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席羽依骑着小电动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头,过路口时,她听见了或多或少的嘲笑声,第三次了,席羽依想。

    也不知道是老天不保佑她或是单纯的运气不好,她遇上了三个红灯,漫长又焦灼的等待,随风飘过的嘲笑声,都让她如坐针毡。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余光中有个小女孩朝她伸手,小女孩说:“姐姐,你擦擦脸吧。”

    这一切的情绪都在此刻得到宣泄,席羽依接过纸巾,她碰到了小女孩软软的手,小女孩冲她甜甜地笑:“姐姐要开心呀。”

    今天的急诊室还算好,过了十二点以后人就很少了,梁桦野刚送走一位病人,得了几分钟的空当,门外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探头探脑地不敢进来,自以为隐秘地偷看,殊不知这一切都完全被梁桦野看得一清二楚。

    梁桦野扬起声:“请进。”

    门口的衣角动了动,又恢复了沉寂,席羽依沉默了几秒,才别别扭扭地踏进了诊室。

    她走路时捂住了额头,看起来颇有些精神不正常的苗头。

    梁桦野问一句她答一句,轮到病情却不说话了。

    梁桦野耐心地登录几秒,他用上了自己最亲和的声音:“没事的,把手放下来。”

    席羽依犹豫着不肯放,梁桦野看清了她的窘迫与难堪,低下头说:“我先不看你,你准备好了我再抬头。”

    没多久,桌子被轻轻敲响,梁桦野应声抬头。

    女生白皙的脸上此刻沾了些污垢,额头上也肿了个大包。

    她似乎在忍痛,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梁桦野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拿手电筒往伤口上照了照。

    不严重,但是有脑震荡的可能。

    梁桦野拿棉签先在她额头上消毒,在表面擦了两下,女生“嘶”声说疼,梁桦野手指顿了顿:“很快就好了。”

    抹药结束,梁桦野坐回座位,低头一边写字一边说流程:“表面伤,保守建议你照个ct。”

    女生忐忑地问:“那...照ct要多少钱啊。”

    梁桦野笔尖一顿:“一百多块。”

    女生又试探着开口:“那可不可以...”

    梁桦野忍不住笑了,他抬头,眼镜衬得他眉眼柔和了些,他略带笑意:“可以不照是吗?”

    女生窘迫地点点头。

    梁桦野手指点着桌子:“不照也行,但我还是建议照一个,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不用再来了,去买个碘伏擦擦,如果有问题的话,后续还有可能需要治疗。”

    女生抠着手指:“那就是说也有可能没问题...”

    梁桦野沉默了几秒,这样的病人她其实见过很多,怕花钱,也怕医院坑钱。

    平心而论,现在看病治病花钱的确多,但也有很多不听医生建议,最后把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

    医生不能强制要求,所以他决定最后再劝一次,“我们医院也不会骗你钱,如果这个ct不该照我也不会让你照,图个心安不是?”

    女生迟迟没有回答,她很久才又问了一句:“可以不照吗?”

    梁桦野有几秒没说话,他略带叹息:“可以,那你回去买瓶碘伏,每天早中晚最少擦三次。”

    女生点点头,站起身飞快朝他鞠了个躬。

    梁桦野愣了愣,除了小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礼貌”的患者。

    席羽依走出医院时已经将近两点半了,她走进公共卫生间,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额头上擦了点药,但看起来还是很肿。

    一瓶碘伏的价格是两块五,某团配送是满十起送,去店里划算。

    刷了免费的会员卡,一瓶碘伏大概用了两块三毛七,省下了一毛多。

    送一单外卖就能把这两块多的消费补足。

    席羽依叹口气,她重新戴上头盔,点开某团的界面,又给自己开始接单了。

    夜里的配送费总是会高一些的,到了四点以后,单子开始变少,到6点之间的时间,席羽依跑的单几乎少了一半。

    天已经开始亮了,如果席羽依能再多几年出来,她可以把自己的毛变成一个帽子,但她还没学会这个技能,意味着她变不了帽子。

    如果她现在继续送外卖,她会遭到很多嘲笑。

    席羽依送完最后一单,她决定今天再去找找活干。

    要不露脸的。

    到凌晨七点多,她收到了电梯维修的电话,席羽依又骑着小电动,带上家伙出发了。

    梁桦野是早上下的班,他顺路去买了早餐,急诊室的工作时间昼夜倒,他已经养成了回家倒头睡的习惯,白天能睡,晚上照样能睡。

    其实急诊室的工作与他的初心悖离了,他最开始只希望能进行摆烂的人生,但命运使然,小诊所没开起来,反而来了医院当起了医生。

    忙起来连口饭都顾不上,这样的工作实在是不符合追求,梁桦野想,或许该找个时间辞职,小诊所还是得开。

    他家在五楼,梁桦野不爱坐电梯,通常都是走楼梯,但今天或许是真的累了,他选择了坐电梯。

    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的选择,因为电梯在爬到四楼的途中,卡了。

    梁桦野冷静地拨通了物业的电话,物业说很快会派人过来,梁桦野靠在电梯角落,闭上眼睛补觉。

    电梯里味道不好闻,加上空气不流通,梁桦野憋得有些难受,他揉着太阳穴,平时站着都能睡的好眠到了这时候彻底没了用,梁桦野有些头疼,如果再不来人,他可能会吐在电梯里。

    所幸他这个想法刚出现几分钟,门外就出现了响动,梁桦野听着外面乒里乓啷的声音,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电梯外的人在向他确认里面的情况,梁桦野给了回应。

    外面的动作快也不快,大概半个小时后,电梯门开了。

    运气好的是电梯是正好停在楼层处,梁桦野走出电梯时松了口气,他向维修师傅道谢,扫到一个身影时,他的声音有一瞬的停顿,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脸,难得生出一丝荒谬感。

    女生似乎也有些惊讶,对着他沉默着没说话。

    梁桦野直视她的眼睛,微微颔首:“谢谢。”

    直到从楼梯爬上五楼,进到自己家里,梁桦野依旧没从这巧合里回过神,从短短两面的相中,梁桦野确认了,这个女生,似乎很需要钱。

    从她不照ct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但也有可能是单纯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如果梁桦野还没有当医生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声贵,但当了医生吧,这些消费其实还是必要的,很多时候患者都觉得医生在坑钱,当然,这种情况是有的,但发生公立医院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件事也梁桦野留下了些许印象,但不多,他对别人的事一向不关心,也没那个精力去关心。

    席羽依是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头疼的,像一根针一直往里刺,一阵一阵的痛。

    她难得从自己的工作中缓过神来,她想起了医生说的话,让她照ct,有脑震荡的可能性。

    席羽依不太知道脑震荡会有什么害,她在想医院照ct会不会把她的本体照出来,然后把她抓去做研究。

    可是那个医生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席羽依下一刻就会死。

    席羽依生出来一丝害怕,在她漫长的童年时光里,她总是漫山遍野跑,很快乐,磕了碰了都不足为奇,更别说去医院了。

    但自从她变成人类,她连摔一跤都要疼好久,偏偏她现在还变不回去。

    头很疼,席羽依最终还是去了医院,还是挂的急诊。

    席羽依走进门看见的还是熟悉的医生。

    医生看见她时挑了挑眉,像是预料之中又像是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指着凳子让她坐。

    不用席羽依说,他就已经开始动笔:“照ct是吧。”

    席羽依蚊子嘤咛似的回了声:“嗯。”

    医生又抬起头:“哪里出了问题?”

    席羽依说:“头疼。”

    “具体什么地方?”

    “哪里都疼。”

    梁桦野手指一顿“那种疼?”

    “一阵一阵的,像针扎。”

    梁桦野给她开了单子,给她指了路,“出门左拐,大厅旁的ct室,把单子交给医生,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出结果,到时候把单子拿过来给我看。”

    席羽依接了单子往ct室跑,她躺在上面的时候,最害怕的是ct会把自己照出来,席羽依想,如果到时候要抓她,她就要从窗户跑,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回族里,她要说人类要把她抓起来,她不得不回去。

    席羽依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医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其他异样的眼神,反而是让她出去等结果,一个小时后去自助打印处取结果。

    到了大厅,席羽依又想,如果是刚才,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她只能翻窗的话,那么现在到了大厅,就更方便她逃跑了。

    但席羽依忽略了还有一个医生的存在,几乎她刚拿到报告,梁桦野就从急诊室出来,到了门口叫她,“拿了报告就快点过来。”

    席羽依匆忙扫了一眼,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这个头骨也和她的本体不太像,但她听说医生都有透视眼,第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内在毛病。

    席羽依站在桌边等着医生说话,那医生抬眼扫她一眼:“坐啊。”

    席羽依尬笑:“不用了。”废话,站着更方便跑好不好。

    医生也没强求,低头又看着单子,席羽依听见他“嘶”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转向屋子里另外一个人,席羽依听见他说:“哎,李数,你来帮我看一下,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还站在桌前的女生以逃命的速度冲出了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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