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郁今天没敢忘记赵女士出门前的叮嘱。

    小姨新店开业可是个大喜事。

    估摸着电视直播快结束了,她赶忙回家叫人出发,本来还想墨迹下的言佑军看着女儿身后还跟着个外甥。

    毕竟是小辈,不好意思让别人等。

    讪讪一笑说自己上个厕所就好,走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两壶酒,说是开业贺礼。

    “是你大中午想喝吧。”

    言郁懒得反驳她爸,只在内心回着话。

    随手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因为是小长假第一天,过江的时候在桥上堵了一会。

    言郁这才发现桥两边的路灯上插满了国旗,增添了几分节日色彩。

    “阿南,你妈妈店子你去过没?能开在江城天地,那租金可不低哟。”

    言爸所说的江城天地位于一江之隔的另一个区---江滩区。

    江城以江一分为三,红钢区属于文化氛围较为浓厚的地域,而江对岸则是商业中心,其中以江滩区最为显著。

    江城天地就坐落其中,步行一百米就是江滩,周围全是高楼大厦,是江城人公认的CBD。

    “所以爸爸你今天不开车,是怕那里的停车费吧。”

    终是没忍住,回怼起副驾驶座的人。

    “你这孩子……”

    想着还有亲戚家小孩在场,言爸尽力压抑住呼之欲出的话。

    陈以南却插了话进来。

    “我还没去我妈妈店铺,但我们家能顺利开店还要多亏姨父家支持。”

    一句话,既有礼貌地回答了他刚刚随口的提问,又挽回了言佑军刚刚在言郁那掉的面子。

    言郁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与她一同坐在后座的陈以南。

    这个年纪的男生,肩背已有了些轮廓,此时靠在后座椅背上,长腿曲着。

    靠窗户侧的那只手,指尖落在车把手上轻敲,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在座椅上。

    不知道他去海川三年经历了什么。

    现在回复起长辈话来,倒一套一套的。

    —

    言郁只来过江城天地一次,还是跟着她姐姐来这儿的一家录音棚陪她试音,那次姐妹俩七绕八绕了好一会才到地。

    原本以为这次也一样,毕竟他们三人都没来过、

    可等他们一下车,马路对面的一家完全与其他店铺装潢不一样的店外,分明站着的是小姨和赵女士。

    两人都是一脸喜色的为开业做着最后的准备。

    举目相望,映入眼帘的是比起其他店铺突出更多的外观墙壁设计,做成了中世纪的欧洲乡村建筑外观,两旁是做旧的柱子支撑着。

    十几个道贺的开业麦穗则排在柱子两侧。

    店铺也是做旧的木牌字体,上面的字赵女士说是姥爷亲自提笔写的,用隶书字体洋洋洒洒写下「和风」二字,寓意和风一起,吹动你的裙摆。

    外观已经够别有新意,内室则更是清新不落俗套。

    尖塔形斜顶,木架与柱式相结合,还攀附着塑料做旧藤蔓相映成趣。整个大厅分成了五大区域。

    分别是:法式风情、热带灿烂、英伦绅士、少女风象和中式古典。

    言郁只知道小姨回来后还是开了家裙子店,但没想到是这么大手笔,一下子涵盖了全部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裙子种类。

    不光如此,还有一些国家的特色服饰。

    只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

    难得的看到陈以南爸爸今天也在现场,言郁礼貌地冲其打了声招呼,小姨的笑脸则没停下来过,此时看到儿子来了笑肌都快把颧骨顶穿。

    “哎呀我的阿南来啦,妈妈今天真的是好开心哦,在江城开店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老公孩子都在身边,妈妈真幸福。”

    说着也不顾周边的亲朋好友,搓着陈以南的脸颊,就差没有“啵唧”一口亲上去。

    “妈…”

    男生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像个小孩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躲着她的满腔雀跃。

    “你今天没事多帮着你妈妈看店,别老是摆着你那张臭脸!”

    姨父的声音突兀的横亘进来,言郁没忍住,用很低的气音“噗嗤”一笑,哇姨父说这话真的不是在说自己吗?

    回过神来时偷瞄了一眼姨父,应该是没听到吧,依旧是跟刚刚一样的板着脸。视线移回的时候又扫过陈以南。

    男生看着她,眯了下眼,但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正式开业时间是小姨专门找人算了时间的,众人原本推着姨父说一起剪彩,他则推脱说公职在身不方便,默默地站在一旁。

    于是最后变成了赵女士陪着小姨一块剪彩,姨父虽一向不苟言笑,但此刻看着老婆实现愿望,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显出了不符合人设的笑容,整张脸的肉挤成一团。

    随着时间一到,陈以南和言郁爸爸各站两侧扭开手里的礼炮。

    「和风」小店在国庆这一天,正式开业。

    午饭是在江城天地里的一家江北风味菜馆吃的,同席的还有姥姥姥爷,赵女士想着老人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就只等着午饭时间才去接了他们过来。

    一家人趁着国庆和开业的双喜临门一起举杯庆祝。

    饭桌上,陈以南挨着姥爷坐,赵女士的爸爸是红钢集团的退休老干部,身上还保留着那股工作时的傲气。

    一上来先是问了下两个女婿的工作状况,得到了满意答复后又把目光移向自己唯一的外孙身上,隔代孙辈就是亲切些,和蔼可亲的询问着。

    “南南啊,听你爸说你参加了什么数学竞赛?不管成绩如何,姥爷都以你为傲!”

    什么数学竞赛?

    言郁拿着饭勺的手在空中愣了一秒。

    “爸,就是个预赛,能不能入围都不一定,您别这会儿就鼓励他,免得到头来他不给您争气。”

    “你这说的啥话!”老爷子听闻有些不高兴地点了下拐棍,“阿南这孩子从小就优秀,你做爸爸的也不能逼得太紧。”

    “这话我爸说得在理。”小姨给姥爷盛了碗莲藕排骨汤,一边挑出里面的骨头一边说。

    “爸,那可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听听,「国际」,阿南才高一呢,陈翰平你知足吧,儿子这么出色。”

    被老丈人和老婆双面夹击,陈以南爸爸没再往下说,讪笑一声低头吃起了菜。

    言郁也就愣了一秒就继续吃碗里的菜,又重复性地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清炒竹笋,想着“菜怎么还不转圈。”

    正想着,面前的菜肴就转动了起来,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刚好面前是言郁爱吃的宫保鸡丁。

    饭桌那头,陈以南停下动作,往姥爷碗里添了点菜。

    “姥爷,您多吃点。”

    “言言呢,有没有参加什么竞赛?”

    虽然不是亲孙女,但赵女士的爸爸从小也看着言郁长大,早就当做自己孩子般一视同仁的关切。

    言郁刚准备再添点鸡肉的勺子悬在半空,脸上则是一幅早已做好准备的温良恭俭让的笑容。

    “她自然不能跟阿南比。”

    言郁还没搭话,言佑军率先补了一句。

    “我参加的是英语竞赛,比阿南哥晚一点,十月份开始,性质跟「国际」差不多,叫全球英语竞赛。”

    女生饶有介是地回答着对面的老人家,一旁的陈以南从刚刚开始一直垂着眼眸,此时抬眸看去。

    对面的言郁脸上堆着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内容。

    “哎呀!那我们家今天是四喜临门呀!哈哈哈—”老爷子因为言郁的回答整个人越发的笑逐颜开,说着就再指挥着子女晚辈一起碰杯。

    言佑军在一旁狐疑地看了眼女儿。

    “啥时候的事情,我咋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呀爸爸,惊喜!”

    言郁看似无辜的对着她爸笑了笑,又夹起了面前的菜。

    眼神与陈以南对视上的那一刻,对方立刻将目光瞥向一旁,言郁一怔。

    “莫不是我扯的谎有点太大,他有些无法面对?”

    午饭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下结束,出了餐馆后,赵女士陪着二老回家,正好下午学校里面还有些事情。

    临上车时,姥姥和蔼的一手抓着陈以南,一手抓着言郁。

    “记得周末回来吃饭呀!姥姥给你们做好吃的!”

    姨父则说局里临时有些事情要回去,言郁爸爸趁机跟着一起上车说约了球友,招呼着言郁下午多帮着小姨看还有没有什么帮忙的。

    店子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小姨走在前头打着电话,言郁和陈以南并排走着,一路无话。

    “……数学竞赛那事,我不是有意不说的。”

    还是男生先开的口,声音有些哑,垂眸看向一旁的言郁,睫毛低压,遮住眸光。

    “没事,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爱说。”

    一旁几个小孩子窜出来,手里拿着气球互相打闹,言郁挪开了点空间让他们经过。

    无意中跟陈以南隔开了一些距离。

    男生却因为这个举动眉头一皱,抬眉侧过头时,言郁脚步轻快地已经走远。

    下午的「和风」店铺比起上午来,顾客更是络绎不绝,好在小姨招了足够数量的店员进行了培训。

    都是女店员,穿着服饰各异的裙子招待着顾客。

    虽说是帮忙,但小姨并没有让言郁怎么忙活,随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玩或者出去逛逛都行。

    而沙发另一侧的陈以南,从下午进店开始,就神情颓然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不时有女顾客从他面前经过,故意在一旁挑选着衣服,眼神却偷瞄着他。

    有胆子大些的女生看他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直接跑过去问,帅哥有女朋友吗。

    他却像没听到似的全部置之不理,店员出来打着圆场说。

    这是老板的儿子,还是未成年在上高中。

    差不多待了两个多钟头,言郁已经把店铺里的所有裙子都看了一遍,小姨换下工作服跟店长交代了几句,就冲着他俩说。

    “我还有点事,正好顺路把你们送回去。”

    在离小区还有几条街道时,言郁和陈以南一起下了车。

    小姨有些尴尬地说朋友催得急要迟到了,又递给言郁一个包装精美的淡粉色礼盒,让言郁回家再打开。

    比起江滩区的繁华,言郁忽然觉得还是自家这边的老街道走得舒服。

    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每到十月,街道两侧就会随着阳光散发开金色的光芒,落叶满地,景色如画。

    言郁将手镂空圈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一般的大小范围,闭起另一只眼睛举到面前。

    观察起头顶的梧桐树有没有已经变黄的树叶。

    “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

    陈以南的声音就是在此时突然响起。

    言郁没反应过来,头抬下来时手上的取景器动作还停在眼前,又因为这一动作能看的范围更小了些。

    只看到说话之人像是悬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瞳仁里,但那眼神里却有着不同于以往的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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