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花似雪神情严肃,语气不觉带了几分冷意:“谁害死的?”

    女孩儿含泪痛骂道:“一个庸医,一个骗子,一个杀人犯!”

    花似雪默默地听着,等女孩儿骂得口干舌燥了后,才问:“他是怎么害的?”

    女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泪道:“起初我爹爹只是生了个小病,本打算去寻医,却看见个郎中在街上义诊,爹想着不要钱,就去了……后来……后来那该死的庸医给给爹开了药方子,抓了药来吃……”

    说到这里,她死死咬住嘴唇,抽噎起来:“后来那庸医收了钱就走了,我爹爹的病却一下子加重,我和娘急忙送他去医馆,大夫却说已过了最佳诊治时间,无力回天了!”

    花似雪脸色苍白。

    女孩儿接着道:“我爹爹死后,我娘伤心过度,也……也……”她大哭起来:“我没有爹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花似雪道:“你报官没有?”

    女孩愣了。

    爹娘双去后,她只觉得天都塌了,除了痛苦、绝望之外,她再也没想到别的事。

    花似雪扶起她:“我们先去报官。”

    女孩儿道:“官府……会帮我么?”

    两人到官府报了案,大老爷细细盘问了一番,又让女孩儿描述那庸医的模样,画师画了几百幅图像,分与衙吏去贴了。

    大老爷可怜小姑娘无依无靠,又恐她想不开自尽,遂将她留在府内住下,谴了家中侍女来陪她。

    花似雪自拿了一张画像,四处找人。

    八天后,她在一个离城里五六十里远的小村庄找到那名行骗江湖的庸医。

    那庸医穿着一身麻衣,白净面皮,留着两撇山羊胡,脸上一粒拇指大的痣,长着几根细毛。

    彼时,他正在村里摆摊义诊,摊子前排了长长的队。排队的人里,有病的人少,没病的人多,但既然是免费的,不看也是不白看,有便宜不占是混蛋!

    但淳朴的村民哪里是江湖骗子的对手,本身没病的,也被他说出病了,不是鼻子疼就是腿疼,少不得也开了几服药去吃。

    到得傍晚时,人皆散去,摊前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姑娘哪里不舒服?”

    花似雪道:“心里不舒服。”

    那庸医往她丰满的胸前扫了一眼,故作淡淡地道:“有哪些症状?”

    花似雪道:“想杀人,不杀了他心里不舒服。”

    庸医仔细打量着她,依旧面不改色:“姑娘想杀什么人?”

    花似雪道:“一个骗人钱财,害人性命的人。这样的人,你说该不该杀?”

    庸医道:“该,实在是该杀。不光是该杀,还应该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放他的血!”

    说完这句这话,他站起来就走,摊子也不收了。

    花似雪道:“站住!”

    那庸医嘻嘻一笑:“站住做什么?等你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放我的血吗?”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忽地脚尖点地,身子凌空窜起,施展一招“似燕投林”,一下子没了踪影。

    花似雪动作虽没有他快,却也不慢,那骗子窜上半空时,她已翻身上马,小黑仰天长嘶,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会一点防身之术,那小胡子的轻功显然很不错,在林间辗转腾挪,始终与小黑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说是林子,倒不如说是一片荒原。

    除却寥寥几株老树之外,多是半人高的荒草和形状怪诞的石头,小胡子闪进一座石山后,不见了踪影。

    花似雪正欲下马,忽闻“轰轰”几声响,周遭的石子忽地像人一般移动起来,将花似雪和小黑困在里头。

    忽然间,一只手从石山后伸出来,捏了一把她的腰,花似雪拔剑挥去,那只手已不见了,忽然,那手又自草丛里伸出来,挠了挠她的脚踝,花似雪垂头时,又不见了。

    花似雪忍不住蹙眉:“一个庸医也会奇门遁甲?”

    只听一人笑道:“除了奇门遁甲,占星卜卦,看向算命也会略会一些!”

    花似雪道:“就是医术烂得不行!”

    小胡子道:“那只因为我没有看过医书!”

    花似雪惊讶:“你一个行医的居然不看医书?”

    小胡子道:“除了医书,我什么书都看!”

    花似雪怒道:“那你为何要行医?”

    小胡子道:“因为我想行医,就行医。”

    石头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正是小胡子。

    他冷笑:“你不是一样,明明不会武功,却还假模假样配着把剑,不和我一样是个骗子?”

    花似雪冷笑:“我想配剑,就配剑。”

    这半年内,她并不是游手好闲,她找帮人家挑水、劈柴,得了工钱就去武馆里找师父学武,多少总有点护身本领在身上。

    她咬了咬牙,脚尖挑起一个块小石头,掌心一拍,小石头忽地朝小胡子飞去,小胡子伸出手接住,笑得更大声了:“就你这点花拳绣腿,还敢拿出来丢人现……”

    “眼”字还未说出口,他忽地惨叫一声,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挡在花似雪身前,冷冷道:“谁敢嘲笑她,谁就得死!”

    裴云惊。

    他长高了,也壮了,已逐渐从漂亮少年长成健硕的男人。

    地上一摊血,红色的血。

    小胡子人已经不见了,四面八方却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老子本与你无冤无仇,你偏要招惹老子,老子麻烦一下,送你上西天!”

    话音犹未落,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忽移动起来,就在石头移动那一瞬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暴射出一曝银光,花似雪拔剑格挡,却没挡着。

    只因裴云惊挥剑将所有的暗器格挡在外。

    “哧——”暗器没入血肉,裴云惊身上已中了七八件不同的暗器,他虽吃痛,却还是挥着剑,咬着牙战斗。

    他绝不在心爱的女孩儿面前后退,哪怕是死!

    对于某些男人来说,面子永远大于生死。

    裴云惊就是这样的人。

    公仪长亭的侮辱已成为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绝不再给人侮辱他的机会!

    花似雪瞅准时机,冲出他的保护圈,替他当着暗器:“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有莽夫才逞强!”

    第一发暗器已结束。

    石头里传来嘿嘿笑声:“谢谢你们。”

    没人搭理他。

    那人道:“你不问问我谢谢是什么意思?”

    没人搭理他。

    他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他,自己解释道:“谢谢的意思,就是你们让我发掘了另一个爱好。你们想不想知道?”

    没人搭理他。

    他继续道:“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不妨告诉你们。这个爱好,就是棒打鸳鸯!”

    “鸳鸯”二字说完,一条打着结的钢丝绳索从斜刺里飞出来,就要套在花似雪头上,裴云惊慌忙推开她,那绳索正好套在他的身上,那人笑得更得意:“你这蠢货,老子对男人比对女人有兴趣!”

    裴云惊脸色白得像死人。

    忽地,那绳索一缩,眼见裴云惊就要被套了去,花似雪一把抱住他,一只手挥剑去砍钢丝绳索。

    正在这时,忽闻一声狮子般的吼叫,震得脑袋发麻,耳朵嗡嗡的响。

    忽地,四个大汉冲进来,第一个一脚踢翻那比人还高的石块,第二个双手举起石块,大吼一声,扔出去一丈远,第三个一拳将石块打垮,最后一个手中拎着一个细长的人影,啪啪打了他两个巴掌!

    小胡子到了他们手里,就好像耗子到了猫爪下,被打得眼冒金星,再无反抗之力。

    那四个大汉蜷发闭眼,正是昔日给公仪长亭抬床的人!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到花似雪。

    花似雪却只见过他们两次,其中一次是在山洞里,彼时她正在发烧昏迷中。

    他们用生疏的语气对花似雪道:“我们,会,把他带去官府。”

    花似雪不敢轻易相信人,本想同他们一道去,无奈裴云惊的肩上、大腿上已中了暗器,血流不止。

    宋心儿从树后走到她身边,道:“若你不放心,我同他们一道去。”

    花似雪想了想,看了勉强站立着的裴云惊一眼,关心地道:“我们先找医馆疗伤吧……”

    到了医馆,大夫准备剪子、热水、热帕、蜡烛、纱布、剪子,准备为裴云惊清理伤口,花似雪趁这个机会,和四名波斯奴将那小胡子绑去当地的官府,再由官兵押回通缉地去。

    她正准备向四个波斯大汉道谢,却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甚至连一丝气味都闻不到。

    他们来得真快,去得也真快。

    他们怎会来得如此巧?莫非一直跟着她?

    花似雪只觉得心惊。

    裴云惊在医馆养了几日,宋心儿和花似雪陪在身边。

    宋心儿是个识趣的,她时常找借口出去买饭、买菜,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三个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感念裴公子为我做的一切,若有朝一日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必为你赴汤蹈火。”

    这半年来,她一直知道是裴云惊保护她、照顾她,她虽云游四海,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半点苦。

    就算她睡在山洞里,睡在大树下,醒来时,眼前已有热气腾腾的饭食。下雨时,有人给她送伞,天冷时,有人给她送衣,吃饭时,有人给她付账,练武受伤时,有人给她送药。

    她就好像是一个随时随地被人疼爱着,照顾着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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