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赛季就是，他们的体能训练以交替进行的方式展开。室外长跑，室内组合训练。吴萍说这样可以确保他们不会腻歪，毕竟基础训练就是重复。枯燥的重复。
不过，程愫弋有自己的习惯，后来变成她和江愉两个人的习惯。他们都不是会感到腻歪的性格。无论是跟室外逐渐变得炙热锋利的空气打交道——它们会在程愫弋喝水的时候灌进她的喉咙——还是跟室内的器械打交道。程愫弋用器械用得不多，因为肢体发达不是她的目标，虽然她觉得那很好，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她和江愉都需要保持低体脂率，虽然江愉会使用那些器械。
他们以前会和常林一同进行，但常静和林臻洋这个赛季休息了。“同时调整作战方案。”吴萍煞有介事宣布，“还不到他们两个能彻底躺下来的时候呢。”
程愫弋觉得高兴。她旁边的江愉也看出来了。吴萍和梁仲冰也知道，这对程愫弋来说会是个好消息。
跳跃，匍匐，站起。如果程愫弋觉得累，她会告诉自己，她正在触碰下一扇门，推开就是更长的路。如果不累了，她会觉得遗憾。自己还没到时候。
这种感觉从前没有那么明晰，现在变得很细腻，各个方面都很细腻。但同样遗憾的是，在程愫弋看来，她依旧不善言辞。她在花滑上想的事向来比生活要多。
“你上次没有被伊芙琳老师骂。这次也不会的。”
程愫弋用接下来的大课做话题。她看见江愉笑了一下。“那我应该跳得还不错？”
“还不错。”程愫弋点头，“但如果是我说，我想说你做得很好，因为你是我的搭档。”他在冰面上总能与她配合得很好。他在陆地上的进步将换取冰面上的又一次进化。
但江愉的搭档是个优秀到神奇的“怪物”。“你总是对我很宽容。”如是说着，江愉丝毫不觉得刚结束的单跳训练有什么问题——程愫弋很严肃地训了他很久，关于他本该做好的3Lz。
推门进入舞蹈室。江愉看到程愫弋被友人召唤，便就此离开他的身边。
“我又买了两本。”闵秋桦在程愫弋面前逐渐放下一部分含蓄，“一本用来收藏，另一本用来安利。”
于佳璇不赞同。“还需要安利吗？我都没抢到。你那两本又是怎么来的？”她简直想要跟闵秋桦打一架，“你都不告诉我——”
就连程愫弋自己都只有一本。她觉得这些和花滑有关的商务活动像是周边玩具，不那么重要，虽然某种程度上俱乐部和选手靠这些吃饭。“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也没有那么靠商务吃饭。”但江愉这么告诉他。吴萍也说，这方面她问江愉比问她有效。
“你们都完成kpi了！”吴萍还说，“而且按道理讲，你们才一起滑这么些时候，没有那么多商务。就拿冰雪运动说，花滑怎么能跟隔壁的短道速滑比。”更不必说夏奥会的那些项目。
所以，程愫弋去拍于佳璇的后背，轻轻地拍一拍。“我有一本。你想要，我今天回去拿给你。”
然后于佳璇就来捏她的脸颊了，一边捏一边继续跟闵秋桦内讧。“我告诉你，我这本是厂家直供。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程愫弋还得乖乖给我签名！”
“可以。”程愫弋不合时宜地迅速同意，“但是只有我的。”封面不是她一个人拍的。
“我要你搭档的干什么呀！”远处的江愉被三人的小世界排挤在外。程愫弋见状，也不准备在自己的签名旁边加一只简笔画小鱼了。
而闵秋桦也闹着要签名，三本一本都不能少，程愫弋都答应了。然后，伊芙琳女士就过来了。他们得开始正事。
下了大课，伊芙琳女士把程愫弋叫过去。她告诉程愫弋，她和江愉得接受探戈和弗拉明戈的专项训练。“我没有基础。”少女如实回答，同时摇了摇头。
“你已经有了。”
看见她，伊芙琳女士总忍不住微笑。“程，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
他们共同定下卡门的版本和段落选择，不出意料要将三个片段拼接起来了。开头首先是《卡门序曲》，下行的氛围近乎惊悚，只剪了一小段导入，就像一把破着风没入木头墙壁的锋利匕首。然后是经典片段《爱情是一只自由鸟》，以示卡门女郎对军士唐?何塞的喜爱与引诱。
《卡门间奏曲》用舒缓悠扬的曲调勾画二人相爱的美好情景，这大概是最契合程愫弋和江愉一直以来风格的部分了。最后是热情明快的《阿拉贡舞曲》，而唐?何塞在黎明到来前将匕首插入弃自己于不顾的卡门胸口。
伊芙琳女士本意也是想将舒缓柔美的《卡门间奏曲》作为自由滑主干部分编舞的，因为这对程江二人来说是舒适区。她认为程愫弋可以扮演卡门，基于她和少女一直以来的相处。但她的选择终究像另一个形象——未婚妻米凯拉，一个圣洁无垢的母性角色。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也不有趣。”程愫弋拒绝了。她愿意拥有代表性的风格，但她还是希望多尝试其他性格。
程愫弋想了想，决定说点风趣的话语。“而且，江愉看上去不是那种移情别恋，最终还要杀人的样子。”
江愉哑然失笑。“我姑且把这个当做对我的赞美吧，虽然好像不太利于我扮演角色。我可以——做出一些’本土化’的适应？”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而她也侧过脸观察他。
“这不一定。程，在你们的国家，不是有’盖棺定论’的说法吗？不到盖上棺材板的那一刻，不要如此武断……”
她们会穿插一些闲聊。不过，话题总会回到花滑上去。她们都是干这个的，他也是干这个的，虽然江愉喜欢看程愫弋放松的模样。总之，他们最终将《卡门》中男女主人公的故事主线梳理进自由滑的构成之中。
“正因为是经典曲目，想要出彩会更加不容易。”
嘴上这么说，吴萍对他们很有信心。“不过你们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伊芙琳女士的编舞有起有伏。最主要的两段，分别是《哈巴涅拉》和《阿拉贡舞曲》，一个编入了相对内敛优雅的探戈，一个编入了热情奔放的弗拉明戈。毕竟他们得在《爱情是一只自由鸟》部分相爱，虽然相爱的方式有些特别，颇有力量和拉锯感的探戈很适合。至于弗拉明戈，卡门是个吉普赛女郎，这部分她得抛弃唐?何塞这个不够有男子气概的孬种了。
两者间过渡的长笛之声则展现了他们擅长的悠扬与明亮，不过不再作为节目的主要部分呈现。
程愫弋和江愉也见到了给他们做专项舞蹈练习的老师。“好久不见了，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加贝尔老师用诗人般的语气问好，“欢迎来到新赛季的课堂。”
“探戈的话，我可以教授给你们。”
然后他微笑着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好友，一位留着半长发的意大利人，长相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人画像。
他的中文并不是特别好。“我是达维恩?罗马诺。”使用中文时，他因为过于精妙的发言憋红了脸。所以加贝尔老师想起现场的一位宝贵的便利贴boy。
“江，你会意大利语吗？”
“可以，交流没问题。”并且他心神领会地做了个意大利人常用手势。可惜程愫弋不太注意社交平台，因此她没能领悟江愉的幽默。
但她模仿着做了一下。某种程度上，她的幽默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廉价”的男伴。
“完美！”加贝尔夸张地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那我和达维恩就不能加密通话了。”
江愉微笑：“但两位老师应该都会说英文。”
“Of course!得让勤快的小鸟第一时间收到讯息。”加贝尔老师叉腰，“好吧，有句话说’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先进行探戈的初步学习。”
比起原汁原味的阿根廷探戈，加贝尔老师教授时更注重将一些非常“探戈”的标志性动作投入，这是一种很有针对性，但很讨巧的做法。正如同芭蕾，这项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最好习得的艺术项目，似乎也是必备的基础，但不是誰都能跳出芭蕾味，那很难。但或许可以用一两个芭蕾舞的标志动作稍加草率地代替一下，比如一个阿拉贝斯，比如一个挥鞭转，会让人觉得“嘿，那不是芭蕾舞剧里有的动作吗”。
他们得先各自练习，毕竟他们都没有这个基础。这一阶段很短，因为是双人舞，是双人滑——他们很快组合起来，摆好起始姿势。
青年的手轻轻搭在身前少女的腰上。加贝尔在一旁看着，略作沉思。“现在，你们有可以参照的’实物’了！”他宣布道。
加贝尔曾说过他们的风格，有点像中世纪的骑士罗曼斯。很难把他们和卡门需要的风格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少女似乎因为实物的有趣说法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然后弯起嘴角；青年也不禁微笑起来。这种浪漫实在是太清澈了，很难想象程愫弋要扮演一个混浊的、富有个性的人物。
但少女无疑极富个性。当加贝尔老师念起他那独有的节拍，她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虽然现在的她做不到最好。
她对唐?何塞，对江愉，绝不是纯粹的爱意。她需要将面前的人当做争取——不，掠夺的对象。隐晦的试探和打量很少，因为她已经“得到了”。
她会得到这一切。程愫弋能感受到脚下的步伐，而她搂抱对方的双臂微微向里侧。随着向前与向后，一切若即若离。
“停。”
每天都很充实。“唐?何塞这个时候可还没有爱上卡门。所以，江你要内敛一点。想象你被程捆在凳子上，而你还不怎么情愿——”加贝尔偶尔会开一些有点过分的玩笑，这令程愫弋破功。她强势不起来了。
“是。我明白了。”说话时，江愉无奈地看着程愫弋。
程愫弋拥有一部分类似的性格特质，这让她更接近卡门，但她不是。她和江愉这几天都在看卡门的歌剧，加贝尔老师描述的场景出现过。
不过，当时更令程愫弋惊讶的是——“这就相爱了吗？”
程愫弋看着饰演唐?何塞的男演员已然开始诉说爱语，一时有些诧异。“米凯拉呢？”
“可能是因为卡门的魅力。吉普赛女郎在西方视角中基本都是处于这样的角色中。”江愉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但我不赞成这种做法。”
程愫弋皱眉。“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你对卡门的爱有点莫名其妙的。”
江愉叹息。“……我可不是唐?何塞啊。”他的辩解不成功，此刻又轻声叹气否认。然而，程愫弋已经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剧情上，而他不会打扰她。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没办法，可能我就是偏好你这种类型的。”江愉语气分外清爽地开玩笑。虽然，当他察觉到程愫弋僵住就后悔了。这不是个好玩笑。
“我又……不是卡门。”
昏暗的光线中，江愉忽然意识到一些近似灵感般转瞬即逝的东西——转瞬即逝是因为，他不会相信这个可能性。“……你认真一点看。”程愫弋的声音变得很轻。
“……抱歉。”
“没关系。”
程愫弋不知道他在为谁开脱。但正如她刚刚所讲的，她得更认真一点。他们之后也如同往常一样普通的闲聊，间或发表对《卡门》的看法。他们不仅需要了解故事本身，也想知道彼此的想法。
加贝尔老师依旧不遗余力地指导着他们。“程！你被吸引不仅仅是因为他恰好有些姿色，还有征服欲。野心与征服欲！”
“有些姿色”的青年站在少女身旁，想笑但又不能。他经得起玩笑，如果能让程愫弋开心一下最好。不过，他只看到了少女认真点头的侧脸。
这套探戈的层次越发丰富了。卡门是这场由原始欲望升起的灼热爱恋中的主动者，正如同她对自由的追寻，从来都是想给就给，想收就收。“你可能会暂时被看起来更高级的某种世俗之物牵绊，但你终究会被卷入本能驱使的深渊中。”卡门拥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是她在拿捏对方，是她在侵略对方安定的领地。
那种安定幸福固然是世人倾尽一生苦苦追寻的终点，但对卡门来讲很没有意思。程愫弋看向眼前暂时对自己置若罔闻的军士。
她要抢夺他的平静，让他永无宁日。
……
“你被我吓到了吗？”
“嗯。被好好吓了一跳。”
“那就好。”程愫弋对自己姑且满意，“最好我们一起，再把别人吓一跳。”
少女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两位老师出来了。她得拦住他们交流。
青年在原地等待她。虽然，刻板印象不怎么好，但罗马诺老师的手势已经挥出残影，用程愫弋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快速称赞她。程愫弋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实际上应该只听进去了加贝尔的话语。
这种景象让江愉感到平和。然后，程愫弋转过头，朝他走过来。她将他领过去，两个人一起接受双人份的赞美。
因为江愉跳得也很好。程愫弋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然后再悄悄转过头。
如果是她，她会说“你很棒”。
不过，程愫弋有自己的习惯，后来变成她和江愉两个人的习惯。他们都不是会感到腻歪的性格。无论是跟室外逐渐变得炙热锋利的空气打交道——它们会在程愫弋喝水的时候灌进她的喉咙——还是跟室内的器械打交道。程愫弋用器械用得不多，因为肢体发达不是她的目标，虽然她觉得那很好，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她和江愉都需要保持低体脂率，虽然江愉会使用那些器械。
他们以前会和常林一同进行，但常静和林臻洋这个赛季休息了。“同时调整作战方案。”吴萍煞有介事宣布，“还不到他们两个能彻底躺下来的时候呢。”
程愫弋觉得高兴。她旁边的江愉也看出来了。吴萍和梁仲冰也知道，这对程愫弋来说会是个好消息。
跳跃，匍匐，站起。如果程愫弋觉得累，她会告诉自己，她正在触碰下一扇门，推开就是更长的路。如果不累了，她会觉得遗憾。自己还没到时候。
这种感觉从前没有那么明晰，现在变得很细腻，各个方面都很细腻。但同样遗憾的是，在程愫弋看来，她依旧不善言辞。她在花滑上想的事向来比生活要多。
“你上次没有被伊芙琳老师骂。这次也不会的。”
程愫弋用接下来的大课做话题。她看见江愉笑了一下。“那我应该跳得还不错？”
“还不错。”程愫弋点头，“但如果是我说，我想说你做得很好，因为你是我的搭档。”他在冰面上总能与她配合得很好。他在陆地上的进步将换取冰面上的又一次进化。
但江愉的搭档是个优秀到神奇的“怪物”。“你总是对我很宽容。”如是说着，江愉丝毫不觉得刚结束的单跳训练有什么问题——程愫弋很严肃地训了他很久，关于他本该做好的3Lz。
推门进入舞蹈室。江愉看到程愫弋被友人召唤，便就此离开他的身边。
“我又买了两本。”闵秋桦在程愫弋面前逐渐放下一部分含蓄，“一本用来收藏，另一本用来安利。”
于佳璇不赞同。“还需要安利吗？我都没抢到。你那两本又是怎么来的？”她简直想要跟闵秋桦打一架，“你都不告诉我——”
就连程愫弋自己都只有一本。她觉得这些和花滑有关的商务活动像是周边玩具，不那么重要，虽然某种程度上俱乐部和选手靠这些吃饭。“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也没有那么靠商务吃饭。”但江愉这么告诉他。吴萍也说，这方面她问江愉比问她有效。
“你们都完成kpi了！”吴萍还说，“而且按道理讲，你们才一起滑这么些时候，没有那么多商务。就拿冰雪运动说，花滑怎么能跟隔壁的短道速滑比。”更不必说夏奥会的那些项目。
所以，程愫弋去拍于佳璇的后背，轻轻地拍一拍。“我有一本。你想要，我今天回去拿给你。”
然后于佳璇就来捏她的脸颊了，一边捏一边继续跟闵秋桦内讧。“我告诉你，我这本是厂家直供。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程愫弋还得乖乖给我签名！”
“可以。”程愫弋不合时宜地迅速同意，“但是只有我的。”封面不是她一个人拍的。
“我要你搭档的干什么呀！”远处的江愉被三人的小世界排挤在外。程愫弋见状，也不准备在自己的签名旁边加一只简笔画小鱼了。
而闵秋桦也闹着要签名，三本一本都不能少，程愫弋都答应了。然后，伊芙琳女士就过来了。他们得开始正事。
下了大课，伊芙琳女士把程愫弋叫过去。她告诉程愫弋，她和江愉得接受探戈和弗拉明戈的专项训练。“我没有基础。”少女如实回答，同时摇了摇头。
“你已经有了。”
看见她，伊芙琳女士总忍不住微笑。“程，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
他们共同定下卡门的版本和段落选择，不出意料要将三个片段拼接起来了。开头首先是《卡门序曲》，下行的氛围近乎惊悚，只剪了一小段导入，就像一把破着风没入木头墙壁的锋利匕首。然后是经典片段《爱情是一只自由鸟》，以示卡门女郎对军士唐?何塞的喜爱与引诱。
《卡门间奏曲》用舒缓悠扬的曲调勾画二人相爱的美好情景，这大概是最契合程愫弋和江愉一直以来风格的部分了。最后是热情明快的《阿拉贡舞曲》，而唐?何塞在黎明到来前将匕首插入弃自己于不顾的卡门胸口。
伊芙琳女士本意也是想将舒缓柔美的《卡门间奏曲》作为自由滑主干部分编舞的，因为这对程江二人来说是舒适区。她认为程愫弋可以扮演卡门，基于她和少女一直以来的相处。但她的选择终究像另一个形象——未婚妻米凯拉，一个圣洁无垢的母性角色。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也不有趣。”程愫弋拒绝了。她愿意拥有代表性的风格，但她还是希望多尝试其他性格。
程愫弋想了想，决定说点风趣的话语。“而且，江愉看上去不是那种移情别恋，最终还要杀人的样子。”
江愉哑然失笑。“我姑且把这个当做对我的赞美吧，虽然好像不太利于我扮演角色。我可以——做出一些’本土化’的适应？”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而她也侧过脸观察他。
“这不一定。程，在你们的国家，不是有’盖棺定论’的说法吗？不到盖上棺材板的那一刻，不要如此武断……”
她们会穿插一些闲聊。不过，话题总会回到花滑上去。她们都是干这个的，他也是干这个的，虽然江愉喜欢看程愫弋放松的模样。总之，他们最终将《卡门》中男女主人公的故事主线梳理进自由滑的构成之中。
“正因为是经典曲目，想要出彩会更加不容易。”
嘴上这么说，吴萍对他们很有信心。“不过你们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伊芙琳女士的编舞有起有伏。最主要的两段，分别是《哈巴涅拉》和《阿拉贡舞曲》，一个编入了相对内敛优雅的探戈，一个编入了热情奔放的弗拉明戈。毕竟他们得在《爱情是一只自由鸟》部分相爱，虽然相爱的方式有些特别，颇有力量和拉锯感的探戈很适合。至于弗拉明戈，卡门是个吉普赛女郎，这部分她得抛弃唐?何塞这个不够有男子气概的孬种了。
两者间过渡的长笛之声则展现了他们擅长的悠扬与明亮，不过不再作为节目的主要部分呈现。
程愫弋和江愉也见到了给他们做专项舞蹈练习的老师。“好久不见了，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加贝尔老师用诗人般的语气问好，“欢迎来到新赛季的课堂。”
“探戈的话，我可以教授给你们。”
然后他微笑着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好友，一位留着半长发的意大利人，长相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人画像。
他的中文并不是特别好。“我是达维恩?罗马诺。”使用中文时，他因为过于精妙的发言憋红了脸。所以加贝尔老师想起现场的一位宝贵的便利贴boy。
“江，你会意大利语吗？”
“可以，交流没问题。”并且他心神领会地做了个意大利人常用手势。可惜程愫弋不太注意社交平台，因此她没能领悟江愉的幽默。
但她模仿着做了一下。某种程度上，她的幽默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廉价”的男伴。
“完美！”加贝尔夸张地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那我和达维恩就不能加密通话了。”
江愉微笑：“但两位老师应该都会说英文。”
“Of course!得让勤快的小鸟第一时间收到讯息。”加贝尔老师叉腰，“好吧，有句话说’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先进行探戈的初步学习。”
比起原汁原味的阿根廷探戈，加贝尔老师教授时更注重将一些非常“探戈”的标志性动作投入，这是一种很有针对性，但很讨巧的做法。正如同芭蕾，这项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最好习得的艺术项目，似乎也是必备的基础，但不是誰都能跳出芭蕾味，那很难。但或许可以用一两个芭蕾舞的标志动作稍加草率地代替一下，比如一个阿拉贝斯，比如一个挥鞭转，会让人觉得“嘿，那不是芭蕾舞剧里有的动作吗”。
他们得先各自练习，毕竟他们都没有这个基础。这一阶段很短，因为是双人舞，是双人滑——他们很快组合起来，摆好起始姿势。
青年的手轻轻搭在身前少女的腰上。加贝尔在一旁看着，略作沉思。“现在，你们有可以参照的’实物’了！”他宣布道。
加贝尔曾说过他们的风格，有点像中世纪的骑士罗曼斯。很难把他们和卡门需要的风格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少女似乎因为实物的有趣说法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然后弯起嘴角；青年也不禁微笑起来。这种浪漫实在是太清澈了，很难想象程愫弋要扮演一个混浊的、富有个性的人物。
但少女无疑极富个性。当加贝尔老师念起他那独有的节拍，她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虽然现在的她做不到最好。
她对唐?何塞，对江愉，绝不是纯粹的爱意。她需要将面前的人当做争取——不，掠夺的对象。隐晦的试探和打量很少，因为她已经“得到了”。
她会得到这一切。程愫弋能感受到脚下的步伐，而她搂抱对方的双臂微微向里侧。随着向前与向后，一切若即若离。
“停。”
每天都很充实。“唐?何塞这个时候可还没有爱上卡门。所以，江你要内敛一点。想象你被程捆在凳子上，而你还不怎么情愿——”加贝尔偶尔会开一些有点过分的玩笑，这令程愫弋破功。她强势不起来了。
“是。我明白了。”说话时，江愉无奈地看着程愫弋。
程愫弋拥有一部分类似的性格特质，这让她更接近卡门，但她不是。她和江愉这几天都在看卡门的歌剧，加贝尔老师描述的场景出现过。
不过，当时更令程愫弋惊讶的是——“这就相爱了吗？”
程愫弋看着饰演唐?何塞的男演员已然开始诉说爱语，一时有些诧异。“米凯拉呢？”
“可能是因为卡门的魅力。吉普赛女郎在西方视角中基本都是处于这样的角色中。”江愉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但我不赞成这种做法。”
程愫弋皱眉。“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你对卡门的爱有点莫名其妙的。”
江愉叹息。“……我可不是唐?何塞啊。”他的辩解不成功，此刻又轻声叹气否认。然而，程愫弋已经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剧情上，而他不会打扰她。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没办法，可能我就是偏好你这种类型的。”江愉语气分外清爽地开玩笑。虽然，当他察觉到程愫弋僵住就后悔了。这不是个好玩笑。
“我又……不是卡门。”
昏暗的光线中，江愉忽然意识到一些近似灵感般转瞬即逝的东西——转瞬即逝是因为，他不会相信这个可能性。“……你认真一点看。”程愫弋的声音变得很轻。
“……抱歉。”
“没关系。”
程愫弋不知道他在为谁开脱。但正如她刚刚所讲的，她得更认真一点。他们之后也如同往常一样普通的闲聊，间或发表对《卡门》的看法。他们不仅需要了解故事本身，也想知道彼此的想法。
加贝尔老师依旧不遗余力地指导着他们。“程！你被吸引不仅仅是因为他恰好有些姿色，还有征服欲。野心与征服欲！”
“有些姿色”的青年站在少女身旁，想笑但又不能。他经得起玩笑，如果能让程愫弋开心一下最好。不过，他只看到了少女认真点头的侧脸。
这套探戈的层次越发丰富了。卡门是这场由原始欲望升起的灼热爱恋中的主动者，正如同她对自由的追寻，从来都是想给就给，想收就收。“你可能会暂时被看起来更高级的某种世俗之物牵绊，但你终究会被卷入本能驱使的深渊中。”卡门拥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是她在拿捏对方，是她在侵略对方安定的领地。
那种安定幸福固然是世人倾尽一生苦苦追寻的终点，但对卡门来讲很没有意思。程愫弋看向眼前暂时对自己置若罔闻的军士。
她要抢夺他的平静，让他永无宁日。
……
“你被我吓到了吗？”
“嗯。被好好吓了一跳。”
“那就好。”程愫弋对自己姑且满意，“最好我们一起，再把别人吓一跳。”
少女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两位老师出来了。她得拦住他们交流。
青年在原地等待她。虽然，刻板印象不怎么好，但罗马诺老师的手势已经挥出残影，用程愫弋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快速称赞她。程愫弋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实际上应该只听进去了加贝尔的话语。
这种景象让江愉感到平和。然后，程愫弋转过头，朝他走过来。她将他领过去，两个人一起接受双人份的赞美。
因为江愉跳得也很好。程愫弋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然后再悄悄转过头。
如果是她，她会说“你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