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温家本来就有与江家联姻的意向,为什么我就不能与江时卿结婚?”

    夜色幽静,书房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倒衬得黑夜更加寂静奇诡。

    一袭素色唐装的温正远坐在高大的椅子上,左手轻扶着紫砂壶靠近杯沿缓缓斟茶,将浮沫撇去后举杯细细地品着茶香,声音不辨喜怒问道,

    “颂颂,你是想要用和江时卿结婚的方式来反抗爷爷,联姻后为了温家两家合作爷爷不得不让你成为股东,你想借此参与竞争?”

    虞城顶级豪门温家最高掌权人温正远有意退位,采用内部选拔的机制将各嫡亲后辈分配到旗下各子公司管理层,让他们利用手中的资源互相竞争博弈,考验继承人创造金钱的能力以及商业综合能力。

    可他却严禁孙女温颂接触君平集团任何工作,不允许她参与继承人竞争。

    书房中,桌案上的香炉袅袅烟丝缭绕直上,弥漫的香气透着明显的清凉直达胸腹,经久不衰。

    温颂轻轻摇头,一言不发地站在爷爷面前,老者额头上的青筋隐约暴起,察觉到爷爷这次冷脸可能要大动肝火,她眼眶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哽咽质问道,“爷爷,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差劲?差劲到不配有竞争继承人的机会,差劲到想和喜欢的人结婚都是别有用心的吗?”

    闻言温正远瞬间将手中的茶杯“嘭”一声放在桌子上,指腹也与桌子碰撞出声响声响。

    他虚握茶杯的右手轻颤着,怒问“你确定自己了解并真心爱慕江时卿才想与他结婚吗?”

    江家在温颂的父辈那一代成为顶级豪门和强权世家的结合,在虞城的地位不可撼动,温颂倚靠江家这棵大树就拥有了“江太太”这个特殊的筹码获得一个竞争的机会,未来推选继承人时胜算也会更大。

    既然爷爷阻拦,路不通那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开路,对不起了爷爷,我只能骗你。

    她抬手用衣袖擦掉眼眶欲落的泪花,眼神中透着倔强真诚,目光坚定对上温正远一字一句道,“爷爷,我当然是真心爱时卿”

    停顿了几秒又接道,“在我初回到温家的宴会上,某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我被别人用过往的经历贬低嘲笑践踏尊严时,我无力反驳一句,可江时卿站出来维护我,自此我们一见钟情,现在他答应要娶我,求爷爷成全”

    温正远抬眸沉默地看着刚才一脸委屈的孙女,提起江时卿的名字时脸上扬起的笑容仿佛在宣告真诚汹涌的爱意不容置疑

    温颂感知到嘴角微酸的弧度,有一瞬间都辨不清刚才的谎言是真是假,她连自己都骗到了

    略带药香味和苦味的缕缕奇楠烟雾,不断消散又断断续续的接上,仿佛再说真假也虚浮不定

    撒出橙红色的茶汁安静地躺在桌面上,温正远用手背轻触茶杯只残余一丝余温,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她走上前两步把茶热上又退回桌案前,并轻声嘱咐道:“爷爷,茶冷了再热就行,您少喝几杯容易失眠,还有……别叹气”

    闻言温老爷子脸色稍有缓和,随意挥挥手,“颂颂,先坐下”

    闻言温颂走到桌案对面用双手轻轻挪开木质鼓凳坐下,并腿整理好一些身上的轻纱竹青长裙,始终保持挺腰坐直的姿态。

    身处温家要时时刻刻谨守各种礼教,规矩十分森严。

    温家亲情淡薄,在所有人心中温正远首先是温家的最高掌权人,其次才是父亲、爷爷的身份。

    老人的鬓间已经布满了丝丝银发,倨傲的神情又显示着他的不可侵犯,可看向温颂时目光中多了一丝慈祥,语气也不再那般强硬。

    “颂颂,我需要一个有雷霆手段的掌舵者带领温家,而你不适合与豺狼虎豹共谋生,江家也远比你想象中危险,爷爷只希望你自由自在随心而活,去踏遍世界大好河山,我会为你筹谋好一切,死后也会为你留下丰厚遗产让你余生富足不愁吃穿,绝不允许你将自己置身明争暗斗的中心,所以求我答应你嫁给江时卿是真的想好了吗?”

    让自己的子孙为了权利互相斗得头破血流,倒是唯独对温颂最仁慈,她一时分不清这是偏爱,还是根本就不器重干脆用玻璃罩保护起来。

    在静默中,她用微红的眼睛久久凝视着爷爷,瞳孔剧烈收缩隐约透着一团火,过往的几十年如电影般划过温颂的脑海,心仿佛被巨轮碾来覆去……

    以前身处底层吃过很多苦也见过太多因贫穷产生的苦难,最大的念想便是努力生存。

    可现在不一样了,温颂有了争权夺利的野心,渴望拥有权利,想以自己的能力的去审判罪恶,想去追寻以前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重新站起来向爷爷鞠上一躬,“爷爷,谢谢你的良苦用心,但”

    当“但”这两个字一出来,温正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锋利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目光分外森冷,充满了压迫感……

    可她还是选择忽视不见,“但,我和江时卿是真心相爱的,求爷爷答应我们的婚姻”

    此刻温正远神色冷峻,晦暗不明的目光久久打量着乖巧的孙女,自诩慧眼这一刻却看不透。

    他拍了拍胸口顺顺气,雄浑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道,“明日让江时卿亲口和我谈,你走吧”

    “好的,那爷爷早点睡”

    温颂迈着轻巧的步伐离开,到了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又深又重的叹息声,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愧疚。

    若是偏爱,她何德何能承受得起啊?

    温正远苍老的面容一半隐藏在了模糊的光影下,含泪盯着前方消失的背影,嘴里念叨着,“我的女儿锦姝啊,颂颂真是和你一样有野心”

    爽朗豪放笑声不停回荡着……

    -

    檀臻宫落地窗前,江时卿随意倚靠在沙发后背上,用略显疲惫的眼眸看向窗外,目光所及是闪烁着彩色霓虹灯的地标建筑,奔腾不息的九鹭江上游艇驶过……

    多年来他总是喜欢看向窗外热闹的不夜城,而窗边也永远立着一个高展雪焰双翼的雄伟机甲的背影,这是唯一陪着江时卿的东西。

    【明天,有时间吗?】

    【爷爷邀请你来家里吃饭,想亲自谈一谈我们的婚事】

    躺在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两次亮起屏幕。

    江时卿起身快速走过去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到头像是小太阳的温颂发来消息便点了进去。

    看到消息他微蹙眉头,疲惫的眼神早已一片清明。

    谈婚事不请对方父母只请自己,看来她没和温正远谈妥,没立刻答应看了温董还当真是疼爱这个孙女。

    【好,明天下午我会来拜访温董】

    23:45。

    这个点温时卿该睡了。

    可他却去了书房打开电脑调出了“温颂喜好”文档重新一条条记忆默背,唯恐明日出纰漏。

    【在爷爷面前我们需要情侣,可以麻烦您明日抽空熟悉一些我的饮食习惯表?】

    温颂纠结了好久才发出这条消息,只是等了好久消息石沉大海并未有答复

    ……

    次日,太阳渐渐开始西沉,退却的余晖伴着丛丛云层将天空晕成彩色。

    温家门口几米处驶来一辆迈凯伦720S黑武士,循声温正远亲自出来迎接来客。

    在所有后辈中恐怕只有江时卿担得起这份优待。

    他年仅26岁就接替江父成为江家掌权人,在商场上投资眼光独到总能成为行业的领军者,拥有出色的能力与强硬手段,是这一辈杰出的佼佼者。

    多少纵横商场几十年的前辈折在江时卿手上,只能笑言一句后生可畏,一辈子站高楼到了暮年却只能为一个后辈让路。

    可人们也常说,江时卿强大且谦虚,反而没有烟火气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像个运行完美程序的机器人。

    车子停住,江时卿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跨步下车,伸手拎出车上几个礼品盒,助理方旭很自然地想过他手中的东西,视线扫到不远处等待的温正远,转眼就看一袭浅蓝色长裙的小姑娘笑着朝自己挥手

    只是下一秒温颂就飞奔着过来张开拥抱住江时卿,她的侧脸靠到肩膀前的位置,他的的下颚刚好抵到少女发间能感受到酥酥痒痒的触感,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栀子香……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施法定住,连呼吸都微弱到快要停止,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骗爷爷我们是一见钟情互相爱慕才结婚,他希望我幸福,请你配合一下”她的轻声道。

    感受到某人的僵硬,温颂主动放开了,挽起他的右手走过向爷爷。

    一阵闷热的微风卷着花香吹过,刚好将明艳的红色裙摆吹向他的西装裤然后慢慢停留再离开,一下下十分磨人。

    江时卿原本要踏出的左脚停顿了一下,尽力去牵好某人的手臂,心里却有一丝慌乱,只是他擅长伪装将情绪藏得很好,清隽的脸上如清风明月般淡然。

    他微微点头欠身道,“温董好,抱歉,让您久等了”

    温正远点点头,视线瞥到了挽着某人手臂的孙女身上,脸色气得够呛。

    她看到爷爷脸色立马像挽着烫手山芋般放开某人,笑嘻嘻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对不起爷爷,我看见时卿就满心欢喜,一时忘记了礼数”

    出人意外,温老爷子的脸色更差了

    旁边拎着礼物的方旭不为何突然捂嘴咳了起来

    江时卿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又瞬间好了。

    饭桌上的菜相当丰富,却也是一个个挖好的坑。

    温颂不知道自己发的文件身旁的江时卿有没有看,看着这些菜她的神情极为复杂且勉强。

    他注意到她迟迟不动筷子,于是用公筷夹过几块净瘦扣肉到她的碗里,用略带责怪的语气说:“你这么挑食迟早营养不良,桌上的羊肉和鱼你嫌腥无论什么做法都不吃,嫌生菜苦不喜欢吃,又不喜欢波浪状的洋芋,这排骨你不讨厌可又对花生过敏,看来家里私厨不太了解主人的喜好”

    闻言倒是有点意外,原来她的饮食习惯江时卿背的挺好,戏演的也还凑合。

    说最后时他看向了温老爷子,颔首礼貌而疏离的一笑,“抱歉,晚辈多言了”

    温正远听到这些细致入微的忌口细节,抬眸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心里已经猜出个七八分,江时卿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身处权利塔尖,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像他这样的人,肯为颂颂花那么一心半点心思比任何人全心全意都更加稀罕珍贵,今日肯来这么一遭,说不定还真有几分喜欢颂颂。

    他不管两人是不是做戏,江时卿肯花心思记忆这些细枝末节想来待自己的孙女是不错的,所谓的测试已经没必要了,可以直接进入谈判阶段。

    这顿饭也很快结束了,爷爷独邀请了江时卿去庭院奕棋。

    -

    盛夏傍晚时分,最后一缕余晖散尽,万物蒙上一层模糊的昏暗色。

    江时卿恭恭敬敬跟着温老爷子身后,穿过了素白的月洞门,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入目假山怪石,大小各异的瓷缸上是各色睡莲,古石榴缀满红花独美,几丛翠竹接着微光将倒影印在青墙上,微风拂过时沙沙作响,两人踩过石板路上到庭院石桌旁坐下。

    院落里,稀疏的落叶在地上徘徊,木绣球花随风摇曳白色的花瓣有时也会落在脚边。

    温正远望向远处的罗汉松,语气平淡却隐约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虞城那么多优秀的名门贵女,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不起眼的颂颂?”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的话术,直接开门见山

    江时卿目光淡然看着老人,耳边突然就浮现那句又软又轻的‘我们一见钟情互相爱慕’,便这么说了,

    “我和温颂一见钟情互相爱慕”

    只是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如不流动的湖水般没有波澜,眸中依旧清冷淡漠。

    温正远这一生阅人无数,可这双眼睛绝不像会爱人的样子,看来眼前的人对温颂确实没有半分情意。

    灯下,对面的江时卿不动声色扫视棋局,在脑海里预测这对面白棋可能发展的轨道,思考自己的黑子后面该如何走。

    可颂颂似乎还真对江时卿有几分真情,此时的境况就如这棋局一般落子无悔,温正远看着棋盘上黑子陷入了沉思……

    其实颂颂自回温家路上就遭遇车祸,回来后他最宠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可她却被温家小辈在暗处各种针对排挤。

    为了护住温颂他亲自剥夺了她争夺继承人的机会,让她远离明争暗斗,独善其身。

    如今温颂找江时卿这么个实力强悍的靠山,温家确实能得到巨大的利益,可对她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若她嫁到江家不幸福,吾女锦姝在天之灵会责怪吧。

    “温董,该您了”

    江时卿瞥了一眼陷入沉思,迟迟没有落子的温老爷子,礼貌出言地提醒。

    闻言温正远回过神来,略做思考拿起白子落下吃了三个黑子,他俯身拿起了落在桌上的花瓣启声道,“棋场上需要步步为营,辗转腾挪,一步三算,这人生如下棋需思虑周全,依老夫看你与颂颂的婚事还是欠妥”

    老爷子神色凝重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扫向了江时卿,声音异常森冷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反问道,“你和颂颂结婚,她不知道江家身处权钱中心的危险,你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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