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捂住彼此的耳朵,前一对选手几乎无法逾越的短节目分数依旧对即将上场的两人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更何况,他们——KP组合本就是俄罗斯的二号位。心气让科瓦廖娃认为自己和搭档值得更好的待遇,现实却让站上领奖台都成为问题。

    竞争只会更加激烈。站在冰场边缘,科瓦廖娃握住珀斯塔那科夫的手,露出上场之前惯有的平和微笑,像是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宠辱不惊。

    “Our next skaters,representative Russia……”

    “倒数第二位出场的是来自俄罗斯的索菲亚?科瓦廖娃和伊万?珀斯塔那科夫。”王露道,“他们和最后一位出场的MP组合是同期一起成长的两对极有竞争力的小将,虽然年轻,但已经磨合出了大将的气度。”

    此刻的科瓦廖娃看不见观众席上印有俄语和二人头像的横幅,只是与搭档在冰场中央止息。她站在珀斯塔那科夫身前,两人的手交握着从下方缓缓升至胸前,如同浪花从深海底部上涌,又像是雨水从天际降落。而随着音乐响起,科瓦廖娃以遥望的目光向前伸出手,再随着不忍卒看般的哀怨收回,低落地转过身。伴随着一个转体托举,她与搭档以同步的弓箭步面对面。

    然后是压步。KP的滑行基础比MP优秀,配合着哀伤的配乐,肉眼看上去细腻很多。

    事实上六练的时候,科瓦廖娃的3Lo完成得很不错。再遥远一些,他们在欧锦赛上甚至用一个不错的3Lo单跳在短节目阶段领先了MP零点几分。起跳的那一刻,科瓦廖娃也觉得这将是个huge jump,会比欧锦赛时还要好。

    “……男伴变成了一个1Lo。”

    珀斯塔那科夫空了单跳。

    单跳后是捻转三周,乔克塔难度进入。随着科瓦廖娃落冰,他们便如同一对被河流分开的挚爱一般分开。整套短节目从这里——第一个成功的难度动作才看出看出端倪,细节较之前的比赛有所不同,但现在的编排无疑能将氛围渲染得更加淋漓尽致。

    3Tw4,BV为6,GOE+1.24。完成度还是不错的。

    两人一同向后滑,然后是女伴头朝下扶腰的难度上法。三组扶髋类托举,科瓦廖娃从立式姿势变更为星式姿势,伸出手臂减少与男伴的连接点。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一看便是俄罗斯的传统技术,他们也完成得很好,没有因为第一个3Lo的严重失利而对下面的难度动作失去信心。因此,尽管格奥尔基的训练方式为人诟病,也的确被投诉过,但不得不承认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将挑选出的璞玉雕琢好。

    旋转定级为四,由此进入定级步法。悲怆与诀别,回忆与留恋,两人伴随着时而相对,时而向前并行的姿态转换自由翩跹,应试的同时与音乐相合,选手的完成度也为花费心思的节目增色不少,这次世锦赛的裁判手相对前面几场比赛也比较松,因此拿到不错的定级和GOE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优势。

    来吧。从前内螺旋线中起身,科瓦廖娃在捻转步后止步,向搭档伸出手。

    来吧。珀斯塔那科夫亦伸出手。

    内测的那双手手交握,另一双手则相触,如同注视太阳升起般向上。音乐像退潮般消失,他们便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好像彼此就在这触手可及的人间。

    直播中,诺维科夫用速度极快的俄语表达对整套节目的喜爱:“他们让我想起苏联时期一些耳熟能详的选手。在场场比赛的磨砺中,他们愈发的成熟,同时你也能看到他们有增无减的表达欲,以及想要讲述故事的迫切。除了那个3Lo,其他的部分合在一起,是他们这个赛季发挥最好的一次。”

    科瓦廖娃看起来显然为结果而伤心,却又不能在镜头面前表露出来,便只能捡拾着冰面上的玩偶,然后和搭档来到场边。这还只是短节目,事实上手握3F+1Eu+3S这种高难度杀器的他们应当在自由滑中更有优势,但科瓦廖娃总觉得一切冥冥之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最终获得了78.51分。P分待遇很不错,T分也很好看,但这并不足以令科瓦廖娃欢呼雀跃。向来对胜利者不吝啬赞美的格奥尔基鼓励这场最亮眼,没有任何失误的她,她便也只能和搭档对镜头比了几个心,然后接受。

    他们注定要和后一对同是格奥尔基组的选手进行比较。

    “……Alina?Malakhova and Sergey?Petrov.”

    相同的教练组,相同的国籍,再在同一场比赛上先后出场。这种内部的争夺在冰迷们看来同样颇有看点,尤其是在祖上就有drama传统的花滑大国俄罗斯。

    “这样的安排的确很有意思,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同一片泥土浇灌出来的选手实际上会有怎样的差距。”

    “来自俄罗斯的马拉霍娃和佩特罗夫。本赛季的短节目选曲《A Thousand Years》。”王露介绍道。

    格奥尔基组的编舞师和舞蹈老师水平都很高,享誉国际,因此MP的节目编排在保证难度的同时可以兼顾艺术性。自由滑因为难度配置以及体力分配原因不确定因素大一些,打磨彻底的短节目却已然滑得烂熟于心。

    “……新晋欧锦赛冠军。看看他们的表演。”

    同样的3Loop单跳开头,马拉霍娃和佩特罗夫就跳得很沉稳。这之后的抛跳后内点冰三周同样干脆利落,马拉霍娃的空中姿态保持得非常漂亮,浮腿滑出时像是在滑翔。升组之后不再一往无前的经历使得两人更愿意驾驭习以为常的东西,就像此刻,将平时的努力糅合绝佳的状态,然后在冰场上发挥出来。

    “这次开场滑得很松弛,比起欧锦赛的时候又有明显的进步。”

    MP的滑行差强人意。接续步部分,马拉霍娃被冰槽卡了一下,不过没有摔倒,过渡得也很顺畅,无伤大雅。她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受到影响。

    “捻转三周。女伴的转速很不错。”

    然后由男伴大一字难度进入三组托举。马拉霍娃无疑是两人中实力更强劲的那个,从前在女单进行惨烈竞争、想出头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经历使得她成为两个人中最先出难度的那个。她明白自己的幸运,在一个很早的时间点作出决定,并能迅速适应双人滑成为顶尖选手。她消化着自己的所有粗糙,并逐步变得擅长。

    FiDs4,BV为3.50,GOE+1.31。最后的前内螺旋线结束。

    他们刷新了个人最佳,但他们仍旧不是第一名。简单的小奖牌颁布仪式中,那对来自中国的选手,双人滑一号位摘走了金牌,意料之中,没有人越过。MP拿第二名,RK拿第三。

    事实上,当少女和青年——程愫弋和江愉在K&C区等到他们的结果时,旁人第一阶段的胜利就只是拿下第二了。这简直是个令人感到绝望的事实。

    镜头中央,亚洲面孔的少女正跟着观众一起鼓掌,小幅度地。坐在她旁边的搭档跟她说话,她一边点头,一边握拳。

    “似乎很难在双人滑历史上看到一对这样的选手。有他们参加的比赛,那么金牌在开赛前基本就已经定下大概的去向了。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胜利。”莱克尔道,“无论其他选手表现得有多么多么的好。在此我并不是想要贬低任何一位选手的水平……”

    “但是,既然这是一场需要排出名次、需要有高下之分比赛,所有人理应有着正确而清晰的认识。显然,裁判倾向于给他们制造足以抗衡的对手,但目前我看不到能与他们真正一较高下的选手。我没有见过任何一对能像这样饱含热情,同时细节丰富准确到发指的选手。”

    西塞亦有无穷的话要讲:“I always think that…人是创造历史的种群,完美的范畴应由人自己定义。显然,他们决定他们自己的上限……”

    程愫弋并不知道这一切。对于她而言,更值得留恋回忆的是完成节目的过程,以及节目结束时的瞬间。

    沸腾的喧嚣像是能令人短暂地失去听力,黑夜再度变得明亮。一切又回到了冰场上,回到了场馆内,身体的疲惫感开始顺着四肢末端真实地爬上程愫弋的躯体,鼓起胸口,令呼吸变得明显。她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倾诉与告白,而所有的旁观者此刻说着模糊了含义的语言。

    这本是一场独白。她本该置身黑暗,尽管独行于黑暗会令她感到不安。所以她用隐晦的暗喻,用他人发生在冬天的故事诉说,仿佛一切可以变得无关紧要。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独白。它不仅被听得清清楚楚,同时被准确而迅速地解读,就仿佛对方住在她的心里一样。回过神来时,她和身边的青年正在向四方行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一个人坠入黑暗,像是早有察觉,但是不动声色。

    “你只是暂时迷路了。”他从来擅长给她找借口。

    而且,他人的话,无论这些溢美之词多么动听,这都只是来自外界的评价,程愫弋更注重自身。稍微扩大一些,就是与搭档的合作。

    此刻的她她专注于盘中的简餐。一顿很简单,也很单调的晚饭,吃完仍需外出消食,或者去健身房高效地度过。当然,依旧以调整状态为主。

    “这样就好了吗?”

    “嗯?这样还不够吗?”

    眼前的青年笑了笑,对于自己成为少女眼中要把她喂成胖子的刽子手身份感到有趣又无奈。“那就走吧。”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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