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童正义。身为政党“未来联合”的党首,下一任首相竞选中最热门的候选者,他的名字近期也总是频繁地出现在各类电视节目上。

    “如果让狮童这样的人成为首相,这个国家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夕阳下,春眺望着不远处一座祥和地沐浴在黄昏暖光中的象牙色建筑物,神情凝重地自言自语着。

    而那处就是狮童殿堂的所在地,国会议事堂。

    “马上开始吧。”真警惕地对着周边审视了一圈,“这附近有不少警车在巡逻,不能停留太久。”

    为了不显得过于引人注目,他们这群在校高中生都是先回住处换上各自的便服后才敢到此集合。

    “我们已经确认了‘狮童‘和’国会议事堂‘这两个关键字,剩下的就是他把这里当成了‘什么’……”

    事实证明,平日里对政治漠不关心的高中生突然试图揣摩政客的心思简直是难如登天。几人轮流按着自己先前的经验以及对政治家的刻板印象提出了几个关键词,但都被冷酷死板的导航一一否决。

    结果他们还是因为在这一特别的建筑外停留太久而招致了警卫的注意,不得不将阵地转移回位于涉谷中央大街的大爆炸汉堡——顺道解决今日的晚餐。

    之后,众人在快餐店里花费了两个小时猜测狮童的关键词,却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答案。而他们先前形成的想着要一鼓作气扳倒□□的雄心壮志,似乎也在导航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中逐渐消耗殆尽了。

    “我真的不行了……”杏双手托着下颚,一想到殿堂近在咫尺他们却仍缺乏最重要的那枚入场券,她精致漂亮的五官就因烦扰而皱成一团,“完全搞不懂那些政治家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要不……今天就暂时到此为止吧。”真闭目轻揉着自己褶痕渐起的眉心,艰难地提议道,“仅凭想象去猜测关键字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第二天是劳动感谢日的假期,众人约定还是在卢布朗碰面。

    “再多了解一些有关狮童的讯息,说不定很快就能想到了。”分别之前,春乐观地安慰了大家。

    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网络上有关狮童的消息比比皆是,但除了最基本的介绍他的生平履历,余下的都是些为了给选举造势而特意撰写的文采华丽内容却空洞的稿件。正如冴小姐曾对他们说过的那样,狮童对公众展现的尽是一副清廉伟岸的正面形象,就算想要从中探寻他的真面目也根本无处下手。

    于是,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的高中生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困境。

    祈无力地垂下了举着手机的手。她仰面平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宿舍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看着看着,她竟觉得像是在盯着自己经历了两个小时的头脑风暴后变得空空荡荡的大脑。

    但渐渐地,从空白的深处又一点点地浮现出了明智那张满是讥诮的脸孔。

    真让人不甘心……

    祈沮丧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仿佛这么做就能将臆想中那张挂着讥笑的面目给一同挡住。

    忽在这时,刚被她丢在床上的手机又收到了新信息,隔着床垫闷闷地传来一记震动。祈原本还以为是聊天群内的谁又发现了些新的线索,可当看清出现在屏幕中的那个名字时,她竟下意识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就像是被他窥探见了个自己不愿为他人所知的秘密,自从那晚过后,她仅是再看到他的ID出现在屏幕上,便会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心虚地加快了不少。

    [Nemesis:晚上好。]

    [Nemesis:还没有休息吧?]

    祈莫名惴惴地将新添在对话框里的文字反复看了几遍,倏然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过激。她心虚地重新倒回蓬松的被褥里,一并将悄然带起的嘴角生硬地压回原处。

    现在还不到晚上十点,一般活力充沛的高中生是鲜少会在这个时间就上床就寝的。

    [Hudie:嗯]

    [Nemesis:看起来也没有在忙呢,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他倾诉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Hudie:天田君,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Nemesis:乐意为您效劳~]

    嗯?她记得这是近日仍在播出的翔羽侠最新作中的某个角色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时最常用的台词……是个巧合吗?

    一时间胸口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撩过,酥酥痒痒的,却无端让人感到些心慌意乱。祈强迫自己忽略心底这股奇异的悸动,接着在对话框里写道。

    [Hudie:如果想尽快了解一个过去从未有过接触的人,天田君会怎么做?]

    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仿佛对方早知了她的疑问,并提前备好了答案。

    [Nemesis:我想,你只需认真去听一听那人说过的话]

    [Nemesis:以我自己的经验来看就是这样]

    ……听他说过的话?

    瞬时,就像有束光穿透了眼前阻碍视线的迷雾,为困顿迷茫着的思绪指引出一条可行的通路。祈再度激动地从床上翻坐起来,转手打开狮童为选举而设立的个人网站。她飞速地在其中翻找,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他自参选至今所有的演讲视频,它们都按照时间顺序被齐整地罗列了出来。

    即便这些鼓动人心的发言多由专人代笔,但文章中必定也会融入一些狮童本人的意志,说不定可以从他的演说内容中找到些许的线索。

    若不是有天田君的提醒,她怕是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方法可行。

    祈正想向网络那端的天田道谢,却见聊天软件里又弹出了新的提示。

    [Nemesis:真过分呢,明明说过不能告诉我下一个目标的身份,结果却还是要我帮着思考殿堂的关键词]

    他总是那样理所当然地对她说些关系亲密之人之间才会有的玩笑话。祈不讨厌他这股自来的熟络,但也对此手足无措,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这种陌生的亲近感。

    她删掉了对话框内客套的“非常感谢”,换成了另一句同样客套且也疏离的“很抱歉”。

    [Hudie:很抱歉,我已经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了]

    [Nemesis:那都不算什么]

    [Nemesis:不过比起说对不起,更希望你能答应我的一件事]

    [Hudie:什么?]

    点下发送的按键后,祈的指尖仍不自在地悬停在半空。

    她想自己也许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天田会提出个什么样的请求,否则也不会在看到对方的回复之前,她的双颊就抢先一步开始发烫。

    [Nemesis:等下回我来东京的时候,再一起去什么地方走走吧]

    [Nemesis:宠物商店以外的地方]

    ……

    陈设简单又质朴的学生宿舍内,仅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暖光。

    天田乾任由各式的教辅资料凌乱地摊放在面前的书桌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转着指间的笔,一边低垂着眼,过于专注地凝视着手机的屏幕。

    与在网聊中刻意表现出的轻快截然不同,屏外的他神色极其冷淡,唯有那双浅褐的眼眸在被微弱的光线照亮后会不小心地从深处漏出零星的焦躁来。

    有那么些时候他会忍不住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操之过急,可六年生出的隔阂比他想象中更远更深,原本他想当然地认定会走在与他平行的另一条线上的人在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方向,踏上一条与他愈行愈远的道路。当他再度找到她时,她已有了他未曾参与的人生经历,身畔围绕着他所不知的亲密友人(他完全不想去设想另一种可能性),乃至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令人心寒的陌生,仿佛曾经的的爱慕与依恋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即便这些都是因为六年前的“那天”而注定的结果,但在听她叙述过她这段时日里波澜起伏的怪盗人生后他才发觉,他所恪守的“不去打扰”,只不过是在依靠道德与理智强逼自己束缚起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他真正所期望的,还是能够与她像从前一样。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一次,那他一定不会再——

    掌心的手机忽然在这时收到了消息。乾急忙低头看向疏于操作而转向黯淡的屏幕,随即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枚由灰色铅笔勾勒出的半扇点缀着暗蓝色闪粉的蝶翼。

    [Hudie:好]

    水笔骤然从他不稳的指间落下,躲在胸腔里的心脏也在欢愉地颤抖。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继而拾起了不久前被他丢在桌上的那张象征着已取得东京都内某所大学预录取测验的考试资格的准考证。

    “我早该这么做了……”他捻弄着这张细薄的纸片,懊恼地自言自语。

    狮童的第三篇演说听到一半,祈心里就已经有了个明朗的答案——毕竟那些个相似的比喻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很难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她常试着将联想到的第三个关键字录入导航中,终于听到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认可了她所提供的讯息。然而这一刻已是凌晨的三点半,祈只得暂时耐下向伙伴们汇报这步重大进展的冲动,静待黎明的到来。

    但或许是陷入了破解谜题的亢奋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祈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入睡。她恍恍惚惚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起落沉浮,再度睁开眼时却发觉竟已快到众人约好的集合时间。

    祈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做完洗漱之类的准备工作后就飞奔出了宿舍(祐介在两个多小时前给她发了条留言表示自己会走着去就先出发了),而正当她穿过涉谷站的广场、匆匆忙忙赶向通往四茶的列车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

    “那个,这位同学……抱歉,请等一下。”

    厚重的齐刘海,细长的双股辫,鼻梁上还架着一副书卷气十足的粗框眼镜……祈第一眼看到这位莽撞地挡在她面前的陌生女孩,心里就不自觉地给她打上了“文学少女”的标签。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艰难地平复自己因赶路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谨慎地问。

    女孩对着她的脸孔又多打量了几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冒昧地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天和明智君一起来的人吧?”

    见祈依旧是满脸困惑,对方变得愈发慌张,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真对、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我是秀尽学院推理社的社、社长照桥……”

    祈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想起了在秀尽的文化祭与明智一道去参加推理电影的播放会时,好像是有见到过这个女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那么……照桥同学,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祈再次问道。

    “呃,是这样的。”闻言照桥慌忙将手伸进背包,笨拙地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最后总算是摸出一个正方形的礼盒,“这个……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明智君?”

    “请、请不要误会!”瞥见了祈别有深意的眼神,照桥立刻羞赧地涨红了脸,“我不是、没有那个意思!”她动用上夸张的肢体动作,语无伦次地对祈解释,“这只是礼物……哦不对,是奖品!是学园祭那时候忘记交给明智君的奖品!我只是今天碰巧带着……又刚好在车站见到了你……明智君有向我们介绍过你,说你是他在读中学时期关系最好的后辈……所以……”

    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一般,她毫无芥蒂地对祈打开了这个样式精美的小盒子。

    礼品盒内摆着的是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它仿制着彩绘玻璃的形式描绘出一位头戴猎鹿帽、口中叼着烟斗的男性侧颜的剪影。这赫然是某位来自于文学作品中的侦探最广为人知的经典形象。

    “我想……明智君他会喜欢这个的……”身为推理社社长的照桥满怀期待地对祈说道。

    其实比起推理文学里塑造的硬派侦探,前辈在私下里更喜欢是大众眼中幼稚的特摄英雄呢。

    这种无意义的念头不合时宜地在祈的脑中一闪而过。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该接受照桥的委托,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明智的声音——

    “……虽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为自己在前段时间发表的具有误导性的言论向大众道歉。”

    祈扭过头去,就见镶嵌在高楼的巨幅屏幕中,正在播放着少年侦探歉意地对着观众微微弯下腰的画面。

    自怪盗团主谋自杀的新闻播出后,他就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大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之中。

    “对自己就别这么严苛了嘛,明智君。”一旁老道的主持人立马油嘴滑舌地开腔,“你现在可是逮捕怪盗的大功臣啊!”

    “谈不上什么‘大功臣’。”明智腼腆地微笑着,这也是他在镜头前最擅长摆出的表情之一,“只不过是在警方部署逮捕计划时提供了一些自己的建议而已。”

    “这可不行哦。明智君你再这么谦逊下去是会遭人嫉恨的诶~”主持人故作严肃道。

    明智也配合地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唉呀……您为什么没有早些提醒我,这样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少挨些网民的骂呢。”

    这段反客为主式的俏皮回应令在场的观众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暖场的玩笑过后,主持人迅速就回归了正题,“当初明智君在否认怪盗团是凶手时做的一番推理可谓是有理有据,连我都忍不住要相信怪盗团是清白的了啊。”

    “真的很对不起,”明智再一次重复了致歉的话语,“那些发言一方面就是为了麻痹怪盗,让他们放松警惕;另一方面……”他微微垂下眼,恰到好处地在神情中流露出几分遗憾与惋惜,“在与怪盗的主谋有了私下的接触后,我的内心一度也产生了动摇。毕竟对方是和我年龄相仿的高中生,我也不愿相信他会是犯下这一系列恶行的凶手……可惜,人不可貌相……”

    “明智君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至此,和祈一道看着这出节目片段的照桥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在见识过这么多恶意后,他竟还能保持着如此赤诚的善良之心……”她转头望向祈,真诚地对她说,“我真的很羡慕你,在中学时就能认识这么优秀的前辈!”

    祈低眼看着照桥。她凝视着那双盈满了闪闪发光的憧憬与仰慕的眼睛,心头骤然泛起阵阵凄凉的悲哀。

    然而在面上,她却仿效着那个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人,假装喜悦地展开笑颜,“嗯,我也很荣幸,能认识像他这样的学长。”

    说着,她双手接过了照桥递来的礼盒。

    “你就放心吧,照桥同学,”祈像是格外慎重地对面前的少女保证,“我一定会把这个交到前辈的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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