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回到房间,见桌子上有一小瓷瓶,她走进,见瓷瓶下压着一张字条。

    她拿起字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颜若白?”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

    “多有冒犯,附金疮药一瓶,聊表歉意。”

    放下手中的信,端详了那小瓶片刻,她缓缓放下,坐在铜镜前,注视着凌迟手划在自己身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已经结了浅浅的一层痂。

    她沉默良久,将手中的金疮药扔进了梳妆台里面。

    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会以这样的形式与颜若白见面,而且对方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不对。”黎晏仔细回想着颜若白的话,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为何会问我苏图雅斯?他若是上一世的颜若白,那他上一世已经接触到了古摩诃了?”

    那为什么上一世没有诅咒这一码事呢?

    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与这一世还有上一世完全不同,上一世的他,运筹帷幄,虽满是算计,但依旧含蓄文雅,不带有任何杀意。

    这一世的他怀瑾握瑜,掌控一切,黎晏能看出他对身边的人有了与上一世不同的感情。

    但是现在的他,阴沉,诡谲,令人捉摸不透。

    黎晏陷入了沉思。

    太少了,现在的颜若白她接触的太少了,完全没有头绪。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黎晏的沉思。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到访?

    她推开门,竟是未血剑。

    “你怎么来了?”她警惕地看着他,吴白左右环顾一番,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进去说。”

    黎晏皱眉,犹疑不定,吴白将一本书册塞到她手中:“黎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这本书!

    是她之前每天记东西的本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遗失了——

    怎么会在吴白手中?

    她侧身叫吴白进了房间,探出头来观察了一番空荡荡的走廊。

    这书侧记了许多她前世的记忆,还有在未来学到的一些东西,她原以为只是落在了某处,竟没想到到了他们的手中。

    吴白进了门,脱下了长长的黑袍,露出一如往常清冷的神情,黎晏拿出本子,质问道:“你为何会有这个?”

    “这是我从你房间带走的。”

    吴白如实相告。

    “你带走这个做什么?”

    “东家在这里面见过归田的解策,他便要求我将这本书册趁你不备带走。”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送公主和亲回来,颜若白命吴白叫自己去前厅等候吃饭,以后便再也没见过这本书册。

    “所以,你现在给我送来又是为何?”黎晏收起书册,现在争论拿不拿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吴白的来意才是她想知道的。

    吴白摇头:“如今的东家早已不是以前的东家,他若留着这书册,会给姑娘带来大麻烦。”

    “你不怕他问你的罪?”

    吴白当然怕,但是......

    “这是以前的东家,差我将这东西还给姑娘的,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姑娘,东家在彻底失忆前,要我跟姑娘说‘再见不识,勿念旧情’。”

    “彻底失忆?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黎晏没想到他失忆并非意外,而是有意而为之。

    吴白下意识地撇开眼,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东家要求我不要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现在西北所蔓延的,而非瘟疫,是几千年前的一个名为摩诃的古国留下的诅咒。”

    这个黎晏有所听闻,她不言语,焦急地等着吴白的下文。

    “而东家是所有人里中诅咒最深最毒,也是症状最离奇的一个。”吴白如实相告:“他本以为会如其他人一般,流脓生疮,遍布青紫,却没想到竟是记忆全失,好像变了个人。”

    “他......”

    竟然中了诅咒?

    黎晏深吸一口气:“他是怎么中的诅咒?”

    “这个我不能说。”

    颜若白深中诅咒之时,应该是知道自己并不会如其他人一般生疮流脓,不然也不会说出那句“再见不识,勿念旧情”。

    他知道自己会失忆。

    但是他是否知道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其实从吴白只言片语中,她大概明白了颜若白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不打算在追问。

    吴白对她说:“我听武戎说了,你明日要求见崇文公主,我会给你传达,早些休息。”

    她轻轻点头:“慢走。”

    送走吴白,她也不再纠结,打算等明日见了崇文公主再做定夺。

    *

    吴白转过身,拉下帽兜,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沉声说道:“还要跟多久?”

    走廊回荡着吴白的声音,从暗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他毫不意外,声音带着几分疯劲儿:

    “我还以为未血剑也不过如此。”

    若是黎晏在这,便会一眼认出,来人正是祁国太子——

    呼延图萨!

    “东家与你的交易已经终止,你若再来百谱坐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他手上的剑抵住呼延图萨的胸口。

    呼延图萨毫不在意:“哎呀哎呀,杀手甲莫要生气,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吴白之前完全没感受到身后有人的存在,在呼延图萨的声音落下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浓重的戾气。

    脚步一转,侧身避开身后的气息,面对着身后那个人,他出鞘的剑生生刹在了半空。

    “东家?”

    颜若白披着换下了刚刚的雪领袍,紫毛大麾擦过吴白瘆人的剑意。

    “你在做什么?”

    颜若白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刚刚去了哪里?”

    要是放在往常的颜若白,吴白一定知无不言,但如今对上这个阴沉的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还是呼延图萨毫不怕死的用手拨开吴白的剑,打圆场:“兄长莫要生气,是我来找他的。”

    颜若白用怀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游离,好像在询问:

    是这样吗?

    “我不是你兄长,太子殿下,注意言辞!”

    吴白抿着唇不说话,呼延图萨眼尾一挑,好像没听见似的:“兄长说的是,我这么晚了找兄长来,一是想问兄长何时才可以去见母妃,母妃想你想得紧,还有就是摩诃古国地遗迹准确位置在哪里,我来替兄长分忧。”

    颜若白微微不悦,但是也没有发作:“随我前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后他看向了吴白:“你也过来。”

    *

    风声疏狂,晨光细微。

    黎晏按着约定的时间前往赴约。

    几人并没有将约定的地点定在百谱坐宴,这让黎晏打心底觉得奇怪。

    崇文公主早就等在了房间里面,程家兄妹守在门外迎她进门,她微微点头,问道:“娘娘来多久了?”

    程茂朗推开门:“虞妃娘娘来的不久。”

    黎晏心底有些紧张,她上一世便听闻过这位崇文公主,祁人的虞妃娘娘,这一世又是得知了这个女人是颜若白的母亲,百谱坐宴的上一任夫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崇文公主循声看了过来,程茂朗嘱托了黎晏几句便带着程徵羽离开了。

    这是黎晏第一次见崇文,只见她如颜若白一般喜爱白衣,一袭白衣落地,她见黎晏走了进来微微颔首,轻轻唤了她一声:“你来了。”

    黎晏赶忙行礼:“虞妃娘娘。”

    崇文羽睫微微颤了一下,抬手斟满了面前的茶盏:“叫我崇文吧。”

    “崇文公主,您不远万里叫人将我带来,想做什么?”

    黎晏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崇文公主声音轻柔典雅,听了黎晏的话,不禁微微一笑。

    “你倒是心急的很。”

    不知是不是黎晏的错觉,她总觉得颜若白不像崇文公主,若非她早就知道这层关系,断不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见崇文公主如此说,她心中微微不悦:“任谁身处我现在的境况,都不会不急吧?”

    只见崇文公主示意她稍安勿躁:“是我疏忽了姑娘的心情。姑娘此行前来,想必是知道了摩诃诅咒的事。”

    “摩诃诅咒究竟是什么?颜若白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我先一个一个回答姑娘的问题吧。”

    崇文递给她一本卷轴,上面的文字并非虞国或者祁国的文字,奇怪的是黎晏冥冥之中似乎能看懂这些文字。

    但是她没说,而是装作疑惑地看向崇文公主:“这是什么?”

    崇文公主声音有些讶异,但也做到了不动声色的告诉她:

    “这个是记载摩诃古国的卷轴,其中的摩诃诅咒,要从三千年前的摩诃古国说起。这上面的文字,至今除了若白无人能够破译。”

    “为何只有他能破译?”

    崇文摇头:“我自他幼时便与他分离,他如何习得古摩诃文我也不得而知。”

    黎晏垂下眼眸,看向手中的卷轴,质感与寻常纸张不同,好像是兽皮之类的东西,上面好像还涂了某些油类,触感平滑,从未见过。

    开头写着个大字:

    “摩诃王史”

    是本史书。

    她看似随意地翻开了第一页,上面第一章并非帝王将相,而是关于巫术的介绍。

    里面的文字密密麻麻排列其中,黎晏觉得陌生得很,但脑海里依旧可以翻译出上面的文字。

    “太古伊始,混沌初开,贪欲怨恨,其造为人。”

    对于天地人的存在,向来是他们所探索奥秘的开始。

    黎晏合上书,对崇文说道:“可否将此书借我一观?”

    “我将它带来,便是赠予你的。”崇文好像毫不在意这是一件三千年前的旧物:“摩诃诅咒的秘密就在这里面,若白说,你是诅咒的源头,若是要消灭诅咒,便需要你的帮助。”

    “我是诅咒的源头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崇文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

    “那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颜若白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崇文看向她手中的那本史书:“其实你问的问题,答案都在这里面。”

    “好,我知道了。”

    既然问不出,那她便不会过多纠缠,而且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位崇文公主,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黎晏起身:“那公主,我先告辞了。”

    崇文公主笑了笑,她早已过了少女的年纪,仍旧风韵犹存,一颦一笑皆是韵味:“不再坐坐吗?”

    “不了,若有机会,希望能与公主坦诚相见,而非现在这般遮遮掩掩。”黎晏如实说着,收起书册转身离去。

    待她离开,崇文公主像是松了口气般,她变个声音,声音生冷:“她真的会相信吗?”

    空荡荡的屋内只有她一人,但是她好想知道会有人回应似的,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做,是想让她去摩诃遗址?现在只差一步大事便成,为何要这么麻烦?”

    “直接将她绑了去不就行了?”

    崇文公主声音没什么变化,倒是外观慢慢褪下,成了全然不同的模样。

    屋内终于有了另一个声音回应她:“辛雲,欲速则不达。”

    “我们只需要......”

    “苏图雅斯需要自愿献祭自己,摩诃古国的诅咒才有可能停止蔓延。”

    那声音说完,便不出声了。

    好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间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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