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慕初黎缓慢地呼吸。
谢沉翊换了一身纯黑玄服，手中持握泛着料峭晶光的薄剑，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平静落上在一旁的司空一鸿，瞳仁墨黑，无波无澜。
如同凝固。
慕初黎下意识上前一步。
便听司空一鸿淡然下令：“杀了她。”
几乎是在话语落下的瞬间，谢沉翊身形眨眼消失，慕初黎只觉眼前骤然冷风袭面，谢沉翊霍然出现，薄剑直刺她颈喉！
慕初黎措手不及，只在最后一瞬猛然赤手握住剑锋。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掌心刺痛入骨，慕初黎盯住眼前眉眼漠然冷峻之人，不可置信出声：“谢沉翊……”
话语未落，谢沉翊再次抽剑刺向她心口！
这一击慕初黎虽有准备，仍是被一剑挑破手腕，瞬间断了左手经脉！
司空一鸿在旁抚掌，与身后苍烛山众人欣慰而言：“这便是我早就的‘神’，如今已可制伏大乘修为，待得继续成长，定会成为我们攻下大弥弥之境的最大杀器。”
慕初黎后撤一步，再次狼狈接住他的攻势。
……所以是什么意思，司空一鸿造神不是靠的双珏之阵吗，如今双珏之阵已毁，为何还能造出这劳什子的“神”，而且这“神”为何是谢沉翊？
谢沉翊愈战愈厉，不仅灵力不见消弭，反而修为以着可怖的速度向上攀升。
慕九辞几人仍在昏迷，司空泉如今修为折半又重伤在身，只来得及为慕初黎挡下一击便重伤不起。
再次受下一击，眼看谢沉翊持剑霍霍而来，慕初黎身子猛地一侧，避开心口，被薄剑贯入左肩。
她呕出一口血。
却是迎着剑锋，握住谢沉翊的胳膊，再次上前一步。
剑锋更深刺入肩头，慕初黎扳住他的臂膀，含血出声：“谢沉翊，你当真忘了我，要取我性命？”
谢沉翊眸光无波无澜。
慕初黎也没费言，反手一招化出风刃，抵上他的脖颈，纤薄的风刃微微割开他喉骨时，她咬牙笑了一声：“谢沉翊，你不是甘心居于人下之人，更不会成为某些妖魔鬼怪残害无辜的走狗。”
“司空一鸿的确是个畜生，如今想来，他或许早便知晓你是他与大弥弥之境国辅所生之子，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你变成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毕竟你身负两界血脉，是沟通两界通道的最好武器。”
“你如果还有那么一两分神智，杀了你那个畜生一样的父亲，阻止他侵占大弥弥之境，挑起两界战火。”
“若你执意要做他的走狗，想要杀我……”
慕初黎凝视住他，手底风刃再近一寸。
“可以试试，究竟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刃快。”
如果真的救不回你，那我宁可杀了你，免你为祸。
谢沉翊久久未动。
慕初黎唇角勾了勾，心道好在他应是还存上一两分意识，却在下一瞬，谢沉翊猛然抽剑回身，逼退颈上风刃，薄剑直划慕初黎喉骨！
司空泉欲救不及！
生死一线，慕初黎隐约看到眼前似有绯红的花瓣飘摇而落，她茫然抬手去接，心道谢沉翊的剑这么快吗，她竟半丝疼痛都没有，便下了阴曹地府。
就是地府怎么还飘花瓣，不该飘骨头吗。
谢沉翊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绿衣女子，五官精致，眉目端雅，生得极美，以致让人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女子面容更是与谢沉翊有三五分相似，尤其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与谢沉翊生得别无二致。
谢沉翊的生母，大弥弥之境国辅，袅惜。
袅惜一手按在谢沉翊肩头，压下他的薄剑，一手摸索着下巴，端视着尚是迷惘的慕初黎的面容，而后一笑。
“好好活着儿媳妇，我喜欢你。”
谢沉翊还欲再挣，袅惜一指抵上他的眉心，吹着口哨一笑：“好大儿，媳妇儿是用来疼的，否则要注孤生了，真正要杀的……”
她转眸望向对面的司空一鸿。
“是你的畜生爹。”
话语落，女子身形眨眼闪现到司空一鸿眼前，二人瞬间交手数招。
她修为极高，便算是司空一鸿也占不得几分优势，周身苍烛山长老欲伸手援助，却又被随后出现的大弥弥之境之人拦阻。
一时间混乱非常。
而在混战之外，重伤在身的慕初黎早已撑持不住，趔趄跌倒在地，闭目调息。
对面的谢沉翊眼神浮浮沉沉，意识似在汇拢又似在迷茫，在望着无力倒瘫在地的慕初黎，仍是下意识踉跄上前，跪地颤抖着将人扶起，紧紧拢入自己怀中。
慕初黎勉强抬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表示自己无碍。
背后忽有一股磅礴灵力灌入后心，激得神智陡然清醒了几分，慕初黎回眸，看到楚遥凌正向她体内输入灵力，一寸寸修复她的伤处。
直至半刻钟后，慕初黎觉得恢复了大半，楚遥凌才撤回了手。
慕初黎笑了一下：“多谢师尊了。”
又转眸望向仍在昏睡的慕九辞和薮春二人，“他们何时能醒？”
楚遥凌含笑未答，望了眼对面仍在交战的司空一鸿众人，而后将目光调转至谢沉翊身上，答非所问。
“如今两界灵力稀薄，彼此交战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便算是两界隔绝不再往来，界内也会为争夺灵力交战，仍会死伤惨重。”
“这世上终究需要一个神明，重孕万物灵力，导正世间秩序。”
几乎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谢沉翊周身忽有彩色光华层层泛起，笼罩住他的周身，托着他凌空浮起。
光华大盛之时，连对面交战的司空一鸿众人也被逼得后退数步，不得不停缠斗，望向谢沉翊的方向。
慕初黎只是眼睛不眨地望着谢沉翊，即使强大的灵力将她双眼灼得生疼。
待得光华彻底退去时，只见一人长发如雪，素袍清雅，雪白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清澈剔透，而在眉心正中，银色的神印清晰烙印。
楚遥凌抬手置于胸前，恭敬出声：“恭喜尊神归位。”
慕初黎下意识一步上前。
却因虚弱之故，足下踉跄，眼看便要向前跌落，一人及时搀住她的手臂。
慕初黎扶住他的手，慢慢站稳身子，凝视他平和宁静近乎到无情的瞳眸，心底诡异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沉翊已经放开了她，抬手轻点。
以谢沉翊为中心忽有灵力层层荡开，将还欲交战的两界之人隔绝开来，把四周因交战而磋磨狼藉的景物恢复原状。
而在人群正中，司空一鸿似被无形之物一把扼住，无法动弹。
他修为已近半神，世间难逢敌手，头一次为人钳制半丝也无法挣扎，司空一鸿难得面露惧色。
“万物各有因果，人力可为己谋福，却不应因私欲谋祸，甚至想要挑起两界战事，致使生灵涂炭。”
谢沉翊声音空灵缥缈。
“神明循天道而为，不可插手凡尘之事，故而我无权亦不会伤你性命，今日只是加以提点，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然而在司空一鸿被放下的瞬间，背后忽有凛冽寒光霍然袭来，在司空一鸿因这一番变故未及反应之时，瞬间划过他的头颅。
只闻一声细微的“啵”响，下一刻，司空一鸿的整颗脑袋霍然爆开！
苍烛山众人齐齐惊骇。
背后，袅惜收回手，扬眉而笑：“乖儿子，你饶了这个渣渣爹，可不代表我也要放过这个渣渣男啊。”
谢沉翊垂眸未言，恍若不觉，只是淡然出声。
“天地灵力稀薄，如若不加弥补，百年之后，万物皆会因灵力稀缺消无。诸位皆是人上之人，待得灵力弥补之后，望诸位莫忘初心，造福苍生。”
滑落，他双掌并拢，周身灵力随之便要缓缓荡开。
“等等。”
从始至终无言的慕初黎终于出了声：“成神成圣之后，是否存有过去历经的所有记忆，尤其是……你我过去相处记忆？”
他颔首。
“感情呢？”
谢沉翊一时沉默，又道：“神爱世人。”
慕初黎自嘲而笑。
神爱世人，所以在他眼中，她已和世人无异。
“你要弥补世间灵力？如何弥补？靠你自己的修为？那弥补之后呢？你会变成凡人，还是……直接身死？”
谢沉翊像是沉默了一瞬，缓缓答复：“神明为天地孕育而生，自当与万物合二为一。”
“所以便如人死后被一把火烧了，与尘土融为一体是吗？”慕初黎缓声开口，“这便是神明诞生的意义？”
“慕小姐。”身侧的楚遥凌唤了一声，“神明本就是为避免天地颠覆而生，等到使命完成，万物自会遵循天理而动，这世间自也不再需要神明了。”
“所以将神明唤醒的意义，就是让他去死？”
楚遥凌沉默片刻：“使命如此。”
慕初黎唇角微动，本想骂一句事在人为屁得使命，又知辱骂不过徒劳，无声片刻，又问：“为何谢沉翊会成为神明，不是说修习七种灵力才最有可能成为神明吗？最合适的人选，不应该是我吗？”
楚遥凌摇摇头。
“修习七种灵力可以脱化成半神之体，的确最为接近神明，但要真正成为神明，仍然差之千里。”
“而身负夭骨者虽然注定早夭，但夭骨之所以成为夭骨，只因夭骨势强，是修习灵力最为合适之人。”
“神明应时应势而生，故而天道在尘世危机关头，挑选最适宜之人成神成圣，这才成就了身负夭骨的谢沉翊。”
慕初黎没有答话，只是抬目望向半空之上的谢沉翊，问他：“谢沉翊，你甘认这样的使命吗？”
也未待他答话，她道：“无所谓甘心与否吧。毕竟既为神明，当七情皆无六欲消弭，乃至无心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只循天地规则行事，哪里有私心去想甘不甘心。”
“可我不甘心。”
她道。
“你这一生，父不父，母不母，更是身负夭骨朝不保夕，好容易苟延残喘存活至今，却要承接这劳什子天命，甚至没有在你尚是凡人之时，问你一生心愿为何，是否愿意。”
谢沉翊良久无声，只道：“天命如此，慕小姐莫要挂怀。”
“伟大的神明啊。”慕初黎凝视他片刻，轻声道，“既然你已决定弃了儿女私情，以大爱拯救苍生，那我可否向神明大人讨得一项补偿。”
他瞳眸清透：“只要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我要你，与我成亲。”
谢沉翊一怔。
“连一个简单的成亲仪式，神明大人不会都畏惧了吧。”慕初黎一笑，“你曾说过，愿与我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如今已不敢奢求偕老，只要神明大人与我成亲，我便甘心放手，再无所求。”
谢沉翊沉默，半晌后轻声：“好。”
……
成婚仪式并不繁复，叫醒了薮春和慕九辞，又将谢是谢非叫了过来，再连着随后赶来的谢淮川谢怀薇和大弥弥之境等人，勉强凑了几桌。
能省则省，慕初黎挑了个最简单的仪式，几乎是在一个时辰的时间，便顺利拜完天地，晚霞落下时，二人被顺利送入洞房。
桌上龙凤双烛袅袅，屋内燃着安神香料，催人欲睡。
慕初黎坐在床边，神思恍然。
她曾经设想过千万种成婚的景象，却是从始至终都未料到今日之景。
说恨吗，自是恨得，自是难以甘心，携手走至今日，却因这劳什子的天命，分道扬镳不说，更是要她眼睁睁看着谢沉翊丢了性命，让她怎能甘心。
私心里说，什么苍生天下的，世间万物是生是死，与他们何干。
可便如抗战中打鬼子一般，鬼子过桥，总要有一个勇士扛起炸药包，豁出自己的性命冲到鬼子中心把桥炸了。
换做是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房门“吱嘎”作响，慕初黎拢回思绪，看着盖头之下慢慢走近一人。
慕初黎两手交握，等了他许久也没见他挑起盖头，反而听他缓声：“这一世，是我辜负了你，愿他日之后，慕姑娘能真正寻得一人，两心相许，不离不弃。”
他低声，声音缥缈：“抱歉。”
话落刚欲转身离去，便被床边的慕初黎唤住：“站住！”
她没有拽落盖头，只是摸索着自床边起身，几步站到谢沉翊面前。
“坐在洞房等你时，我想了很多。”
“想我们过去经历过什么，喜怒哀乐俱成往日，设想若非今日之局，你我携手又会遇到什么。”
“薮春方才与我说，灵力枯竭至少还需百年，虽然这百年之间仍会有生灵因争夺灵力之物自相残杀，但怎样也不至于九州倾覆。”
“而我要做的，则是将你强制扣下，过个百年再将你放走，好歹如同凡人一般，携手共度一声，也算无憾。”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慕初黎笑了一下。
“所以神明大人，你是想挑开盖头完成仪式，让我了此心愿安心放手，还是决定背身离去，非要逼我用尽一切手段将你留下。”
“虽然你我如今修为悬若霄壤，可我亦知晓，谢沉翊，你是人也好，是神也罢，不论我对你的手段有多极端，你终究不会忍心伤我。”
慕初黎隔着大红的喜庆盖头抬目，恍若与他对视。
“敢问神明大人，可要一试？”
对面许久无声。
良久后，他也没有取过金丝楠木的喜秤，而是将双手递到她的面前，如同落下某种誓言一般，郑重将大红的盖头慢慢挑起。
几乎是在面容露出的瞬间，慕初黎扑身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唇猛然贴上他的唇角。
谢沉翊下意识抬手想将她推开，却在触及她肩膀的时候顿了一顿，最后慢慢收紧，将她更深地拢入怀中。
慕初黎安静闭目，轻轻摩挲过他的唇，任由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
谢沉翊羽化之后，天地灵力的确丰沛不少，慕初黎更是因为身负抟盛，灵力修炼更上一层，短短三年便通习七系灵力，迈入半神之列。
苍烛山经此一役重新洗牌，兴战之辈被尽数扫除。
司空泉因其父之故，虽本心澄澈，但众人仍心有芥蒂，难以服众，好在司空泉心性豁达，直接弃了苍烛山少主身份，仗剑行走江湖，想要弥补司空一鸿造下的业障。
苍烛山本欲推举楚遥凌继任苍烛山之主之位，奈何楚遥凌只道大限将至，也无心再次插手凡事，最后推举慕九辞继任苍烛山之主之位。
不仅身为楚遥凌关门弟子，还与功德最大的谢沉翊有所关联，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至于和大弥弥之境的往来，众人本意是断绝两界通道，不再来往。但两界灵力既已弥补，几无争夺必要，遂决定彻底敞开两界通道，待得日后来往频繁，兴许隔阂消弭，携手共进指日可待。
尘埃落定后，一直守在慕王府的齐阑倒是来看过慕初黎。
了解了事情缘由，齐阑倒是颇为感慨与慕初黎道，她圣母心泛滥为了劳什子天下苍生也就罢了，没成想谢沉翊也是，还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慕初黎无言而笑。
她如今修成半神之体，虽不至于像谢沉翊一般通晓天地，但也能感知出来，虽然身负神骨心神通透，目光更为浩远，以天下众生为己任，但儿女私情，并不会因此而消弭。
谢沉翊执意选此道路，虽是为天下谋福，但往私心里说，同样是为了她。
世间灵力消弭之时，抟盛定会成为众人争夺首当其中的对象，到时她定会置于风口浪尖，朝不保夕。
他亦是为了护她爱她啊。
楚遥凌在坐化之前，曾来找过她。
他本是天地孕育而生，承天地使命，挑选适宜的神明人选，挽救天下，如今使命完成，便是他身退之时。
他直言，最初的神明人选其实是慕九辞，毕竟身负抟盛之人天赋异禀，本是修习灵力极为适宜的人选。
未曾想谢沉翊会阴差阳错踏入其中，身负夭骨而存活至今，当真是世间奇迹，也是承接神位最适宜人选。
所以在最初遇见谢沉翊时，楚遥凌便教授他一个身负夭骨之人修炼的法门。
慕初黎良久无言。
司空一鸿把心思放在谢沉翊身上，坦白说来，慕初黎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毕竟他们当时隐匿苍烛山中，连司空一鸿头顶有几根毛都不知道，司空一鸿便能直接唤出谢沉翊名姓，八成他早便知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更是想要加以利用。
只是化为神明，确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事已至此，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罢，无甚意义。
只是在离去之前，楚遥凌凝望过她，眉眼平和安宁，与她道，且耐心等上百年，她与谢沉翊，终会苦尽甘来。
……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慕初黎日常行走世间，看看风景，品品人情，遇到不平事插手管管，算是做了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譬如今次。
慕初黎是在街上闲逛时，听说外头有个黑虎山，山上有一伙土匪，常年无恶不作，那寨主还是个好色之徒，绑了无数良家少女做压寨夫人，最近更是绑了几个良家少年回去做禁-脔，折腾的哀鸿遍野。
进土匪窝么，又不是没经历过，慕初黎可谓轻车熟路。
她换了套嫩绿色的裙裾，拐着个花篮来到了山匪毕竟之路，果不其然被山匪打劫了回去。
入了山寨后，慕初黎三下五除二打飞了一干穷凶极恶之辈，吓得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叫着姑奶奶饶命。
打完恶霸，就该放了那些被拐山上的良家子民了。
释放前几个少女少年们时，山匪们还是点头哈腰，非常听从慕初黎吩咐，但是在行至山寨正中一处院落时，山匪们打死都不肯进门放人。
说是这屋中的确是个十成十的美人，美得惊天动地，着实让人难以忘怀，但也实在凶残得很，而且，这位美人还通习一些“妖术”，根本不敢靠近，一靠近风雨雷电齐齐招呼，半条命都要折腾进去了。
除了最初在荒郊野外遇到时还是昏迷，这才顺利将人带到山寨内，此后他们就没人敢靠近这位美人的院落。
慕初黎闻言点点头，心里有了几分成算。
想来这位美人要么是山野精怪，要么是修真人士，所以才简单通晓术法，吓得山中土匪魂不守舍。
她索性自己去看看。
也好告知已经无事，可以顺利下山。
屋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浅淡清幽，门扉轻掩，若隐若现映着其中背对而坐的人，慕初黎抬手推开屋门。
屋内之人一袭素雪锦衣，纤尘不染，襟绣勾勒着精致的暗色流纹，向上曼延，在袍角处绽出一朵墨色寒梅。
而长发松散，只由一根发带简单束缚，任由大半的乌发泻在肩头。
应是听到推门声响，那人微微转眸。
一双眸子潋滟而深邃，墨色流转，长眉飞掠，长霞一般斜斜埋入鬓际。
慕初黎定在原地，呼吸都恍若停滞，只眼睛不眨地望着那张在记忆中描摹无数遍也不敢忘却的容颜，与眼前之人，清晰重合。
她恍惚一步上前，眼瞳温热，视线随之渐而模糊。
听他开口，唤她：“初黎。”
他展臂接住她扑来的身子，温柔出声。
“我回来了。”
谢沉翊换了一身纯黑玄服，手中持握泛着料峭晶光的薄剑，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平静落上在一旁的司空一鸿，瞳仁墨黑，无波无澜。
如同凝固。
慕初黎下意识上前一步。
便听司空一鸿淡然下令：“杀了她。”
几乎是在话语落下的瞬间，谢沉翊身形眨眼消失，慕初黎只觉眼前骤然冷风袭面，谢沉翊霍然出现，薄剑直刺她颈喉！
慕初黎措手不及，只在最后一瞬猛然赤手握住剑锋。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掌心刺痛入骨，慕初黎盯住眼前眉眼漠然冷峻之人，不可置信出声：“谢沉翊……”
话语未落，谢沉翊再次抽剑刺向她心口！
这一击慕初黎虽有准备，仍是被一剑挑破手腕，瞬间断了左手经脉！
司空一鸿在旁抚掌，与身后苍烛山众人欣慰而言：“这便是我早就的‘神’，如今已可制伏大乘修为，待得继续成长，定会成为我们攻下大弥弥之境的最大杀器。”
慕初黎后撤一步，再次狼狈接住他的攻势。
……所以是什么意思，司空一鸿造神不是靠的双珏之阵吗，如今双珏之阵已毁，为何还能造出这劳什子的“神”，而且这“神”为何是谢沉翊？
谢沉翊愈战愈厉，不仅灵力不见消弭，反而修为以着可怖的速度向上攀升。
慕九辞几人仍在昏迷，司空泉如今修为折半又重伤在身，只来得及为慕初黎挡下一击便重伤不起。
再次受下一击，眼看谢沉翊持剑霍霍而来，慕初黎身子猛地一侧，避开心口，被薄剑贯入左肩。
她呕出一口血。
却是迎着剑锋，握住谢沉翊的胳膊，再次上前一步。
剑锋更深刺入肩头，慕初黎扳住他的臂膀，含血出声：“谢沉翊，你当真忘了我，要取我性命？”
谢沉翊眸光无波无澜。
慕初黎也没费言，反手一招化出风刃，抵上他的脖颈，纤薄的风刃微微割开他喉骨时，她咬牙笑了一声：“谢沉翊，你不是甘心居于人下之人，更不会成为某些妖魔鬼怪残害无辜的走狗。”
“司空一鸿的确是个畜生，如今想来，他或许早便知晓你是他与大弥弥之境国辅所生之子，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你变成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毕竟你身负两界血脉，是沟通两界通道的最好武器。”
“你如果还有那么一两分神智，杀了你那个畜生一样的父亲，阻止他侵占大弥弥之境，挑起两界战火。”
“若你执意要做他的走狗，想要杀我……”
慕初黎凝视住他，手底风刃再近一寸。
“可以试试，究竟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刃快。”
如果真的救不回你，那我宁可杀了你，免你为祸。
谢沉翊久久未动。
慕初黎唇角勾了勾，心道好在他应是还存上一两分意识，却在下一瞬，谢沉翊猛然抽剑回身，逼退颈上风刃，薄剑直划慕初黎喉骨！
司空泉欲救不及！
生死一线，慕初黎隐约看到眼前似有绯红的花瓣飘摇而落，她茫然抬手去接，心道谢沉翊的剑这么快吗，她竟半丝疼痛都没有，便下了阴曹地府。
就是地府怎么还飘花瓣，不该飘骨头吗。
谢沉翊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绿衣女子，五官精致，眉目端雅，生得极美，以致让人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女子面容更是与谢沉翊有三五分相似，尤其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与谢沉翊生得别无二致。
谢沉翊的生母，大弥弥之境国辅，袅惜。
袅惜一手按在谢沉翊肩头，压下他的薄剑，一手摸索着下巴，端视着尚是迷惘的慕初黎的面容，而后一笑。
“好好活着儿媳妇，我喜欢你。”
谢沉翊还欲再挣，袅惜一指抵上他的眉心，吹着口哨一笑：“好大儿，媳妇儿是用来疼的，否则要注孤生了，真正要杀的……”
她转眸望向对面的司空一鸿。
“是你的畜生爹。”
话语落，女子身形眨眼闪现到司空一鸿眼前，二人瞬间交手数招。
她修为极高，便算是司空一鸿也占不得几分优势，周身苍烛山长老欲伸手援助，却又被随后出现的大弥弥之境之人拦阻。
一时间混乱非常。
而在混战之外，重伤在身的慕初黎早已撑持不住，趔趄跌倒在地，闭目调息。
对面的谢沉翊眼神浮浮沉沉，意识似在汇拢又似在迷茫，在望着无力倒瘫在地的慕初黎，仍是下意识踉跄上前，跪地颤抖着将人扶起，紧紧拢入自己怀中。
慕初黎勉强抬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表示自己无碍。
背后忽有一股磅礴灵力灌入后心，激得神智陡然清醒了几分，慕初黎回眸，看到楚遥凌正向她体内输入灵力，一寸寸修复她的伤处。
直至半刻钟后，慕初黎觉得恢复了大半，楚遥凌才撤回了手。
慕初黎笑了一下：“多谢师尊了。”
又转眸望向仍在昏睡的慕九辞和薮春二人，“他们何时能醒？”
楚遥凌含笑未答，望了眼对面仍在交战的司空一鸿众人，而后将目光调转至谢沉翊身上，答非所问。
“如今两界灵力稀薄，彼此交战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便算是两界隔绝不再往来，界内也会为争夺灵力交战，仍会死伤惨重。”
“这世上终究需要一个神明，重孕万物灵力，导正世间秩序。”
几乎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谢沉翊周身忽有彩色光华层层泛起，笼罩住他的周身，托着他凌空浮起。
光华大盛之时，连对面交战的司空一鸿众人也被逼得后退数步，不得不停缠斗，望向谢沉翊的方向。
慕初黎只是眼睛不眨地望着谢沉翊，即使强大的灵力将她双眼灼得生疼。
待得光华彻底退去时，只见一人长发如雪，素袍清雅，雪白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清澈剔透，而在眉心正中，银色的神印清晰烙印。
楚遥凌抬手置于胸前，恭敬出声：“恭喜尊神归位。”
慕初黎下意识一步上前。
却因虚弱之故，足下踉跄，眼看便要向前跌落，一人及时搀住她的手臂。
慕初黎扶住他的手，慢慢站稳身子，凝视他平和宁静近乎到无情的瞳眸，心底诡异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沉翊已经放开了她，抬手轻点。
以谢沉翊为中心忽有灵力层层荡开，将还欲交战的两界之人隔绝开来，把四周因交战而磋磨狼藉的景物恢复原状。
而在人群正中，司空一鸿似被无形之物一把扼住，无法动弹。
他修为已近半神，世间难逢敌手，头一次为人钳制半丝也无法挣扎，司空一鸿难得面露惧色。
“万物各有因果，人力可为己谋福，却不应因私欲谋祸，甚至想要挑起两界战事，致使生灵涂炭。”
谢沉翊声音空灵缥缈。
“神明循天道而为，不可插手凡尘之事，故而我无权亦不会伤你性命，今日只是加以提点，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然而在司空一鸿被放下的瞬间，背后忽有凛冽寒光霍然袭来，在司空一鸿因这一番变故未及反应之时，瞬间划过他的头颅。
只闻一声细微的“啵”响，下一刻，司空一鸿的整颗脑袋霍然爆开！
苍烛山众人齐齐惊骇。
背后，袅惜收回手，扬眉而笑：“乖儿子，你饶了这个渣渣爹，可不代表我也要放过这个渣渣男啊。”
谢沉翊垂眸未言，恍若不觉，只是淡然出声。
“天地灵力稀薄，如若不加弥补，百年之后，万物皆会因灵力稀缺消无。诸位皆是人上之人，待得灵力弥补之后，望诸位莫忘初心，造福苍生。”
滑落，他双掌并拢，周身灵力随之便要缓缓荡开。
“等等。”
从始至终无言的慕初黎终于出了声：“成神成圣之后，是否存有过去历经的所有记忆，尤其是……你我过去相处记忆？”
他颔首。
“感情呢？”
谢沉翊一时沉默，又道：“神爱世人。”
慕初黎自嘲而笑。
神爱世人，所以在他眼中，她已和世人无异。
“你要弥补世间灵力？如何弥补？靠你自己的修为？那弥补之后呢？你会变成凡人，还是……直接身死？”
谢沉翊像是沉默了一瞬，缓缓答复：“神明为天地孕育而生，自当与万物合二为一。”
“所以便如人死后被一把火烧了，与尘土融为一体是吗？”慕初黎缓声开口，“这便是神明诞生的意义？”
“慕小姐。”身侧的楚遥凌唤了一声，“神明本就是为避免天地颠覆而生，等到使命完成，万物自会遵循天理而动，这世间自也不再需要神明了。”
“所以将神明唤醒的意义，就是让他去死？”
楚遥凌沉默片刻：“使命如此。”
慕初黎唇角微动，本想骂一句事在人为屁得使命，又知辱骂不过徒劳，无声片刻，又问：“为何谢沉翊会成为神明，不是说修习七种灵力才最有可能成为神明吗？最合适的人选，不应该是我吗？”
楚遥凌摇摇头。
“修习七种灵力可以脱化成半神之体，的确最为接近神明，但要真正成为神明，仍然差之千里。”
“而身负夭骨者虽然注定早夭，但夭骨之所以成为夭骨，只因夭骨势强，是修习灵力最为合适之人。”
“神明应时应势而生，故而天道在尘世危机关头，挑选最适宜之人成神成圣，这才成就了身负夭骨的谢沉翊。”
慕初黎没有答话，只是抬目望向半空之上的谢沉翊，问他：“谢沉翊，你甘认这样的使命吗？”
也未待他答话，她道：“无所谓甘心与否吧。毕竟既为神明，当七情皆无六欲消弭，乃至无心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只循天地规则行事，哪里有私心去想甘不甘心。”
“可我不甘心。”
她道。
“你这一生，父不父，母不母，更是身负夭骨朝不保夕，好容易苟延残喘存活至今，却要承接这劳什子天命，甚至没有在你尚是凡人之时，问你一生心愿为何，是否愿意。”
谢沉翊良久无声，只道：“天命如此，慕小姐莫要挂怀。”
“伟大的神明啊。”慕初黎凝视他片刻，轻声道，“既然你已决定弃了儿女私情，以大爱拯救苍生，那我可否向神明大人讨得一项补偿。”
他瞳眸清透：“只要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我要你，与我成亲。”
谢沉翊一怔。
“连一个简单的成亲仪式，神明大人不会都畏惧了吧。”慕初黎一笑，“你曾说过，愿与我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如今已不敢奢求偕老，只要神明大人与我成亲，我便甘心放手，再无所求。”
谢沉翊沉默，半晌后轻声：“好。”
……
成婚仪式并不繁复，叫醒了薮春和慕九辞，又将谢是谢非叫了过来，再连着随后赶来的谢淮川谢怀薇和大弥弥之境等人，勉强凑了几桌。
能省则省，慕初黎挑了个最简单的仪式，几乎是在一个时辰的时间，便顺利拜完天地，晚霞落下时，二人被顺利送入洞房。
桌上龙凤双烛袅袅，屋内燃着安神香料，催人欲睡。
慕初黎坐在床边，神思恍然。
她曾经设想过千万种成婚的景象，却是从始至终都未料到今日之景。
说恨吗，自是恨得，自是难以甘心，携手走至今日，却因这劳什子的天命，分道扬镳不说，更是要她眼睁睁看着谢沉翊丢了性命，让她怎能甘心。
私心里说，什么苍生天下的，世间万物是生是死，与他们何干。
可便如抗战中打鬼子一般，鬼子过桥，总要有一个勇士扛起炸药包，豁出自己的性命冲到鬼子中心把桥炸了。
换做是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房门“吱嘎”作响，慕初黎拢回思绪，看着盖头之下慢慢走近一人。
慕初黎两手交握，等了他许久也没见他挑起盖头，反而听他缓声：“这一世，是我辜负了你，愿他日之后，慕姑娘能真正寻得一人，两心相许，不离不弃。”
他低声，声音缥缈：“抱歉。”
话落刚欲转身离去，便被床边的慕初黎唤住：“站住！”
她没有拽落盖头，只是摸索着自床边起身，几步站到谢沉翊面前。
“坐在洞房等你时，我想了很多。”
“想我们过去经历过什么，喜怒哀乐俱成往日，设想若非今日之局，你我携手又会遇到什么。”
“薮春方才与我说，灵力枯竭至少还需百年，虽然这百年之间仍会有生灵因争夺灵力之物自相残杀，但怎样也不至于九州倾覆。”
“而我要做的，则是将你强制扣下，过个百年再将你放走，好歹如同凡人一般，携手共度一声，也算无憾。”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慕初黎笑了一下。
“所以神明大人，你是想挑开盖头完成仪式，让我了此心愿安心放手，还是决定背身离去，非要逼我用尽一切手段将你留下。”
“虽然你我如今修为悬若霄壤，可我亦知晓，谢沉翊，你是人也好，是神也罢，不论我对你的手段有多极端，你终究不会忍心伤我。”
慕初黎隔着大红的喜庆盖头抬目，恍若与他对视。
“敢问神明大人，可要一试？”
对面许久无声。
良久后，他也没有取过金丝楠木的喜秤，而是将双手递到她的面前，如同落下某种誓言一般，郑重将大红的盖头慢慢挑起。
几乎是在面容露出的瞬间，慕初黎扑身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唇猛然贴上他的唇角。
谢沉翊下意识抬手想将她推开，却在触及她肩膀的时候顿了一顿，最后慢慢收紧，将她更深地拢入怀中。
慕初黎安静闭目，轻轻摩挲过他的唇，任由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
谢沉翊羽化之后，天地灵力的确丰沛不少，慕初黎更是因为身负抟盛，灵力修炼更上一层，短短三年便通习七系灵力，迈入半神之列。
苍烛山经此一役重新洗牌，兴战之辈被尽数扫除。
司空泉因其父之故，虽本心澄澈，但众人仍心有芥蒂，难以服众，好在司空泉心性豁达，直接弃了苍烛山少主身份，仗剑行走江湖，想要弥补司空一鸿造下的业障。
苍烛山本欲推举楚遥凌继任苍烛山之主之位，奈何楚遥凌只道大限将至，也无心再次插手凡事，最后推举慕九辞继任苍烛山之主之位。
不仅身为楚遥凌关门弟子，还与功德最大的谢沉翊有所关联，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至于和大弥弥之境的往来，众人本意是断绝两界通道，不再来往。但两界灵力既已弥补，几无争夺必要，遂决定彻底敞开两界通道，待得日后来往频繁，兴许隔阂消弭，携手共进指日可待。
尘埃落定后，一直守在慕王府的齐阑倒是来看过慕初黎。
了解了事情缘由，齐阑倒是颇为感慨与慕初黎道，她圣母心泛滥为了劳什子天下苍生也就罢了，没成想谢沉翊也是，还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慕初黎无言而笑。
她如今修成半神之体，虽不至于像谢沉翊一般通晓天地，但也能感知出来，虽然身负神骨心神通透，目光更为浩远，以天下众生为己任，但儿女私情，并不会因此而消弭。
谢沉翊执意选此道路，虽是为天下谋福，但往私心里说，同样是为了她。
世间灵力消弭之时，抟盛定会成为众人争夺首当其中的对象，到时她定会置于风口浪尖，朝不保夕。
他亦是为了护她爱她啊。
楚遥凌在坐化之前，曾来找过她。
他本是天地孕育而生，承天地使命，挑选适宜的神明人选，挽救天下，如今使命完成，便是他身退之时。
他直言，最初的神明人选其实是慕九辞，毕竟身负抟盛之人天赋异禀，本是修习灵力极为适宜的人选。
未曾想谢沉翊会阴差阳错踏入其中，身负夭骨而存活至今，当真是世间奇迹，也是承接神位最适宜人选。
所以在最初遇见谢沉翊时，楚遥凌便教授他一个身负夭骨之人修炼的法门。
慕初黎良久无言。
司空一鸿把心思放在谢沉翊身上，坦白说来，慕初黎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毕竟他们当时隐匿苍烛山中，连司空一鸿头顶有几根毛都不知道，司空一鸿便能直接唤出谢沉翊名姓，八成他早便知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更是想要加以利用。
只是化为神明，确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事已至此，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罢，无甚意义。
只是在离去之前，楚遥凌凝望过她，眉眼平和安宁，与她道，且耐心等上百年，她与谢沉翊，终会苦尽甘来。
……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慕初黎日常行走世间，看看风景，品品人情，遇到不平事插手管管，算是做了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譬如今次。
慕初黎是在街上闲逛时，听说外头有个黑虎山，山上有一伙土匪，常年无恶不作，那寨主还是个好色之徒，绑了无数良家少女做压寨夫人，最近更是绑了几个良家少年回去做禁-脔，折腾的哀鸿遍野。
进土匪窝么，又不是没经历过，慕初黎可谓轻车熟路。
她换了套嫩绿色的裙裾，拐着个花篮来到了山匪毕竟之路，果不其然被山匪打劫了回去。
入了山寨后，慕初黎三下五除二打飞了一干穷凶极恶之辈，吓得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叫着姑奶奶饶命。
打完恶霸，就该放了那些被拐山上的良家子民了。
释放前几个少女少年们时，山匪们还是点头哈腰，非常听从慕初黎吩咐，但是在行至山寨正中一处院落时，山匪们打死都不肯进门放人。
说是这屋中的确是个十成十的美人，美得惊天动地，着实让人难以忘怀，但也实在凶残得很，而且，这位美人还通习一些“妖术”，根本不敢靠近，一靠近风雨雷电齐齐招呼，半条命都要折腾进去了。
除了最初在荒郊野外遇到时还是昏迷，这才顺利将人带到山寨内，此后他们就没人敢靠近这位美人的院落。
慕初黎闻言点点头，心里有了几分成算。
想来这位美人要么是山野精怪，要么是修真人士，所以才简单通晓术法，吓得山中土匪魂不守舍。
她索性自己去看看。
也好告知已经无事，可以顺利下山。
屋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浅淡清幽，门扉轻掩，若隐若现映着其中背对而坐的人，慕初黎抬手推开屋门。
屋内之人一袭素雪锦衣，纤尘不染，襟绣勾勒着精致的暗色流纹，向上曼延，在袍角处绽出一朵墨色寒梅。
而长发松散，只由一根发带简单束缚，任由大半的乌发泻在肩头。
应是听到推门声响，那人微微转眸。
一双眸子潋滟而深邃，墨色流转，长眉飞掠，长霞一般斜斜埋入鬓际。
慕初黎定在原地，呼吸都恍若停滞，只眼睛不眨地望着那张在记忆中描摹无数遍也不敢忘却的容颜，与眼前之人，清晰重合。
她恍惚一步上前，眼瞳温热，视线随之渐而模糊。
听他开口，唤她：“初黎。”
他展臂接住她扑来的身子，温柔出声。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