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如卿已在流霜殿盘桓了一月有余,肩上的伤眼见着大好了。

    这一个月里,偌大的流霜殿中当真只有他们二人。简泽也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半步也没有离开过如卿。

    每日清晨如卿醒来,床头都有一碗煎好的汤药等着她。再看简泽,早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翻书了。待如卿起身慢慢喝过药,简泽便会拿一柄玉梳来替她梳头,再蒙起眼睛替她肩上的伤处换药,顺带着问问她今日想吃些什么。有几回如卿想捉弄他,点了很难做又费功夫的菜式,谁知他竟也像变戏法似的做了出来,让如卿好不惊奇。

    得空时二人便在白竹林中闲逛,听着鸟叫虫鸣溪水潺潺,一面闲聊一面徐徐而行。有几次走得太远了,简泽怕如卿累着,索性便就令她趴在自己的肩上,一路背她回去。

    再有空时,二人便对坐下棋。当然如卿可远远不是简泽的对手,是以简泽总是得先给如卿指一步棋,再自己下一步棋,弄得好像左右手互搏一般。自泫止洞石室独弈后,如卿对下棋的兴趣突飞猛进,是以二人常能对坐半宿,直到烛火燃尽。

    如卿肩上那处贯穿的剑伤虽说是外伤,可大抵是因着伤到了经脉的缘故,整个人常常显得虚弱疲乏。若如卿累了困了,简泽便安置她歇着,自己坐在一旁看书。好几回如卿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简泽几乎是以同一个姿势在翻书,好像动都没有动过一下似的。她便就不由分说的合上他的书,推着他也赶紧歇下。

    在简泽的悉心照料下,如卿的伤势恢复的十分顺利,面色也日渐红润起来。

    这一日傍晚,二人正对坐饮茶。

    简泽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忽然笑道:“我们去城中走走吧。”

    如卿眨了眨眼,好奇道:“是去……莽城吗?”

    简泽点头道:“唔,想来这些时日你在府中呆得也有些腻烦了。城中正巧有集市,我们也去热闹一番罢。”

    简泽慢悠悠的说完一番话,抬头却见如卿早已经兴冲冲的穿好披风,立在门边等他了。简泽摇头笑笑,又为如卿添了一顶带面纱的斗笠,二人遂出了门,共乘一骑小红马,朝莽城的方向行去。

    莽城是殷国的都城,传闻中金鞭玉马碧树银台,可谓繁华之极。如卿对这座都城早就十分好奇,今日得以一游,心情十分雀跃兴奋。流霜殿坐落在莽城外的不远的西北隅,只一盏茶的时间,小红马便已经奔到了城门下。

    此时已经入夜,如卿将斗笠檐压得很低,跟在简泽身后进了城门。

    才一踏进城中,如卿便觉得十分眼花缭乱,十分应接不暇。楼阁凌空而建,处处灯火盈门,不论男女老少衣着都十分光鲜,当真是一片辉煌繁盛之景象。

    唔,这莽城果然是名不虚传。

    如卿想起从前聂江风曾经说过,百姓富足,方显国家强盛。殷国的楼阁能凌空搭建,平民百姓都穿得起绫罗绸缎,可见确是富庶强盛的。边国的百姓何时也能过上这般安居乐业的生活呢?

    如卿正在出神儿,却见简泽站在一间灯火通明的铺子前朝自己招手。她快步跟上去,只见原来是一间卖鲜果糖葫芦的铺子。各式鲜果被雕刻成不同的形状,有的塞了豆沙馅儿的夹心,有的被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瞧着十分玲珑可爱。

    卖糖葫芦的老婆婆热情的招呼如卿道:“这位小娘子,是喜欢酸口的,还是甜口的?”

    如卿长长的“嗯……”了一声,望着各式花样的糖葫芦,一时间竟不知道选哪个好。她咽了口口水,略微纠结的望了望简泽,却见简泽也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老婆婆瞧了瞧如卿,又瞧了瞧简泽,立刻会意的笑道:“你们二人定是才新婚不久,可真是恩爱啊。来,这串儿同心果子送给你,是酸枣儿裹了糖做的,正合适呢。”

    如卿不明所以的接过老婆婆手中的酸枣果子串儿,才尝了一小口,便被酸得直吐舌头。这时她才蓦地想起叶云溪怀有身孕的时候就最爱吃酸的,不由得脸上一红,也不敢再看简泽,只低着头快步朝前走。

    简泽忍着笑跟上来,凑近她打趣道:“小娘子,可还合你口味么?”

    如卿红着脸不敢抬头,只闷闷道:“那位婆婆恐怕是误会了,只有有身孕的人才爱吃酸的呢。”

    简泽低笑了一声,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待你大好了,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如卿震了一震,瞬时间只觉得心跳停了一拍,竟好像是元神出了窍似的。待回过神儿来,她才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脸上涌去了,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了。

    简泽乐呵呵的望了她一会儿,又凑过来低声道:“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同意了。”语罢,他顺势牵起如卿的左手,拉着她又大步朝前行去。

    如卿强自镇静了好半天,才终于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不至于让简泽占了便宜去,谁知一开口却鬼使神差道:“我眼下已经大好了……”

    此话一出口,如卿便觉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简泽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了他伸手揽住如卿的肩,低声在她耳边道:“为夫明白了。”

    好在这时一个卖簪花的小丫头及时的出现,才将如卿从无穷无尽的尴尬窘迫之中解救了出来。简泽见如卿面红耳赤,满脸都是难为情的模样,心下便知这玩笑开过了,于是便也不再打趣她,只牵着她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上闲逛。

    二人在戏台前听了一会儿戏,又在糕点铺子里尝了时令的桂花糕,遂逛至一间热闹的酒肆跟前。

    如卿因为肩上的剑伤,已经很久没有饮过酒。此时闻到阵阵酒香,早按捺不住的咽起了口水。

    简泽见了便也不多问,径直向店小二要了一壶桂花酒,一壶青梅酒并一碟糕点,引如卿寻了临窗的位置坐下。

    如卿心情大好,一面咂咂得饮着酒,一面望着窗外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出神儿。简泽也闲闲的啜着杯中的酒浆,时不时的抬手将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满。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喝空了七八壶酒,只觉得十分尽兴。便在此时,如卿忽然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再一抬头,只见一个身上挂满卦筒的老汉正朝他们走来。

    这老汉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穿着一件补丁叠补丁的破衣裳,肩上挂着两串装满卦签的卦筒,手中拈着一只罗盘。

    “小娘子,可要算一卦吗?”这老汉径自走到他们的桌边,自顾自的拉了只椅子坐下,嘿嘿笑道:“咱们可是有缘人呐。”

    这种混吃混喝的江湖术士,早前跟着聂江风四处走动的时候如卿也见过不少。一般来说,多数人都懒得搭理他们,只管自己走开便是。不过此时如卿还是学着聂江风的样子,唤来了店小二,又要了两壶酒和一碟糕点,拱手道:“这位老丈,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奉陪了。这些酒水点心老丈请慢用。”说罢便离了桌子,拉着简泽转身欲走。

    简泽没想到如卿竟还懂些江湖规矩,越发觉得她十分有趣,便也不多言,只笑着旁观。

    谁知那算命的老汉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又道:“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竟十分讲道义。我们到底是有缘人,罢了,我送你一卦。”

    如卿已经走出几步,发现简泽没有跟上来,只得回过身去,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谁知简泽竟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还对那老汉彬彬有礼道:“劳烦老丈了,请赐卦。”

    那老汉举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抹嘴,又唤如卿道:“小娘子,你且坐下来听。”

    如卿见状只觉十分无奈,只得磨蹭回桌边,不情不愿的坐下。

    “我说这位小娘子啊,你要有喜事喽!”老汉神秘兮兮的朝如卿努了努嘴,笑道:“我看到你头上的红鸾星动啦,想必马上便有一段好姻缘呐。而且你的子孙缘份深厚兴旺,想必婚后多子多孙,是个有福之人呐。”

    如卿听他说到婚事,又说到子女,一张面皮立刻又红了个干净。又急又羞之下,她低声朝简泽道:“方才叫你走怎么不走?竟由得这江湖术士胡乱编排我。”

    简泽悄悄的指了指那老汉手中的罗盘,小声回答道:“这老丈是白莲坞来得,倒是可以听听他说些什么。”

    如卿顺着简泽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老汉手中的罗盘上凿刻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八角星。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从前曾听聂江风说起过,江湖上有一只擅长占卜的门派,就叫白莲坞。此门中的术士精通占卦,有未卜先知之能。因为他们占卜占得太准,几十年前竟曾有叛军的头子包围了整个白莲坞,提着刀令坞中术士为他占卦改命。是以后来这坞中的术士便皆云游四海,隐迹于市了。只有那个小小的白色八角星才能说明他们的身份。

    这老汉竟是白莲坞的术士?如卿眨了眨眼,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这位小娘子啊,你这一身的福气,可也不是白来的。你命中亦有诸多劫数,须得靠你自己去一一化解才行啊。”老汉说到这里灌了一大口酒,又转向简泽,郑重道:“倒是你,年轻人。你大劫将至。”

    如卿听得心中一咯噔,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老丈可否详细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劫,又如何化解呢?”

    老汉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神秘道:“小娘子,只要你别撒手就好了。”语罢,他摇摇晃晃的起身,转着手中的罗盘出门去了。

    如卿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一跺脚便要追上去好好问个究竟,谁知却被简泽伸手拦了下来。

    眼见着那老汉一晃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卿气急道:“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走了?!这劫数究竟要如何化解我们还不知道呢!”

    简泽却望着门外,淡淡的笑了笑道:“想必是那老丈喝多了,胡言乱语而已。不必尽信,莫要坏了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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