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寿坊的一处风尘之所,有一破衣妖道醉卧在门前。那妖道蓬头垢面却涂着红唇胭脂,一身沧州七星台弟子的天青色道袍早已发黄,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未洗,破破烂烂。妖道还枕着一把油乎乎的黑纸伞,脚上挂着破布鞋,这一身行头若不称为妖道,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尊称了。

    有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白脸妇人扭着身子摇着罗扇出来,在妖道旁摇着扇子奉承着妖道,在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中笑的如沐春风,想必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

    人间一看这妖道,就想起曾在凡间有过一面之缘,这妖道自称玄通道人,师出沧州七星台,在凡间替人抓鬼驱邪也小有名气。止渊曾说此道人身怀大神通,只是七星台弟子崇尚苦修,就隐于世间渡苍生疾苦,不显道行。人间原本不信,如今看来应该不差,要不然也不会被这风尘坊当做救星供着。

    福寿坊里里外外的人从早上等到午后,饿的肚子咕咕叫,骂骂咧咧了半天也不见那驭鹤仙人带人来找麻烦。这也难怪人们心中失落,在这玉山清净修行之地,既不大办红白之事,又无佳节可过,常常都是十余年如一日,冷冷清清。如今好不容易盼来点热闹,若是错过了说不定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就在人们埋怨着此事又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只见头顶的树冠突然动了起来。有云雾挤开树冠缓缓落下来,那云雾之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仙人。老者鹤发童颜,一身金翠道袍无风自动,飘飘洒洒,怀抱拂尘仙风道骨。另一少年看着也就二八年华,面若羊脂,生的慈眉善目,一袭青衫清秀儒雅,手中握一白玉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那知书达礼的俊俏公子。少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坊间,就惹的那些窗子后面偷瞄的风尘女子罗扇半遮娇面,唉声叹气,只怨身在风尘,怕是入不了玉郎儿法眼。

    人间一见这少年郎就知道今日之事不打到天翻地覆怕是难以收场,这少年曾是玉灵宫弟子寒宸子,只因生性暴戾被玉灵宫贬到武威殿磨砺。武威殿弟子常与天魔宗弟子约战斗法,据说这寒宸子几年来还从未败过,说是磨砺,结果反而越磨砺越难说话。

    卧地假寐的玄通眯眼一看是寒宸子,不得不捡起油纸伞撑着坐起,一脸戏谑的笑道:“寒宸子,不过是丢了只灵鹤而已,这驭鹤的老头儿怎么连你老弟都请出来了。再说这事背后还有蹊跷,恐怕是有人栽赃嫁祸,你老弟还是得谨慎行事,免得被他人利用。”

    寒宸子手中玉箫拍着掌心,冷眼扫过玄通身旁扇风伺候的妇人,还有二三楼偷瞄他的看客,语气不耐烦道:“我管他所谓何事,有人请我来,我便来了。不过我听说这老娘们不仅伤了人家灵鹤不认,还清了个大靠山撑腰,吓得清虚殿那些伶牙俐齿的高人推脱了半早上也没下来。我当这高人是谁呢,原来是七星台的玄通真人。”

    玄通闻言连连摆手笑道:“贫道修为尚浅,真人可不敢当。况且贫道早就被逐出师门,你老弟可莫要牵扯人家七星台。贫道不过是欠了人家花酒钱,卖命抵债罢了,若你老弟非要扯上七星台,那贫道可就溜了。这世人皆知道贫道那师父爱面子,就算如今已不是他弟子,若败了人家的名声,那老头儿还是会寻来毒打一番……。”

    玄通话还未说完,就见那白脸妇人插嘴道:“你这玉山的神仙好不讲理,在奴家这院墙后面刨出点东西就非要说是伤了你的仙鹤,还要抓奴家去你那清虚殿认罚。你看奴家一介弱女子,又不会你们神仙的那些飞天遁地的本事,凭什么伤得了你那仙鹤。若不是恰巧七星台的道长帮忙讲理,怕是奴家早就被那老神仙抓去定罪了。我滴个娘啊!奴家这些弱女子怎么就这般命苦,让男人欺辱也就罢了,如今连神仙都要断我活路啊……!”

    那白脸妇人说到委屈之处,一时间声泪俱下。虽说脸上胭脂雪粉一扒拉就烂泥一片,算不上什么楚楚可怜,却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见妇人可怜模样,众人无不叹息。武威殿弟子常与魔宗弟子打交道,那些妖女各个千娇百媚也照样往死里打,怎么会见你可怜就心慈手软。

    果不其然,那寒宸子丝毫没有理会妇人,见玄通不牵扯七星台,心中就再无忌惮,眉宇间隐隐显露暴戾之色。寒宸子摆手让一旁驭鹤仙人躲开,随即就听那手中玉箫无风自响,凄楚苍凉。

    围观的人大多听说过寒宸子的威名,一见拉开了架势要打,都纷纷躲开,人间也拉着不听话的小豆子往旁边躲。而那白脸妇人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丝毫不惧寒宸子,横在二人中间,甩着手帕叫嚣着让二人去山外斗法,免得碰坏了她的房子。

    妇人还在叫嚣,忽闻一声虎啸,就见那玄通周身一暗,显出一尊三丈玄虎跃起一掌拍在妇人身前。只见那玄虎掌中金光乍现,一声雷鸣,围观众人直觉得后背一凉,似有利刃贴颈而过。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坊中树叶萧萧而落,楼宇吱吱作响。而那叫嚣的白脸妇人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瘫在地上连滚带爬逃回门里,披头散发还扯着嗓子大喊道:“玉山的神仙杀人啦……!”

    伴随着妇人的一声惨叫,玄虎一跃就向半空的寒宸子扑去。那玄虎快的惊人,一跃就惊起狂风,势如刹影。而那寒宸子看起来还没玄虎的爪子大,身法却轻灵的很,似云烟一般抓不住,却也散不开,从玄虎掌边险之又险的擦身而过。虽被虎爪带起的厉风刮的身影摇曳,却还不忘回首挥箫虚挑一招,不知是何神通,竟凭空在那玄虎身上划一道长长的剑痕流光似火,金铁交鸣。

    玄虎扑空,斜踏一古树树干,抓的那丈许粗的古树木屑炸起,还不等他稳住身形,就见那寒宸子竖起剑指,在嘴边默念法咒,随即挥箫斜斩。那玄虎怒吼一声连忙闪躲,只见那丈许粗的古树竟在寒宸子虚斩一剑后轰然倒地。

    躲开虚斩的玄虎眨眼又飞扑回来。只不过这次玄虎双爪齐上,追着身法鬼魅的寒宸子连扑带咬。玄虎巨大,抡起爪子拍的寒宸子身影飘忽不定,如风卷残云,却始终在方寸之间奈何不了他,还被寒宸子手中的玉箫斩的火光乱溅,遍体鳞伤。

    眼见那寒宸子身法不凡,正好克制玄虎,那玄虎大脑袋在追赶抓拍中突然对着寒宸子张口就是一声怒吼,那吼声万分厚重,震的楼上瓦片飞溅,谷中巨石崩裂,所有人都被震慑的魂不守舍,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寒宸子也和旁人一样,不过失神一刹就自知危险,想都不想就一震青衫。只见其青衫蒙蒙发亮,在身前显出一面旋转的阴阳太极图虚影,正好挡住玄虎拍来的巨爪。

    围观众人反应过来无不拍手叫好,这也亏得是在玉山,二人斗法不敢伤及无辜,若是在玉山之外,谁还顾得上这些杂鱼,随手一招就早已尸横遍野。

    寒宸子一招失利,身影一闪就退到了十余丈外的石桥上。树叶尽落,斜阳照进坊间打斗惊起的水烟中,人们才看清立于石桥的寒宸子周身飞舞着无数道光影,似无形利刃,随心而动。而那玄虎看着也不凡,眼如暗火,身披黑金细鳞,每个鳞片上都有流金云篆,好不威武。虽似阴鬼,却有浩然之气。

    一招未果,那玄虎据于远处口吐人言道:“寒宸子,贫道看你还是回去将那武威殿的仙甲披上再打,你那宝衣能聚阴阳二气,想必是玉山的玄纱,万分贵重。若是贫道不小心给你撕扯烂了,这花酒钱还未还清,又欠你衣裳钱。”

    不知如何的寒宸子见玄虎开口说话,只得大声问道:“你说啥,我怎么听不见!”

    看寒宸子被虎啸震坏了耳朵,玄虎只好大声将刚才的话又吼了一遍,震的山涧中石头哗啦啦的往下落。

    听明白玄通的话,一脸不屑的寒宸子小手指掏着耳朵喊道:“区区宝衣而已,不至于计较。你我再来,与那天魔宗的鬼魅身法打腻了,难得大开大合,甚得我心。再说了,这虎符也不似凡物,你这出家人都不心疼,我又怎好计较。”

    看样子两人还想再过两招,寒宸子这次见识了玄虎不是凡物,不敢再耍身法,只见其一抖青衫,那细稠青衫上丝带飞扬而起,青衫突然就化开千百层,如云似雾。而那纱雾中隐约还有竹叶虚影飘落,妙不可言。

    寒宸子一显出宝衣就仙气飘飘,捧起玉箫在嘴边,一声凄凉就见那周身水雾中无形剑气暴增,密密麻麻。不等玄虎看清就箫声急转,满声肃杀,那无数剑气朝玄虎疾射而去。

    十余丈外据守的玄虎之前就被这无形剑气斩的身上流光似火,看样子也惧怕这剑气。玄虎在山涧中左右跳闪,试图摆脱寒宸子的剑气,可却因体型巨大,始终会被剑气打的身上火星飞溅。

    无形剑气在水烟叶落中疾射如丝,听不出是剑声还是箫声,闻声之处皆是草木惊折,碎石飞溅。就连围观之人身上都是衣衫破口,虚发飘落,丝毫不敢动弹。而那剑气巨大的力道也打的玄虎连连后退,在玄虎身上划出一道道流火剑痕,金铁交鸣之声令人胆寒。

    玄虎被剑气打的无力还手,左右躲闪也逃不出寒宸子的视线。玄虎见寒宸子御剑神通了得,终究是不敢再与其硬碰。玄虎突然举爪怒拍地面,就见面前显出一道一尺长的黄符。黄符一出就化作一丈宽的符篆虚影,挡在玄虎面前。那万千剑气打在符篆虚影之上就像打在水中一般,惊起涟漪就消失不见。

    就在符篆虚影挡住剑气的片刻,那玄虎低声施咒,听不出是人言还是虎语,咒念完突然大吼一声,“变!”

    玄虎一声吼,周身鳞甲上的金色小云篆就发亮浮起,转瞬消散。那玄虎没了金鳞就变得如同黑烟一般,由实化虚,站在剑气纵横间竟丝毫不惧,任由万千剑气穿身而过。

    这时寒宸子不再驾驭剑气,眼看着剑气对玄虎已无丝毫威胁。寒宸子紧盯着玄虎的大眼睛,感觉不对就连忙跳开,只见那化虚的玄虎竟比之前还快,寒宸子前脚刚躲,一道黑影后脚就掠过石桥。石桥被玄虎一爪子拍的碎石飞溅,打的远处看热闹的人抱头鼠窜,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寒宸子见玄虎化虚,躲开不敢再轻敌,宝衣发亮,身前身后太极图虚影扭转,还有一琉璃护心镜虚浮在身前,竟拿出了所有保命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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