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淮市天气十分诡异。
白天热得犹如盛夏，到了夜里，又像被寒流侵蚀。
在这座城里，有间不起眼的奶茶店每日营业。
赵依婧坐在柜台后面，看着很无聊。
她穿着一款黑色的长裙，脚上是卡其色的短靴。头发梳成马尾，十分干练。
原以为今天会和往常一样没有收获，可突然间，一个意外之喜出现了。
那是个看起来才上一年级的小女孩。穿着整齐的校服，梳着羊角辫。只是书包有些脏了，膝盖也磨破了皮，似乎摔了一跤。
玻璃门外有几个小男生边笑边跳，其中一个却满眼愧疚，隔着门想进而不敢进。
赵依婧站了起来，说：“欢迎光临。”
小女孩走到柜台前，仰起脸，说：“一杯草莓小丸子，多加糖多放冰，谢谢。”
“好的，请稍等。”
赵依婧调制饮品的动作极其麻利。几分钟后，草莓小丸子便做好了。
封好盖后，赵依婧把饮料摇一摇，又从柜台上抽了根环保吸管递给她。
小女孩伸手接过。
这时候，赵依婧发现小女孩的右手没有小拇指。
小女孩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奶茶坐到了窗边。她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此时临近中午，赵依婧却没有一丝饥饿感。她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望着埋头喝奶茶的女孩，说：“OK绷，要么？”
她的伤口，她看了都疼。
小女孩抬起眼皮看着她，小声说：“谢谢阿姨，给我一张吧。”
赵依婧笑了笑，“其实我不介意你喊我一声姐姐。”
小女孩脸颊红了红，说：“抱歉，漂亮姐姐。”
“嘴真甜。”
赵依婧把一张小白兔图案的粉色OK绷递给她。
小女孩礼貌地接过。贴的时候，赵依婧看着她问：“被同学欺负了？”
小女孩想了想，说：“嗯。”
“教你几个办法。一，下次他们再欺负你，悄悄录音，或者拍摄视频。二，把这些证据交给老师或者家长。三，如果老师家长都解决不了，就把这些东西直接提交教育局。四嘛，动用网络，曝光他们。”
小女孩说：“我给老师讲过一次，老师也严厉地批评过他们，还请了家长。但我们班里同学之间打打闹闹也挺正常的，所以过了那段时间，他们就又开始了。有时候是嘴上损我几句，有时候是来抢我的书包。后来，那个带头欺负我的家伙，他说他喜欢我。”
这个转折赵依婧倒是没想到。
“他这么早熟？”
“可能是吧，我也搞不懂他。”
“你觉得他喜欢你，所以欺负你的行为可以原谅吗？”
小女孩摇摇头。
赵依婧说：“你的家长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我还没有告诉爸爸。”小女孩说，“他这会儿路上堵车了，应该马上就能来接我。姐姐，你别跟他说，我不想他为我担心。”
“你不想让他担心，但早晚你会让他更担心。”
赵依婧淡淡地看她一眼，转身又走进了柜台里。
手机响了。楚佳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下班了没？”
“没呢。还有客人。”
“饭点还有客人？平时也没见生意这么好……你别饿着了，到了时间就下班，把店门一锁就是。就是个小副业，咱也不指着它挣钱。”
“你不指着它挣钱，我还指着它给我灵感。行了你约会吧，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赵依婧又看向了窗边。
扎羊角辫的女孩还在等着她的爸爸。赵依婧猜，她可能是个单亲家庭，她的羊角辫就是她的爸爸给她梳的。
很快，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街对面。
一个男人下了车。
男人的个子很高，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他朝奶茶店走来，一双冷峻的眉眼就像寒冬里的月光。
赵依婧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
在那个男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她的心也犹如大开大合，彻底凌乱。
“爸爸！”
小女孩顿时活泼起来，脸上有了孩童的天真。
她跑向男人，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男人仔细地抱着她，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赵依婧站在一旁，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看到他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根根发亮。
赵依婧胸口窒息，需要极度用力才能迫使自己清醒。
这时，男人注意到了小女孩的膝盖，问：“怎么受伤了？”
他的声音很沉，像近来的夜色。
“不小心摔了一跤。”小女孩给出了最简单的解释，说：“OK绷是这个姐姐给我的，她是个好人。”
小女孩指向赵依婧。
她是个好人。
赵依婧垂眸一笑。
如此质朴的赞美，她真是受之有愧。
可心脏跳动如此狂热鲜活，是她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感受。
男人侧目，视线和赵依婧对上。
赵依婧目光炽热，而男人却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水。
他嘴角扬起弧度，淡然开口：“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便牵起小女孩的手打算离开。
赵依婧站在原地，觉得一切都是那样不可思议。
正午时的太阳很烈，很浓。赵依婧被窗外的阳光晒得微微眯眼，白皙的皮肤甚至透出了一丝惨淡。
她望着男人的背影，说：“周峋，我是赵依婧。”
男人转过头。
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周峋说：“我记得你。”
“对不起。”赵依婧说。
周峋轻笑，“对不起什么？”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我想和你聊聊。”
“没有必要。”周峋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
“嗯。你结婚了。”赵依婧有些失落，却仍固执地望着他的眼，“你不原谅我，我接受。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弥补不了你，可当初的事，我真的……”
“真的不知情？”周峋替她补充，眉眼轻挑，说：“我知道你不知情。可不需要原谅，不需要弥补，你道歉的意义在哪里，想让自己好过点？”
赵依婧说：“我并不好过。”
周峋说：“那是你的事情。”
奶茶店陷入了安静。
赵依婧深感脱力。
千言万语，她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与他的重逢，她想了多少个朝朝暮暮。
周峋带着小女孩走出店门。女孩握紧了他的手，感到他的掌心有一阵阵的冰凉。
“爸爸，你和那个姐姐认识？”
周峋笑了一声，说：“你喊她姐姐？”
“她看着挺年轻的。”
“她和你爸爸以前是同学。”
“那她是不是喜欢你？”
“别乱猜。”
“不是猜的。”小女孩说，“是我看出来的。”
周峋扬起嘴角，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静站一会儿，转身望向奶茶店。店里，赵依婧正在收拾桌子。她低着头，马尾垂下挡住了脸，看不真切表情。她极力掩盖，那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竟然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时间流逝。赵依婧安静地坐在店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她向椅子上靠，待体内的血液停止了奔涌，才从包里掏出了烟盒。
她最近在尝试着戒烟，偶尔写作的时候没有灵感了才会抽上一支。而距离上一次抽烟，已经是两个月以前。
口红印在了滤嘴上，烟雾缓缓地升腾。没多久，赵依婧的双眼便被熏出了血丝。
她才发现有一张小卡片掉在了店门口。
她走过去，把那卡片捡起来。
上面写着蓝夜酒吧，还有预约电话和地址。
小女孩临走时暗示的目光近在眼前，赵依婧的胸闷顿时如这烟雾般散了大半。
来不及把烟抽完，她立刻拨出了电话。
那边通得很快，“怎么，还没下班？”
赵依婧说：“不上了，我有事。我看到他了。”
“周峋？”楚佳瞬间猜出了答案，“半年了，你终于见到他了？”
“嗯。”赵依婧说，“他的工作地址我也知道了，只是……”
“怎么了？”
“他好像结婚了。”赵依婧说，“不过我怀疑，只是怀疑，可能也离婚了。”
“那也没关系。去见他，把有些话说清楚。他真结婚了，那就祝福他，你也了了心事，从此江湖不见。如果他离婚了，阿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好，谢谢。”
赵依婧收起电话，把那张卡片珍而重之地握进掌心。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
她也想亲自确认。
白天热得犹如盛夏，到了夜里，又像被寒流侵蚀。
在这座城里，有间不起眼的奶茶店每日营业。
赵依婧坐在柜台后面，看着很无聊。
她穿着一款黑色的长裙，脚上是卡其色的短靴。头发梳成马尾，十分干练。
原以为今天会和往常一样没有收获，可突然间，一个意外之喜出现了。
那是个看起来才上一年级的小女孩。穿着整齐的校服，梳着羊角辫。只是书包有些脏了，膝盖也磨破了皮，似乎摔了一跤。
玻璃门外有几个小男生边笑边跳，其中一个却满眼愧疚，隔着门想进而不敢进。
赵依婧站了起来，说：“欢迎光临。”
小女孩走到柜台前，仰起脸，说：“一杯草莓小丸子，多加糖多放冰，谢谢。”
“好的，请稍等。”
赵依婧调制饮品的动作极其麻利。几分钟后，草莓小丸子便做好了。
封好盖后，赵依婧把饮料摇一摇，又从柜台上抽了根环保吸管递给她。
小女孩伸手接过。
这时候，赵依婧发现小女孩的右手没有小拇指。
小女孩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奶茶坐到了窗边。她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此时临近中午，赵依婧却没有一丝饥饿感。她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望着埋头喝奶茶的女孩，说：“OK绷，要么？”
她的伤口，她看了都疼。
小女孩抬起眼皮看着她，小声说：“谢谢阿姨，给我一张吧。”
赵依婧笑了笑，“其实我不介意你喊我一声姐姐。”
小女孩脸颊红了红，说：“抱歉，漂亮姐姐。”
“嘴真甜。”
赵依婧把一张小白兔图案的粉色OK绷递给她。
小女孩礼貌地接过。贴的时候，赵依婧看着她问：“被同学欺负了？”
小女孩想了想，说：“嗯。”
“教你几个办法。一，下次他们再欺负你，悄悄录音，或者拍摄视频。二，把这些证据交给老师或者家长。三，如果老师家长都解决不了，就把这些东西直接提交教育局。四嘛，动用网络，曝光他们。”
小女孩说：“我给老师讲过一次，老师也严厉地批评过他们，还请了家长。但我们班里同学之间打打闹闹也挺正常的，所以过了那段时间，他们就又开始了。有时候是嘴上损我几句，有时候是来抢我的书包。后来，那个带头欺负我的家伙，他说他喜欢我。”
这个转折赵依婧倒是没想到。
“他这么早熟？”
“可能是吧，我也搞不懂他。”
“你觉得他喜欢你，所以欺负你的行为可以原谅吗？”
小女孩摇摇头。
赵依婧说：“你的家长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我还没有告诉爸爸。”小女孩说，“他这会儿路上堵车了，应该马上就能来接我。姐姐，你别跟他说，我不想他为我担心。”
“你不想让他担心，但早晚你会让他更担心。”
赵依婧淡淡地看她一眼，转身又走进了柜台里。
手机响了。楚佳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下班了没？”
“没呢。还有客人。”
“饭点还有客人？平时也没见生意这么好……你别饿着了，到了时间就下班，把店门一锁就是。就是个小副业，咱也不指着它挣钱。”
“你不指着它挣钱，我还指着它给我灵感。行了你约会吧，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赵依婧又看向了窗边。
扎羊角辫的女孩还在等着她的爸爸。赵依婧猜，她可能是个单亲家庭，她的羊角辫就是她的爸爸给她梳的。
很快，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街对面。
一个男人下了车。
男人的个子很高，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他朝奶茶店走来，一双冷峻的眉眼就像寒冬里的月光。
赵依婧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
在那个男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她的心也犹如大开大合，彻底凌乱。
“爸爸！”
小女孩顿时活泼起来，脸上有了孩童的天真。
她跑向男人，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男人仔细地抱着她，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赵依婧站在一旁，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看到他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根根发亮。
赵依婧胸口窒息，需要极度用力才能迫使自己清醒。
这时，男人注意到了小女孩的膝盖，问：“怎么受伤了？”
他的声音很沉，像近来的夜色。
“不小心摔了一跤。”小女孩给出了最简单的解释，说：“OK绷是这个姐姐给我的，她是个好人。”
小女孩指向赵依婧。
她是个好人。
赵依婧垂眸一笑。
如此质朴的赞美，她真是受之有愧。
可心脏跳动如此狂热鲜活，是她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感受。
男人侧目，视线和赵依婧对上。
赵依婧目光炽热，而男人却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水。
他嘴角扬起弧度，淡然开口：“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便牵起小女孩的手打算离开。
赵依婧站在原地，觉得一切都是那样不可思议。
正午时的太阳很烈，很浓。赵依婧被窗外的阳光晒得微微眯眼，白皙的皮肤甚至透出了一丝惨淡。
她望着男人的背影，说：“周峋，我是赵依婧。”
男人转过头。
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周峋说：“我记得你。”
“对不起。”赵依婧说。
周峋轻笑，“对不起什么？”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我想和你聊聊。”
“没有必要。”周峋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
“嗯。你结婚了。”赵依婧有些失落，却仍固执地望着他的眼，“你不原谅我，我接受。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弥补不了你，可当初的事，我真的……”
“真的不知情？”周峋替她补充，眉眼轻挑，说：“我知道你不知情。可不需要原谅，不需要弥补，你道歉的意义在哪里，想让自己好过点？”
赵依婧说：“我并不好过。”
周峋说：“那是你的事情。”
奶茶店陷入了安静。
赵依婧深感脱力。
千言万语，她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与他的重逢，她想了多少个朝朝暮暮。
周峋带着小女孩走出店门。女孩握紧了他的手，感到他的掌心有一阵阵的冰凉。
“爸爸，你和那个姐姐认识？”
周峋笑了一声，说：“你喊她姐姐？”
“她看着挺年轻的。”
“她和你爸爸以前是同学。”
“那她是不是喜欢你？”
“别乱猜。”
“不是猜的。”小女孩说，“是我看出来的。”
周峋扬起嘴角，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静站一会儿，转身望向奶茶店。店里，赵依婧正在收拾桌子。她低着头，马尾垂下挡住了脸，看不真切表情。她极力掩盖，那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竟然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时间流逝。赵依婧安静地坐在店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她向椅子上靠，待体内的血液停止了奔涌，才从包里掏出了烟盒。
她最近在尝试着戒烟，偶尔写作的时候没有灵感了才会抽上一支。而距离上一次抽烟，已经是两个月以前。
口红印在了滤嘴上，烟雾缓缓地升腾。没多久，赵依婧的双眼便被熏出了血丝。
她才发现有一张小卡片掉在了店门口。
她走过去，把那卡片捡起来。
上面写着蓝夜酒吧，还有预约电话和地址。
小女孩临走时暗示的目光近在眼前，赵依婧的胸闷顿时如这烟雾般散了大半。
来不及把烟抽完，她立刻拨出了电话。
那边通得很快，“怎么，还没下班？”
赵依婧说：“不上了，我有事。我看到他了。”
“周峋？”楚佳瞬间猜出了答案，“半年了，你终于见到他了？”
“嗯。”赵依婧说，“他的工作地址我也知道了，只是……”
“怎么了？”
“他好像结婚了。”赵依婧说，“不过我怀疑，只是怀疑，可能也离婚了。”
“那也没关系。去见他，把有些话说清楚。他真结婚了，那就祝福他，你也了了心事，从此江湖不见。如果他离婚了，阿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好，谢谢。”
赵依婧收起电话，把那张卡片珍而重之地握进掌心。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
她也想亲自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