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平次没花什么力气,就将王陵牢一受害前的访客定位到了今井大介身上——这一点,无论是工藤新一、灰原哀还是服部平次自己,仿佛都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就在命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三人还一起坐在新宿区的鸡汤锅店里,闲聊这位服部平次父亲的老朋友和他与东京几个大财团董事长之间的关系。

    服部平次横过手机,向好友展示自己拍下的停车场监控录像。监控一角有时间显示,灰原哀从旁边凑过去,看着那辆纯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进入摄像头的监控范围,露出车牌号码,再十分丝滑地离开了画面,随后录像停止。在她旁边,工藤新一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通过滑动屏幕来切换监控画面,但这个动作被服部平次制止了,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缩小录像,给他展示手机相册的总览页。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大阪警部点了点头。

    在收到工藤新一帮忙的请求后,原本打算来到现场的他临时改道,直接去了美术馆的地下停车场,再从那里乘电梯抵达总控室。

    仅仅在从停车场入口走向电梯这段并不长的路途里,通过对地下停车场内部监控摄像头分布的观察,服部平次就发现了数个监控死角。这不禁让他对案件侦破的进程感到有些忧心。

    美术馆的停车场入口只有一个保安值班,服部步行进来时,他正在困倦不已地打哈欠,甚至完全忽略了服部的存在。坐上直梯时,服部在心里大致将每个摄像头的有效监控范围作了个图,发现如果按照工藤所说,去排查昨晚十一时前后一小时进出停车场的车辆记录的话,非常有可能只能获取嫌疑人乘车进入停车场时的车辆照片,却拿不到具体上下车的乘客影像。

    监控录像证实了他的推测。

    在靠近电梯的位置,停车场有大概四个车位的监控死角,服部把前后的录像反复看了七八遍,最终无奈地得出结论:劳斯莱斯的停车位正处于其中一个监控死角。他拍下了录像,并专程返回停车场,询问了那个疲倦的保安,后者在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搜索了好一会,才勉强想起那辆库里南离开停车场的时间。

    “这种豪车在六本木这边很多的,”保安回忆道,“昨天这辆我能记住,还是因为它算是我们的常客。”他努了努嘴,“今井社长的车嘛。”

    服部将这些话转述给工藤,后者用拇指和食指抵着下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人吗?”

    从工藤新一通过LINE联系已经在路上的服部平次,到服部告知他自己有了一些进展,中间花费的时间甚至不到半个小时。就算是用快进的方式查看所有录像,这个速度也未免有些太快了。

    服部摇了摇头:“没有了。”

    工藤新一眯起眼睛。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的眼神带着疑惑,“昨晚十时到十二时,进出停车场的车只有这一辆?”

    “出停车场的车很多,进停车场的只有这辆。”服部回答,“听起来很奇怪对不对?六本木地区,周末晚上——恰好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但我和保安确认过,松美术馆的地下车位不多,停车场不对外开放,连展览大季凭借票根都不行。”

    “如果是这样,倒也勉强能解释得通。”工藤叹道,“车牌号你记了吗?我找交通部的同事帮忙查一下。”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衣角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

    “工藤,”灰原哀抬起脸看他,牵在工藤风衣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开了,一时竟令他有些怅然若失,“你要不要看一下这个?我刚才登上了今井财团的官网。”

    工藤晃了晃头,将芜杂的思绪逐出脑海,依言同灰原哀凑在一起,看向少女手机屏幕上的网站界面。

    灰原连着打开了好几个网页,从页面上端的简介中大概可以看出,这些都是财团董事长会见政商两界重要人物的宣传页。

    她飞快地向下滑动页面,工藤看到,虽然文字内容不同,但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有财团公关部门拍摄的照片,在其中几张照片里,服部刚才展示的库里南赫然作为背景出现。

    工藤与灰原短暂地对视了一眼,警部补抬起手拍了拍灰原哀的肩膀。

    “是登记在今井大介名下的。”一旁的服部说,“博士家的小姐姐说得没错,这辆车是今井社长的代步车。”

    服部向侧旁挪了一步,为穿行在走廊中的警员把路让开。小贯晴义摘下手套,冲工藤新一微微一点头,在他前面,科警研其他人已经做完取证,秩序井然地把王陵牢一的尸体带走了。工藤回想着王陵牢一和今井大介的关系,追上去又问了一次尸体上是否提取到了其他手印,得到的回复仍然是无。

    王陵牢一的受伤时间是23:30前后。

    今井大介的车抵达美术馆的时间是23:05,离开时,根据保安口述,是第二天0:00左右。

    这辆车在美术馆停留了大约一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今井大介在做什么?他是否待在王陵牢一的办公室里,并与他产生了争执,继而激情杀人?

    “既然在王陵被害的区间里只有今井大介的一辆车来过,”工藤新一说道,“我得请今井大介去一趟警视厅。”

    服部微微皱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传唤?还是协助调查?”

    从大阪府警锐利的目光里,工藤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担忧。

    他们所处国家的法律模式,自明治维新时期起便向西方倾斜,拥有较为成熟和完整的法律体系。与此同时,虽然体系趋向完善,这个国家内部却依然存在着一些能够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左右他人生命的声音。昨天和今天频繁出现在他们讨论中的今井,就是这声音的一部分。

    无论是在东京、大阪还是京都,乃至日本境内的任何一个地方,躲在这种声音为非作歹的触手都从来不缺少。服部在大学毕业后便进入大阪府警就职,父亲又是服部平藏,平日里所见过、听过和接触过的类似情况更比工藤新一只多不少。即使以正当的原因传唤、各方表面上的交涉也表现得皆大欢喜,事件结束后带给工藤新一的影响却可能会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十分深远。

    ——但是,他们原本,不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而加入体系的吗?

    工藤冲好友安抚性地笑了笑,低头不再说话,而是打开了邮箱,从草稿箱里找到了一封篇幅不短的邮件开始编辑。灰原哀站在他左侧,瞄到他草稿中的收件人是白鸟任三郎,便立即意识到工藤是在同他的上司申请,走协助调查的流程。

    她原本嘴唇还有血色,此刻却被她自己咬得泛白,但灰原哀恍若未觉。

    旁边休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穿着玛丽珍鞋、披着牛仔外套的长发少女安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一行三人。灰原哀抬头时与她短暂地对视了一秒,随后两个人都像彼此互不认识一样,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王陵璃华子的眼睛还是肿的,她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欲言无声地看着工藤新一,直到被服部平次注意到,用手肘碰了碰好友以示提醒。

    工藤新一收起手机:“你是……王陵璃华子,是吗?”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璃华子却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请原谅……我刚刚从休息室出来,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少女浅浅地鞠了一躬,有一阵风从敞开的门里吹来,拂动她柔软的裙摆与长发,“我听到了工藤警部说,昨晚……有一辆登记在今井大介先生名下的车,来过美术馆。”

    工藤点点头:“是这样,你有什么其他要提供的信息吗?”

    “那辆车是今井先生的。爸爸和今井先生的关系很好,有时会一起出门,我经常见到他们一起出去。”璃华子摇了摇头,“我听到您说想要询问今井叔叔。但是,昨晚我因为要准备今天展览内容,一直待到晚上十二点才离开……但是,就我所知……今井叔叔昨天并没有来过美术馆,他的车是来接我的。”

    “接你回家吗?”

    工藤状似无意地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司机上来找我的,”璃华子看起来有些拘谨,“他去展厅找我,告诉我今天他送我回家,爸爸也知道。但我还没有布置好展厅,所以一直等到快零点才出发。”

    “你住在哪里?”

    “世田谷区,成城。”

    “你爸爸拜托今井家的司机送你回家的这件事,今井先生知道吗?”工藤问道,“或者说,他和你联系过吗?”

    这个问题似乎令璃华子有些费解,她短暂地迟疑了几秒,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说道,“应该是知道的吧?爸爸是艺术家,平时事情很多,时间也不太规律。我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有时候也是今井叔叔派车来接我,”她顿了顿,“就是昨天这辆车。”

    看着工藤新一若有所思的神态,璃华子眨了眨眼睛,低头解锁手机,打开了一个通讯录界面,走上前来。

    “今井叔叔的电话……我也有的。”

    她试探性地向灰原哀的方向递出手机,轻声说道。

    灰原哀偏头看了工藤新一一眼,伸手接过璃华子的手机,递给他。

    屏幕上的联系人姓名写着“今井大介先生”,用了敬语。

    工藤记下号码,又随手往下翻了翻通话记录。记录不长,基本集中在秋山学园每个星期五放学前的中午或下午,连在一起,不到一页就翻完了。

    休息室内的长沙发上坐了三个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还四仰八叉地跷着一个。工藤新一将目光从扑在今井大介怀里、哭到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璃华子身上收回,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坐着的人。

    甫一进门,对方便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房间里最舒适的位置,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边抖腿边从口袋里摸出女儿用第一个月的工资送他的手机,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

    一时间,年轻的警部补竟少有地感受到了些许头痛。

    从王陵璃华子手里获取到今井大介的电话之后,工藤先是给白鸟发了封邮件,随后又电话联系了这位今井财团的董事长。

    他原本想请今井直接去警视厅,然而今井得知好友的女儿璃华子正同这个给他打电话的警察一起在松美术馆,便坚持要亲自过来看一眼。

    在很多人的潜意识中,被警察传唤,哪怕只是进行协助调查,都是对公民权益十分冒犯的事。因此,在过去半年的从警生涯中,工藤新一已经习惯了联系嫌疑人时对方所展露的抗拒情绪。

    然而联系今井大介的过程却并不像工藤预想的那样困难。沟通的过程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相反,对方的应答十分谦和有礼,同时对警视厅的工作表现出了十足的体谅。

    更何况,今井大介本人的居所和公司都在东京都港区,离六本木并不远,而对于一位暂时还没有被确定为嫌疑人,现阶段只是配合调查的公民,工藤也无权强行阻止他去什么地方。

    只是……警部补环顾四周,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声苦笑。

    在记下今井大介的电话之后,他便将手机还给了璃华子,等待的过程中,这个少女偶尔会低头发信息。工藤原本以为她是在联系自己的家人或师长,直到大约半小时后,毛利小五郎跟着今井大介从那辆库里南上下车,他才意识到璃华子的消息可能是发给今井大介的。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去年办理秋山学园杀人案时听到那个学校的理事长秘书对王陵璃华子的评价:学生会主席,性格稳重,极具老师们的喜爱。

    一个性格稳重、目击教导主任的他杀现场都能保持镇定的女孩,会因为看到父亲头上的血迹就哭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么?甚至情绪激动到在需要保护的现场留下自己的鞋印?工藤看向璃华子时,后者正把自己裹在灰原哀的外套里,眼神懵懂柔弱,和每个看到血迹就会尖叫的普通女孩一样。也对,即使两人性格中都有“稳重”这一特质,王陵璃华子和灰原哀仍然有本质上的差别——他不能以灰原哀为标准去衡量所有女孩,她的高度是她们根本达不到的。

    璃华子听到了工藤在休息室外的推测,因此今井大介才在来接受协助调查的时候就带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在服部平次的帮助下,警察们在第一时间便分为了三组,分别对今井大介、毛利小五郎和今井的司机展开了问询。

    笔录汇总到工藤新一手中,轻而易举地还原了今井大介昨晚的行程:晚上19:30,抵达帝国剧场出席REALITY剧团的音乐剧《恐怖谷》首演,22:50演出结束,步行前往位于日比谷的OTK夜店与毛利小五郎一同喝酒,直到次日2:00结束,乘车回家。

    而毛利小五郎身上的酒气和反复揉搓腹部的动作也证实了今井的自述——就在工藤注视着他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小五郎已经打了两三个带着臭味的宿醉酒嗝。不难想象他昨晚到底往胃里灌了多少夜店特调的鸡尾酒下去。

    在对比毛利和今井笔录的过程中,工藤发现两人的叙述虽然在细节的描述上有所不同,大体上却保持了一致。两人喝酒聚会的OTK夜店就位于离松美术馆不远的日比谷,幸山已经出发去调那里的监控视频了,但就工藤所知,这家夜店的业务并不只有官网上提及的那些——能够开在皇居旁边、有隐形业务还能一直开下去的夜店,如果说背后没有什么高层的保护伞,工藤是不信的。

    他沉默地注视着瘫在沙发上小五郎解锁手机,开始外放TikTok,心里不禁笼上一阵疑云。

    临时划出的休息室只有大约十五坪,在毛利小五郎打开TikTok之前,房间里已经充斥了璃华子的哭声、今井大介的安抚和高木美和子的小声劝慰,此时又加上了身穿黑丝短裙、身材火辣的博主的火爆DJ视频配乐,简直是吵得人脑子都要炸了。

    身旁的服部平次已经频频向小五郎投去了几个不满的眼神,但侦探丝毫不为所动——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后辈的眼神暗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工藤新一轻咳一声,将手里拿着的笔录卷成一卷,换到另一只手里,走到小五郎旁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察觉到他的触碰,小五郎“腾”的一下坐直了。望见工藤的眼神正瞥向他手机上的丰乳肥臀,他连忙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微笑,关上手机,用手搓了搓自己泛红浮肿的脸。

    “新一呀,”与以往工藤去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接毛利兰偶遇小五郎时他的态度大相径庭,这一次,他的语气既耐心又慈爱,“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工藤新一暗自叹了口气,在小五郎坐的沙发边上蹲下来,不断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保持耐心。小五郎侧着身体看向他,工藤打开手里的笔录,指着其中涉及到OTK夜店的那一行,直视着小五郎的眼睛:

    “毛利叔叔,”他说道,“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下你到达OTK夜店的时间,你确定是在昨晚十一时一刻吗?时间准确吗?”

    根据日本男性常规步行速度估算,从REALITY演出所在的帝国剧场走到OTK夜店,最多只需要十分钟时间。今井自述自己到达夜店时刚过十一点,小五郎也证明了这点,但类似于OTK夜店的预约制场所的监控在没有搜查令的前提下很难获取,这种场所的监控质量如何也同样存疑。

    在小五郎的笔录中,服部记下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让人只是听着就会觉得很是恶心的暗示词语——综合上工藤新一过去对自己这位理论上的未来岳父的了解,就算小五郎没有阐述细节,昨晚他和今井两个人除了喝酒之外还做了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

    “准确的,准确的啊。”小五郎忙不迭地点头,“新一,我这个人记时间很准的,进到店里的时间正好是23:15,你再问我几遍也是一样!”他一扬脖子,神情颇为自得,“当然咯,我也是当过警察的人嘛,新一你要是还想确认,就自己跑一趟,问问他们的老板娘,”他神情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品味般的微笑,“不过,吴羽小姐有没有时间,就得你自己去约了。”男人都懂的嘛。

    他越说越离谱。门边上和灰原哀站在一起的服部平次似乎翻了个白眼,工藤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拍了拍小五郎的肩膀,重新站起来。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毛利兰,因此,即便是工藤想站在第三方而非小五郎“女儿的男朋友”的角度给他一些交友或生活上的建议,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在小兰的眼里,她的父亲虽然经常时运不济,但一直都是对她非常好,甚至无所不能的。工藤新一也同样知道小五郎交游广阔,然而后者和今井大介还有酒友这层关系,他却从未听兰说起过。

    在小五郎的口中,女儿的男朋友似乎一直都是那个他看不上也看不起的“帝丹高中爱出风头的臭小子”,而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已经二十五岁的毛利兰所造成的婚恋和生活上的影响,小五郎似乎是毫无觉知的。

    “请问,工藤警部,”他的思绪忽然被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打断了,“现在协助调查的环节是否已经结束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说话的人是今井大介,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背对窗户,这个动作让他的脸和眼睛都笼罩在背光的阴影里。在他身边,王陵璃华子已经止住了大哭,少女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偶尔有一两声细小的抽噎。今井一只手搭在璃华子的肩膀上,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的眼睛也有些微泛红。

    “我和王陵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最欣赏的画家。”

    今井回忆般地说道,低头看向身旁的少女:“突然得知他遇害,我也非常难过。我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他忽然抬头,正视着工藤新一,“是希望你们能够尽早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璃华子忽然颤抖着发出一声尖锐的抽噎,被今井搂着拍了拍。

    “可怜的孩子,”他说道,“可怜的璃华子。”

    灰原哀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趁着工藤回应今井大介的工夫,为自己这位突发不幸的国中同学倒了一杯水。

    她穿过工藤新一与毛利小五郎之间的空隙,在王陵璃华子的膝盖边上半跪下来。工藤注视着她把水杯交给今井大介的娇小身影,但紧接着,警部补便察觉到了来自身边的又一道贪婪的目光。

    ——灰原哀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无袖连衣裙。不同于制服的衬衫领能包住脖子,这条裙子浅V领能够露出穿着者的锁骨,上半身的修身设计则凸显了女性的身体曲线。随着她蹲下的动作,长裙的领口处有微微鼓起,露出里面一道若隐若现的深沟。

    那正是小五郎的目光胶着的地方。

    “您可以回去了。”工藤新一说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小五郎视线的同时,伸手将灰原哀从地上拉了起来。后者不明就里,但还是乖巧地顺着他的动作退到了墙边。

    工藤和今井短暂地对视,后者拍了拍王陵璃华子,示意她自己喝点水,随后叹了口气。

    “用我的车送璃华子回家吧,”今井说道,“不然,你们警视厅还需要再出人送她,是不是?”

    “不……”

    “十分感谢今井先生,”工藤刚说了一个字,休息室的门就忽然洞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了,“不过,璃华子可能还得跟警察叔叔们一起再去一趟警视厅,就请高木警部带着她一起回去吧。”

    来人脸型瘦长,额前有柔软的自然卷,穿着米灰色西装,胸前和工藤新一与幸山浩康一样,别着“SIS mpd”的标志。

    工藤转过身去,有些惊讶地认出来者是自己的上司,白鸟任三郎。

    由不得他不惊讶。在工藤新一去年夏天回国,完成考试进入警视厅的时候,白鸟便已经顶着参事官的头衔,担任搜查一课的课长。日本犯罪现场调查的最高职介是警部,身处白鸟的高度,理论上是并不需要亲自跑到现场,直接负责某个案件的。

    他向白鸟投去一个有些讶异的目光,后者注意到,却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白鸟迎向正从沙发上起身的今井大介,再互相谦让着一起出去,神态熟稔得仿佛是一对老朋友,而不是警视厅的参事官与嫌疑人。

    白鸟耐心地打发走了今井大介与毛利小五郎,最后则安排幸山浩康跟高木美和子一起,带王陵璃华子回警视厅。房间里逐渐空荡下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工藤新一和他一起出来,把服部平次单独丢在了房间里。

    工藤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开口就要说话,但白鸟先发制人。

    “你差点给我惹出大麻烦,新一,”他心平气和地说,“我开车开到一半,突然看到你的消息,只好立刻赶过来。”

    “怎么会……”

    看着上司有些严厉的眼神,工藤新一也神色一凛,不说话了。

    “协助调查的电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的,新一。”

    白鸟任三郎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你想要尽快破案,这是好事,但是,在现有的所有证据都无法证明对方存在嫌疑的时候,直接叫人过来协助调查就有些太过冒失了,”他向王陵牢一的办公室看了看,“尤其又是在犯罪现场。”

    工藤新一一哽:“我……”

    “不过,没关系。”白鸟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看了看表,“新一,我记得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吧?”

    “……是。”

    “这个案子后续我来接手,现场相关的报告你让幸山写一写,其他你就不用管了。”白鸟说道,“科警研那边是小贯负责吧?”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被白鸟鼓励性地敲了下胳膊。

    “好,知道了。你继续休息吧。”

    幸山开来的车停在松美术馆门外。灰原哀跟着璃华子一行人到了停车处,看着幸山和高木分别坐进前排,璃华子才依依不舍地将肩上的牛仔外套脱下来,递给灰原哀。

    五月的天气已经回暖了,然而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太阳,远处的楼宇中央,也只有反复的阴恻恻的光。

    灰原哀摇了摇头:“你穿着吧。”

    前排的高木美和子降下了车窗,看样子似乎是想和两个女孩说些什么话。但驾驶位的幸山恰好转头,冲她说了些什么,年轻的警部便又缩了回去。

    后视镜中,穿着白裙的少女上前一步,为黑发少女打开了车门。高木美和子看到那个今天一直被自己安慰的女孩苍白地笑了笑,用手拢了拢牛仔衣的领口,坐进车里。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灰原哀晃了晃手机,说。

    听上去她们似乎是不太熟的,不过,存在于人际关系中的“吊桥效应”,自然会在创伤性的事件发生后,将原本形同陌路的生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或许这就是关系的奇特之处吧?

    高木美和子叹了口气,升起车窗。透过茶色的玻璃,她看到灰原哀站在原地,挥了挥手,而璃华子扭头向后看去,她的长发随风飞舞。

    “冷吗?冷就把车窗关上。”她关怀道。

    “嗯,好,谢谢高木警官。”

    没有任何人发现,在同茶发少女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璃华子玻璃珠般的双眼,微不可察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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