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愫弋和江愉以短节目第一，自由滑第一的成绩登上中国杯领奖台的最高处。
他们会有疲倦期吗？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走的是稳步向前直至登上最高处的单行道，中途没有回落，也没有停顿。
闵秋桦和周为本场排名第五，准备稍作休整。他们的目标是尽可能令自己满意。居霏和谢意则作为美国站铜牌，中国站铜牌拿到总决赛地入场券，可以为此稍稍松一口气。
“你们还有的忙呢。”分别时，居霏轻轻拍了拍程愫弋的肩膀。“总决赛见。”
她点头。她和江愉需要尽快赶往稍后的日本站，目的地锁定东京。在那里，他们的劲敌除了老朋友榎本兄妹，还有来自俄罗斯的新面孔MP。到酒店时已经是夜晚，因此他们第二天进入场馆适应冰场。从双人滑项目开始再到结束，这期间他们一直待在场馆内。
“Bonjour！”结束时，榎本萤跟空闲下来的程愫弋和江愉打招呼——她的目标主要是前者。榎本萤告诉程愫弋，说她最近在学习法语，和中文一起进行。说罢，她还高高兴兴在程愫弋面前跟个开屏的孔雀一样卖弄遣词造句储备。
程愫弋听得很认真。她的日语在有意练习下有所进步。“来问我问题吧！”经过她的纠正，榎本萤的中文听起来原汁原味，非常用心。真是因为用了心，榎本萤才迫不及待想要程愫弋正面领略自己的心思与聪明才智。然而，当程愫弋微微偏过头，提出一个在她本人开来很平常的问题时，榎本萤一下子蔫了。
“……这和我学的不一样。different。”
“平常的对话不会一直像书上一样，刚刚那个可能太日常了。可能不太适合。”程愫弋安慰她，“我也不懂日文的很多语境，还有有些年轻人使用的说法。”她碰到不会用日语念的地方就改成英文。
但榎本萤很快振奋起来：“飞鸟酱，我来问你问题吧！”她已然怀了些无伤大雅的坏心思。这下轮到程愫弋如临大敌，但她立马答应了。虽然榎本萤活泼自来熟得不太“日本”，也不像前辈和年长者，她一瞬间却产生了上课被老师点名的紧张感。母语者的语速和随意变化的语序令程愫弋在尝试辨认部分单词和黏着音后陷入了深思与沉默。
榎本萤则颇为得意地揽过低头念念有词的少女，甚至有点池袋系少年那样流里流气地凑过去，去听她在说什么。
终于，程愫弋有些为难地微微偏过头。
“……Pardon？”
榎本萤故作严肃地又说了一遍，这次比起刚刚要更迷糊了，甚至有点她老家特有的方言腔调。程愫弋甚至都不需要辨认了，露出了一副懵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榎本萤乐不可支地和榎本道治快速地说些什么，程愫弋竖起耳朵听。从情态表情看，现成的日语听力又做失败了。也难为她，又要准备明年六月的高考，又要学点实用的语言沟通。
榎本萤回来：“飞鸟，我这次用标准日语和你说啊。”
于是，程愫弋凝固慎重的表情随着清晰的五十音总算有所松动。她开始酝酿，开始组织语言，开始一板一眼地吐出发音准确，同时可爱的答案。“Good.Good.”榎本萤连忙竖起大拇指，“这样吧，你再给我出一个——”
这样下去，依榎本萤的性子得没完没了。“比完后有的时间让你玩耍。走了。”榎本道治轻轻拎了下不长记性的妹妹的耳朵——她的做法太不会“看气氛”了，每次被耳提命面时又不能只有她一个，他也得听。不过，他可以等妹妹多说几句话后再把她带走。而且教练已经在催了，榎本道治不希望妹妹因此挨骂而心情不好。
他得到了对方夸张化的哀嚎声。对上江愉礼貌含笑以及程愫弋因为担忧左看右看的表情，榎本道治强忍给一个暴栗再当场说教的冲动。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礼貌地打完一回合招呼，榎本道治把还在演戏的榎本萤带走。路上，刚刚还在叫喊“好痛好痛”的榎本萤猝不及防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于是那记本属于她的暴栗如期而至。
江愉则跟程愫弋回酒店，准备吃饭。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团黏糊糊的方言，像是混着豆沙的糯米粘了一圈。“你听懂了吗？刚刚那个。”程愫弋顺口问起旁边的青年。
江愉想了想：“好像是九州附近的方言，我只能听个大概。”他偏过头看向程愫弋，有些无奈。“……我也不是什么都懂。”
她若有所思，因为刚刚没有发挥语言水平组织最佳答案而感到淡淡的后悔与不甘。程愫弋的想法若是被榎本萤知道了，难保不被说上一句“飞鸟酱根本不喜欢和我玩，就是把我当做练习日语的对象而已”。
榎本萤依旧可以如此平常而轻快地向旧友问好逗趣，榎本道治作为她的兄长，制止的同时也是宽容。令他们无法轻松的是他们的新教练渡边。他是个很典型的日本男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原本主要带单人滑选手。榎本兄妹酝酿铺垫许久的高级抛跳几乎成了废铁一个，而他们需要在新规则颁布后的第一个赛季求生。
渡边尤其爱挑剔榎本萤的错处，甚至会相当蛮横而不讲道理地呵斥她，即便榎本道治怎么出言维护都不改其意，反而连带着一起指手画脚。
“哥哥，算了。”这一次是榎本萤制止想要为自己出头的兄长。想要中伤结束，就得保持沉默。况且，渡边带着他们基本出了新难度，他们本赛季准备上3T+3T，虽然这对榎本萤而言有些困难。她知道自己不够稳定。
“萤，我说过的，你和道治是要拿金牌的。奥运会比成那样已经够丢脸了吧？你们知道问题出在身上，我不想再重复了。”渡边经常如此说，正赛前现在依旧如此。“赶紧站起来。既然赛前不能做大量的训练，你们就要在仅有的时间将节目彻底刻入你们的脑袋中。”
榎本萤在男伴兼堂兄的榎本道治手中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体。“没关系。既然我做不到，那我只能加倍的努力。”
她对一旁的榎本道治笑了笑：“你虽然总是’笨蛋，笨蛋’地叫我，但这种道理我还是懂的。”
-
日本站紧靠中国杯，调整时间短暂，但他们都没有觉得累，很快就可以投入新的准备阶段中。冰场上，经过效率高且同步的压步后，江愉便立刻将程愫弋向远处抛去，做出一个抛跳3F。当程愫弋落冰滑出时，她甚至可以加速向后方滑去，在冰面上绘出一个完满的弧度。
稍作喘息的片刻，程愫弋注意到了俄罗斯的阿丽娜?马拉霍娃和谢尔盖?佩特罗夫。程愫弋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们，江愉则是根据格奥尔基的脸第一时间聚焦到现实的人身上。
程愫弋知道他们，因为她看过他们的比赛录像，不止一次。马拉霍娃十六岁，有一头秀丽的棕红色的头发，长相精致复古，早早从看不到前路的俄女单转项；佩特罗夫十八岁，面容有些秀气，眉目却十分坚定，带有冰雪国度的凛冽感。他们还很年轻，却已在完成度上跟前辈IB不相上下，虽然因为阅历和比赛经历的缘故缺少一些鲜明的表现力和厚重的底蕴，但他们的确拥有远超年龄的能力，格奥尔基的眼光不可能差。而且，比起IB，他们的难度只会更胜一筹。他们拥有3Lz+1Eu+3S的连跳储备，以及短节目中稳定输出单跳3Lo的能力。而且，他们的PCS分待遇很不错，只要没有大的失误，就能打到很不错的P分。
对此，吴萍脸色凝重。“……我从莫斯科回来后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她道，“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新赛季规则细则一出，基本说明了一点：跳过或者缩短熬资历的周期。这有助于打高分，虽然打高分的对象值得商榷。兴许是因为有一部分人认为待遇逐步上升的过程太温吞保守了。
国籍之分早有呈现。吴萍只能庆幸程江二人拥有扎实的滑行和步伐基础，并且因为实绩在裁判面前有一定的话语权——毕竟是“明星选手”了。
她看向冰面，程愫弋和江愉正合乐到自由滑中阿拉贡舞曲的部分。随着鲜明的响铃声，他们面对面颇有韵律地击掌三下，然后再进入下面的滑行。青年与少女在冰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少女倨傲又不耐地轻甩裙摆——好吧，他们现在穿的是训练服，因此程愫弋只是煞有介事地捻着不存在的裙翼。只见她转身小跑而去，然后被青年揽过腰。这后面紧接着是一个轻盈干脆的抛3F。
合乐接近尾声。音乐停止，程愫弋和江愉一前一后慢慢滑向冰场边上的教练组。
吴萍将水杯给程愫弋。“好了，这么多够了，好好休息调整状态才是比赛前最紧要的事情。”梁仲冰则将两人的外套分别给他们。“时间也不早了，不给你们临时抱佛脚，回去吃完饭休息。明天晚上可就要比短节目了。”
晚上，程愫弋和江愉吃完饭惯例总要出去消食散步。她这次可记清楚了，没再把什么落在酒店里，全副武装地出来。天气太冷，而程愫弋惦记围巾上的小鸟纹样，所以她一丝不苟地将之妥帖地翻好。
江愉很早就用上她送的保暖耳罩了。比起寒冷的冬天，他倒像是停留在杏色漫天，橡树低垂的秋日里。程愫弋便不可避免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在那里，中国的红衣少女将泛黄的扇状银杏叶轻轻覆在异国恋人明亮的眼睛上。令人颇为遗憾的是，那部电影以恋人身死作结，从故事到现实都以悲剧收场。但让程愫弋难以忘怀的，正是那温暖明亮的银杏色，那是残酷战争中盛放的温暖与真情。
“……程愫弋？在吗？”
程愫弋微垂的眼睫毛随着眼眸抬起略微颤了一下，便骤然看见江愉带笑的脸。他微微弯下腰，手在愣神的少女面前晃了晃，现在慢慢放下。“怎么一会儿不说话，你就不在这里了。”
“我只是在想——”
江愉声音轻快而温柔：“在想什么？”
“……我还是喜欢圆满的结局。”程愫弋有些没头没尾地回答，情绪莫名低落。江愉知道自己感性善良的搭档刚刚可能想到了一些并不美好的片段。“所以，我或许不该用匕首杀死你？”他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调节她的心情，“毕竟，那样就不属于圆满的结局了。”
程愫弋皱眉。“没有，你就算不那么做也不行，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她觉得卡门的剧情设计还是可以一环扣一环的，符合总体传递的基调，虽然“爱”在她看来可能有些轻率，但她毕竟没有彻底体验过。然而，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时，身体一下子冻住了。
“……不要那么快移情别恋啊。”
程愫弋沉默了。“剧情需要。”她生硬地挤出四个字。她听到江愉那边传来轻松的笑声，也慢慢放松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他很高兴，她也感觉没那么坏。
于是，两人又沿着路边慢慢走了段距离，权当是饭后以及赛前放松。他们聊起训练时的偏差，其中掺杂着程愫弋对F跳和Lz跳的一些看法与经验，这再次令江愉耳目一新；江愉则跟程愫弋聊起家人与他的通话，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再去做客，他的家人很喜欢她。
就这样稍作放松，然后经过平静地一夜。
程愫弋和江愉抽到第二组组第二个出场的位次。在他们之后，第三位是俄罗斯的MP，第四位是日本榎本兄妹。
榎本萤虽然和程愫弋说过，经过冬奥会后她和江愉在日韩地区人气不是一般的高，但当程愫弋和江愉随着男声播报中携手滑入冰场致意时，冰迷的声音简直大得令她要在震一下后跳起来。她甚至听到人群里嘶吼般传来她和江愉的全名，其中还夹杂着“Asukaちゃん、頑張って（飞鸟酱，加油）”的声音。
程愫弋也确实结结实实被头顶上的声音震得稍微缩了一下，然后当做无事发生地做好开场动作。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日台的摄像机捕捉到了镜头里，从而得出她是“易受惊体质”加上“强心脏”的结论。
她的目光逐渐沉淀下来。少女开始变得温柔，温柔地怀着奇妙的心事。于是，她那总是容易忍俊不禁的男伴相比起来便不再显得过于柔和，更像是揉入几分清爽的草色气息。
他们正变得轻盈，然后等待晚风。
他们会有疲倦期吗？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走的是稳步向前直至登上最高处的单行道，中途没有回落，也没有停顿。
闵秋桦和周为本场排名第五，准备稍作休整。他们的目标是尽可能令自己满意。居霏和谢意则作为美国站铜牌，中国站铜牌拿到总决赛地入场券，可以为此稍稍松一口气。
“你们还有的忙呢。”分别时，居霏轻轻拍了拍程愫弋的肩膀。“总决赛见。”
她点头。她和江愉需要尽快赶往稍后的日本站，目的地锁定东京。在那里，他们的劲敌除了老朋友榎本兄妹，还有来自俄罗斯的新面孔MP。到酒店时已经是夜晚，因此他们第二天进入场馆适应冰场。从双人滑项目开始再到结束，这期间他们一直待在场馆内。
“Bonjour！”结束时，榎本萤跟空闲下来的程愫弋和江愉打招呼——她的目标主要是前者。榎本萤告诉程愫弋，说她最近在学习法语，和中文一起进行。说罢，她还高高兴兴在程愫弋面前跟个开屏的孔雀一样卖弄遣词造句储备。
程愫弋听得很认真。她的日语在有意练习下有所进步。“来问我问题吧！”经过她的纠正，榎本萤的中文听起来原汁原味，非常用心。真是因为用了心，榎本萤才迫不及待想要程愫弋正面领略自己的心思与聪明才智。然而，当程愫弋微微偏过头，提出一个在她本人开来很平常的问题时，榎本萤一下子蔫了。
“……这和我学的不一样。different。”
“平常的对话不会一直像书上一样，刚刚那个可能太日常了。可能不太适合。”程愫弋安慰她，“我也不懂日文的很多语境，还有有些年轻人使用的说法。”她碰到不会用日语念的地方就改成英文。
但榎本萤很快振奋起来：“飞鸟酱，我来问你问题吧！”她已然怀了些无伤大雅的坏心思。这下轮到程愫弋如临大敌，但她立马答应了。虽然榎本萤活泼自来熟得不太“日本”，也不像前辈和年长者，她一瞬间却产生了上课被老师点名的紧张感。母语者的语速和随意变化的语序令程愫弋在尝试辨认部分单词和黏着音后陷入了深思与沉默。
榎本萤则颇为得意地揽过低头念念有词的少女，甚至有点池袋系少年那样流里流气地凑过去，去听她在说什么。
终于，程愫弋有些为难地微微偏过头。
“……Pardon？”
榎本萤故作严肃地又说了一遍，这次比起刚刚要更迷糊了，甚至有点她老家特有的方言腔调。程愫弋甚至都不需要辨认了，露出了一副懵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榎本萤乐不可支地和榎本道治快速地说些什么，程愫弋竖起耳朵听。从情态表情看，现成的日语听力又做失败了。也难为她，又要准备明年六月的高考，又要学点实用的语言沟通。
榎本萤回来：“飞鸟，我这次用标准日语和你说啊。”
于是，程愫弋凝固慎重的表情随着清晰的五十音总算有所松动。她开始酝酿，开始组织语言，开始一板一眼地吐出发音准确，同时可爱的答案。“Good.Good.”榎本萤连忙竖起大拇指，“这样吧，你再给我出一个——”
这样下去，依榎本萤的性子得没完没了。“比完后有的时间让你玩耍。走了。”榎本道治轻轻拎了下不长记性的妹妹的耳朵——她的做法太不会“看气氛”了，每次被耳提命面时又不能只有她一个，他也得听。不过，他可以等妹妹多说几句话后再把她带走。而且教练已经在催了，榎本道治不希望妹妹因此挨骂而心情不好。
他得到了对方夸张化的哀嚎声。对上江愉礼貌含笑以及程愫弋因为担忧左看右看的表情，榎本道治强忍给一个暴栗再当场说教的冲动。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礼貌地打完一回合招呼，榎本道治把还在演戏的榎本萤带走。路上，刚刚还在叫喊“好痛好痛”的榎本萤猝不及防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于是那记本属于她的暴栗如期而至。
江愉则跟程愫弋回酒店，准备吃饭。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团黏糊糊的方言，像是混着豆沙的糯米粘了一圈。“你听懂了吗？刚刚那个。”程愫弋顺口问起旁边的青年。
江愉想了想：“好像是九州附近的方言，我只能听个大概。”他偏过头看向程愫弋，有些无奈。“……我也不是什么都懂。”
她若有所思，因为刚刚没有发挥语言水平组织最佳答案而感到淡淡的后悔与不甘。程愫弋的想法若是被榎本萤知道了，难保不被说上一句“飞鸟酱根本不喜欢和我玩，就是把我当做练习日语的对象而已”。
榎本萤依旧可以如此平常而轻快地向旧友问好逗趣，榎本道治作为她的兄长，制止的同时也是宽容。令他们无法轻松的是他们的新教练渡边。他是个很典型的日本男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原本主要带单人滑选手。榎本兄妹酝酿铺垫许久的高级抛跳几乎成了废铁一个，而他们需要在新规则颁布后的第一个赛季求生。
渡边尤其爱挑剔榎本萤的错处，甚至会相当蛮横而不讲道理地呵斥她，即便榎本道治怎么出言维护都不改其意，反而连带着一起指手画脚。
“哥哥，算了。”这一次是榎本萤制止想要为自己出头的兄长。想要中伤结束，就得保持沉默。况且，渡边带着他们基本出了新难度，他们本赛季准备上3T+3T，虽然这对榎本萤而言有些困难。她知道自己不够稳定。
“萤，我说过的，你和道治是要拿金牌的。奥运会比成那样已经够丢脸了吧？你们知道问题出在身上，我不想再重复了。”渡边经常如此说，正赛前现在依旧如此。“赶紧站起来。既然赛前不能做大量的训练，你们就要在仅有的时间将节目彻底刻入你们的脑袋中。”
榎本萤在男伴兼堂兄的榎本道治手中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体。“没关系。既然我做不到，那我只能加倍的努力。”
她对一旁的榎本道治笑了笑：“你虽然总是’笨蛋，笨蛋’地叫我，但这种道理我还是懂的。”
-
日本站紧靠中国杯，调整时间短暂，但他们都没有觉得累，很快就可以投入新的准备阶段中。冰场上，经过效率高且同步的压步后，江愉便立刻将程愫弋向远处抛去，做出一个抛跳3F。当程愫弋落冰滑出时，她甚至可以加速向后方滑去，在冰面上绘出一个完满的弧度。
稍作喘息的片刻，程愫弋注意到了俄罗斯的阿丽娜?马拉霍娃和谢尔盖?佩特罗夫。程愫弋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们，江愉则是根据格奥尔基的脸第一时间聚焦到现实的人身上。
程愫弋知道他们，因为她看过他们的比赛录像，不止一次。马拉霍娃十六岁，有一头秀丽的棕红色的头发，长相精致复古，早早从看不到前路的俄女单转项；佩特罗夫十八岁，面容有些秀气，眉目却十分坚定，带有冰雪国度的凛冽感。他们还很年轻，却已在完成度上跟前辈IB不相上下，虽然因为阅历和比赛经历的缘故缺少一些鲜明的表现力和厚重的底蕴，但他们的确拥有远超年龄的能力，格奥尔基的眼光不可能差。而且，比起IB，他们的难度只会更胜一筹。他们拥有3Lz+1Eu+3S的连跳储备，以及短节目中稳定输出单跳3Lo的能力。而且，他们的PCS分待遇很不错，只要没有大的失误，就能打到很不错的P分。
对此，吴萍脸色凝重。“……我从莫斯科回来后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她道，“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新赛季规则细则一出，基本说明了一点：跳过或者缩短熬资历的周期。这有助于打高分，虽然打高分的对象值得商榷。兴许是因为有一部分人认为待遇逐步上升的过程太温吞保守了。
国籍之分早有呈现。吴萍只能庆幸程江二人拥有扎实的滑行和步伐基础，并且因为实绩在裁判面前有一定的话语权——毕竟是“明星选手”了。
她看向冰面，程愫弋和江愉正合乐到自由滑中阿拉贡舞曲的部分。随着鲜明的响铃声，他们面对面颇有韵律地击掌三下，然后再进入下面的滑行。青年与少女在冰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少女倨傲又不耐地轻甩裙摆——好吧，他们现在穿的是训练服，因此程愫弋只是煞有介事地捻着不存在的裙翼。只见她转身小跑而去，然后被青年揽过腰。这后面紧接着是一个轻盈干脆的抛3F。
合乐接近尾声。音乐停止，程愫弋和江愉一前一后慢慢滑向冰场边上的教练组。
吴萍将水杯给程愫弋。“好了，这么多够了，好好休息调整状态才是比赛前最紧要的事情。”梁仲冰则将两人的外套分别给他们。“时间也不早了，不给你们临时抱佛脚，回去吃完饭休息。明天晚上可就要比短节目了。”
晚上，程愫弋和江愉吃完饭惯例总要出去消食散步。她这次可记清楚了，没再把什么落在酒店里，全副武装地出来。天气太冷，而程愫弋惦记围巾上的小鸟纹样，所以她一丝不苟地将之妥帖地翻好。
江愉很早就用上她送的保暖耳罩了。比起寒冷的冬天，他倒像是停留在杏色漫天，橡树低垂的秋日里。程愫弋便不可避免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在那里，中国的红衣少女将泛黄的扇状银杏叶轻轻覆在异国恋人明亮的眼睛上。令人颇为遗憾的是，那部电影以恋人身死作结，从故事到现实都以悲剧收场。但让程愫弋难以忘怀的，正是那温暖明亮的银杏色，那是残酷战争中盛放的温暖与真情。
“……程愫弋？在吗？”
程愫弋微垂的眼睫毛随着眼眸抬起略微颤了一下，便骤然看见江愉带笑的脸。他微微弯下腰，手在愣神的少女面前晃了晃，现在慢慢放下。“怎么一会儿不说话，你就不在这里了。”
“我只是在想——”
江愉声音轻快而温柔：“在想什么？”
“……我还是喜欢圆满的结局。”程愫弋有些没头没尾地回答，情绪莫名低落。江愉知道自己感性善良的搭档刚刚可能想到了一些并不美好的片段。“所以，我或许不该用匕首杀死你？”他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调节她的心情，“毕竟，那样就不属于圆满的结局了。”
程愫弋皱眉。“没有，你就算不那么做也不行，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她觉得卡门的剧情设计还是可以一环扣一环的，符合总体传递的基调，虽然“爱”在她看来可能有些轻率，但她毕竟没有彻底体验过。然而，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时，身体一下子冻住了。
“……不要那么快移情别恋啊。”
程愫弋沉默了。“剧情需要。”她生硬地挤出四个字。她听到江愉那边传来轻松的笑声，也慢慢放松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他很高兴，她也感觉没那么坏。
于是，两人又沿着路边慢慢走了段距离，权当是饭后以及赛前放松。他们聊起训练时的偏差，其中掺杂着程愫弋对F跳和Lz跳的一些看法与经验，这再次令江愉耳目一新；江愉则跟程愫弋聊起家人与他的通话，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再去做客，他的家人很喜欢她。
就这样稍作放松，然后经过平静地一夜。
程愫弋和江愉抽到第二组组第二个出场的位次。在他们之后，第三位是俄罗斯的MP，第四位是日本榎本兄妹。
榎本萤虽然和程愫弋说过，经过冬奥会后她和江愉在日韩地区人气不是一般的高，但当程愫弋和江愉随着男声播报中携手滑入冰场致意时，冰迷的声音简直大得令她要在震一下后跳起来。她甚至听到人群里嘶吼般传来她和江愉的全名，其中还夹杂着“Asukaちゃん、頑張って（飞鸟酱，加油）”的声音。
程愫弋也确实结结实实被头顶上的声音震得稍微缩了一下，然后当做无事发生地做好开场动作。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日台的摄像机捕捉到了镜头里，从而得出她是“易受惊体质”加上“强心脏”的结论。
她的目光逐渐沉淀下来。少女开始变得温柔，温柔地怀着奇妙的心事。于是，她那总是容易忍俊不禁的男伴相比起来便不再显得过于柔和，更像是揉入几分清爽的草色气息。
他们正变得轻盈，然后等待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