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黎晏愣神，好像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段悯，而是颜若白，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阿晏，遵从你自己的本心。”
她也不知道回答谁，只是轻声说道：“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段悯嗤笑，强调道：“他害了太多的人，黎姑娘。”
黎晏执拗的摇头：“非他之责，不该由他来背。”
“黎姑娘常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包庇有罪之人，这就是你对天下的交代？这就是你心中的道义？”
面对段悯的咄咄逼人，黎晏猛然抬首对上他的眼睛，心中那团不曾为外人道的情绪喷涌而出，轰然跳跃，她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我维护我的心上人，对不起谁了？”
段悯一愣。
黎晏上前一步：“难道我只想让他活着便是对不起天下苍生？便是有违道义？我黎晏行走世间将近二十余载，从来都是无愧于心。既然你质疑我的动机和目的，质疑我的道，那你们口诛笔伐的罪责，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一个人，便是道了？”
黎晏心中憋闷，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段悯知道，她说的没错。
这世道混乱，颜若白占很大的责任，但是真正的幕后推手毕竟不是他。
但是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他，是最稳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我倒是要看看，推一个替罪羔羊上去，能不能解决这江山的倾塌之势？”
黎晏冷然。
段悯被她的气势逼得退无可退，只听门外有人轻轻鼓掌，随着脚步声到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阿晏，经久不见，为兄竟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兄长？他怎么会出现在流民大军里面？
黎晏回过头，只见黎祈正一袭天青，翩然而至。
身后的段重山俯身抱拳：“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
流匪寨的二当家竟然是兄长！
黎晏还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段悯越过她迎了出去。
“回来了？”
“回来了，大哥。”
黎祈正笑笑。
黎晏才缓过神：“你们？”
段悯无奈笑着对黎祈正说：“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咱妹子我是说不了了，看起来她是真心对颜若白那小子的。”
黎祈正笑得温和，看向黎晏：“是这样吗？阿晏？”
黎晏只觉得瘆人，她本该对黎祈正很了解才对，但是她却忘不了黎祈正踩着魏不离面上谈笑风生的模样。
陌生，恐惧席卷黎晏全身。
“阿晏？说话。”
黎祈正再次询问她。
“兄长......”
黎晏抿着唇，没再出声。
“他在呼延家已经杀红眼了，在你心里还是那个珠玉般的玉人？”黎祈正轻笑：“妹妹，听为兄一句劝，别再执迷不悟了。他就是杀人凶手，他本该被天下人唾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是这样的——”黎晏厉声止住了他的话：“他本不该是这样！有人害他！”
“谁呢？”
黎祈正面上的笑没变，但是黎晏能感受到他话中带着几分威胁。
“你。”
“你这么和兄长说话，兄长可是要生气的。”
黎祈正挥挥手：“段重山，带着我的好妹妹去‘反省’一下，莫要让她在这惹得我和大哥不高兴了。”
段悯都扯了一下他：“她可是你亲妹妹，你这样......”
黎祈正没有动作，见段重山还没有动静，便偏过头问道：“做什么呢？快过来。”
段重山也很为难，但是黎祈正身为二当家，有时候连大当家都不敢反驳他，便低声对黎晏说道：“冒犯了，姑娘。”
黎晏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反省”定不是什么好事。
段重山心中盘算着一会跟“惩罚”的人说一声要他们轻一些，就听黎祈正说道：“若是我看到‘执行人’没有达到我想看到的效果，我会亲自执行。”
段重山心底一寒。
待他们离开，段悯对黎祈正说道：“你真要做到这份上？”
“阿晏太过执拗，若不让她好好反省，将来必定是你我最大隐患。若真是让颜若白洗脱罪名登上那个位置，你就知道我今日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我只是想让弟兄们在这世道活下来，当不当皇帝对于我来说真不重要......若不是大小姐还在宫里，我......”
“大哥。”黎祈正问他：“不当皇帝，怎么护住长公主呢？”
段悯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在了嘴里，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道：
“黎姑娘会死的。”
黎祈正不可置否，但也没说话。
直到段重山将她带到一个牢房一样的地方，黎晏才知道所谓的“反省”究竟是什么。
整个牢房里面烧焦的炭味混合着血腥味像是疯了般钻进黎晏的鼻子里面，她看着四周穿着单薄的囚犯，原本雪白的囚衣被鲜血染的看不清样子，干涸的血迹蜿蜒在地板上得每一个角落，像是来自地狱得触手。
黎晏只感到头皮发麻，在看到行刑架的那一瞬间，只感到手脚冰凉。
段重山和执行人交代了黎晏因为什么进来和需要反省的内容便离开了。
只剩下几位执行人和黎晏。
左右两边的执行人一人抓住黎晏的一边胳膊。
“放开我！”
黎晏甩开一边，挣扎着想要离开。
她没有想过黎祈正会这么对待自己。
那是从小将她照顾到大的兄长。
被甩开的那个人一把将她按住，抬起脚重重地踹在她的小腹上。
黎祈正在建立“反省”的时候，执行人被要求除了需要询问的话之外，剩下的话都不许多说，所以整个牢房只有黎晏的挣扎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民大营会有这种地方，这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另一边的人将她拎起，一左一右将她绑在了行刑架上。
“姑娘，只要你承认所有的罪都是颜若白的，便不会受苦。”
黎晏被踹的晕头转向，两眼发黑，面对他的问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再回过神，只剩下失望。
“我说了，不该他受的罪，我不可能承认。”
“得罪了，姑娘。”
左执行人一把薅起她的头发，露出黎晏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脸，右执行人拿着一个大的装着辣椒水的瓶子尽数喂进了她的嘴巴里面。
“唔——”
黎晏被呛得失声。
她眼中闪着泪光，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颜若白，救我......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祁国。
坐在龙椅上的颜若白撑着头在小憩，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刻他心慌得很。
一边的吴白换上了祁国皇室的铁衣侍奉在他身边，见他睡醒过来，便上前问道：
“东......陛下。”
颜若白抬手制止他的话，像是思索般问道：“你确定黎晏安全回到虞国了吗？”
吴白点头：“武戎暗中护送，看着她进城的。”
颜若白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吴白问道：“怎么了陛下？”
“她现在遇到了危险。”
吴白有些为难：“但是您已经遣散了所有杀手阁的人，只有属下和北冥留下了。”
“寡人知道。”
颜若白微微偏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现在祁国这边一片混乱，听说张锦歌要过来不知道做什么，有个黔南王已经够棘手了。自从寡人杀了呼延洛宁以后，那个祁国的大将军兰提垭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吴白点头：“若是这位大将军能为陛下所用，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颜若白有些头疼，但还是点点头，但他知道兰提垭不会为自己所用，只得无奈地说：
“哪儿那么简单？”
吴白也知道，兰提垭一定是效忠呼延家，那一日颜若白弑君，被兰提垭看得一清二楚，后来这人去哪儿了，他们翻遍了整个乌泊城都没有找到。
“算了，你找个机会，暗中去一趟虞国，问问黎晏愿不愿意来这边，现在虞国的国情太复杂，我怕她有危险。”
见吴白欲言又止，他问道：“怎么了，你有问题？”
吴白不言。
“想说就说。”颜若白揉了揉眉心，却没睁眼：“你跟了寡人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寡人连你的一个问题都吝于回答。”
吴白见他这么说，压低声音问道：“那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说罢，寡人赦你无罪。”
“陛下年少时曾对属下说，陛下一生所求，便是将已逝的母亲接回故乡，但是崇文公主已不在人世，属下原以为您会好好经营杀手阁做个自在的东家，这一世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没想到您却执着于登上王位，属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颜若白起初听的时候皱着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但听到后面的话，他渐渐舒展开来。
吴白话说完后，便跪在了地上：“是属下僭越了。”
颜若白毫不在意。
“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母亲。”他叹了口气：“母亲出事后，我曾一度消沉，但是后来，我发现让她开心，才是我此生的夙愿。”
“黎姑娘吗？”
“嗯，我想让她开心，她希望国泰民安，希望江山安稳，那我就给她个这样的江山。”
“所以这便是您登基的初衷？”
“是啊。”
“您图什么呢？”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成功了，便以山河为聘娶她为妻，送她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吴白不忍，轻声问道：“那失败了呢？”
“那我便以身殉道。”
颜若白好像毫不在意般，笑了笑。
连吴白都没注意到，一说起黎晏，颜若白很自然地以“我”自称。
就好像那个“寡人”，不再孤独了一样。
她也不知道回答谁，只是轻声说道：“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段悯嗤笑，强调道：“他害了太多的人，黎姑娘。”
黎晏执拗的摇头：“非他之责，不该由他来背。”
“黎姑娘常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包庇有罪之人，这就是你对天下的交代？这就是你心中的道义？”
面对段悯的咄咄逼人，黎晏猛然抬首对上他的眼睛，心中那团不曾为外人道的情绪喷涌而出，轰然跳跃，她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我维护我的心上人，对不起谁了？”
段悯一愣。
黎晏上前一步：“难道我只想让他活着便是对不起天下苍生？便是有违道义？我黎晏行走世间将近二十余载，从来都是无愧于心。既然你质疑我的动机和目的，质疑我的道，那你们口诛笔伐的罪责，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一个人，便是道了？”
黎晏心中憋闷，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段悯知道，她说的没错。
这世道混乱，颜若白占很大的责任，但是真正的幕后推手毕竟不是他。
但是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他，是最稳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我倒是要看看，推一个替罪羔羊上去，能不能解决这江山的倾塌之势？”
黎晏冷然。
段悯被她的气势逼得退无可退，只听门外有人轻轻鼓掌，随着脚步声到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阿晏，经久不见，为兄竟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兄长？他怎么会出现在流民大军里面？
黎晏回过头，只见黎祈正一袭天青，翩然而至。
身后的段重山俯身抱拳：“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
流匪寨的二当家竟然是兄长！
黎晏还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段悯越过她迎了出去。
“回来了？”
“回来了，大哥。”
黎祈正笑笑。
黎晏才缓过神：“你们？”
段悯无奈笑着对黎祈正说：“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咱妹子我是说不了了，看起来她是真心对颜若白那小子的。”
黎祈正笑得温和，看向黎晏：“是这样吗？阿晏？”
黎晏只觉得瘆人，她本该对黎祈正很了解才对，但是她却忘不了黎祈正踩着魏不离面上谈笑风生的模样。
陌生，恐惧席卷黎晏全身。
“阿晏？说话。”
黎祈正再次询问她。
“兄长......”
黎晏抿着唇，没再出声。
“他在呼延家已经杀红眼了，在你心里还是那个珠玉般的玉人？”黎祈正轻笑：“妹妹，听为兄一句劝，别再执迷不悟了。他就是杀人凶手，他本该被天下人唾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是这样的——”黎晏厉声止住了他的话：“他本不该是这样！有人害他！”
“谁呢？”
黎祈正面上的笑没变，但是黎晏能感受到他话中带着几分威胁。
“你。”
“你这么和兄长说话，兄长可是要生气的。”
黎祈正挥挥手：“段重山，带着我的好妹妹去‘反省’一下，莫要让她在这惹得我和大哥不高兴了。”
段悯都扯了一下他：“她可是你亲妹妹，你这样......”
黎祈正没有动作，见段重山还没有动静，便偏过头问道：“做什么呢？快过来。”
段重山也很为难，但是黎祈正身为二当家，有时候连大当家都不敢反驳他，便低声对黎晏说道：“冒犯了，姑娘。”
黎晏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反省”定不是什么好事。
段重山心中盘算着一会跟“惩罚”的人说一声要他们轻一些，就听黎祈正说道：“若是我看到‘执行人’没有达到我想看到的效果，我会亲自执行。”
段重山心底一寒。
待他们离开，段悯对黎祈正说道：“你真要做到这份上？”
“阿晏太过执拗，若不让她好好反省，将来必定是你我最大隐患。若真是让颜若白洗脱罪名登上那个位置，你就知道我今日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我只是想让弟兄们在这世道活下来，当不当皇帝对于我来说真不重要......若不是大小姐还在宫里，我......”
“大哥。”黎祈正问他：“不当皇帝，怎么护住长公主呢？”
段悯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在了嘴里，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道：
“黎姑娘会死的。”
黎祈正不可置否，但也没说话。
直到段重山将她带到一个牢房一样的地方，黎晏才知道所谓的“反省”究竟是什么。
整个牢房里面烧焦的炭味混合着血腥味像是疯了般钻进黎晏的鼻子里面，她看着四周穿着单薄的囚犯，原本雪白的囚衣被鲜血染的看不清样子，干涸的血迹蜿蜒在地板上得每一个角落，像是来自地狱得触手。
黎晏只感到头皮发麻，在看到行刑架的那一瞬间，只感到手脚冰凉。
段重山和执行人交代了黎晏因为什么进来和需要反省的内容便离开了。
只剩下几位执行人和黎晏。
左右两边的执行人一人抓住黎晏的一边胳膊。
“放开我！”
黎晏甩开一边，挣扎着想要离开。
她没有想过黎祈正会这么对待自己。
那是从小将她照顾到大的兄长。
被甩开的那个人一把将她按住，抬起脚重重地踹在她的小腹上。
黎祈正在建立“反省”的时候，执行人被要求除了需要询问的话之外，剩下的话都不许多说，所以整个牢房只有黎晏的挣扎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民大营会有这种地方，这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另一边的人将她拎起，一左一右将她绑在了行刑架上。
“姑娘，只要你承认所有的罪都是颜若白的，便不会受苦。”
黎晏被踹的晕头转向，两眼发黑，面对他的问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再回过神，只剩下失望。
“我说了，不该他受的罪，我不可能承认。”
“得罪了，姑娘。”
左执行人一把薅起她的头发，露出黎晏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脸，右执行人拿着一个大的装着辣椒水的瓶子尽数喂进了她的嘴巴里面。
“唔——”
黎晏被呛得失声。
她眼中闪着泪光，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颜若白，救我......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祁国。
坐在龙椅上的颜若白撑着头在小憩，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刻他心慌得很。
一边的吴白换上了祁国皇室的铁衣侍奉在他身边，见他睡醒过来，便上前问道：
“东......陛下。”
颜若白抬手制止他的话，像是思索般问道：“你确定黎晏安全回到虞国了吗？”
吴白点头：“武戎暗中护送，看着她进城的。”
颜若白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吴白问道：“怎么了陛下？”
“她现在遇到了危险。”
吴白有些为难：“但是您已经遣散了所有杀手阁的人，只有属下和北冥留下了。”
“寡人知道。”
颜若白微微偏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现在祁国这边一片混乱，听说张锦歌要过来不知道做什么，有个黔南王已经够棘手了。自从寡人杀了呼延洛宁以后，那个祁国的大将军兰提垭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吴白点头：“若是这位大将军能为陛下所用，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颜若白有些头疼，但还是点点头，但他知道兰提垭不会为自己所用，只得无奈地说：
“哪儿那么简单？”
吴白也知道，兰提垭一定是效忠呼延家，那一日颜若白弑君，被兰提垭看得一清二楚，后来这人去哪儿了，他们翻遍了整个乌泊城都没有找到。
“算了，你找个机会，暗中去一趟虞国，问问黎晏愿不愿意来这边，现在虞国的国情太复杂，我怕她有危险。”
见吴白欲言又止，他问道：“怎么了，你有问题？”
吴白不言。
“想说就说。”颜若白揉了揉眉心，却没睁眼：“你跟了寡人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寡人连你的一个问题都吝于回答。”
吴白见他这么说，压低声音问道：“那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说罢，寡人赦你无罪。”
“陛下年少时曾对属下说，陛下一生所求，便是将已逝的母亲接回故乡，但是崇文公主已不在人世，属下原以为您会好好经营杀手阁做个自在的东家，这一世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没想到您却执着于登上王位，属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颜若白起初听的时候皱着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但听到后面的话，他渐渐舒展开来。
吴白话说完后，便跪在了地上：“是属下僭越了。”
颜若白毫不在意。
“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母亲。”他叹了口气：“母亲出事后，我曾一度消沉，但是后来，我发现让她开心，才是我此生的夙愿。”
“黎姑娘吗？”
“嗯，我想让她开心，她希望国泰民安，希望江山安稳，那我就给她个这样的江山。”
“所以这便是您登基的初衷？”
“是啊。”
“您图什么呢？”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成功了，便以山河为聘娶她为妻，送她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吴白不忍，轻声问道：“那失败了呢？”
“那我便以身殉道。”
颜若白好像毫不在意般，笑了笑。
连吴白都没注意到，一说起黎晏，颜若白很自然地以“我”自称。
就好像那个“寡人”，不再孤独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