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在深更半夜带着侍卫出入世子府?!

    如卿定了定神儿,在心中逐一清点一番,末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除了简煜,恐怕不会是别人了。一想到简煜,如卿脑中不禁又闪现出祭祀那日漫天的赤焰火光,火光中简煜拎着人头,面目狰狞无比。

    如卿使劲儿摇摇脑袋,只觉得胸口又狠狠的闷痛了一下。

    “这个贱婢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行刺本公主?!!”这时裕菲好似回过了神儿来,顾不上擦去满脸的黑烟,两眼直勾勾的将如卿瞪着,咬牙恨恨道:“来呀!!今日谁能取她性命,本公主重赏黄金千两!!!”

    如卿在心中冷笑一声,想起来小时候爹讲过的东郭先生的故事。方才自己割断裕菲的裙裾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谁知她反过来要取人性命时,却是不假思索,轻快得很。

    方才丢盔弃甲的侍卫们听闻重重有赏,又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忙不迭的抢着拾起方才扔在地上的兵器。如卿咬牙望了望园子外逐渐逼近的锦衣卫,又瞧了瞧园子里已经颇有些丧心病狂的裕菲,只觉得眼下的处境委实是前有狼后有虎,糟糕透顶了。

    不过顷刻的功夫,简煜的侍卫已经举着火把小跑到跟前,将百草园四周都照得十分亮堂。如卿眼见着逃走是无望了,便悄悄掀开了身后酒缸的楠木盖子,将塞在腰间的破云令扔进了酒缸之中。

    瓦缸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令牌缓缓沉底。与此同时,百草园的木栅栏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两只火把照着一个高大壮硕满携寒意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眼下不论是逃是躲都已没有意义,如卿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向前走了两步。

    “何人在此胡闹?!”锦衣护卫的头领举着火把厉声发问。简煜双手负在身后,用猎鹰一般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园子,跳动的火焰将他凌厉的面孔照得一半明亮一半幽暗。方才忙着拾剑的小兵和家丁此时都张着嘴齐齐愣住,如木鸡一般。如此无声的静止了半晌,一众奴才都齐齐跪倒,叩首颤声道:“奴才叩见煜王殿下。”

    裕菲瞪大眼睛瞧清楚了来人后,一副咬牙恨恨的脸孔瞬时间变得楚楚可怜梨花带泪。

    “简煜哥哥!!”裕菲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柔弱的扑到简煜身旁,颤抖的指着如卿咬唇哽咽道:“这贱婢偷了父王送给菲儿的碧玉钏子!且不说那钏子价值连城,世间再难寻到第二只;更重要的是,它是父王送给菲儿的及笄礼……菲儿领着下人来寻,谁知这贱婢……”裕菲说到此处抽了抽鼻子,悲凄道:“谁知她不但不招,还点火燃着了菲儿的裙子!简煜哥哥,这贱婢是想要菲儿的命呢!!”裕菲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嘤嘤嘤”的哭出声来,泪水将脸上的黑灰冲出了两条白色的印子。

    如卿无语凝噎的望着眼前这令人吐血的情景,怒到极处反而冷笑出声来。

    谁知简煜似乎并无心情理睬哭哭啼啼的裕菲,连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四下环顾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如卿身上,面无表情的冷声问道:“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吗?”

    裕菲闻言忙一面抽噎着一面接话道:“简煜哥哥,方才还有别人在的。”如卿听见裕菲称呼简煜为“简煜哥哥”,并不像称呼简泽“流霜哥哥”时那般亲昵,心下暗忖她对简煜大抵也是有几分忌惮和畏惧的。

    简煜带来的侍卫明显更加训练有素,未等主子发话,便整齐而迅速的分散到四面八方仔细搜查起来。

    还好苏婆婆他们已经逃走了,如卿吁了一口气,心下暗自庆幸。庆幸完毕一抬头,却发现简煜正用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如卿此时已经全然没有顾忌,于是也咬唇迎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盯回去,心里默默起誓,有朝一日自己定要用面前这个男人的血来祭奠聂江风和华青瑜。

    简煜见如卿并不避讳和他对视,一皱眉微微转头移开了目光,对着四下里的侍卫厉声道:“都给我搜仔细些!!”

    侍卫们领了命,纷纷向园子更深处搜去。如卿忧心苏婆婆他们没有走远,这般搜下去可不大妙,于是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大声道:“公主殿下,您口口声声说我偷了您的碧玉钏子,带了这许多人来搜,可有搜出来么?”她顿了一顿又道:“您这钏子既然如此珍贵,怎会随便放在一个连送酒下人都能拿到的地方?!”

    裕菲大概未曾想到如卿竟敢在简煜面前质问她,傻了片刻,愤然道:“好个贱丫头!还抵赖!!便是不说那钏子,你胆敢引火烧我衣裙便已是死罪一条了!!”

    这招果然奏效,侍卫们纷纷停下搜寻的脚步回头望向她们二人。如卿心下暗道:拖得一时是一时,便是能为婆婆她们争得片刻也是好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使出从前当小姐时牙尖嘴利的性子,大声的争辩道:“园子里所有的兵刃都是公主殿下您带来的,火把也是您的下人举着来的。您的侍卫剑没拿稳,吓得您的丫头扔掉了火把,这才烧了您的裙子,如何能怪罪到卑职身上?!”如卿喘了口气儿,将手中的扫帚杵在地上,接着又道:“我这里只有光秃秃的旧扫帚一柄,敢问如何能伤害到公主殿下您的贵体呢?!”

    语毕,如卿理了理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眼风四下里瞟了一瞟。简煜带来的一众侍卫都似在强忍着笑意,而那个扔火把的红衣丫头此时早吓得脸色煞白。只有简煜长久的将莫测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夜色深处,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故意引发的争辩。

    裕菲伸了伸脖子,好像一时间被如卿这番话噎住了。她想要破口大骂可又怕有碍形象,只得咬牙恨恨的将如卿瞪着。过了片刻,她眼珠一转好似又想起来了什么,摇着简煜的手臂道:“简煜哥哥,莫听着这贱婢胡说八道!方才我们还从她的枕下搜出一枚上好的白玉牌子,一定也是偷了别人来的!那牌子眼下可就在她身上,一搜身便可以搜到了!您可一定要替菲儿做主才好!!”

    简煜被裕菲摇晃一番,方回过神儿来。他蹙眉定睛瞧着如卿,狭长的眼眸中忽然闪了一闪,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露出一种莫测的表情来。此时有两个侍卫上前来预备搜如卿的身,简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如卿愣了一愣。看来简煜并无心追查什么钏子啊牌子的,反而好似更加在意什么旁的事情,这令她感到颇是不解。正在如卿兀自疑惑之际,一名锦衣侍卫从园子的深处小跑上来,单膝跪在简煜面前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属下们在竹林里找到一个女子!”

    简煜闻言猛地抬头,冷峻的面容上竟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来,但转瞬便不动声色的沉声道:“带上来。”

    那侍卫答应了一声,一路小跑下去。如卿心中一滞,顿时觉得情势当真是十万分的不妙。

    不一会儿,从园子深处的夜色中慢慢的浮现出三两个人影儿来。如卿捂着胸口定睛瞧去,借着清冷的月色,她看见被侍卫押上来的女子,果然正是叶云溪。

    此时叶云溪脸色苍白神色漠然,身形单薄的仿佛一片落叶。两个侍卫连拖带拽的将她带到简煜面前,躬身禀报道:“启禀殿下,这女子好像是哑巴了,问她什么都不回答。”

    简煜皱着眉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退下。侍卫得了令,一撒手将叶云溪推在地上,匆匆退开了。

    叶云溪双手撑在青石板上喘息了片刻,而后抬起苍白清丽的面庞,直直的望向简煜,那目光十分的漠然和空洞。

    眼前的情景让如卿的胸口凉得十分透彻,一种绝望的感觉缓缓涌上她的心头。为了对得住聂江风的托付,自己一次又一次费尽心力的想要保全叶云溪,可结果为何却总是徒劳?面对简煜这般厉害的角色,自己若是孤身一人落此下场,大不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与他同归于尽便罢了。可眼下又多了一个叶云溪,便是再不顾自己的死活也不能不顾她的,否则有朝一日下了九泉,怎么有颜面去见聂江风?

    可是苏婆婆的影子明明从窗棂里消失已经有一阵儿了,叶云溪怎地没有一起逃走?那苏婆婆眼下人在何处呢?青珩和霁颜呢?

    想到此处如卿心下惶恐起来,脑子里一团乱麻,不觉间手心也已经汗津津的了。裕菲又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话,然而恐怕此时人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真正听进去。

    “把她们押去锦华府。”简煜居高临下的蹙眉看着如卿和叶云溪,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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