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受了不下五种刑罚,我感觉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我要死了。

    死于我从来没犯下过的毒害皇子的罪名。

    而那栽赃我的人,昨日上午,还搂着我恩爱缠绵,轻吻着我的肩膀低语:“夫人,你一直在宫里不回来,我会很想你的。”

    那时,我只顾着闪躲,都没注意到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可惜,直到快死了,才想明白。

    我被圣上下令在宫中处死,不就是他口中的“一直在宫里不回来”吗?

    时襄,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告诉我你的目的了,只是当初心慌意乱的我,竟没发现这言外之意。

    现在想来,那被指证为毒害皇子的罪证的毒草,就是在他今日进宫探望我之后,才出现在我的床头的。

    而他军侯时襄,只怕才是毒害皇子的真凶。

    被皇后安排暂住在她寝宫偏殿的我,是他这真凶选中的最好的替罪羊。

    至于目的——现在用脚趾想也知道,自然是为了他的心上人柔贵妃能成功的斗败皇后,坐上中宫之位了。

    柔贵妃之子中毒,下毒者又是被皇后召进宫伴驾的夫人。

    毒药也是在皇后宫中搜出来的。

    皇后难逃罪责。

    凭借这一次的事件,柔贵妃过不了多久,就可成为后宫之主了。

    时襄,柔婉——你们还真是——男奸女毒,蛇鼠一窝。

    我要死了。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奸邪之人利用。

    不甘心就这样因为我的眼盲,害了对我有恩的皇后。

    我叫扬悠。

    是安国守城将领关冷的妻子,现在——说是遗孀更合适。也是前左相的独女。

    之所以说是“前左相”,是因为我父亲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再加之门下官员贪腐,先帝还在位之时,我父亲便因“贪腐’”犯上”“渎职”等罪名,被革职问斩。

    我扬家,一夜之间,男丁充军,女眷罚没为奴。

    而我,因为父亲早早给我定下的婚事,逃过一劫。

    我现在都记得,在我最后一次去牢里探望父亲之时,父亲握着我的手,对我的嘱咐。

    “悠悠,我知道,关将军不是你想要的夫君。可是,他是朝廷新贵,后起之秀。他的身份,能保护你。而且,他也是个良善之人,为了昔日的我对他的提携,这个时候,也没趁机落井下石。”

    成婚几年了,我知道,父亲说的对。

    我的夫君,虽对我无意,但着实是个好人。

    当初他不忍心拒绝我父亲曾经对他的提携之恩,答应了和我的亲事。

    新婚之夜,他便对我坦诚相待,说他现在一心只想保家卫国,无心男女夫妻之类的事情。有股“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感。

    婚后的这几年,他对我虽不像夫君,但也如父兄般对我我照顾有加,秋毫无犯,是个正人君子。

    而且成婚不多久,他就自请领兵去边关守城,只在年节和圣上召见时回京。

    现在父亲出事,他也还是上书圣上,为我求情,给了我一席安身之地。

    父亲说的没错,陛下看在我夫君的份上,留了我一命,还保留了我将军夫人的身份。

    这个身份,让我不必和族中其他女眷一样,被罚没为奴。

    可是,我的夫君,只能堪堪保住我的命,并不能为我救下我的族人。

    为了救下父亲和其他族人,我在一个周姓的朝廷官员向我递出橄榄枝的时候,轻信了他。

    周大人说,这营救之事,兹事体大,舒心难以说得清楚,得见面详谈。

    我按照约定到了周大人让我去的酒楼包间。

    只是,和这周大人交谈之间,他只字不提关于我父亲案子的事情,且言语轻佻,对我动手动脚。

    并且,我逐渐意识模糊,愈发昏沉。

    我意识到不对,急忙想找个借口离开。

    谁知他直接拦住了去路,抱住了我,并且在我身上用力的胡乱摸索。

    我慌了神,冲动之下便拔出了发髻上的剑簪一阵乱刺。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

    周大人已经像一摊烂肉一样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泉眼,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我杀人了。

    我真是个蠢货。

    非但没救到族人,自己还犯下了杀人的罪孽。这下,全族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我望着周大人身下那逐渐淌出的血液,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浑身酸麻,且浑身□□,躺在那包间的床上。

    而我的身边——

    躺着同样赤身裸体且好整以暇正等着我醒来的时襄。

    地上——周大人的尸体依然横在那里,一幅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情景让我慌乱且不知所措,不比全族被下狱带来的震惊小。

    “时襄你——你怎么——”

    时襄是我丈夫身边的副将,这几年,一直跟着夫君在边关守城,听闻夫君有意收他当义子,那他,也算是我的半个义子了。

    他是我当年还未出嫁时,就被卖入我家的罪臣之后。

    我见他姿容俊美,且聪慧机灵,便让他待在我身边,当个随侍,打理些内宅事务。

    后来,我嫁去了将军府,他作为陪嫁,也一同前去。

    在将军府,不知怎的,他会被我夫君注意到。

    我夫君说他是可塑之才,跟在我身边只做些内宅事务太过可惜,便将身上全部本领传授,打算将来带着他一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夫君在请缨守城的前几年,因怜惜他年龄尚小,便让他留在府中与我相伴。

    等到他十六岁那年,我夫君便带着他上了战场,在边关历练。

    这一历练,就是五年。

    时襄表现出色,被我夫君收作义子。

    这五年,我只在他随着夫君回京时见过他。

    我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他,会是眼下这个情景。

    比起我的惊慌失措,天翻地覆,时襄显得淡定许多。

    “夫人是问我?我倒是想问问夫人,义父知道左相大人一朝被下狱。夫人您必定心急如焚。义父便让我火速回京,襄助夫人。”

    “只是我刚刚回到府中,便看听看门人说夫人一个人带着帷帽出去了,我不放心,便一路跟过来看看。”

    “我好不容易从店家那里知道了夫人的所在,不敢贸然打扰。便守在门口多时。只是时辰过去久了我放心不下,便一人进来查看情况。”

    “谁知我一进来,便见地上有具尸体,而夫人你,夫人你便抱着我不撒手,对着我——嗯——我不能推拒——便——”

    时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红晕,就连目光也有些微微的闪躲。

    他那含糊其辞的略过的那些表述——

    我从他那发红的耳朵中猜出了七八分了。

    一定是周大人在这房子里放了迷情香之类的药物,我才会失去意识,意乱情迷。

    只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终究是与夫君的义子做下这等不容于世的荒唐事。

    大错已经铸成。

    如今,可如何是好?

    正当我愁眉不展之时,时襄环住了我。

    他的体温清晰的毫无阻挡的传了过来,那炙热烫人的感觉让我想逃。

    “夫人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我会为夫人打点好一切的。”

    浑浑噩噩的我,被时襄带了回去。

    时襄说,周大人的尸体和我父亲的事情都由他来处理,让我不用担心。

    回到家中,我才知道,原来,时襄因为屡立军功,已经被圣上嘉奖为四品军官了。

    官职不低于那位心怀不轨的周大人。

    那这样,我父亲翻案的事情,也又有指望了。

    本以为在酒楼的那次错误,就只是个偶然发生的错误。

    谁知,那只是个开始。

    时襄以他为我父亲四处奔走求救这件事向我讨要奖赏。

    而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向那位周大人一样,一下子紧紧搂住了我。

    他的胳膊箍得那样之紧,让我难以挣脱。

    他的唇也胡乱的吻着我的额头,脸颊……

    我杀了周大人,是神志不清之时的错举。

    现如今,只有时襄愿意帮我了,我还能把他也一起杀了吗?

    我便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把我抱上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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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襄几个月的奔走忙活,并没什么作用。

    我的父亲还是没能救下来。

    我的族人,也没能幸免。

    父亲问斩那天,我躲在人群里。

    一直到行刑的前一刻,我都盼着有人能如天神一般来一句“刀下留人”。

    可惜没有。

    父亲还是被斩首了。

    待人群散去。

    我为父亲收了尸。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的父亲被斩首,族人被充军发配之后,我的夫君的尸体也被送回了京。

    他是为守城而战死的。

    陪着他一起死的,还有他的好兄弟,一直和他并肩作战的江赐将军。

    江赐将军是他的挚爱亲朋。

    在夫君在京之时,他们便同吃同住,同学同用。

    夫君和江将军的住所,不通常不许寻常人靠近,连我也不例外。

    虽然我不能靠近他们,但是也见过他们两人一起练武,一起研习兵法的样子。

    他们两人之间互相信任,彼此扶持的那种感觉。

    一股神奇的氛围紧紧的把他们二人包裹住,无需他们多说,自然,是插不进第三个人的。

    至死,都是如此。

    他们的尸身,任是谁看了,只怕也是要落泪。

    他们两人用身体护着彼此,紧紧相拥。

    他们的身体,被插上了不下数十种兵器。

    那场面,动人又壮烈。

    听送尸体回来的军士说,是江赐将军不幸中了敌军的陷阱,我夫君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相护。但最终寡不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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