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在俄罗斯索契举办,最终有六对选手进入最后的角逐,分别是中国的程江和居谢组合,日本的榎本兄妹,加拿大的RK,以及俄罗斯的新生代双人滑小将MP和KP——他们不仅都进入了总决赛,且在两站分站赛战绩斐然。MP获得日本站银牌,俄罗斯站金牌;KP为美国站金牌,俄罗斯站银牌。

    程愫弋和江愉已经在日本站与MP初步交手了。未曾谋面的KP比起MP无论是难度储备还是完成度都要差一点,但足以被称作出类拔萃。

    令程愫弋感到有些遗憾的是,无论是于佳璇还是闵秋桦,她们都得打道回府了。尽管如此,当于佳璇联系她时,她只是在电话里乐呵呵地表示,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你是没看到他们怎么夸我们呢!搞得我都有点晕头转向的。这总决赛都没有进,我跟贺源都要成为亚洲冰舞的未来了!这也太夸张了。”嘴上说着“受不住”,于佳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冰舞项目不是国内,甚至整个亚洲地区的强项,因此她知道冰迷们以鼓励为主。“我们发挥得也还行吧!”

    “因为他们知道你们很不容易。我还没来得及看,但我看到分数,觉得你们还挺有裁判缘的。”程愫弋认真回答,“总之就是抓到机会然后往前跑。你们已经非常厉害了,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知道了!你这个好心的小海豹。”

    海豹?程愫弋感到迷惑。不过电话那头,于佳璇似乎翻了个身,因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你和江愉才厉害呢,真想去现场看看。我看录像觉得不过瘾。”

    “一定会有机会。”

    于佳璇忍不住笑了。“好啦,你应该快要到索契了吧?好好休息,比完后回来我们再聊。”

    “再见。”

    听着程愫弋的道别,于佳璇的面前浮现出一只胖乎乎的海豹对着她一个劲儿鼓掌。“拜拜!”

    在酒店安顿下来,程愫弋和江愉首先在休息室里复盘中国杯和日本站的录像,便有点接近“围炉夜话”环节。索契的时差体感上更明显,因此程愫弋向江愉确定了是否需要休息。

    “没关系,我可以投入进去。而且这样有利于我忘掉一些不太明显的不适感。”

    程愫弋点头了解。这是一个严肃的自我反省环节,也是轻松的休息时间。再加上赛前合乐的录像,他们有很多值得分析的案例。程愫弋和江愉两个当事人便很有素养地边看边讨论动作质量和衔接紧凑与否。吴萍一般不参与这个环节,她倾向于偶尔像个电影观众一样缓和气氛,发出轻微的赞美与惊呼。

    “吴教练。”

    吴萍从善如流:“怎么了小程?”

    但当事人有时候会觉得难以忍受。“……没有那么夸张。”少女堪称腼腆地开口,“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吴萍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直嚷嚷。“怎么没有啊?要我看,真该让所有人来看看这绚烂的十八岁。江愉,我没说你不好的意思——等等你今年多少岁来着?”她做出一个倾听的动作。

    “我二十了,教练。”江愉提醒。

    吴萍竖起大拇指:“你也很好,令人自惭形秽的二十岁。”

    “您说笑了。”江愉无奈地笑了笑。

    “行,你们继续。”吴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只是想,别把自己搞那么紧张。你们又不是配不上,轻松点儿。”这或许有点偷懒的嫌疑,但在没有几天就是正赛的情况下,吴萍不希望自己在这期间成为撼动两人的“权威”。他们已经够严肃了,而她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地施压。

    总要有人活跃气氛,更何况两人都不是让人操心的性格,一点儿都没这个年纪该有的翘尾巴,这让吴萍时常感到自己无用武之地。他们状态很好,现在所进行的一切都很顺利——吴萍不敢相信的顺利。

    程愫弋点头。她越发没有内向冷感的影子了,但她依旧直接和犀利,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江愉深有体会,不过他从来不认为这是件坏事。他巴不得程愫弋能够“BlaBlaBla”说很多话,说到需要他递上一杯水。

    “如果在我这里她都不能畅所欲言,那我跟她搭档这几个赛季是不是白忙活了。”吴萍跟江愉提起过,当时青年这么笑着说。“况且,和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一点。这是非常宝贵的品质,您不也这么觉得吗?”

    “如果是担心她的交际问题,她自己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我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您是把我当做擅长这方面的人来咨询吗?我可不敢苟同。”江愉像是陷入了某些有趣的桥段中,忍俊不禁地补充。

    “虽然,可能也会存在一些算不上摩擦的小插曲?他们理解不了就理解不了吧。至于我的话——”

    “……我倒完全不担心你。”吴萍眼神复杂。

    而现在,从程愫弋口中越来越多听到的是有理有据的赞同和夸奖,随着屏幕上难度动作的转换。他们做得真的很好,虽然以她的标准依旧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这么多就够了吗?”江愉询问道。

    程愫弋点头。“嗯。”她歪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都说完了。说起来,你比赛前最后一次合乐单跳跳成那个样子,我还在想’这样真的可以吗’。”

    “那天跳得真的很糟糕。”江愉知道她当时露出如何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没有说出来。“但我没有将那时的感受带到赛场上。”两次勾手三周都成功了。

    程愫弋则有些小紧张:“嘘,别说。”万一一不小心一语成谶。改刃这事可是个长期抗争的任务,还有可能反复。

    江愉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微笑。“真不好意思。我不说了。”程愫弋有点迷信,他知道这一点。

    “你要是感觉不安的话,告诉我你的感受。那个和这个不一样,我们是在解决问题。而且我们是搭档。”

    “好。”

    吃过晚饭,他们一如既往出去消食。外面下了雪,所以两人先在健身房待了一会儿,然后外出散步。

    踩在松软的雪上,程愫弋闻到了道旁些许松树的苦味,中和一成不变的木香。他人的嬉闹隔了很远,程愫弋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那其中掺杂重合着江愉的脚步声。少女转过头,想要和青年一如既往地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像是已然看了她很久似的,不是为了等待,只是单纯地看而已。“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

    “那我是做了什么讨人厌的事情吗?”

    “没有。”程愫弋知道自己虽然说了实话,但没有那么坦率。“你就当做我变讨厌了吧。”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仿佛也不可避免地染上松木的香气,清冽沁人中带着令人难以忘怀的清新的苦涩。“你怎么会变讨厌。”

    “但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了。”

    刚表达完内心最直接的感觉后,程愫弋就感到了后悔。她不该莫名其妙发脾气,虽然她不是在发脾气——她只是希望可以安静一会儿。“……不是和你生气的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静一静。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在不舒服的时候解释,我能明白的。”程愫弋没有看江愉的脸,但她的确听到了江愉的声音。“我们去前面的桥上走一走吧。……别担心,我带了伞,就算又下雪也不怕。”

    “好。”

    程愫弋将围巾往上蹭了蹭,将小半张脸掩埋其下。江愉走在她的身边,自然地从总是那么吸引人的话题锦囊中抽出一个。程愫弋一开始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她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不可控感,就像从前她总是心情低落。她要纠正这一点。

    然后,在和江愉的对话中,她忘记了这一点。无论是不可控,还是强迫自己回归正轨。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回到酒店,程愫弋才拐角处与他道晚安。“最好一躺下就放松地睡着了,你需要这个来调整。……晚安。”

    “借你吉言。晚安。”

    -

    “前辈们好。”

    “你好。”程愫弋回答的同时摘下耳机。她已经热身开来,一如既往准备从训练时间最开始待到最后。她旁边的江愉则微笑着对眼前人轻点头。“恭喜你进入总决赛。”他亲切又不失礼貌地问好。

    “谢谢江前辈。”夏志翰说,“也恭喜两位前辈。前辈这赛季的节目真好看。”他也是不善言辞的类型,语言贫瘠,但很真挚。“希望我以后也能尝试那样的风格,把不同的舞种和复杂的步法滑好。我的滑行和步伐都是短板,但我会努力改善的,不能只是完成跳跃。”

    他话语中的关键词将程愫弋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而来。“你说得对。大奖赛加油。”她对夏志翰的印象不错,她也得到了夏志翰有些腼腆羞赧的感谢之语。之后,夏志翰打过招呼先行离开。

    “小夏确实不错。”训练完从冰场回去的路上,居霏对程愫弋说。她和谢意是后半段来的,正好练到结束。“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和你有点相似。当然,我肯定更喜欢你啦。”

    程愫弋难以招架直球,因此不好意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喜欢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与谢意渐渐走到前面的江愉似乎向后看了她一眼。

    拐过弯得分开了。“你和居霏要回去了吧?”江愉道,“我们可能还得留一会儿,在训练室。”

    谢意会意:“那我和居霏就先走了。你们也别那么刻苦,我看着啊说实话,压力真的大。”他也是半开玩笑地说,毕竟每个选手都有自己的节奏。

    江愉也确实这么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步调,按你们熟悉的来就行。”

    “那我和谢意先回酒店了。”居霏跟程愫弋道。她和谢意跟程愫弋和江愉并不在同一家酒店休息,时间表也不可能如出一辙。得到少女认真的道别,居霏捏了一把她的脸,然后将手插在口袋里。

    “怎么今天这么冷。”回去的路上,居霏嘟囔着。她忘了带手套,现在放在口袋里都嫌冷。

    谢意一听,来了劲。“忘了带手套?你记性真差,这么冷的天都能忘,看来是还没被冻清醒。”

    居霏火气立马窜上来了,不光动嘴,那摆出的架势,不把谢意身上穿戴整齐的行头扒下来不罢休。“谢意,”她咬牙切齿,“你嘴挺能的啊,希望你等会儿也这么能。”

    谢意本来想在拌嘴后顺其自然把手套递给她,一开始给在他看来太没面子,有点掉价,结果他没料想今天居霏格外易怒。谢意一边躲闪一边不肯道歉,结果居霏更生气了。

    “你给我等着!……”

    江愉走到程愫弋身边。“冷吗?这几天一直在下雪,B市可没有这种景色。”他自己穿得明明就很单薄。“好像室内都跟着冷了点。”

    “不冷。”程愫弋否认,“我现在都胖得走不动路了。”她认真地施展幽默。

    青年笑着唱反调,这也算另一种层面的附和了。“哪有,这不是走得很好吗?”

    他们去的训练室比较偏,那里比较安静,缺点就是要经过一段露天的走廊。雪花顺着刺骨的寒风落在少女的睫毛上,青年轻声说了句“稍微等一下”,便将那枚雪花取下,雪色的六角形很快融化在他的指间。虽然很漂亮,但程愫弋并不舒服,视野也因此受阻,左碰右碰都不得要领。江愉便代劳了。

    “好了。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程愫弋抬头定睛看他,“你冷吗?”

    “不冷。”江愉道,“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稍微碰一碰。这可不是雪糕。”他伸出手。

    程愫弋畏寒,从手套里抽出大拇指,然后被江愉轻轻握住,像是握手般微微晃了晃。“暖和的,对吧?”他眨了眨眼,有些狡黠地。

    “暖和的。确实不是雪糕。”程愫弋将大拇指收回去,两人也从露天的走廊进入室内。一到室内,程愫弋说话时便放低声音。“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下次最好戴一下。这里的天气不是开玩笑的。”

    江愉注视着她,目光低垂。

    “我也有备用的。”程愫弋有些为难,“不过,你真能穿得上吗?应该不行吧?”

    “我会记得的,只是今天没有想到要戴。”江愉保暖的行头基本都是程愫弋赠予的。她在自己的事情上或许偶尔会冒失,会消极,但她在别人的事情上从不含糊。

    “那你得守信。”

    有时候,她总是会表现得过于直率。因此江愉只能在片刻愣神后轻声回答。“……我一定会的。”

    -

    总决赛的抽签结果是由江愉亲手公布的。当然,这也是绝大多数情况。江愉对自己被寄予厚望这点感到失笑。

    短节目他们最后一位出场。程愫弋听到后没多意外,吴萍则连赛前祷告都省了。他们前面是“俄罗斯二连”,先是KP,然后是MP。

    此外,榎本兄妹抽到第一组第一位,居谢为第二位,RK抽到第三位。

    “谢谢,没挨着你们和俄罗斯那两对就已经很不错了。”居霏对此抱怨道,“非要选一个的话……真对不起啊程愫弋,虽然我很喜欢你,但赛场上挨着你跟江愉,我们真的会紧张。”

    “毕竟要看他们俩失误真的很困难。”余教练因此附和,然后得到吴萍有些不客气的一记回敬。

    “别毒奶啊,”吴萍对网络用语知道得挺多。说起来挺奇怪,她竟然是他们组内最跟得上时代潮流的人,虽然她年龄最大。最小的程愫弋才是出了名的电子难民。“出问题就找你们仨算账。”

    她转向程愫弋:“小程,你别听他们的。别紧张啊。”

    程愫弋摇头:“我赛前都会有点紧张,没事的。”完全不紧张才会出大问题。

    而随着榎本兄妹在报幕声中上场,大奖赛总决赛便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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