直连通到你把控着日记本的左手,像开了一朵血色的花。由咒灵发出的刺耳尖叫,夹杂着学生时代常听见的抱怨,不甘,焦虑,而在被你的光束洞穿大半个身体之后,它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加暴躁了起来。

    但有着较多实战经验的你是不会放过敌人受伤后的短暂愣神,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的吃痛也足够了。

    不见形影只听得长鞭破空之声,骤似疾风,快如电闪,只瞬间,咒灵随着你的力道被狠狠甩向空中!“巳蛇”如其名,长约四尺,形似长蟒,上头分布着你用日记本书页制作的符箓,在那怪物快要挣脱之时,兀地生出一根根暗红尖刺,洞穿了它的四肢百骸。

    说实话,你倒很想让它不要叫得那样大声。

    越挣扎就刺得越深,伤的越重,你的咒力会细细密密顺着尖刺涌入咒灵体内,而这因你臂力不够而特意挑选改造的咒具也是你父母的遗作。

    活受罪的折磨,不是嘛。

    你垂眸走到那只一级面前,在它连杀招都还没使出来前又拔出鞭尾处的短刀划瞎了它的双眼。恶臭,混杂着呕吐物的气味令你皱起眉头,可依旧在挣扎着的咒灵却不能让你给它较为温柔的死法。

    真可惜。

    通红的鞭身随着你的力道慢慢绞紧,刺耳的哀嚎在下一秒随着碎裂的窗户灰飞烟灭。

    但事情并没有处理完。

    “美式奇幻片,对吗?”

    你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脏污,收起咒具往身后的教室门口看了一眼:“你很聪明,没有出来捣乱。”

    天边的月牙消失了个彻底,你看了眼腕表:十三分钟。在给伊知地先生发过短讯后,你舒展了下身子朝那儿走去:“我记得五十岚先生教导过你,当有人在和你说话时,躲在门后很不礼貌。”

    拿着竖笛,窝在门边瑟瑟发抖甚至还拿着美工剪刀的小斑比。五十岚游花的状态就是这样,因极度惊恐而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判断你是好是坏。

    “过来,小姑娘,我还你一个美梦。”

    “不!你走开!我不相信你这奇怪的家伙!噢......我的天哪,我该告诉爸爸妈妈,我应该——”

    就在五十岚喃喃自语时你眼疾手快地夺下了她的凶器,同时将她抵在墙边恶狠狠道:“别动。”

    “!”

    她在你的阴影下忍住恐惧,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没经过大风大浪在父母庇护下的小姑娘很好控制,稍微露出一点儿凶态就真的能任人宰割。你想你要是再坏一点,再扭曲一点,任由报仇的心思发展下去,你定会是个杰出的诅咒师。

    {忘了这一切,在醒来前做个好梦吧}

    看起来你简直就是天使啊。

    五十岚游花在你强制性的睡梦中明显过得很痛快,她毫不优雅地倒在你臂弯里甚至还满足地蹭了一蹭,这过于亲密的举动惹得你眉梢一跳。不去考虑为什么每次卡点的五十岚会提前到校,你深吸口气准备将这份善举进行到底,谁让你是个有教养和责任心的神户。

    但伊知地先生明显有些惊讶。

    “很高兴您平安无事,但这个女孩儿是谁?”

    “目睹了我祓除诅咒,我看护者的女儿。”

    一脸平静地说着,还将五十岚抱到伊知地面前的你示意他打开车门,倘若你有第三只手你不介意自己干。

    “噢,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记忆我删除了,伊知地先生把我送到车站就好,顺便将这家伙送回家,麻烦您了。”你将五十岚平稳地放置在后排,同时给了伊知地五十岚家的住址。

    这就算结束了。

    “好的,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

    ——

    神户奈雪,据说拥有操控万物能力的少女,事实情况伊知地不甚了解。但凭借你一年级那屡屡碰到的越级任务,和每次都险胜而归的超强应对能力,伊知地在心里给你作为咒术师的分数打的特别高。因为一次险胜是巧合,次次就是实力了。

    可他发现你身边没有可以交谈的人,没有组队的搭档,没有朋友,没人相伴。高专一年级上学期的神户奈雪,戴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荆棘王冠,用实力把谁都能猜到的恶意碾在脚下。

    伊知地猜到了高层对你任务的疏忽都是刻意,却不明白为何要用如此手腕对待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但你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冷静沉稳的战斗却令人心安,世界的恶意没有摧毁这朵凛然绽放的花朵,它在鲜血中成长的更为明艳。

    他很敬佩你的勇气和心性,当看到你身旁试探着接近的人们,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

    交流会出现了特级但学生们无恙,如果没有特别的要紧事还是快些回去的好。这是你听从家入小姐的建议选择在处理完任务的些许疲惫下依旧乘上返程地铁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和某个人的约定,可眼罩落在伊知地先生的车里了,你不能好好在地铁上睡觉。

    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说,想把你拉入伙的咒灵和在交流会进攻的咒灵是一伙的,缝合脸的人形,想想都觉得麻烦。

    世界等着你去拯救啊,神户奈雪。

    你回到学校的时候才早上十点,说好晴天回来晚雨天回来早的你却在太阳高悬的十点,避开不知为何正在进行棒球赛的训练场,直奔女生宿舍。

    有句话不是说,饿着肚子打不了仗嘛,同样,困倦也打不了仗。当你脱下衣物抵不住疲惫倒在床上后的没几分钟,你已经睡得哪怕天打五雷轰也醒不过来了。

    不甚清晰的画面,朦胧的意识,可你分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而这个梦却悲伤到令你醒来时心口绞痛。就像灵魂被硬生生分了两半,一半浮在天上,一半沉于湖底,当你睁开双眼含着泪望向窗外时,云卷风舒,阳光正好。

    你定定地看着那样美的天气,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着一线安宁。

    如果时间走慢一点就好了。

    23

    交流会赢了,这是开心事儿,而晚上庆功宴的机会也好让你看看学生们是否同家入小姐所说那般“无恙”,但你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

    死而复生?

    你站在浴室门口看着面前的绘里奈和野蔷薇微微蹙起眉头,好吧,这的确是个惊喜,但是结合到你先前因虎杖之死而对绘里奈的一系列过重发言,现在这个情况令你有些许窘迫。

    虎杖悠仁复活了,寄养着宿傩的少年死而复生了,怎么做到的?宿傩会主动救治宿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真的吗?

    你抬起头又看了看绘里奈和野蔷薇的脸色,发现两人似乎没有继续要往下说明的意图。

    真的假的?

    免费救治?

    宿傩也和你一样是热心纯善好市民?

    有一说一,要这样还不如叫你相信乙骨不爱里香。

    但也只是猜测,你也不好说,自身一堆破烂事儿的神户奈雪没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情况。包括收拾衣服,打扫卫生,洗床单被套在内,你束起长发站在挂满了衣物的阳台,祈祷明天依旧是个大晴天,能将湿答答的水汽顺带同烦恼一起全部蒸发。

    而后就到了晚上的东京校胜利庆功宴,距离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是你的优良习惯,在座位上看起菜单的你本以为所有人都有这个优良习惯。

    五分钟后——

    {你们要到了吗?}

    {马上}

    {安慰了不能出来的胖达一会儿}

    {快点}

    {你已经到了吗?!}

    {不是说晴天回来的晚}

    {嗯}

    晴天是会回来的晚,但既然有人在等,你也可以稍稍早一点点回来。

    ——

    首先想到的是那一头被打理得很好的长发,而后是望过来的一双眼睛,像皑皑雪地中嵌着的蓝钻,一定是“海洋之心”或者“霍普”那样的级别,紧接着是唇瓣,藏着或令人欣喜或令人哀伤的秘密,却在呼唤他姓名时那样动人。

    但他尚未想好和你再次见面的开场白,就被学弟的一句话弄得脸红耳赤。

    “为什么神户前辈只和狗卷前辈一个人说了呢?”

    是啊,为什么只和他一个人说呢?

    没有和任何人说已经到了餐厅的消息,却独独告诉了他。

    虽然你很少会在群里发消息。

    就像一个允许接近的信号,他想你百无聊赖地坐在餐桌旁,巡视了通讯录一整圈最终打开了他的聊天框。但也许,也许只是他的聊天框比较靠上,也许只是随便选了一个人,也许只是……也许,也许你会和他所想的一样,会喜欢他吗。

    狗卷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得而知,眼神躲闪,心若擂鼓的小咒言师耳旁充斥着一二年级生的起哄声,他想倘若你在此处,这帮家伙一定不会如此放肆。

    ——

    八分钟,比十分钟少了两个圆周。

    在你听到第二首歌结尾的时候,你瞥见了绘里奈朝你走来的身影,后头跟着同虎杖说些什么的伏黑。四日不见的思念让这小姑娘十分直接地坐到了你身旁,言笑晏晏的模样似要将所有欢喜讲给你听。

    “学姐!狗卷前辈说下次我们都能去你家做客,真的吗?是在浅草的古宅吗?别墅吗?有WLAN吗?”

    看样子不是要讲她的欢喜见闻呢。

    你在野蔷薇悄悄看向这边的视线中朝那人群中的人影望去:狗卷棘,深藏不露的小咒言师,已经有想当神户家下一任主人的野心了吗?

    “木鱼花。”这可不是我的原话。

    他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毫不动摇地朝你走来,紫罗兰色的春日,携着一缕金桂的晚风落至你身侧。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在他出现的一瞬间,那些悲痛的往事和辛苦的命运会短暂的如风卷过境般散去,徒留下他一人伫立着的斑斓。

    “大芥?”

    他见你一言不发便有些不安心地问了句,侧过头望着你的模样就像那日告白前寻着你时那般,令人动摇。

    “没事。”

    你浅抿了口茶将浮起的念头压下,但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特别在了解到对方和你有着相同心思时。

    为庆祝东京学校在交流会上因棒球赛而大获全胜的聚餐,内容是烤肉,蔬菜和无酒精饮料。你将一块生菜包着洒满孜然粉的烤肉几口咽下,旁边是因为不小心呛到胡椒粉而面目扭曲的小咒言师,你挑眉看着那人将满满一杯橙汁咽下,饶是这样还不能缓解他发红的眼眶。而一年级生中的那一位,死而后生的那一位,不知是由于他体内寄生着另一个生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虎杖悠仁,绝对能在大胃王的节目里夺冠。

    也许是你拿着茶杯端详他的目光过于直白,虎杖学弟几乎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怀着几分尊敬又胆怯的模样对上了你的视线:“好像这次是和神户前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呢,我是一年级的虎杖悠仁,请多多关照!”

    “嗯,好。既然你这么说了,会关照你的。”

    你在一众人顿时变得有些惊恐的表情中,落无其事地给自己续上满满一杯金菊花茶。而虎杖的目光在你和狗卷两人之间不断徘徊着,那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着实让你有些焦躁。

    怎么了?你和他目前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谁都该明白啊。

    “想说什么?”你索性停下所有动作用有些不耐的神态看向他,上挑的眉眼显出几分傲气。

    “不,我以为……神户前辈和狗卷前辈的关系,应该比我们想象中更加亲近一点。是我弄错的话抱歉了,但看上去,不是嘛?”

    问出问题的对你不甚了解的一年级生虎杖悠仁,在身旁人暗示的眼神下才后知后觉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可他明明觉得你人还不错来着?而且对于你和狗卷的关系,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

    想象中?

    亲近一点?

    一点是多少?

    你用余光瞥了眼身旁努力降低存在感,做出事不关己模样的小咒言师。你是真不知道在你探寻神户家悲惨命运解除方法的这段悲喜交加的宝贵时间里,他们在经历与特级战斗,一场酣畅淋漓的棒球赛后,哪来的时间乱传八卦。

    五条老师的教学果然存在很大的问题。

    “是你弄错了,虎杖同学,我目前没有想和任何人亲近的想法,哪怕一点点。”你垂下眼帘将真实藏于心底,张口吐出信手捏来的谎言:“如果你愿意帮我劝劝可怜的小绘里奈,让她不要总这么迷恋我,也许关心一下暗藏心事的伏黑?我会很感谢你。”

    “学姐不要推开我!虎仗啊,神户学姐人很好的!她只是有些别扭!”

    你皱皱眉头抽了一下被身旁小姑娘抱着的手臂,顶着对面伏黑惠就快把你杀穿的眼神真诚道:“伏黑同学,我已经尽可能在帮助你了。”

    “啊,是嘛,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助人为乐是神户家的传统美德,不客气。”

    “我,没真的在感谢你。”

    伏黑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你,那头一看就没有好好打理的黑发正如同主人的脾气一样刺着。因为绘里奈总不开窍的无奈心思,人又是那么闷的少年,你想你应该作为友好前辈加一把火。

    “哦,但就算我没有亲近任何人的打算,绘里奈也依旧很亲近我呢,虽是有礼貌的拒绝但也会令人伤心。真是苦恼。”

    “你这家伙,其实也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我正在想让绘里奈和我一起去神户古宅度假,顺便做些单独辅导,我发誓会保护好她。”

    “切,随便你,伟大又善解人意的神户前辈。”

    想要的东西不表现出来是永远不会得到的。你不知道伏黑惠有没有理解到你这波激将法下面的深层含义,反正你肯定小傻子绘里奈是不理解了。她只笑盈盈地瞧着你和伏黑之间的友好互动,同时为自己两个朋友的关系软化而打心里觉得高兴。

    而来场这场聚会的另一个目的你也没有忘记,所以你的余光中一直留意着小咒言师的动向,看他被胡椒粉呛到还能正常说话的模样,那应该没有大问题。

    但,你原以为的聚餐只是吃晚饭就走而已,直到五条老师,他来了之后。

    你分明记得未成年不能饮酒,日本法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变了吗?

    “什么呀!店长,我们喝的可是果酒!这点程度可不会醉啊!”

    “野蔷薇!很丢人的,拜托了,快坐下吧。”

    “哦?什么?乙骨那家伙,还做过那种事情吗?哈哈哈哈哈,有趣,等他回国了我可要好好问问他!”

    “鲑鱼!鲑鱼子!”

    不知在谁教唆下喝起酒精饮料的各高专学生,和坐在边角处看着他们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你。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眉欢眼笑中满是少年人的无畏和雄心壮志,曾经你也有过那样明艳的时候,纯粹快乐日子。

    这样很好。

    你收回视线,用纸巾轻轻擦去茶杯边缘印上的唇渍,于晃荡起波纹的茶水中看见有着雪白的短发的男人,手里拿着用高脚杯倒着的气泡葡萄汁朝你走来。

    “哎呀,我们神户同学真是好学生呢,明明在场唯二的成年人只有老师和你……怎么样?不喝一杯吗?”

    你看了眼他手中散发着甜腻气息的饮料,出于好心没有拆穿他。

    “不,谢谢您。”

    “欸!怎么和七海一样死板啊!狗卷同学,快用你的咒言想想办法。”

    “鲣,鲣鱼干!”

    正玩着真心话大冒险且输了一天饭钱的小咒言师,立马一脸正义地看着五条悟和坐在他身边的你,那眼神分明写着给无论他多少好处也不会对你这样做。

    还算明事理。

    你松了口气在五条悟明显含着笑意的神情下不耐地皱了皱眉,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又欠得让人手痒的模样,总会让你忍不住违反尊师重道的礼仪。事实上,五条老师生得十分英俊,如果样貌也有等级划分制度那他就是特级,但极具欺骗性的靓丽外表和颇令人无语的某些行为,造就了他这个人外在的轻浮气场。

    让人不能完全放心。

    “五条老师,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最终你深吸一口气对那在店内半戴着墨镜的男子问道。

    “不,没什么,关于你的事情并不适合现在说呢。”

    “是嘛。”

    也是,难得有那样高兴的气氛,这时候说袭击他们的特级和对你有企图的咒灵是一帮人,会叫人担心。而且你尚不明白,如何解除神户家的疑难杂症,作为神户家的最后一个人,你认为一切在你这里了结是最好的。

    难道真的要同父母做的一样,将传流言的家伙全部消灭,那样就可以洗干净血脉了吗?

    那样就能消除如顽疾般延续百年的诅咒吗?

    那样就能够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了吗?

    那样你就能够步入紫罗兰色的春景中了吗?

    这是依旧没有答案的金秋十月,在灼热如夏季风般的烤肉店内,你收到了来自乙骨的升上一级祝贺,顺便附上卢本巴希的炎炎烈日。远在非洲的同级生在忙于学业的间隙里没有忘记这份仅仅一年的同学情谊,不管是因为临行前的五瓶安热沙防晒,还是百鬼夜行中的战友情。

    万一,也许能够改变呢。

    24

    浸润着葡萄起泡酒味道的空气,夜晚八点的街道,错落的树影和一成不变的幽静。你走在回去高专的沥青路上,穷乡僻野的郊区连来往车辆都少得可怜。这是一副好景色,如果不算上身旁有些醉醺醺的小咒言师。

    “好好走路,倒了我可不管你。”

    “嗯,嗯……鲑鱼!”

    你侧过头瞥了眼那因游戏一直输而总被大冒险灌酒的家伙,谁曾想9%的酒精饮料,能让大名鼎鼎的咒言师阁下醉倒呢。

    月光下的少年像一块被温泉浸润的玉石,泛着微红的双颊更显出他原本肤色的白皙,发如绸缎,眸泄流光,每一次呼吸的热度都能顺着晚风传到你这儿,叫人忍不住去关心,去接近。

    “奈,雪。”

    “嗯?”

    “手机。”

    “手机怎么了?”

    这是对于醉鬼的温柔和包容。

    你停下脚步转身去看那揣着手机一脸难过的小咒言师,原以为发生了手机黑屏开不了机等种种情况,在走进后才发现原来是手机电量用尽。

    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回去充电,你带宿舍钥匙了吧。”

    “鲑鱼,木鱼花!”

    “联系别人吗,我借给你。”

    “鲣鱼干!”

    “这里打不到车,打车软件也——”

    “木鱼花……”

    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啊,怎么办,要是伏黑在就好了。

    但为什么他就能听懂狗卷讲话?

    这不公平啊!

    你皱起眉头颇有些焦急地咂了下嘴,却不知这个动作在他眼中却带上了几分不耐烦的味道,似乎是你在厌烦着他讲不清楚的话语,十分伤人。

    狗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默了下来,低垂的眉眼显示出主人不甚美好的心情。他是想告诉你自己不能打字和你聊天了,但看起来……自己好像又让你讨厌了,虽然并没做什么事情……也许是偷藏你照片的事情被发现,或者在纸上写下你名字的事情暴露,以及其他可能会触碰到你底线的,一些不可以做的事情。狗卷有些伤心,因为他满怀期待地参加了庆功宴,其中占比最大的期待就是你,但一晚上下来你对伏黑,对虎杖,甚至于对五条老师说的话,全部都比对他说得要来的多。

    好像所有人你都在乎,就他一个人是禁止访问名单人员。也许是酒精上头的自怨自艾,也许是一晚上没和你说几句话的憋屈,总之他现在的状况真是糟糕透了,也是伤心透了。

    他和你面对面站在路牙子边,你瞅着一言不发的小咒言师实在琢磨不出他的想法。好吧,神户奈雪的情商实在不高,你承认了,特别是这种面对面的单独情况,优柔寡断会伤害他人,但你却总做着这样的行为。

    没办法了。

    你皱眉瞅着不知为何低落下来的小咒言师深吸一口气,天地可鉴,你带着他提前离场是为了送这小醉鬼安稳回宿舍,而不是为了闹乌龙。所以,这是个意外,作为同学之间……也许不是同学之间的关心,关怀。

    哦,你是真的受不了他这满是委屈但说不出口的模样,所以你做了一个也许会后悔但现在绝对不会错误的决定。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便利店,但是要绕路,我们可以去买些解酒药。你有些上火,还头晕吗?”

    他这是……

    “或者,你难受得厉害,我不介意背你回去,就那么一次,我要把你安稳送回去的。”

    在做梦吧。

    “第一个方案就点头,第二个就摇头,我想这个应该不算难。”

    你冰凉的手掌贴住了他滚烫的脸颊,长发几乎落到了眼前,樱色的唇瓣,藏着蓝钻石般的双眸,询问的语气和……让人产生错觉的温柔。这么近的距离,你一定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看清楚他眼中藏不住的情愫,那些混着占有欲,不甘心,和其他负面情绪的炽热爱意。

    那么近的距离,他只要一抬头就能亲到你。

    “怎么样?”

    你认真地看着他,十分耐心地等着他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小咒言师的双颊烫得厉害,眼底是一片氤氲,雾蒙蒙的紫罗兰。

    其实你很坏的不是嘛。

    “抱我。”

    这醉鬼!

    正这么想着时,你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抱了上去。他的身体很烫,很结实,有着淡淡的起泡酒味和浓重的店内烤肉味,说实话混在一起不太好闻,也没有小说里面说的什么古龙香水和体香,但你应该也和他一样。

    烦死了,他怎么能用咒言,而且还回抱住了你,用比你大了无数倍的力量。脑袋蹭着你的肩膀,呼吸绕在颈边,而你就像一棵被规划了生长的树,只能僵硬地站着做出动作,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在不知道你的煎熬,你的犹豫,你的苦闷下强硬地挤进了你的地盘,在你布满荆棘的世界中落下了一颗玫瑰种子,叫你移不开眼睛。

    而你,你也真的很想这么紧紧抱住他。

    “我会当做是你醉酒后的不清醒,狗卷。”

    “……”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你应该明白。”

    “……”

    “我讲不出你想听的任何话语,我总会用言语重伤你,我会不断的推开你除非你用你的天赋,像这样来控制我。”

    “奈雪,我不……”

    “我会很高兴。”

    啊。

    “为了那些,我不敢做的事情。”

    这,一定是他的幻觉。你依旧抱着他,用不算太重的力道,慵懒地倚靠在他身上,淡金色的长发掠过他的鼻尖,连梦中你俩都没这样靠近过……他的意思是,没有比这更加靠近的距离了。

    咒言的力量只是一瞬间,但偶尔有这样的借口也不错。你将得知交流会遭遇特级后的担心,不安,统统化作一声喟叹,这些他不知道。

    “奈,奈雪?”

    “嗯?”

    “你,这……我……”

    “是你,是你叫我抱你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你轻轻勾起了嘴角,身躯相贴的地方会有温度的传递,男子的体温会比女子要高上些许,醉酒后的小咒言师则连脖颈都涨得通红,原先发起进攻的他在这时却成了木桩子,这很好。

    “唔……”

    太难熬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像野猫一样无意识磨蹭着他的肩膀,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故意为之?狗卷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的酒已经全醒了,而左胸膛的鼓动就像是十来个水手在甲板上跳踢踏舞一样,完全掩饰不了。

    手掌下的身躯是那么柔软,肌肤相贴间传来的温度让人眩晕。该怎么办,好像这时候不管说什么你都能同意的样子。

    怎么办啊……

    这副样子,他该怎么办……

    真的会疯的……

    但这样的感觉很好……不能再好了……完全不想松开。

    “奈雪。”

    “嗯?”

    “我想你了。”

    “嗯。”

    “都没和我说话。”

    小咒言师将额头抵住你的肩膀,亚麻色的短发无力地垂落在你耳畔,言语间透漏出的委屈劲儿真能将人活生生溺死。

    “什么时候?”你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

    “刚才,饭桌上。”

    “啊……嗯。”

    可你余光里都是他。

    “和其他人都,很开心的。”

    “我很惊讶你会将那些对话看作是高兴,狗卷。”

    你侧过头看着他同样垂眸往过来的紫色双瞳,那里面驻着的四月春景,此时正毫不收敛地涌入你心间。

    是不是只要一抬头就能亲吻上了。你正这样想着,随即留意到他不知为何正逐渐靠近的脸颊,真是彼一眼就完完全全暴露心思的,毫不遮掩的小咒言师啊。你侧过脸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用手指点了点他尚且发烫的额头,微微眯起的淡蓝眸中携了几丝揶揄:“朗朗乾坤下要做什么?”

    “……蛋黄酱。”

    “你醉了,我带你回去宿舍。”

    “木鱼花。”

    “我的送归服务可不是一直都有,而你现在看起来也有些恢复,能好好走路……但你想怎么做呢?”

    今天的你真是太好脾气了,简直是无限的纵容和接受,将锋利的爪牙藏在柔软的肉垫中,单用一双叫人琢磨不出意味的眸子盯着他看。狗卷不觉地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你真的很好,像冬天的柑橘一样叫人沉迷,但很反常。

    “木鱼花,金枪鱼,海带。”

    小咒言师眼中是几分担心,他踌躇着拽了拽你的衣袖,希望你能明白他愿意接受你的烦恼,甚至很高兴听你倾诉。可你果然不是聪明的孩子,杀光所有知情人就能获得自由的念头在心里既绝望又真实地存在。

    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那样你就对不起你死去的双亲,他们要你幸福快乐的活,但那是你的幸福吗。

    你望着黝黑天幕上落着的几点星光,手掌里不知何时钻进来了另一人的手,很温暖的触感,和你不一样。渺茫的希望和身边的他,危机四伏的世界和十一月一日的宣判。你想可以逃到英国,瑞典,或者去俄罗斯,中国,和之前做好的打算一样,一个人,一辈子。

    你一定可以放下。

    你一定可以放下……

    “你说的很对,人言的力量十分强大。”

    所有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

    “而我想,这里面力量最强大,意识最坚定的那个,一定是我自己。”

    他听懂了吗,他应该没听懂吧。你想应该和他好好解释一番但该从哪里开始呢,这个长达百年的悲剧该从何开始讲起呢。

    你依旧处在荆棘丛的深处,做了一个关于幸福生活的梦,却在梦里患得患失,苦不堪言。当你尝试着去接受他,靠近他时,你的灵魂,你的心灵会受到万般折磨,那是愧疚,是抱歉,是短暂的欢愉和悲伤。

    爱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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