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
“有人吗？”
……
“救命！——”
“有人吗？”
布衣女孩奔跑在浓雾之中，一遍遍喊着。
就在女孩快要放弃时，一段戏词响起。
“糠米本是两相依，何人簸扬作两地？好似五娘与夫婿，贵贱终无相见期~”
“三载不归奴夫婿，莫是落第无颜返故里？莫是贪恋娉婷遭绊羁？莫是遭遇凶险葬客地（1）……”
一道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随着人影越来越来近，咿咿呀呀的戏词也愈发清晰。
李月姑上前，看清了人影。
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盖上红盖头。
奇怪的是，李月姑却看不清她的上半张脸。
只看清下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惨白，唇色猩红如血。
她并没有张口，周围的唱词却没有停止，且越发凄切。
“说什么羞惭对贤妻，分明是，荣华富贵难舍弃……”
李月姑心头一悸，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姐姐，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你知道怎么从这荒山野岭出去吗？”
唱戏的女声蓦然停止。
李月姑呼吸一窒，冷汗从额头上冒出，面上恐惧之色渐显。
然而等了许久，女人没有任何动作，李月姑也不敢动。
就在李月姑踌躇着想逃跑时，女人突然慢慢抬起僵硬青灰的手，伸手一指。
李月姑随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小路于浓雾中显现。
女孩一喜，想要谢谢女人。
然而转头骇人的一幕却吓得女孩想要惨叫。
哪有什么嫁衣女人？
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被枯藤缠绕的森白骷髅骨……
魏琳琅坐于门前，看着李月姑一边咯咯唤着鸡仔，一边撒着野菜叶。
她观察着李月姑眉宇间泛着的淡淡黑气。
阳气不足，阴气肆溢，遇鬼之兆。
魏琳琅慢慢上前，随口说道：“这小鸡倒是肯吃得很。”
少女眼中泛着柔和明亮的光，蜡黄的小脸有些泛红，看起来有些羞腼，“是啊，不瞒仙长说，这群小鸡一天就得吃一小背篓野菜，可能吃呢。”
魏琳琅却不在意，她转了一个话题：“李姑娘，那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月姑脸色不大自然，似是十分恐惧，“我，我就是听到有……有一道女声在唤我，然后，就记不清了……”
“不是这个，这个你已经交代了。”
魏琳琅犀利的眼光似要把她看透，低声道：“那晚，其实是你自己跑掉的吧……其实你并不满意这婚事……然后你才遇到……”
此话一出，让女孩害怕的脸色一僵。
她眼中明亮的光骤然消失。
李月姑抬头，面无表情，黑洞洞的眼直勾勾看着魏琳琅。
“魏仙长，凡人女子的婚事，听父母命，媒妁言，我满不满意，没有用……您也莫向我父母说些有的没的，反害我受苦。”
李月姑喂完鸡后，也不再理会魏琳琅，转身进了厨房生火做饭。
魏琳琅站在栅栏旁看着低头啄食的小鸡，垂下的纤长睫毛盖住眸中深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系统冒了出来，“宿主，又有任务了。”
魏琳琅冷笑一声，“这李家村事儿可真多，前两个任务还没完成，现在又来一个。”
系统有些讪讪，这个不一样，这个很重要。
系统诱惑道：“这个很简单，也很快就完成了，而且功德值比前两个任务加起来还要多。”
魏琳琅一听就提起了兴趣，前两个任务，一个是解决李家村祸事一个是拯救李月姑，每个都只有十点功德值，什么任务能比救人救命的功德值还多。
“说，什么任务？”
“救助江晗，任务成功获取三十点功德值。”
魏琳琅一听，不仅挑眉，诧异道：“这么多功德值？这人什么身份？”
系统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他就是村中一个平平无奇的采药童，好了，宿主赶快出发吧，江晗采药时不小心失足困在后山悬崖下，如今身受重伤，快死了，晚点儿就来不及了。”
说起后山，魏琳琅羽睫狠狠颤了一下。
三天前的那个也夜晚可以说是此生恐惧。
但，第二天，白奕清和李欢儿上后山巡查一番后，什么也没发现。
可她分明记得那怪物滑腻可怖的腕足，以及祂吃剩下的人皮。
可什么也没有。
系统自然也检测到宿主上下不安的心，它安抚道：“放心吧，宿主，祂沉睡了，你不会遇上的，就算遇上了，还有我呢。”
后山悬崖。
一名清秀小少年正攀在陡峭的崖壁上，少年一身褐衣短打，马尾高束，腰上挂着小竹篓。
他够着手想要去采旁边的石斛草，结果一条花绿绿的蛇吐着信子从草中突然伸头而来，少年顿时被惊得手一松，从高崖上摔落。
脑袋磕在尖利的岩石上，瞬间脑浆迸溅，身下鲜血蔓延开来。
人顷刻没了气息。
这时大风刮起，一阵黑雾笼罩了悬崖，崖壁上的蛇一阵嘶嘶声后，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蛇皮，黑雾一过，蛇皮便灰飞烟灭。
魏琳琅那晚并没有看完全部过程，也并不知道，怪物其实会清理食物垃圾，就像人吃完饭后会洗碗一样。
黑雾往下飘去，笼罩了温热的尸体。
黑雾散去后，岩石上红红白白的鲜血脑浆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尸体头颅凹陷进去的地方恢复了原状，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抖，尸体睁开了眼。
由于祂从未附生过生物，现在还不适应人类的身体。
所以就出现了眼前这恐怖的一幕。
尸体双手都撑着地，膝盖着地，腰部极度弯曲，上半身还吊在背后，祂就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站了起来。
祂脱离了本体，力量一再锐减，现在也只能治愈致命伤，摔伤的内脏，断掉的肋骨和双腿，只能任由其疼痛。
沉睡了三天，醒来后林中虽然又有一些动物迁移了进来，但这都不够祂填饱肚子。
能量内核破碎前，祂本可以不用进食东西，现在却不得不大量进食这些蝼蚁用以维持身体庞大的机能运转，否则祂将会陷入长久的沉睡，直至重新积累出一颗能量内核。
若是在维度大世界，或者宇宙太空，祂可能会心安理得陷入沉睡，能量散了就散了，重新聚一颗便是，但现在不行，不仅仅是因为小世界不稳定，更因为，祂感知到大部分碎片都散落在这世界里，过多的异界变数带给了小世界崩塌的预兆，届时，便是祂，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其抵抗，祂也逃不出堙灭的风险。
祂得找回祂的东西。
顺便，把那可口的点心一起找回来。
猫似的眼眸中闪过非人的冷漠感，从这人类的脑海里接收过所有记忆，祂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江晗，也才知道自己人类的双腿已经摔断了。
江晗就放弃了站立，呆坐在原地，想等自己的腕足进些食后再治愈断掉的双腿。
而魏琳琅借绿叶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样子。
灰扑扑的小少年眼眸黯淡，席坐于地，身上血迹斑斑，满是绝望凄然。
魏琳琅坐在小舟似的绿叶上，对着下方的小少年喊道“江晗，”
江晗抬头仰望，眼中一抹红光不可察觉闪过
黑衣女子清丽秀美，肤如白雪，身形高挑挺拔，宛若坚韧松竹，若是忽略眉间的阴郁，她实则有一种冰雪清透之美。
点心来了。
魏琳琅跳下绿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探他的脉搏，然后递给了他一枚药丸。
女子道，“吃了它。”
本来魏琳琅什么也不想说，但架不住系统一再催促，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怎么样？”
江晗学习着这具身体曾经与人交流的方式，抿唇一笑，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僵硬，稚嫩的少年声清亮好听，“刚才还疼得要命，我现在吃了药好多了，多谢魏仙长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
江晗也是李家村的村民，魏琳琅这几日已经在李家村混了个脸熟，见少年喊她仙长，她也并不奇怪。
她只是嘱咐道，“这山不安全，以后别来这里采药了。”
“知道了，多谢魏仙长提醒。”
江晗这具身体长相虽不及白奕清，皮肤也不够白皙，但也还算清秀，更何况笑起来乖巧懂事，令人心生好感。
魏琳琅见江晗灿烂的笑容，只觉古怪，却又不知古怪在哪里。
可她刚刚以灵力探他脉搏时，确定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刚才的药虽能立马治愈伤痛，但你身上断掉的骨头还得再养些时日才能痊愈。你现下还不能行走，我来背你上去。”
黑色衣摆逶迤在地，她并不嫌弃少年浑身血污泥土，径直弯腰半跪在地，背对着少年。
然而在少年的记忆中，怪物了解到那些所谓仙门道长都是高高在上，鄙夷凡人的，点心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态，可在几天前，她还充满了人所有的劣根性。
真奇怪。
地下深处的本体也感到这样的困惑。
祂已经第二次感到困惑了。
“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
又是一种解释不明的情绪，这让祂变得暴躁起来，触足摇摆，山中所过之处，黑雾如蝗虫过境，大风搅得山林不甚安宁。
山崖底下。
魏琳琅见人久久不动，她不耐烦问，“怎么还不上来？”
话刚说完，两只纤瘦的手臂就交叠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转身，也并没有看见，少年漂亮的猫眼黑眸渐渐变红，瞳孔竖成一线，宛若冷漠的大型野兽。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扑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
祂轻轻嗅着点心身上的清雪香。
魏琳琅此时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又来了，那种被野兽盯上的阴冷感。
她背着少年迅速跳上漂浮的绿叶，飞离了后山。
绿叶上，两人都没说话。
怪物从少年的记忆中得知，江晗是开朗的，这样一直无话是很尴尬的，祂得学习江晗化解尴尬。
江晗问：“魏仙长，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受伤了？”
魏琳琅随口说道：“你阿婆托人来找我求助，说你为了她进了后山，我在后山找了几圈，才恰巧在悬崖底下找到你。”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魏琳琅前脚才接了任务，后脚江晗的阿婆便托人找上了门是真，而她在后山找了几圈是假。
“原来是这样。”
“那仙长，我们身下飞的叶子是传说中的飞行法器吗？”
魏琳琅答道：“不是，只是用了飞行符和放大符。”
随后她又见少年微红着脸，别别扭扭地，“魏仙长，其实你，你可以不用亲自背我这等卑微凡人的，直接用法术施法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浪费灵力。”
“哦。”
“那仙长……”
这少年问题也太多了。
魏琳琅这才忍不住道：“噤声，莫要多问。”
“哦。”
魏琳琅一瞥，少年剔透的黑眸清亮，碎发下的眼尾下垂，看起来无辜又委屈。
她还是说道：“你还想问什么？”
“仙长叫什么名字？”
怪物从记忆中得知，江晗只知仙长姓魏，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还是得借机问出来。
“魏琳琅。”
她叫魏琳琅，祂是知道的。
是祂那晚侵入她的部分记忆后知道的，祂还知道，她对那个名叫白奕清的蝼蚁，深有执念。
“琳琅，魏仙长名字真好听。”
……
不多时，魏琳琅就把江晗送到了他家门口。
魏琳琅刚刚把江晗背下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就被人扶了过来。
老妇人头发花白稀疏，褐黄的皮肤条条褶皱，身材佝偻瘦小，像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
看得出来，即使有人扶着，老人的每一步也走得极为艰难缓慢。
老妇人听旁边的人说江晗一身血污，无神的眼顿时泪如涌注，“晗儿！你怎么了？！”
江晗道：“阿嬷，我采药时不小心摔下了悬崖，濒死之际，好在魏仙长及时救了我，现下已无大碍，再静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江阿婆边听边拭着泪，她不敢想，万一没有魏仙长，晗儿将会发生什么。
老人浑浊无神的眼里尽是感激，“多谢魏仙长救命之恩，仙长的大恩大德，我江家无以为报啊！”
说着颤抖着身体就要跪下。
魏琳琅也没见过这场面，只好单手托着背上的江晗，另一只手去扶即将跪下的江阿婆。
她连忙道：“阿婆言重了，修行之人以救死扶伤为重任，无须阿婆行此大礼。”
见江阿婆坚持，她只好把江晗拉出来做挡箭牌，“江晗还未痊愈，还是赶紧把他放上床榻休养吧。”
江阿婆这才作罢，“对，对，晗儿……”
江家房子是一间狭小的茅草房，只有江晗和江阿婆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江阿婆身有盲疾，又体弱多病，江晗以采药为生，采药钱也全用来买治病的药。
这次赵成在后山身死，闹得村中更加人心不安，也没人再敢上山。
但江阿婆近来眼疾病发得愈发严重，有两天痛得她甚至连床也下不了，镇上大夫告诉江晗，她这病只能靠药拖着。
江晗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于是冒死上了后山悬崖去采千金难买的石斛草。
就连现在，江阿婆也是强撑着病体等待她的孙儿平安归来。
魏琳琅在一旁看着江阿婆对床上躺着的江晗殷殷关切，看着她对自己拖累孙儿的自责，看着老妇人流下愧疚的泪水。
她看着，一个祖母对孙儿的无比爱怜……
魏琳琅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转身默默离开了江家。
回村长家的路上，她听见，“恭喜宿主‘救助江晗’任务成功，三十点功德值已到账。”
她道：“系统，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
所以才没有发布救她的任务吗？
系统自然也检测到宿主的情绪低落，它道：“天地有序，万物有法，宿主，其实你比我还清楚，凡世自然的生老病死乃天地法则，是万物轮回的重要过程，您作为修道之人，虽是逆天而行，谋求长生，却也无法干预这种法则，而江晗那种情况属于意外危险，何况他并没有伤到致命处，因此系统判定为可救助，所以才会发布这样的任务。”
魏琳琅听完又是长久的缄默。
系统还是头次见魏琳琅这样低迷，也不禁觉得，她其实也并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完全黑化成了一个恶人。
“有人吗？”
……
“救命！——”
“有人吗？”
布衣女孩奔跑在浓雾之中，一遍遍喊着。
就在女孩快要放弃时，一段戏词响起。
“糠米本是两相依，何人簸扬作两地？好似五娘与夫婿，贵贱终无相见期~”
“三载不归奴夫婿，莫是落第无颜返故里？莫是贪恋娉婷遭绊羁？莫是遭遇凶险葬客地（1）……”
一道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随着人影越来越来近，咿咿呀呀的戏词也愈发清晰。
李月姑上前，看清了人影。
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盖上红盖头。
奇怪的是，李月姑却看不清她的上半张脸。
只看清下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惨白，唇色猩红如血。
她并没有张口，周围的唱词却没有停止，且越发凄切。
“说什么羞惭对贤妻，分明是，荣华富贵难舍弃……”
李月姑心头一悸，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姐姐，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你知道怎么从这荒山野岭出去吗？”
唱戏的女声蓦然停止。
李月姑呼吸一窒，冷汗从额头上冒出，面上恐惧之色渐显。
然而等了许久，女人没有任何动作，李月姑也不敢动。
就在李月姑踌躇着想逃跑时，女人突然慢慢抬起僵硬青灰的手，伸手一指。
李月姑随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小路于浓雾中显现。
女孩一喜，想要谢谢女人。
然而转头骇人的一幕却吓得女孩想要惨叫。
哪有什么嫁衣女人？
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被枯藤缠绕的森白骷髅骨……
魏琳琅坐于门前，看着李月姑一边咯咯唤着鸡仔，一边撒着野菜叶。
她观察着李月姑眉宇间泛着的淡淡黑气。
阳气不足，阴气肆溢，遇鬼之兆。
魏琳琅慢慢上前，随口说道：“这小鸡倒是肯吃得很。”
少女眼中泛着柔和明亮的光，蜡黄的小脸有些泛红，看起来有些羞腼，“是啊，不瞒仙长说，这群小鸡一天就得吃一小背篓野菜，可能吃呢。”
魏琳琅却不在意，她转了一个话题：“李姑娘，那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月姑脸色不大自然，似是十分恐惧，“我，我就是听到有……有一道女声在唤我，然后，就记不清了……”
“不是这个，这个你已经交代了。”
魏琳琅犀利的眼光似要把她看透，低声道：“那晚，其实是你自己跑掉的吧……其实你并不满意这婚事……然后你才遇到……”
此话一出，让女孩害怕的脸色一僵。
她眼中明亮的光骤然消失。
李月姑抬头，面无表情，黑洞洞的眼直勾勾看着魏琳琅。
“魏仙长，凡人女子的婚事，听父母命，媒妁言，我满不满意，没有用……您也莫向我父母说些有的没的，反害我受苦。”
李月姑喂完鸡后，也不再理会魏琳琅，转身进了厨房生火做饭。
魏琳琅站在栅栏旁看着低头啄食的小鸡，垂下的纤长睫毛盖住眸中深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系统冒了出来，“宿主，又有任务了。”
魏琳琅冷笑一声，“这李家村事儿可真多，前两个任务还没完成，现在又来一个。”
系统有些讪讪，这个不一样，这个很重要。
系统诱惑道：“这个很简单，也很快就完成了，而且功德值比前两个任务加起来还要多。”
魏琳琅一听就提起了兴趣，前两个任务，一个是解决李家村祸事一个是拯救李月姑，每个都只有十点功德值，什么任务能比救人救命的功德值还多。
“说，什么任务？”
“救助江晗，任务成功获取三十点功德值。”
魏琳琅一听，不仅挑眉，诧异道：“这么多功德值？这人什么身份？”
系统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他就是村中一个平平无奇的采药童，好了，宿主赶快出发吧，江晗采药时不小心失足困在后山悬崖下，如今身受重伤，快死了，晚点儿就来不及了。”
说起后山，魏琳琅羽睫狠狠颤了一下。
三天前的那个也夜晚可以说是此生恐惧。
但，第二天，白奕清和李欢儿上后山巡查一番后，什么也没发现。
可她分明记得那怪物滑腻可怖的腕足，以及祂吃剩下的人皮。
可什么也没有。
系统自然也检测到宿主上下不安的心，它安抚道：“放心吧，宿主，祂沉睡了，你不会遇上的，就算遇上了，还有我呢。”
后山悬崖。
一名清秀小少年正攀在陡峭的崖壁上，少年一身褐衣短打，马尾高束，腰上挂着小竹篓。
他够着手想要去采旁边的石斛草，结果一条花绿绿的蛇吐着信子从草中突然伸头而来，少年顿时被惊得手一松，从高崖上摔落。
脑袋磕在尖利的岩石上，瞬间脑浆迸溅，身下鲜血蔓延开来。
人顷刻没了气息。
这时大风刮起，一阵黑雾笼罩了悬崖，崖壁上的蛇一阵嘶嘶声后，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蛇皮，黑雾一过，蛇皮便灰飞烟灭。
魏琳琅那晚并没有看完全部过程，也并不知道，怪物其实会清理食物垃圾，就像人吃完饭后会洗碗一样。
黑雾往下飘去，笼罩了温热的尸体。
黑雾散去后，岩石上红红白白的鲜血脑浆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尸体头颅凹陷进去的地方恢复了原状，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抖，尸体睁开了眼。
由于祂从未附生过生物，现在还不适应人类的身体。
所以就出现了眼前这恐怖的一幕。
尸体双手都撑着地，膝盖着地，腰部极度弯曲，上半身还吊在背后，祂就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站了起来。
祂脱离了本体，力量一再锐减，现在也只能治愈致命伤，摔伤的内脏，断掉的肋骨和双腿，只能任由其疼痛。
沉睡了三天，醒来后林中虽然又有一些动物迁移了进来，但这都不够祂填饱肚子。
能量内核破碎前，祂本可以不用进食东西，现在却不得不大量进食这些蝼蚁用以维持身体庞大的机能运转，否则祂将会陷入长久的沉睡，直至重新积累出一颗能量内核。
若是在维度大世界，或者宇宙太空，祂可能会心安理得陷入沉睡，能量散了就散了，重新聚一颗便是，但现在不行，不仅仅是因为小世界不稳定，更因为，祂感知到大部分碎片都散落在这世界里，过多的异界变数带给了小世界崩塌的预兆，届时，便是祂，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其抵抗，祂也逃不出堙灭的风险。
祂得找回祂的东西。
顺便，把那可口的点心一起找回来。
猫似的眼眸中闪过非人的冷漠感，从这人类的脑海里接收过所有记忆，祂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江晗，也才知道自己人类的双腿已经摔断了。
江晗就放弃了站立，呆坐在原地，想等自己的腕足进些食后再治愈断掉的双腿。
而魏琳琅借绿叶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样子。
灰扑扑的小少年眼眸黯淡，席坐于地，身上血迹斑斑，满是绝望凄然。
魏琳琅坐在小舟似的绿叶上，对着下方的小少年喊道“江晗，”
江晗抬头仰望，眼中一抹红光不可察觉闪过
黑衣女子清丽秀美，肤如白雪，身形高挑挺拔，宛若坚韧松竹，若是忽略眉间的阴郁，她实则有一种冰雪清透之美。
点心来了。
魏琳琅跳下绿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探他的脉搏，然后递给了他一枚药丸。
女子道，“吃了它。”
本来魏琳琅什么也不想说，但架不住系统一再催促，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怎么样？”
江晗学习着这具身体曾经与人交流的方式，抿唇一笑，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僵硬，稚嫩的少年声清亮好听，“刚才还疼得要命，我现在吃了药好多了，多谢魏仙长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
江晗也是李家村的村民，魏琳琅这几日已经在李家村混了个脸熟，见少年喊她仙长，她也并不奇怪。
她只是嘱咐道，“这山不安全，以后别来这里采药了。”
“知道了，多谢魏仙长提醒。”
江晗这具身体长相虽不及白奕清，皮肤也不够白皙，但也还算清秀，更何况笑起来乖巧懂事，令人心生好感。
魏琳琅见江晗灿烂的笑容，只觉古怪，却又不知古怪在哪里。
可她刚刚以灵力探他脉搏时，确定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刚才的药虽能立马治愈伤痛，但你身上断掉的骨头还得再养些时日才能痊愈。你现下还不能行走，我来背你上去。”
黑色衣摆逶迤在地，她并不嫌弃少年浑身血污泥土，径直弯腰半跪在地，背对着少年。
然而在少年的记忆中，怪物了解到那些所谓仙门道长都是高高在上，鄙夷凡人的，点心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态，可在几天前，她还充满了人所有的劣根性。
真奇怪。
地下深处的本体也感到这样的困惑。
祂已经第二次感到困惑了。
“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
又是一种解释不明的情绪，这让祂变得暴躁起来，触足摇摆，山中所过之处，黑雾如蝗虫过境，大风搅得山林不甚安宁。
山崖底下。
魏琳琅见人久久不动，她不耐烦问，“怎么还不上来？”
话刚说完，两只纤瘦的手臂就交叠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转身，也并没有看见，少年漂亮的猫眼黑眸渐渐变红，瞳孔竖成一线，宛若冷漠的大型野兽。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扑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
祂轻轻嗅着点心身上的清雪香。
魏琳琅此时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又来了，那种被野兽盯上的阴冷感。
她背着少年迅速跳上漂浮的绿叶，飞离了后山。
绿叶上，两人都没说话。
怪物从少年的记忆中得知，江晗是开朗的，这样一直无话是很尴尬的，祂得学习江晗化解尴尬。
江晗问：“魏仙长，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受伤了？”
魏琳琅随口说道：“你阿婆托人来找我求助，说你为了她进了后山，我在后山找了几圈，才恰巧在悬崖底下找到你。”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魏琳琅前脚才接了任务，后脚江晗的阿婆便托人找上了门是真，而她在后山找了几圈是假。
“原来是这样。”
“那仙长，我们身下飞的叶子是传说中的飞行法器吗？”
魏琳琅答道：“不是，只是用了飞行符和放大符。”
随后她又见少年微红着脸，别别扭扭地，“魏仙长，其实你，你可以不用亲自背我这等卑微凡人的，直接用法术施法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浪费灵力。”
“哦。”
“那仙长……”
这少年问题也太多了。
魏琳琅这才忍不住道：“噤声，莫要多问。”
“哦。”
魏琳琅一瞥，少年剔透的黑眸清亮，碎发下的眼尾下垂，看起来无辜又委屈。
她还是说道：“你还想问什么？”
“仙长叫什么名字？”
怪物从记忆中得知，江晗只知仙长姓魏，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还是得借机问出来。
“魏琳琅。”
她叫魏琳琅，祂是知道的。
是祂那晚侵入她的部分记忆后知道的，祂还知道，她对那个名叫白奕清的蝼蚁，深有执念。
“琳琅，魏仙长名字真好听。”
……
不多时，魏琳琅就把江晗送到了他家门口。
魏琳琅刚刚把江晗背下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就被人扶了过来。
老妇人头发花白稀疏，褐黄的皮肤条条褶皱，身材佝偻瘦小，像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
看得出来，即使有人扶着，老人的每一步也走得极为艰难缓慢。
老妇人听旁边的人说江晗一身血污，无神的眼顿时泪如涌注，“晗儿！你怎么了？！”
江晗道：“阿嬷，我采药时不小心摔下了悬崖，濒死之际，好在魏仙长及时救了我，现下已无大碍，再静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江阿婆边听边拭着泪，她不敢想，万一没有魏仙长，晗儿将会发生什么。
老人浑浊无神的眼里尽是感激，“多谢魏仙长救命之恩，仙长的大恩大德，我江家无以为报啊！”
说着颤抖着身体就要跪下。
魏琳琅也没见过这场面，只好单手托着背上的江晗，另一只手去扶即将跪下的江阿婆。
她连忙道：“阿婆言重了，修行之人以救死扶伤为重任，无须阿婆行此大礼。”
见江阿婆坚持，她只好把江晗拉出来做挡箭牌，“江晗还未痊愈，还是赶紧把他放上床榻休养吧。”
江阿婆这才作罢，“对，对，晗儿……”
江家房子是一间狭小的茅草房，只有江晗和江阿婆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江阿婆身有盲疾，又体弱多病，江晗以采药为生，采药钱也全用来买治病的药。
这次赵成在后山身死，闹得村中更加人心不安，也没人再敢上山。
但江阿婆近来眼疾病发得愈发严重，有两天痛得她甚至连床也下不了，镇上大夫告诉江晗，她这病只能靠药拖着。
江晗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于是冒死上了后山悬崖去采千金难买的石斛草。
就连现在，江阿婆也是强撑着病体等待她的孙儿平安归来。
魏琳琅在一旁看着江阿婆对床上躺着的江晗殷殷关切，看着她对自己拖累孙儿的自责，看着老妇人流下愧疚的泪水。
她看着，一个祖母对孙儿的无比爱怜……
魏琳琅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转身默默离开了江家。
回村长家的路上，她听见，“恭喜宿主‘救助江晗’任务成功，三十点功德值已到账。”
她道：“系统，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
所以才没有发布救她的任务吗？
系统自然也检测到宿主的情绪低落，它道：“天地有序，万物有法，宿主，其实你比我还清楚，凡世自然的生老病死乃天地法则，是万物轮回的重要过程，您作为修道之人，虽是逆天而行，谋求长生，却也无法干预这种法则，而江晗那种情况属于意外危险，何况他并没有伤到致命处，因此系统判定为可救助，所以才会发布这样的任务。”
魏琳琅听完又是长久的缄默。
系统还是头次见魏琳琅这样低迷，也不禁觉得，她其实也并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完全黑化成了一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