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岛飞回来的当晚,陈以南与他父亲陈翰平进行了一场谈话。

    具体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天陈翰平就给校方通了则电话。

    三中老师不再单独找陈以南聊退队的事情。

    也禁止学生们讨论。

    CMO比赛结束的第一周,三中高一开始了第一学期期中测试。

    陈以南依旧是年级第一。

    比第二名还是高了八十分。

    众人打趣,第二名这个男生估计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连续两次第二名,每次都差八十分。

    红钢区梧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落地时。

    江城的冬日也正式来临了。

    课程越往后难度也开始上升,高一的同学们逐渐感受到高中与初中的区别。

    没有了一开学的打打闹闹,所有人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生怕溺水掉队。

    就连张帆也少了说闲话的次数,经常抱着个英语单词本叽里呱啦的中式英文大声念着。

    但永远停留在字母“A”那一组。

    三中比江城其他高中都提早分文理科,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

    因此,所有人也顾不上留念即将拆分的同窗。

    只希望在期末考试前更努力一些,为来年的下学期可以分一个好班做准备。

    如果说能踏进三中的校门是千军万马挤过了一座独木桥。

    那么关乎文理分科的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

    就是要挤过更窄的一座独木桥。

    三中文理分科后的班级不再是一进校的随机分配。

    分为竞赛班、实验班、高分班、平行班和国际班。

    又因为三中以数学竞赛闻名奠定的重理轻文传统,学文人数不过百人。

    理科生班级有前四类。

    文科生只划分了高分班和平行班。

    所有的班级虽然明面上不会公示,但通过一个班的同学及师资力量也能窥探一二。

    十二月月初,三中高一提前进行了竞赛班入班测试。

    竞赛班。

    顾名思义,此班学生是由三中老师根据入校成绩及综合潜力,一对一挖掘人才组成的数学竞赛专项班级。

    所有人都会参加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的数学竞赛预赛。

    如同弱肉强食,经过一轮轮厮杀,最终登顶IMO榜首。

    入班测试安排在周五大扫除期间,有好事者偷偷去看了一眼。

    没有发现陈以南在其中。

    于是揣测声音再次议论开了。

    诸如

    这家伙也就只能靠学校里的月考、期中考这类综合性测试刷刷存在感。

    连竞赛班测试都不敢来。

    南神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的井底之神罢了。

    不过当事人陈以南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整个人反而比竞赛前更加松弛,甚至多了些肆意张扬。

    晚自习归班后,经常是戴着耳机写作业,老师看到后也并不怎么制止。

    有次张帆好奇他下的什么净化心灵的音乐,那自习状态跟在禅修一样投入。

    摘过耳机一听。

    得

    人搁这写着作业还能一心两用听着郭德纲的相声。

    哥们可真逗。

    学校女生们一个二个紧巴巴的关注着他。

    这人平时里淡漠的惜字如金不说。

    私底下却是个听着相声做作业的大爷。

    就差手里没转着俩老核桃了。

    冬日的萧瑟更强烈了些,2009年的12月也快要结束了。

    为以更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来年开年的省领导视察,三中的元旦晚会决定提早到平安夜当日同时进行。

    同学们也趁着这双节的氛围有了些放松的借口。

    构想着要讲礼物送给谁。

    或是跟谁一起在元旦晚会结束后的平安夜共度。

    元旦晚会的节目以学生票选产生,重在全体参与。

    首先是自愿报名和他人推荐组成节目,再由学生投票及老师审核。

    确定最终节目名单。

    不知道是谁知道了陈以南学过钢琴,把他的大名也擅自放在了投票选项里。

    结果不出所料。

    陈以南钢琴独奏这一选项遥遥领先众人,成为学生票选最期待节目。

    那些眼红陈以南说过风凉话的人,原本以为退队风波后会对他造成影响。

    不料这人夏去冬来,人气反增不减。

    —

    “pusipusi”

    言郁侧头看去,文洁隔着一个小走廊给她递了张纸条。

    期中考试后他们就重新打散换了座位。

    言郁如今的同桌是个戴着眼镜的寸头男生,学习劲头非常之狠。

    从早读开始,就没怎么看到过他离开座位。

    两人同桌也快一个月了。

    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这会上着课文洁给她递纸条。

    甚至都让她有些害怕会不会打扰到这位热爱学习的同桌。

    偷瞄了同桌一眼才接过纸条。

    “好言郁,下节美术课帮我织下围巾吧!不然我怕来不及了TAT”

    言郁又偷扭过去做了个“你要死啊”的抹脖子动作。

    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风潮。

    三中女生之间开始流行起送围巾。

    而且一定要在平安夜当晚给自己想要送礼的那个人,亲手织一条围巾。

    文洁从十二月头就拉着言郁陪她去买毛线。

    送礼对象言郁不用想都知道。

    是她心心念念的傅知舟,傅老师。

    “哎呀我不是喜欢啦,就是觉得傅老师,嘿嘿…”

    看到言郁冲着她一副“啧啧我懂得”的眼神。

    文洁试图澄清,但话说到一半就害羞地扭捏走开。

    十几岁时的悸动。

    除了一些义无反顾,更有着想要因为这个人而变得更好的勇气。

    文洁开始很努力地学习英文。

    会在早读时听着耳机,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学着傅老师的英式发音。

    (12)班的英语老师已经到孕晚期休产假,傅老师正式成为他们班的带教老师。

    言郁看在眼里,文洁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英语课。

    但最胆怯的也是英语课。

    想自信地被傅老师注意到。

    又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好被傅老师记住。

    十几岁的爱恋。

    或许就是这样,带着酸涩又苦闷的踌躇。

    一下课,文洁就把快要织完的围巾交到言郁手里。

    下节班会课,她作为学生会成员去参与元旦晚会彩排,没有时间织围巾。

    “你确定要让我织…”

    言郁微皱着眉头,她只陪着文洁看过一次教学视频,然后跟着打了几下。

    “最后收尾这块很简单的,你就帮我勾线一下就行啦!爱你!”

    其他学生会成员在班门口催着文洁,她边走边回头冲她招手。

    言郁坐在第一组靠室外走廊窗户那侧,同桌下课后依旧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的写着题。

    怕动作太大打扰到此人,又不想被窗户外的其他人看到。

    她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身子前倾低头勾着线。

    楼层走廊上,陈以南刚从校礼堂彩排回来。

    下节班会课李生康特意让他进行学习经验分享,因此他比所有人都要提前开始彩排。

    当时票选第一名的时候,李生康有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如果不愿意可以帮他回绝。

    当时他心里是有些烦,贴吧什么的听张帆讲过。

    但也懒得关心。

    没想到这次直接背着自己搞这一出。

    李生康正说着可以回绝时,陈以南的眼神无意往门外扫了眼。

    亮晶晶米菲兔旁的身影一同经过。

    黑发有些长,还是随意的一个马尾,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于是下一秒开口却变成了。

    “没事,我去参加。”

    “哟,回来了啊!”

    张帆从楼梯口上来,正好看到陈以南经过,主动地揽着陈以南的脖子。

    经过隔壁班时,瞅着窗户里的女生认真地织着围巾,张帆翻了个白眼。

    “啧,这些女生真把自己当织女了。”

    他顺着话题问了句“什么?”

    张帆就跟他说着,女生之间特无聊开始互相教学织围巾,说是要在平安夜当天送出去。

    类似于送平安果,但是懂的都懂。

    拿到对方亲手织的围巾,可比任何包装精美的苹果都要来的意义不同。

    话正说着,陈以南的脚步突然一顿。

    张帆有些疑惑地顺着陈以南的目光看去。

    这不言郁吗?

    低着头佝着背在干嘛?

    头往陈以南站的方向移了点。

    哟

    清冷妹妹也在织着围巾啊。

    瞧那认真劲。

    手被针扎了一下都没反应,继续勾着线。

    —

    这一针往左还是往右来着?

    织围巾真的好麻烦啊。

    言郁正在很努力的回忆着教学视频里面的勾线步骤,突然感觉窗户边好像斜过来一点阴影。

    扭过去一看。

    张帆跟看戏一样冲她挑着眉。

    陈以南在一旁看到自己扭过头,只冷傲地扫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立马垂眸扭回身,刚刚和陈以南视线对上,说不上来是心里作怪。

    跟之前一样的微妙心虚又浮现而出。

    最后几笔言郁织好给到文洁,小姑娘开心地抱着言郁蹭,说到时候要买个精美的礼盒包装起来。

    “你就不怕……”

    言郁话到嘴边又没继续往下说。

    文洁的心态仿佛还是初中那会儿的小女生,凭着自己一腔热爱。

    但是傅老师只是他们的老师。

    言郁也肯定以傅老师的平日为人,一定会用很委婉的方式回绝掉这份礼物。

    她有丝后悔是不是一开始就该阻止文洁的。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这么想着,以至于连文洁跟她聊天都有些晃神。

    “好久不见啊!”

    有人拍了拍她左肩,扭过头去人又闪到了右边。

    “二位去吃饭啊?”

    闻子谦用他那永远拖长的尾音懒散地说道。

    文洁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嗨”了声,算是打招呼。

    运动会结束后,言郁就没再怎么“偶遇”到闻子谦。

    本来就着运动会那次还有闲话,有人以为是什么二男一女的八卦故事。

    但三位主人公两位是亲戚,另外一位也再没什么举动。

    大家也就当是“海王”闻子谦又换了目标,就连言郁也看到过他跟着其他女生一路回家。

    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青青巴士那件事就当是过眼云烟最好。

    反正她是再也没敢坐了。

    “有事?”

    她单刀直入。

    “这个给你。”

    闻子谦塞给言郁一个有些厚的册子,看起来像书。

    定睛一看,言郁眼睛亮了下。

    哈利·波特的原版特辑画册。

    她是上周浏览哈迷群的历史消息才知道的。

    出版方在圣诞节前夕专门出的特辑画册,价格虽然不贵却是限定款。

    要抢才行。

    “你这……”

    “不用谢我啊,我买自己的周边老板非要送我的,毕竟我是老顾客。”

    他顿了顿。

    “我也不需要,就随便在操场上挑个人送吧。”

    “?……”

    言郁刚想出口的感谢就被他这句话怼得哑了声。

    睨过去一眼。

    “那谢谢你了啊,多少钱我给你。”

    她也就没再客气。

    “我缺钱?”

    闻子谦依旧出口就很欠揍。

    但人还是跟着她俩去了食堂,说那就请顿晚饭吧。

    给他刷了卡后,人也没准备跟她俩一起吃,食堂内已经有几个他的同伴招呼着他过去。

    闻子谦冲言郁摆摆手,说了句“走了”就晃悠过去。

    等人一走,文洁整个人舒了口长气。

    真跟他一起吃,明天指不定要跟着一起上贴吧呢。

    这会食堂都是吃饭的人,因为刚刚帮闻子谦刷卡耽误了会,此时空位置不多。

    两人在座位那块转了会,文洁眼尖的发现陈以南和张帆两个人坐了个四人桌。身旁不时有人经过偷看。

    但都不敢坐过去。

    八成是因为陈以南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气场。

    文洁端着碗快速走过去,刚一放下,就拿手摸耳朵,嘴里叫着。

    “烫死我了。”

    言郁打的是现饭,没有文洁的汤面来的烫。

    不过因为一手还拿着书,走得还是慢了些,落在后面。

    等就座时,文洁和张帆这两位一见面就斗嘴的人又开始了起来。

    “你就吃个面啊,这么少,难怪不长个子……”

    “谁像你一样啊,每天吃得跟猪一样,那么多!”

    文洁最烦别人说她矮了。

    “我是体育生食量大怎么了!不然我长这么高啊!”

    “那人家陈以南也高啊,也没你吃得这么多!”

    文洁瞟了眼陈以南戴着个耳机,才放心地回了句。

    言郁跟陈以南面对面吃着,他像是不仅耳朵听不到,眼睛也没看到似的。

    眼神都没带过来下。

    文洁懒得再跟张帆互怼,转头对言郁说了句。

    “言郁,围巾还好你今天帮我织了最后的,后面几天元旦彩排我会忙死,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吃晚餐……”

    “围巾?你送谁?你个小矮个学什么送围巾…”

    张帆又插话进来,语气有些不耐烦。

    “要你管!你个没有人送围巾的傻大个。”

    他刚想说话,身旁一直戴着耳机像是置身事外的陈以南突然身子抖了几下,跟着唇角勾了个很浅的弧度。

    是在笑。

    又在听相声?

    张帆自讨没趣,看了眼陈以南,还在慢条斯理吃着饭,边吃边挑挑拣拣。

    这人平时吃饭也没这么慢啊。

    他有些无聊,眼神又晃到言郁那边。

    “你在看什么?”

    有些好奇,言郁从刚刚就捧着个画册子吃饭。

    “你管别人呢?我们家言郁走路上都有人送礼物。”

    文洁像是吃了呛药似的,只要张帆一开口就要怼回去。

    谁让你说我矮。

    张帆彻底没了脾气,闷头一个人咬着玻璃瓶汽水玩起了手机。

    言郁却因为这话,偷看了眼陈以南,像是跟下午一般的莫名心虚,话也随之出了口。

    “闻子谦说他买周边免费送的,也用不上,我就用一顿晚饭给他交换的。”

    半晌。

    陈以南出了声:“一顿晚饭哪里够啊。”

    诶?

    她困惑地望过去。

    陈以南把一支笔递到言郁面前。

    说这笔我还没用过,也挺好的,你送他吧。

    除她之外,张帆和文洁也都有些疑惑地看向陈以南。

    文洁不用说。

    张帆知道,他有随身带笔的习惯。

    那笔好像是国外的一个牌子,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奇特。

    反正挺舒服的。

    可这为什么要送支笔,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言郁没说话,低着头又吃起了饭。

    陈以南也不等她回复,非常好心情地转着笔。

    眼睛瞅着正对着后方的几个男生。

    看样子快吃完了,其中那个卷发正和其他人说说笑笑。

    然后是往他们这边方向走过来,他看到卷发的眼神往言郁的背后看过来了些。

    转笔的动作停止,手指摸索着笔盖边缘,骨节有些泛白。

    “闻-子-谦?”

    陈以南主动叫出了这个名字,不仅是他们这桌,连着闻子谦那群人都愣了下。

    闻子谦当然知道陈以南。

    除了那场比赛。

    还因为。

    言郁。

    他甚至知道他们俩其实没半毛钱血缘关系。

    不过没跟任何人讲过。

    男生看男生才最能瞧出来一些门道,眼神交换个来回,都用不着细致打量就能看出来些内容。

    陈以南也没多说什么,拿着笔指了下那本画册,然后站起身近了些。

    递到闻子谦面前。

    “我们家讲究礼尚往来。”

    他垂眸看了眼那笔。

    拿过来的第一瞬间,触感上去后立马就明白了陈以南什么意思。

    甚至从第一次的视线交汇,就察觉到了他毫无保留的独占欲和攻击性。

    也正因为他展露的不隐瞒,闻子谦才更不想当面揭穿。

    他知道,脱口的那一刻他只会在这场使自己处于被动的下风。

    兄妹、无血缘关系、近水楼台。

    但这些连接到一起并不影响他感到荒唐。

    他用只有陈以南听得到的语气问。

    “你不怕我告诉她吗?”

    “那你说啊。”

    对方倒也坦诚,像有着十足的把握般,顽劣地笑了下。

    不想让言郁觉得尴尬。

    他最后还是接过了那支笔,懒散地说了声“谢了。”

    转头就扔进垃圾桶。

    心里想的却是。

    除非从言郁眼里看出同样的神情。

    否则。

    他才不会给陈以南提供这种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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