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听完苏敛讲述青城往事,内心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掩面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钟先生托逯家次子送你来到上京城?但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位次子?”

    苏敛垂眸,手中紧紧握着杯子:“我先是在子仪的建议下,投靠了太子殿下。安王为了控制我,先后杀了子仪和李家人……我不知道我的身份如何暴露,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些……”

    话还未说完,她声音微微有些苦涩:

    “子仪多次从中助我,我怕牵连逯家,告诉他徐徐图之,不要着急。可没成想,倒是害了他的性命。他兄长你也见过,便是逯子玠逯大人,他们兄弟二人性格天差地别,但是却意外相处的很融洽……”

    黎晏见苏敛难得情绪有些起伏,便好奇逯子仪究竟是何方神圣?

    苏敛对于此人不想再多提,她将写给钟旻的信折好塞进黎晏手里:“阿晏,此行要你去寻找钟先生,一是要问清楚当年他与杨先生究竟因何争执,二是需要你去查看塞北的散财济民之法由谁执行,执行进度。”

    说罢,她看向黎晏:“若是我我没猜错的话,你此行前来,定是受到白贺生所托前来尽力阻止,为何要反其道而行,要求我尽力推行呢?”

    黎晏垂下眼眸,轻声呢喃:“我为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江山的危亡,此法木已成舟,若是极力阻止,反而会适得其反。我不是他的附属品,也不是他的下人,我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将手中的信放进袖子中,颔首致意,苏敛怔怔地望着她,在她的那一席话中久久没有回神。

    “苏大人,还有什么嘱托吗?”

    “没了,青城也是你的家,你又不是不熟悉。”苏敛倚着书柜,低头浅笑:“也该结束了。”

    黎晏见她眼角闪着盈盈泪花,一时间无言。

    苏敛伸手抚上黎晏放一边的天鸢:“这把弓,是我按照那本锻器谱,亲手锻造出来的,只是里面有一道工序需要的材料,找不到了,所以才有七八分像。”

    黎晏也看向那精美的雕花木弓。

    “你是如何将木质弓做的如此坚韧?”

    “这是玉樟,我来到京城第二年的时候,太子殿下派我前往西南,我走马整整三十日,下了蛮疆,见到了这种只有在古书中才可以见到的玉樟。相传这玉樟,不怕火烧,不怕锤锻,但是通体轻盈,是做武器的好材料,我便讨了几段,带回来锻造。”

    黎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苏敛将天鸢放好叮嘱道:“此行,我无法与你相伴,如今流民虽说是安定了些,但是仍旧十分危险。而且你这次是暗走,不可惊动百谱杀手阁,所以我打算让朝廷派人带你去。”

    黎晏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朝廷?”

    “明日,我便启奏陛下,我支持散财济民之法从塞北开始,向西北推进,届时陛下定会派朝廷重臣北去支持。”

    “但是你觉得陛下会派谁呢?”黎晏看向她,如今重臣皆被派往西北,白魏,张寒楼,秦世拓……

    逯子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不可能离开皇城,张锦歌作为朝廷牵制张寒楼的“人质”,又怎么会让她前往塞北呢?

    苏敛知道她的意思:“我明白,这次派谁去并不重要将你送过去当一个随队侍女我还是可以搏一搏的,据我所知,太子极力推行这法子,他定是要派自己人,而如今太子身边已然没有可用之人。”

    “那你觉得他会派谁?”

    苏敛眼角带笑:“唯一可用的,便是那御史大夫林纶了。”

    黎晏对林纶不熟悉,疑惑地看向苏敛:“这林御史,是个怎样的人?”

    “林大人在太子眼中是尽忠尽职的好大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林纶效忠的可并非他们谢家。”

    “林大人不效忠皇族?那他......”

    苏敛看着她,眼神坚定,黎晏不确定那是什么情绪,她有一个不确定的想法涌上心头:“白贺生?”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若是林大人有二心,我也想不出第三人了。”

    黎晏问道:“那我随行,岂不是还是惊动了百谱坐宴?”

    “不会。”苏敛肯定道:“林纶这些年来与百谱坐宴相交几乎没有,若不是我看出来他心存异样,定不会将他与白贺生联系在一起。”

    黎晏还是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听天由命,不管林纶有什不对劲,也得等他露出马脚才能下定论。

    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任由这件事发展,等待时机,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将这死局逆转。

    “你可以将此事告知于上骑都尉大人,但是莫要声张。”

    “......”

    黎晏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与张锦歌的关系,沉默不语。

    苏敛也只是笑笑不说话,随后她打量了黎晏良久,看的黎晏心里发毛:“你还有什么嘱托的吗?”

    “嘱托倒是没有,就是我有个疑问,想让黎姑娘替我解答。”

    黎晏倒是有些不解:“有什么疑惑?你问吧。”

    苏敛见她如此大方,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白贺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问?”黎晏回避着她的问题:“没什么关系,朋友罢了。”

    见她不愿提起,苏敛也不强求:“好奇罢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正好我也要出门,顺便送送你。”

    “骁勇大将军府上,劳驾。”黎晏背上天鸢,转身出了门。

    苏敛跟在身后,摇头轻笑。

    而此时黎晏边走边思考,还是觉得从头到尾,苏敛所讲的青城往事中,定有所隐瞒。

    那位逯家次子逯子仪的死亡十分奇怪,苏敛提起他的时候很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像是这位次子的死,并非简单的与她有关。

    而身为逯子仪兄长的逯子玠,按道理来说杀弟弟的凶手是皇族,导致他死亡的是苏敛,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也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个人。

    苏敛的话不可以全信,只能暂且作为一个参考,最终还是要等她到了青城见了钟旻,才能见到真相。

    而此时得到黎晏动向的金铃蛊,垂眸看着跪在他身前的男人,咧嘴一笑:

    “东家选的女人果然不一般,若是让她这次顺利去了青城,那东家和那位的筹谋,可就落空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站在面前的少年,若是黎晏在这,定会大吃一惊。

    那男人,正是百谱坐宴对外称的东家颜若白!

    金铃蛊思考片刻:“苏敛那边,查的怎么样?”

    “回主人,那女人与咱们之前查的别无二致,但是她参加天干前十杀手的选拔,动机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出来。”

    “废物!”

    金铃蛊一脚踹上去,半张脸阴在碎发下,嘴角不自主地弯了弯,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一个女人!入仕为官,出仕杀人,百谱坐宴于她,灭族杀夫杀亲杀友,逼她走上绝路,我不信她什么异样都没有!给我查,若是让她把这件事闹大,东家回来追究,你我难逃一死!”

    “是......是是!奴这就去!”

    待男人跑远后,坐在一旁的戕仙伞淡淡喝着茶水:“你对这些蛊奴发火也没有用,我还有些期待与苏敛成为同事。”

    金铃蛊凉凉地看着他:

    “等你让她知道她全族的死是你兄妹进入百谱坐宴的垫脚石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风轻云淡了。比起与她成为同事,我更期待她会怎么宰了你。”

    “呵,拭目以待吧。”戕仙伞放下杯子,背着那一柄巨大的机甲伞,走出了百谱坐宴。

    而这边的黎晏与苏敛走走停停,到了骁勇大将军府门外,黎晏问她:“其实你早就知道白贺生不对劲,但是你还是蛰伏不动,想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是吗?”

    苏敛摇摇头:“他的目的很明显,任何一个熟悉这件事的人,都知道当年那贿八官一案定是他人有意而为之。”

    “那白贺生是否知道当年那案子真正的推手呢?”

    “他肯定知道,甚至当年百谱坐宴的老人,都知道。”苏敛肯定地告诉她:“白贺生如今远走西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找到当年贿八官的真相。”

    黎晏缄默不语,她总觉得白贺生在找什么,让他一直执着奔往西北的,不仅仅是祁国皇帝的死,他母亲的结局,感觉更多的是他想知道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他该查的应该都查到了,他想做什么呢?

    黎晏拜别苏敛,进了门见到了张锦歌在院中练刀。

    她那柄烈阳偃月刀足足有一成年男子那样高,在张锦歌手中挥舞起来竟看起来毫不费劲,甚至划出了残影。

    “阿姊。”她叫住张锦歌,后者闻声收势,将刀立在一旁:“可算回来了,我还说去找你。”

    “有什么事吗?”

    “你兄长传信与我,告诉你他这几日游历到了西北,见西北守城大帅成了魏不离,问了前因后果,得知京城此时风云再起,想叫你回青城避避风险。”

    黎晏怔愣住了,她前一刻才答应了苏敛要回青城,后一步兄长传信也需要她回去。

    这未免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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