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得御驾亲临,琉璃哪能不赏脸?便礼貌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明辰轻哼一声,冷着脸向东配殿走去。

    自己又是何处得罪他了?琉璃咋舌,怪道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脾气当真捉摸不透。她抱歉地看了眼吕昭容,表示自己不能陪她用膳了。

    吕昭容笑着摆手,“去罢。”

    也是罕事,宋大哥在她印象中一向是最沉稳的,居然也会有甩脸子的时候,难道这个就叫打情骂俏?

    琉璃小心翼翼提着裙子跟在皇帝身后,他往东她不敢往西,哪知宋明辰一个转身,琉璃的鼻子险些撞上他胸口,亏得她身法灵活来了个急刹车。

    宋明辰从方才就听她胡思乱想,都快捏造出一段缠绵悱恻的多角恋了,哪里还能有好气?只淡淡杵在一旁。

    等着她开门呢。

    好么,拿她当门童使唤。琉璃捂着小巧玲珑的鼻子,方才那一下虽没结结实实撞上,可还是蹭到了些许,她又生得肌肤细嫩,鼻尖一下子就泛红了,看上去倒跟哭过一般。

    宋明辰瞅着她楚楚动人模样,哪怕明知她并没多么可怜,心里还是由衷产生一丝悸动。

    幸好一大早已命人打理过,偏殿内的东西杂而不乱,琉璃请他到花厅就座,又恭恭敬敬奉上一杯清茶来。

    宋明辰抿了一口便皱眉,“去年的陈茶。”

    琉璃委委屈屈道:“臣妾位份只在才人,哪里来的好茶。”

    其实还是有几包君山银针雨前龙井之类的——她给萧琳琅当了多年狗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逢年过节偶尔也会赏点东西。

    可那是压箱底的宝贝,她得留着自己品尝,哪能随便待客。尤其宋明辰这种身份,甚少有完整喝完一盏茶的时候,给他也是白糟蹋。

    悭吝鬼。宋明辰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横竖他用完膳才过来,不稀罕这点东西。

    两人静静地对坐着,琉璃甚至忘了把握大好机会,一心扑在吕姐姐身上,这个神秘的女子实在太令她好奇了。

    宋明辰忽然道:“想知道吕昭容的故事?”

    琉璃立刻竖起耳朵,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宋明辰本想来个“偏不告诉你”,杀一杀她的好奇心,可望着她灿烂明亮的眼眸,到底于心不忍,遂还是将昔年那段过往娓娓道来。

    若非为了扶持先皇后以及尚在幼时的他,吕家原不必沦为眼中钉肉中刺,过早地败落,而吕莹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裴炎,幼时指腹为婚,感情甚是笃睦,然而吕氏稍显落魄,裴家立刻落井下石,不但在吕氏被千夫所指的时候袖手旁观,还迅速将婚书退了回来——连同吕莹亲手做给裴炎的两双鞋履在内。

    吕莹承受不住打击,险些便要悬梁自缢,好容易才救活了。而那裴炎对此竟不闻不问,仿佛生死全是吕莹自己的责任,与他毫无相干。

    琉璃义愤填膺,“天底下竟有这种男人,应该人道毁灭!”

    现在她明白吕昭容为何这般看重容貌了,想必是当初裴炎找的托辞——裴家不愿被人议论嫌贫爱富,只能推称容貌有瑕,而吕莹……或许她也不愿相信未婚夫一家的势利,宁愿归结到自己头上。

    宋明辰叹道:“阿莹伤了脸,其实也有朕的责任。”

    小时候他性情孤僻,又因为先皇后早已失宠,同龄的孩子们都不愿跟他玩耍,觉得他是个早晚要被废黜的皇子,唯独吕莹不避嫌疑,还偷偷来找他,额头上那块瘢痕便是两人在假山石中捉迷藏时不慎摔出来的。

    【可不就是你的责任吗?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琉璃心道。

    宋明辰:……要不要这么直抒胸臆?

    还好琉璃没过分纠结这茬,而是问起后续,“那现在呢,裴家不会又转换了一副面孔吧?”

    当今登基,吕氏重得重用,虽说当年那几位肱股之臣都不在了,可只要有这层关系,比起其他世家还是很滋润的,没看吕莹已经封了昭容么?

    宋明辰哼声,“覆水难收,裴家就算肯,朕也不会答应。”

    他可是很记仇的,这些年科举名列前茅的但凡有裴氏族人,宋明辰都会下令勾去,不许他们入朝为官,也算给裴家一个教训。

    琉璃咋舌,【好狠!】

    但考虑到古代凶残的连坐制度,皇帝此举倒也不足为奇了,怪只怪裴家当年押错了股,如今只好受着吧。

    琉璃对朝政不感兴趣,她唯爱狗血爱情故事,紧巴巴地问道:“裴炎再没写信来么?”

    从皇帝方才口吻,似乎全是两边家长在交涉,她实在很好奇当事人怎么想的。

    宋明辰厌憎地蹙起眉头,“即便非他本意,这样懦弱的男人,要他又有何用?”

    倒也是,如果裴炎无力对抗宗族,那吕莹嫁过去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琉璃感叹了一番红颜薄命命途多舛,见皇帝还在等她发表意见呢,便违心地奉承道:“还是万岁爷英明神武,快刀斩乱麻惩治了奸恶之人,还昭容娘娘一个公道。”

    宋明辰:……一点都不真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琉璃掐指算着时间,看皇帝何时离开——她方才只用了半饱,还想到吕昭容处再蹭一顿饭呢。

    跟皇帝同饮同食就不必了,碍着那么些规矩戒条,琉璃实难自在起来,还是吕昭容更令她放松。

    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宋明辰懒得再待下去了,不过临行前还是纡尊降贵地邀请,“朕要到母后宫中侍疾,你可愿同去?”

    在他看来乃无上荣耀,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然而琉璃可不愿鞍前马后当奴才,伺候他一个不算,还得伺候他养娘?自己没那么闲,于是娇滴滴地婉拒了。

    宋明辰捏了捏她柔嫩非常的脸颊,意味深长瞥她两眼,径直离开。

    琉璃泛起嘀咕,这是几个意思,嫌弃她不够孝顺么?那也犯不着用这种近乎调情的手势,捏脸可以说十分亲昵了。

    心底不可遏制地生出些绮念,虽然她的美貌不足以使人一见钟情,但看起来皇帝对她还是挺有好感的,长此以往,承宠岂非指日可待?

    阿弥陀佛,千万别叫她错过这块肥肉呀!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子,睡一晚也算值了。

    宋明辰若知自己被当成夜店里待价而沽的鸭王,不知有何反应。

    琉璃做了回美梦,便叫人将桌上碗盏给收了,又带上自己精心收藏的那包明前龙井,预备到正殿跟吕昭容一同品茗。

    哪知才一会儿工夫,就又有人叩门了。

    吕昭容笑道:“今儿我这甘泉宫倒是热闹。”

    以为琉璃交游广阔才会如此。

    琉璃却觉得纳闷了,她也没几个朋友,谁会贺她乔迁之喜?总不见得皇帝去而复返。

    颠颠地跑去开门,哪知迎头撞见萧琳琅凶神恶煞面孔,萧琳琅不由分说扬起手臂,亏琉璃闪躲得快,否则定得挨上一个大逼斗。

    萧琳琅目眦欲裂,恨声道:“贱人,枉费萧家待你不薄!你竟敢背着本宫叛主求荣?”

    随她前来的几个太监早就一拥而上将春喜按住,春喜死命挣扎,两边扭股糖一般厮打起来。

    琉璃也惊着了,虽然知道萧琳琅脾气一向急躁,可不曾想她这般胆大包天,竟敢公然来兴师问罪,把皇宫当成自己家里了?

    遂慢理云鬓,轻笑道:“姐姐在说什么,我竟听不懂,让我挪宫是万岁爷的意思,我还能抗旨不成?”

    “贱人,还敢狡辩!”不是她到御前招摇过市卖弄风骚,皇帝能想得起她?萧琳琅倒不是可惜宫里少了个人,而是痛恨萧琉璃竟敢自行其是,真是翅膀硬了!

    别看这里是甘泉宫地盘,萧琳琅说打就打,趁春喜没法护主,她快步上前,眼看着一巴掌要落到庶妹脸上。

    吕昭容出来瞧见,厉声喝道:“住手!”

    萧昭仪才懒得理会,自己是九嫔之首,她一个昭容妄想发横?仍旧要扇琉璃耳光,然而伸出的那只手却被吕昭容紧紧抓住,铁钳般痛得使不上力。

    另一边滕姑姑也带上几个婆子去把春喜解救出来,春喜立刻站到自家主子身侧,警惕地望向对面。

    吕昭容这厢才松手,闲闲道:“昭仪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动粗?”

    萧琳琅望着腕上几道醒目红痕,惊骇不已,这吕昭容身形清瘦若修竹,力气怎如此之大?

    她跋扈惯了,亦是寸步不让,横眉道:“此乃我萧家家事,实在不必外人费心。”

    言下之意,少来越俎代庖。

    吕莹含笑道:“姐姐此话差矣,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哪里还轮得到萧家管束,姐姐是不把万岁爷放眼里吗?”

    又是个巧言令色之徒,难怪臭气相投。萧琳琅冷笑,“我还以为舍妹自作主张,如今瞧着,怕是昭容你出的主意,怎么,昭容妹妹自觉容貌粗陋,不足以吸引圣上,想让舍妹为你讨得欢心么?”

    她当然也听说过吕氏女破相之事。

    吕莹容色微变,轻轻按住前额那块花钿。

    琉璃原惊讶于萧琳琅几时变聪明了,还学会挑拨离间这一套,如今见她居然敢人身攻击,实难忍耐,正好她手里捧着一罐茶叶呢,干脆不管不顾往嫡姐头上倒去。

    萧琳琅被泼了满头满脸的碎叶子,连舌尖都弥漫上清苦滋味,气得勃然大怒,“萧琉璃!”

    琉璃坦然回望着她,“我看姐姐肝火太旺了,想用茶叶给您降降火呢。”

    吕莹这会子也平复了心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还要在意旁人对她容貌的看法?

    遂沉了沉声,肃容道:“我劝姐姐还是消停些吧,如今太后尚且抱恙,万岁爷也不过大病初愈。姐姐兴师问罪不打紧,可若是传到外头,还当姐姐对太后及圣上毫无敬畏之心,到那时,有麻烦的就不是咱们了。”

    皇帝脾气虽好,这阵子为了福王就藩之事正跟朝臣们打擂台呢,哪愿意听见后宫女眷争风吃醋。且萧琳琅身为九嫔之首,本该以身作则,让众人瞧见她贤惠美好的品德,若是她自个儿都不在意了,那皇帝也没必要让她在昭仪之位上待下去了。

    萧琳琅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载着满门荣耀进宫,母亲更是对她寄予厚望,万不能行差踏错自取其辱,让那几个姨娘看笑话。

    遂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琉璃本来还想劝她洗把脸再走呢,灰头土脸像什么话?但看萧琳琅正在气头上,也不敢上虎口拔牙,横竖萧琳琅自个儿都不在意了,她还关心个屁。

    说起来也怪萧琳琅太蠢,她若是乖乖去宁寿宫给太后侍疾,这会子若不定已经如愿面圣了——非得来寻她晦气,不是自找苦吃吗?

    所以说,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琉璃抱着空空荡荡的茶叶罐,可惜珍藏的明前龙井,仅剩的几片干叶子,琉璃索性拣起来扔进嘴里,嚼吧嚼吧,也算尝到滋味。

    吕昭容看不惯这副小气巴拉模样,“我那儿还有些好的,等会儿让阿滕给你送去。”

    琉璃眉开眼笑,“还是姐姐待我最好了。”

    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有人敢这么拍她马匹,吕昭容忍不住拧了拧琉璃俏生生的鼻尖,“哪来的姐姐?你亲姐姐刚走没多远。”

    琉璃傲娇地一扭头,“她又不疼我,我才懒得要她呢。”

    这么多年其实早该看开了,只是心底总存着一念奢望,以为萧琳琅本性不坏,待她还是有些骨肉亲情的——如今瞧着,就是放屁!

    其实从名字也能看出来不是么?萧琳琅是珍贵的美玉,而她不过是易碎的琉璃瓦,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抱着平起平坐的妄想。

    琉璃亲昵地在吕昭容怀里蹭着,缠得吕莹不得不认下她这位干妹妹。

    吕昭容拿她没办法,让滕姑姑再去取一套头面首饰来,“就当认亲的见面礼了。”

    琉璃喜出望外,也不敢推辞了,生怕对面反悔。

    但比起首饰,她更在意的还是吕昭容方才使出的那套工夫,“姐姐你会武么?”

    萧琳琅还是有点力气的,一撒泼起来尤其像头蛮牛,吕昭容却轻轻松松制住了她,至少得有点巧劲。

    琉璃也好想学……

    吕昭容很无奈,“这个没法子,得有童子功底,打小练起方可使得。”

    她一开始也是不愿的,想着女孩儿家家拿刀弄杖有什么好?还是父兄劝说,让她好歹学些自保之能。

    事实证明,父兄都比她有远见,若不然,她哪熬得过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

    正如父兄一开始便告诉她,裴炎并非良人,叫她早早放弃,她总是不信……是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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