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鸣风跟那说话的姑娘打了个招呼:“知画姐姐要上街?”

    那姑娘瞧了沐雯一眼,对席鸣风点头道:“难得有半日清闲,上街逛逛。鸣风出去一趟,看着倒有收获?这位小姑娘是......”

    鸣风微笑着摇摇头:“不小心撞到的,”说着他微微低头看向沐雯:“姑娘可是有何事吗?”

    “你......”沐雯看了一眼那名为“知画”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席鸣风,再看一眼前方那名为“翠仙楼”的建筑,想起来街上确有一家人来人往的“翠仙楼”,而这里该是翠仙楼的一处小门。

    沐雯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顿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席鸣风干巴巴地问:“你,你是做......”

    席鸣风本一直耐心等沐雯说话,如今听了沐雯的问题,世人轻蔑态度他也见得多了,遂笑了笑:“姑娘,鸣风不过一介伶人戏子。”语气温和,笑意却未至眼底。

    他觉得自己当真可笑,还莫名停下来等眼前的小姑娘说话。

    知画看着这场面,觉得有些无趣,索性不再看他们,抬步走了。

    沐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补救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说......”说什么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席鸣风已不愿再留下听她解释,轻飘飘道了一句“鸣风告辞”,也不看沐雯,转身就回翠仙楼去了。

    沐雯见他走了,忙跟了上前,随他一道进了翠仙楼。

    席鸣风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提醒沐雯的意思,任她跟着。

    席鸣风走上楼,沐雯也跟着他上楼,一片嘈杂的人语声。

    “呀,鸣风怎的还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一个满身脂粉味的美貌女子笑着走上前来,作势要摸沐雯的脸:“倒是挺干净清秀的。”

    沐雯躲开了去。

    周围几个男人女人笑作一团。

    席鸣风随意应付了几句,又往里走。

    沐雯观察着周围环境,这个地方,男人不像男人,鸣风身处其间,好似格格不入,又好似融入其中。

    沐雯此时深刻意识到鸣风与她心里那个人不太一样,可是她还是没有转身离开。

    感觉有些东西或许还是相同的。

    “鸣风,今夜你要上台弹琴,”楼上,一个脸生的阴柔漂亮的男人探出身子来对席鸣风道。

    “嗯,我知晓了,多谢,”席鸣风规矩应声。

    那男人笑了一声:“你就是太客气了。”说完又将身子收回去,见不到人影了。

    沐雯跟着席鸣风,进了一间房,随意打量,这该是他的卧房。

    席鸣风刚走进房里,便见到一个盒子放在他的妆镜前,与其他东西放在一起并不那么惹人注意。也不知道公子的人是如何避开众人将东西送进他房里的,真是神通广大。

    沐雯走上前来,一时竟有些怯了。

    席鸣风随意坐在榻上,轻声道:“姑娘这一路跟着鸣风,可是有事?”

    沐雯看着席鸣风,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公子,像我一位故人。”

    席鸣风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姑娘,如今这话术可是有些过时了。”

    沐雯怔住了,有心想解释,又觉得也没什么可解释的,眼前人的态度并不糟糕,沐雯放松下来,认真道:“我,我有些喜欢你。”

    听了这话,席鸣风轻轻地笑了,他起身,走到妆镜前,打开孟涣派人送来的盒子,将里头四小盒东西拿出来。

    盒子里是小罐子,席鸣风拿起,转身看向沐雯。

    沐雯走上前,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却管不住自己想多说些话,她问:“这是什么?”

    席鸣风将一罐递给沐雯 ,沐雯接过,打开闻了闻,有香味,不过很奇怪,沐雯不喜欢。

    “这是芙蕊膏,”前方席鸣风的声音传来。

    虽然觉得不像,但沐雯还是问:“是用来擦脸的吗?”

    “寻欢作乐用的,”席鸣风淡淡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沐雯心里震了一下,脑子不能思考了,她抬起头,眼中的震惊要溢出来:“你......”

    席鸣风笑着:“姑娘,鸣风说过,鸣风不过是一介伶人戏子,或许以后,还不止是伶人戏子。”

    沐雯知道,他口中的不止,绝不是往高处走。

    沐雯几乎是麻木地将罐子合上,放下,席鸣风等她失望离去,还提醒道:“姑娘,你可走来时的路出翠仙楼,莫要乱走。”

    可沐雯并没有如他所料离开,而是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钱袋很精致,绣工很好,拿出来后,沐雯打开看了看,似乎觉得少,将耳坠,还有头上几支拿了也无伤大雅的簪子也取了下来,一并放在席鸣风身后桌上。

    “你缺钱的话,我给你,我下一次再来,”沐雯对席鸣风道:“你别糟践自己。”

    席鸣风低头,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再抬起头,沐雯已经离开。

    席鸣风将耳坠,簪子拿起细看,做工不错,可也不算顶好,衣裳也不是最好的,这小姑娘,应该身份不算低,但并不是极尊贵。

    小姑娘年纪小,被他的皮相迷惑一时很正常,回去几天,也就忘了他了。

    他又打开钱袋,唇角向上勾起,却并无笑意。

    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些碎银。

    喜欢,真是廉价的东西。

    席鸣风将东西收好。

    沐雯出了翠仙楼,一个人默默走回丞相府,那些记忆却包围着她,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那时她还不到十五岁,在组织内居然已经是不错的人才。那次应组织命令,跟着她一位搭档——代号是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去取兰蒂斯的性命。

    搭档告诉她兰蒂斯是个叛徒,害了许多人性命,他全家都不能放过。

    原来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

    那是个很大的房子。

    搭档对她说:“文,我去杀兰蒂斯,你先不要动,等我成功我们再解决其他人。”

    她对任务分配这些向来不在意,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搭档从最大的窗户处进去了,而她则挑了一个较低的窗,等她翻进去时,见到的就是他。

    那是乌云密布的夜晚,没有月光,可是文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躺在床上,侧着身,脸正好对着窗户,眼睛却睁着,亲眼看见她翻了窗户进来。

    后来她才知道,他经常夜里睡不着,那晚就是。

    “你是谁?”那时他看见了翻窗户进来的文,并没有起身,只轻声这样问道。

    文没答,她从腰间拿起枪,对着他。

    “你要杀了我吗?为什么呢?”少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害怕,非常认真地问。

    文那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问为什么,问的这么理所当然,仿佛不回答他就是错。

    文在出任务时一向是不会多言的,可那次却莫名回答了他的问题,她的回答是:“兰蒂斯是个叛徒,害了许多人性命。”

    她直接将搭档的话搬了过来。

    少年很平静:“可我不是兰蒂斯。”

    文认真回答:“你在这房子里,房子里的人都要死。”

    少年垂下眼眸,似乎有些落寞:“为什么呢?别人做了坏事你要杀他,我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文愣住,忽略心中触动,问道:“你和兰蒂斯是什么关系?”

    他答:“我是他们捡回来的孤儿。”

    没有血缘关系......

    少年问她:“你看上去年纪还小,怎么会进入这种组织工作?”

    文说:“因为我不想挨饿。”也不知为何,他问的问题总让人忍不住回答。

    少年突然从床上起身,沐雯这才看清他真的很孱弱。

    他慢吞吞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似乎这样已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包东西。

    “你过来吧,”少年对她道。

    文警惕地走过去,想看他在拿什么。

    结果目光落在少年手上的纸包,沐雯愣了,那是一个包子。

    “给你,刚好今晚我不舒服,没吃东西。”他将纸包递给文。

    文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接。

    少年一直抬着手不放下。

    不知多久,文接过了他的包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枪声,然后是搭档气急败坏的声音:“跑了!都跑了!该死!”

    跑了?文看向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文,你在哪里?”搭档在外面喊她。

    文放下包子,走了出去。

    “你有看见人吗?”搭档问她。

    “没有。”那时她面不改色。

    “这兰蒂斯!”搭档很生气:“小瞧他了,来了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回去复命吧。”

    搭档转头,发现文还站着不动,疑惑道:“文,你还留着做什么?”

    文冷静道:“这间房子里有很多东西值钱,我想看看有没有能拿走的。”

    搭档有些无语:“组织平时发的工资不够多吗?你年纪还小,哪会有这么缺钱的时候。”有心想训斥文几句,可想到文的年纪,想到这小姑娘一路上都是很懂事的样子,又觉得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摆摆手道:“只许拿一件,别耽误时间,我先回去复命。”

    搭档离开,沐雯回了少年的房间。

    少年说想与她一起走,文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跟搭档说要拿走房子的值钱东西,本是她随口找的一个借口。

    没想到最后,在这间房子里,她确实拿走了一样东西,也只拿走了一样东西——一个病弱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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