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一同去安福寺求个平安,却是不舍松开彼此,愈靠愈近。

    她两手搁在我面颊,唤道“小羊哥哥。”

    我顺她意学了声羊叫“咩——”

    “哈哈。”

    “扶桑花,我的花骨朵儿。”

    话间,她一手抵住我凑近的唇“咩咩,小羊哥哥,你才是妖孽吧,不然怎么会把我迷得五迷三道呢。”

    咬过指侧、肩膀、绵山,她伏在身上,忽然不老实地乱动起来。

    我调笑道“皮又痒了?”

    她挪开的视线让我心头咯噔。

    “不是,我……我好像来了月事。”

    我如释重负,面上笑着,揉揉她的脸“再歇会儿吧。”

    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抱住我的脖子“你不生气就好。”

    又赖在房中好一会儿,梳洗用饭之后,日头刚出,我们已身在安福寺。

    “我就不进去了吧,不能冲撞了神明们。”

    “也好,再好的香料也会熏着你,伤到身子就不好了,你在外头等我。”

    “嗯,你慢点儿。”

    进入大殿,手里紧捏长香,因为胃里翻江倒海,我努力静下心去。

    愿她身体康健,愿我们白头偕老……

    所求不可贪多,我供上香烛,拜了三下,在阿雪搀扶下回到殿外。

    在寺里系好绸带,又向寺中长老求了平安符,走出安福寺,便听边上的商贩各自叫卖,小桑扭头紧盯着其中一家商贩,我随她视线投去目光。

    “酥山?”

    她回头看我,眨了眨眼“许久没吃酥山了。”

    我装傻充愣“嗯哼?”

    她没底气地解释“听说来了月事也是能吃冷食的……”

    我一记眼刀子“上回房嫂的女儿贪凉,吃了半碗冰,结果疼得险些失了性命,你如此怕热,睡冰窟去吧。”

    “我我、我不热了。”

    “怎么,不是嘴馋吗,你吃吧,为夫管不着,为夫惧内。”

    她闻言低头,又悄悄看我一眼,这模样真叫我于心不忍了,走向另一个书画摊子,我执笔大差不差画了轮廓,付钱拿回了那张纸。

    四轮车转到小桑面前,我低头去看她沮丧的面庞“抬头吧。”

    她一抬头,我便将纸展开。

    刹那愁绪尽散,她欢喜地拿过纸张“诶,这是我吗,你画的?”

    “我画的,喜欢吗?”

    “喜欢。”

    “还吃酥山吗?”

    “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回家。”

    我清楚一幅画不足以将她哄好,回府后,我又连忙赶了六七张,亲手煮了姜汤,两天过去,各种糕点零嘴入肚,她很快就忘了酥山。

    雨天路滑,我们正在屋里扇风,皇后娘娘派来花内侍送些外邦献上的布匹和药物。

    花内侍一走,小桑又倒头睡去,见小桑熟睡,若山方进屋寻我。

    若山压低嗓子,说道“郎君,礼部有口信。”

    “又发生什么了?”

    “最近泽王等人不太安分,半月以内应有所行踪,还有一事,吏部侍郎在家中自尽了。”

    “兵部真是一如既往地狠毒。”

    前日,吏部侍郎上奏告发兵部尚书贪污受贿,陛下还未下令搜查,兵部尚书拿出罪证,反告了吏部侍郎父子三人沆瀣一气,兄弟欺男霸女,辱骂圣上在先,其父贪污在后,还道侍郎反打一记忠臣,是何居心。

    两位公子刚被押进大牢处以极刑,侍郎的幼子择日就溺亡在河里,哪有这么巧的事。

    大公子为人正直,对陛下从无二心,二公子乐善好施,多少人受过他们父子的恩惠,陛下包庇佞臣,强捂住了众人的嘴。

    今日,朝中尚在查证贪污之事,侍郎过于悲痛,已是自尽了。

    这些歹人,一句话,便可毁掉别人的全部,不早日铲除,终成大患。

    除却大宴,没几人真的称阿爹端王,泽王更是不会让人抢走风头,端王这号是把利刃,如今没人拿此做什么文章,我倒是心里不安了。

    纵使烛火熄灭,黑夜里的风也还是热烘烘的,我心事重重,又因为用药,更难以入眠,心中发慌,无意识攥紧了小桑的手。

    “怎么了阿扬,是身子不适吗?”

    “是我弄醒你了。”

    我刚刚将手分开,她又来握住了“我没睡。”

    “没什么事,可能我身子没养回来,心头还是有些发慌。”

    一阵悉索声,眼前缓缓明亮,小桑又点起了烛台。

    “有点黑,我也怕的。”

    “小桑。”

    “怎么啦?”

    “如若,我要你疏远双亲,也不要孩子,要你只关心我爱我,你会答应吗?”

    我只当玩笑,等着揭过话头,她却认真看向我,笑着回道“会啊,只有你会陪我到老,我选你。”

    燥热的夜里,她就像那团烛光,紧紧贴近了我冰冷的心。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让她平平安安。

    天光拂面,燕子在檐下叽叽喳喳,闹得人不得不醒。

    胡椅带着身子晃动,亭子里扇车摇转,水帘掩住了墙面与远山,甜汤和肉饼在腹中一冷一热,吃法虽损身,但图个爽快。

    消停不到几日,又出一事。

    绣娘方氏那游手好闲的相公,被刑部尚书远房亲戚的马踩成了肉泥,刑部尚书不知许了什么好处,方氏竟不吵不闹的。

    多处问过才知,原是许又敬给方氏在皇后那寻了差事,又赔上银两,自是喜不自胜。

    不晓得是我没有控制住雷公藤的用量,亦或是到了不能再用的日子,一顿早饭,吃得手脚无力,午时已不想吃任何东西,勉强咽下一些,瞒着小桑又吐了个干净,若山这些时日苦苦劝我,我权当一阵风吹过。

    想着撑一撑就过去了,可身上无力,入夜前,我就倒在椅上,身子发寒,无法动弹了。

    我倒下后不到一天,邵章从营里回来了。

    小桑看我吐得只剩苦水,吓得直哭“阿扬……呜……你怎么会吃那东西。”

    “抱歉,我吓到你了,若山……你千万、别告诉我娘……”

    我知道,这幅身子已没法施救,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我不过是痛个百来天,她未到断癸水的岁数,怎能轻易损坏,既如此,那就让我承担。

    “小桑,你放心,泽王再也不会说你什么了……”

    “我……”

    “以后他们不会说你的。”

    “你怎么伤害自己身体,我不该说的,我对不起你……”

    “别哭,是我自己做的,你不必难受。”

    “应该我来的,受罪的不应该是你。”

    “这个年纪没有癸水,会老得更快的,我心疼你的身子。”

    “你的身子也伤着了啊,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眼见她要掌掴自己,我连忙勉力往前扑去制止“不用感到抱歉,有没有孩子,都是缘分所致,没有孩子,你还有我。”

    “夫君……”

    “怎么眼睛都哭肿了,月事可好了?”

    “好了。”

    “阿雪,去买点酥山回来给殿下。”

    阿雪回应时我方察觉他的哽咽“是。”

    酥山和凉面,加上甜果汤与冰糕点,这些平日小桑最爱吃的,她也全然没有了心思,总是应着我的话才吃上一两口,随后就是抹不净的泪水。

    如此被泪水“淹”了一月多,身子依旧无甚力气。

    落叶萧萧,凉风骤然灌进衣领,我下地才一会儿,又给风吹回屋里。

    这两月京中可谓是十分热闹,尤其兵部,眼看着七夕了,他们可真是多添了一道茶余饭后的话头。

    虞吉的幼女虞兰君强要了兵部侍郎的小侄子,现下有孕两月,兵部侍郎举家拧不过她强嫁,可将爱慕虚荣的虞吉气个半死。

    这头幼女要出嫁,那头长子就要为相好的休妻,他妻子是怀化大将军次女,相好的是通州大都督四女,虞吉火急火燎,立马入宫去求陛下,他蛮横惯了,不知分寸触怒龙颜,险些保不住官位。

    小桑无心这些闲事,她整日紧随我,除却茅房,什么事都尽量不让我亲自做,她忧心得寝食难安,直到七夕这日,她也还是不让我出门。

    “说好了连乞三年,怎地不让我去了。”

    “身体重要,外面风那么大,你不能再出去吹风了。”

    “我已经好多了,你我寸步不离,拜过织女娘娘便回来,好不好?”

    “……好吧,我给你多拿件外衣。”

    她恨不得将我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方一同出门去。

    喘息之间混是烛烟与花香,恍惚间,高大的织女像仿佛也在蹙眉。

    我闭目微微启唇:

    织女娘娘,求您保佑小桑一生平安喜乐,也愿我们能够天长地久。

    跪拜过后,我还未在心里接着念上几句,就给人抬回府里了,小桑紧一路紧紧抱着我,说要我好好的,多歇息,她不想失去我。

    总算叫她说准了一回,厚衣挡住了外头的风,回宅后我嫌外衣碍事,结果薄衣没防住屋里头的风,还是被风吹回了榻上。

    直直晕过了两次秋闱与中秋,食欲不振得消瘦了大半,若不是小桑生辰,我都不想下地了。

    因这天是她降临之日,遂觉秋日胜春朝。

    弦月替她挽弓搭箭,击向我心间,牢牢钉于秋千。

    吻向眉心时,忽觉她皮肤也是日渐细腻了,我轻叹道“怪我身子不好,本应陪你出门的。”

    她反而雀跃地笑了“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阿扬可还觉得晕?”

    我四下张望,故作找着什么东西,她不解追问道“在找什么?”

    我向她伸手“我的梳子呢?”

    她愈发疑惑了,但还是将手搭在我掌心里“不在我这。”

    我顺势攥住她手,笑道“这不就是吗?”

    她终于想起上回玩笑话,可怜巴巴说“那我要成废人了。”

    “给不给。”

    “你爱我,我就给。”

    “你给我,我就爱”。

    “好,我给。”

    一双大眼立时紧紧闭上,我从袖子里取出金镯,冰凉的金子贴上她温暖的手心,又套进手腕,皮肉恰到好处的胳膊显得那镯子上的彩衣在夜色中亦十分夺目璀璨。

    她从不敢睁眼,到感受到了镯子而睁眼,满是惊喜“你……”

    明明已是正经夫妻,我却一时羞怯掩嘴了“咳。”

    面前美人羞答答地垂目,又抬头凝视“你又买了呀,我都快戴不过来了。”

    “再多的首饰也是买得的,你喜欢。”

    “阿扬比这镯子好上千万倍,你就是世上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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