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日放纸鸢时候少穿一件,不出意外又染上了风寒,回来时感到晕乎,身子有些发软,刚用完晚膳就浑身开始酸痛,头脑一阵嗡鸣,就累得躺倒在床。

    迷糊间听到邵章和若山担心,在床边小榻睡着,方便轮流照顾,若水也到点进来送汤药和吃食。

    听说阿爹也染了风寒,朝廷事多,阿爹带病上朝,回来后又要看我喝药方才安心,阿娘每日两边跑,人也憔悴了不少,邵章说若水见状心疼,为阿娘熬补汤,劝她不能再累到自己,我赞同地点点头,喝完药又倒了下去。

    梦里恍惚见到小桑,我一直在唤她,泫然欲泣的,愉悦舒心的,每一声我都清晰记得。

    “小桑,小桑,小桑……”

    醒来以后仍旧很疲惫,邵章一边给我换额头的毛巾一边调侃我“真热糊涂了,病成这样,做梦还笑呢。”

    若山在边上发愁“又烫了一回,公子的身体还是……唉。”

    邵章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这身子骨比闺阁待嫁的姑娘还要差……老杨真的没办法了吗?”

    “杨叔多年来换了不知多少个药方,仍然不见太大起色,上次他说,一时半会儿,吊住命吧。”

    “都一夜了,老杨怎么还不来?”

    大约接近午时,身体不再发热,我起身漱口抹脸后,提起点精神,温水润喉后提声“不是我弱啊,是风太大。”

    邵章一脸不屑“可别吹牛了,就这几天,你命都险些被阎王拿去,若水姐日日叫你出门多穿些,不听,害老爷和夫人担心。”

    站着的若山也轻轻摇头,皱眉对我说“公子,身体重要。”

    若山难得不站在我这边,和邵章一起数落我,左耳进右耳出,若水端着吃食进来,我下榻穿衣坐到桌旁,自顾自舀起菜粥一口接一口,夹起肉片一嚼,立马尝出其中之味“是阿爹做的,太好吃了!”

    阿爹自从进京事务繁忙,久久没有下厨,问过若水才知,原来阿爹昨晚就亲手洗菜切菜,和阿娘洗了米熬粥,这样我醒来就能吃到了。

    肉片是今早上朝前匆忙切的,只来得及下锅一小会儿,没有往日精致,不过也是很可口了,阿爹嘴上不说,但其实一直很疼爱我,我开心地捧着粥,又夹起一片肉“切这么大块,塞牙得很。”

    边上若水捂嘴噗嗤一笑,邵章和若山已经坐着啃上肉饼,若山吹了吹刚剥完的蛋递给若水吃,邵章见状,立刻塞了块肉饼到若水手里,若水挨个摸了摸他们脑袋,我看得想笑“呦,这是抢着当弟弟呢,怎么没人给我剥鸡蛋啊?”

    邵章闻言叼着肉饼故意东张西望装没听见,若水正拿起鸡蛋要剥,若山拿过说“我来吧阿姐”,细细剥了之后放进肉片那个盘子中。

    我拿筷子一敲邵章的头“还是若水若山待我好啊,瞧你个没出息的样儿,只知道吃,早晚吃成猪。”

    见邵章嚎了一声揉着头,我满意地转手夹了肉分他们吃,四人围着圆桌吃得津津有味,我乐得暂时忘却病痛,一人一口肉。

    快到午膳杨叔才上门给我把脉,看他一脸疲色与眼下乌青,我问道“杨叔,这是没睡好吗?”

    “啊,没什么,泽王妃旧疾复发,忙了一夜,我等下回去歇歇就好。”

    “您辛苦了,杨叔果真医者仁心,忙活一夜还要赶来给我看脉,如何了?”

    “峻扬,我劝你一句,莫要再整夜整夜不眠了,天冷时候也少出门,啊。”

    “知道了知道了。”

    “小滑头,再不好好歇息就没命了,听见没?”

    “好好,我睡,我歇息。”

    目送杨叔气急的背影,我低叹,知道归知道,可那么多事,又怎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记的。

    “我们都看得出来彼此的感情,你为什么又要藏着呢?”

    想不到小桑从北街蹲不到我,又打听到我在南街,绕道不成,我只好费劲地驾四轮车转身,身后委屈的哭声立马就传来。

    “你不要我了。”

    我停在原地,心里一痛,后悔放纸鸢那天自己的冲动,后悔我没有从一开始就远离,如若我们真的在一起,会毁了她一生。

    “你还要躲我多久,你说过心悦我的,这么快就不要我了吗。”

    我将四轮车转回去,认真看着她“我没有不要你,我从来就没拥有过你,又何来不要?”

    她眼见地失落,眼含着欲落的泪“你也嫌我眼瞎吗?”

    “我怎么会嫌你,我只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还有,郡主要嫁,怎么说也得嫁个身体健全的,能照顾你的,怎么能嫁个残废。”

    “你不嫌我眼瞎,我也不会嫌你,我不在意你是不是真的能照顾我,我只想你每天看着我,你行动不便,我可以照顾你啊。”

    我知道小桑的性子,这几日我们又恢复到刚认识时候,只是这次她知道了我对她的心思,不再偷偷跟着,而是追着我跑,令我无处可躲,简直是步步都如芒在背。

    眼见她说不通且泫然欲泣,我无奈极了,转过四轮车就飞快溜走,走了一段扭头看,小桑没再追上来,正松口气,迎面而来一阵风,一柄带鞘的剑横在颈前。

    “好久不见,小绵羊。”

    “好久不见,大煞神。”

    对面,客向雁晃着酒壶,钱云心专心致志啃着大盘的糕点,两人紧盯着我,快把我看出个洞来。

    几年前,在江南相似的酒楼口,客向雁一撩发尾,青色发带随风翻飞“什么混账王八蛋,小爷今儿就要把他忘个干净!”

    我努力转动四轮车跟上她进了酒楼“姑奶奶,小点声儿。”

    “小绵羊,走,我请你喝茶。”

    刚进门没一会儿,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江峻扬!”

    扭头就看见身穿嫁衣似的钱云心,身上背着个包裹,她朝我们走来“这位姑……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喝茶还是喝酒,一起啊。”

    于是,这两个姑奶奶自此相识,那时钱云心正好来送婚帖,多拿出一份给客向雁,两人那是打牌喝酒又划拳,之后客向雁还教了钱云心几套防身功夫,钱云心把我拉去一块儿逛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把我也扮得像个姑娘家,看得客向雁都有点愣住,钱云心挑首饰看得眼花缭乱还能空出嘴来和客向雁调笑。

    “美吧,他当年还迷过我表哥呢哈哈哈哈哈哈。”

    客向雁一听,低头更加地靠近我“真的假的,你别说,还真挺美哈。”

    “你们两个够了!”

    如今三人重聚,我却成了练眼刀的活靶子,我看向客向雁问“怎么不去你的长情楼?”

    “在自己地界多无趣啊,还是这儿新鲜。”

    “也是,诶,问你俩个事儿啊……”

    钱云心堵住我的话头,挥挥手“哎呀不用问了,你那传奇故事我们早就听过了,堂堂礼部尚书之子,有胆敢招惹郡主,没胆收场啊?”

    “我是喜欢她没错,可一码归一码,我除了自己也给不了她什么,她现在日日缠着我,我躲着,就是怕害了她毁了她。”

    “你不和她在一起才是毁了她!”客向雁猛拍桌子,边上还没喝的小酒壶都给颠倒了“你有没有想过,郡主那么钟情你,宁愿不要名声不要清白,你还这么躲着她,她能不伤心吗?”

    我蹙眉要回话,却偏头打了声喷嚏,钱云心咽了糕点接下话来“都快夏日了还着凉,你这身子,比郡主都差吧。”

    客向雁附和“就是啊,你这小身板,说不定还真得郡主保护你呢。”

    我渐渐平复喘息,收敛心性不再咬牙切齿,认真问道“云心,向雁,你们说,我能陪她一辈子吗?”

    钱云心爽朗笑道“不说能不能陪彼此一辈子,喜欢就在一起啊,余生才不会有遗憾。”

    客向雁也赞同点头“我和云心想的一样,既然你喜欢郡主,又互相表明了心意,何不试试?”

    “我再想想。”

    钱云心正待接着说,我低头看到楼下身影,有些不知所措地打断她说道“小桑正在酒楼下蹲我呢,我要是双腿健全,定从后院窗子直接溜走。”

    “别怕呀,我去叫她上来。”钱云心刚起身就被客向雁按下去“你多坐着,我去吧。”

    在我一头雾水间,小桑已经跟着客向雁上楼,水灵的大眼正噙着泪,我拿出手绢就要过去给她擦泪,想想又收回了。

    客向雁带着小桑落座,钱云心立马嚷嚷着我和她青梅竹马,因为关系太亲,长大还被人非议,客向雁也开始颠倒黑白,两人说得对我多用情至深似的,我不敢看小桑,只对她俩轻轻提醒“够了够了。”

    下一刻,我听到小桑低声说“两位姑娘都很优秀呢,不像我什么都做不好,阿扬都不喜欢我了……”

    此时,钱云心突然话锋一转,对小桑眨眼“你别担心,他是我的手 帕交 。”

    “钱云心!”

    “怎么啦,不敢承认呀?”

    “尚书夫人,您这么闲吗?”

    “谁让我家大人体谅我有孕,任我出来闲逛呢。”

    小桑闻言马上小心翼翼又好奇看向钱云心肚子,钱云心说道“还不怎么显怀,不过,我想要个女儿,会体贴人,不能再来个气我的了。”

    钱云心转头假作无奈看我“你这家伙,女人缘不错,可惜我和雁姐姐都看不上你喽。”

    客向雁早就笑得东倒西歪,最后结果就是三个姑娘家聊得投缘,反衬得我格格不入,只听小桑说了一句“我觉得他就是个君子啊。”

    客向雁明知我耳力极好,又习过武,故作压低声音“君子会刚见面就喂你糕点,和你如此亲近?”

    我喝茶的动作一顿“说我什么坏话呢?”

    小桑的脸果然慢慢涨红,手捂着脸,又挪开一点露出双眼,紧紧看着我,钱云心猛拍我一记“说呀,说该说的。”

    短暂犹豫,面对内心踏踏实实存在的情感,我还是忍不住道出“我……我还是喜欢你,小桑,我已经离不开你,冷落你这些天,就算你要我下跪赔罪都可以,不过现在是没法跪了,无知觉啊,跪着无用,不如你打我手心,听说你爹的戒尺太子都怕,你借来用用?”

    许是被我一长串的话给讲傻了,她眼睛直直的,明明在笑,但落下泪来。

    “你还喜欢我,我好高兴。”

章节目录

乱绪成文(秋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秋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秋杖并收藏乱绪成文(秋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