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开始前。

    黎晏敲响秦世墨的门,她手才放上门边,门便开了。

    秦世墨被站在门口的黎晏吓一跳:“姑娘,你在这做什么?”

    见状,黎晏收回手:“秦大人,将军他们要攻城了。”

    短短一句话就掀起了秦世墨心中的惊涛骇浪。

    “攻城?为何要攻城!”

    他不是不恨祁人,相反,他对祁人的恨深入骨髓。

    即使是这样,他依旧反对打仗的原因是白虎城上万的百姓,对外扩张的战争固然重要,但是,亡国是百姓苦,兴国的过程,依旧是百姓苦。

    秦世墨赶紧将她请进门,低声问道:“是否与你我失踪有关系?”

    黎晏想了想,是这样的。

    “这该如何是好?”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秦世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黎晏心里明白他为何急,但是也无能为力。

    顿时远远听到战鼓隆隆,兵刃相接的声音,二人皆脸色微白,秦世墨拉开门对黎晏说道:“我们不能等了,先去城边看看!”

    他也不管颜若白是否安排人来看守阻拦他们,黎晏也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向城外狂奔。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黎晏心道不好,原以为是颜若白派人前来追他们,但是没成想是苏敛和吴白。

    秦世墨见到吴白,神色一滞,昔日挚友与自己针锋相对,站在与之对立的国家中,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苏敛戴上了她的白纱,声音镇定:“上马,我们同你们一起去城外!”

    吴白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看着秦世墨。

    眼神好像在叫他:

    “上马。”

    秦世墨红着眼睛,再也叫不出“挚友”这两个字,声音微哽:“好,多谢……”

    黎晏也颔首致意。

    他们也不扭捏,黎晏上了苏敛的马,秦世墨则是骑上了吴白那匹。

    吴白恢复了之前白家家奴的恭顺,不在展露未血剑那般摄人的气场。

    黎晏知道他的身份不允许被外人得知,便问苏敛:“你们东家究竟要做什么?”

    苏敛驾着马,目光直视前方大路:“东家来救公主。”

    他来救公主?

    苏敛用了一点小话术,若不是黎晏早些时候才见过崇文公主,那她就以为是谢清初了。

    她回问:“哪位公主?”

    苏敛脸色微变,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说,一旁的吴白声音清冷:

    “崇文。”

    “那清初呢?不管了吗?”

    黎晏几乎是与他同一时刻问出了口。

    秦世墨见三人气氛不好,但对于此事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吴白语气一如往昔般不含一丝感情:

    “大人盼了二十五年,才得以与公主一见。”

    客观的。

    冰冷的。

    黎晏早该想到,在颜若白在布局将公主送入祁国的时候,便没有想过让她活着回来。

    为什么啊?

    黎晏沉默着,即使与公主情分不深,那么与他相伴多年的魏不离,总该有一丝丝感情吧?

    “你们大人,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足以表明她心中的不满有多么强烈。

    几人不再说话,不久便到了城门口。

    守城士兵拦下马,告诉他们:“现在城外战况危急,太子下令百姓不得出城。”

    苏敛掏出将军令,问他:“将军有令,你们也拦?”

    士兵接过令牌端详片刻,全然没注意苏敛藏在袖子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黎晏见到了。

    她伸出手,握上苏敛的手。

    掌心微微湿润,遍布冷汗。

    “为什么?”黎晏心下疑惑:“为什么这么紧张?”

    她只懂一些祁人的话,从动作和只言片语来看,估计是大战在即,出城不易。

    吴白见苏敛掏出令牌的那一刻,抱着剑的手不可觉察地松了一刻,随即又恢复如常。

    “原来是颜将军的人,失礼。”

    说着,双手奉上递给苏敛。

    苏敛好似松了口气般接过,不动声色地在黎晏的掌心中抽回了手。

    几人牵马出城,城外是肉眼可见的环抱乌泊皇城的沙山,好像方圆几里都是黄沙漫漫。

    黎晏依稀听到了喊杀的声音在远方传来,她握紧了拳头,恨意冲上了头。

    “我们现在去了又有什么用呢?”秦世墨显然也听到了,他自知事已至此,去了也无用,若是没有开战,尚且可以阻止虞国军队前行或是打乱祁人的计划,但此刻,心中尽是无力。

    几人没有应声,倒是吴白走到苏敛身前伸出手递到她身前:

    “你已被东家放逐,不可再用东家的名号。”

    苏敛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将将军令放在吴白的手上。

    “喏,给你。”

    她放完后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拉起马缰绳,对黎晏说:“走吧。”

    黎晏关切地看向她,她像是没心没肺般对她弯了弯眼睛。

    “现在去我们能做什么?”黎晏一边上马,一边发出疑问。

    苏敛抬眼望去,黄沙接天,一眼望不尽头,她无奈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那便去看看吧。”

    吴白将马绳子放到秦世墨手中:“我就不去了。”

    “你做什么去?”

    秦世墨下意识地问道,又觉得不妥,不再直视他。

    吴白:“找东家。”

    秦世墨:“哦。”

    吴白没过多停留,转身离开,片刻不见了踪影。

    苏敛轻轻“呵”了一声,不再言语。

    “你似乎不喜欢他?”黎晏敏锐地觉察到了苏敛的情绪,苏敛也毫不避讳:“嗯。”

    *

    云骁迷迷糊糊地醒来,肩膀上的剧痛险些让他再次昏迷,他目光发散,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身下有些轻轻的起伏,云骁警惕着自己立刻清明,支起身来发现张锦歌昏迷在地!

    “我刚刚一直压在将军身上?”

    云骁浑身无力但赶忙翻了个身,发现贯穿自己的冷箭此刻被劈成两半扔在不远处。

    显然是张锦歌为他处理的——

    他轻轻叫了几声张锦歌,后者却毫无反应。

    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张锦歌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像是还活着的人了。

    这是哪里?

    云骁对此毫无印象,他只记得将军带着他杀出战场,不记得任何事了。

    天色已晚,远处天空早已飘满片片彩霞,在军中生活多年,他是知道入夜后的危险性。

    云骁扶起来张锦歌,嘴上不停嘟囔着“得罪得罪”。

    在扶上张锦歌后背的时候,云骁感受到了一阵湿热,粘稠的血液顺着云骁的手蜿蜒而下,他撇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她后背上的衣料所剩无几,留下的是斑驳血痕的后背和触目惊心的撕裂!

    他这才发现张锦歌身上穿的铠甲早已破破烂烂,不仅后背满是伤痕,脚下的鞋子和皮肉连在一起,也是烂的不成样子了。

    云骁不一会儿便明白了:

    “将军这是……救我所受的伤?”

    他心里苦的不行,将军本来该如烈阳般耀眼,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而如今为了他却身负重伤,不省人事。

    云骁轻手轻脚地扶着她,但她的脚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云骁一咬牙,抄起扔在一边的冷箭别在腰间,抱起了张锦歌。

    他能感受到张锦歌的生命在流逝,他的脚步跌跌撞撞,急的一直在呼唤张锦歌的名字。

    “将军!张将军!醒一醒!”

    “张将军!”

    “求你了将军!醒过来!”

    “将军!”

    “张锦歌!”

    醒过来啊——

    他绝望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时间悲从心来:“将军……醒一醒吧……是我害了你!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他絮絮叨叨地在张锦歌耳边说着:

    “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便是在战场上你挥着刀,救了我的性命,而如今依旧是你来救我……我无以为报,自是喜欢了将军这么多年……”

    怀里的张锦歌脑中一片混沌,在他的阵阵呼唤下也逐渐清明。

    她是太累了,滑下深渊山谷的时候为了保护昏迷不醒的云骁不受其他伤害,就已经精疲力竭。

    在落地的时候为他拔箭,堵上伤口,又耗尽了全部力气。

    最后她用自己的身体支起来云骁使他免受感染。

    做完这一系列以后,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云骁的声音还在耳边念叨。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来……”

    张锦歌闭着眼睛,想开口又说不出来话,只得听着他一边抱着自己,一边咒自己。

    片刻过后,云骁好像听到溪水潺潺,他惊喜的声音微微颤抖:

    “太好了,将军有救了……”

    张锦歌:“……”

    傻狗。

    *

    当黎晏他们到达的时候,攻城已经结束,有许多残兵败将落荒而逃丢下的兵器,遍地的尸体,有士兵,还有战马。

    秦世墨怔愣在原地,望着茫茫无际的战场,黄沙裹挟的,不仅仅有祁人,还有虞国的将士。

    他瞬间红了眼眶,一时间哽咽地出不来声音。

    黎晏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曾经读书,读到尸横遍野,马革裹尸之时,还不相信,以为不过是手法罢了。

    没想到真正见到,发觉那些词竟有些词不达意,没有形容出真正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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