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过了片刻才睁开眼,满眼警惕看向云萃华。

    满脸稚气,但五官周正,过不了两年,绝对能迷倒一群姑娘。

    若不是身下这人凤冠霞帔,涂脂抹粉,云萃华都不至于笑出声。

    小少年剑眉一蹙,低斥道:“笑什么?”

    故作冷声,毫无气势。

    云萃华心里笑他,手肘架在少年脑袋边,俯身打量。

    “多大?”

    “什……么?”

    小少年的星目往下瞥,满脸一言难尽。

    云萃华霎时明白他误会了,低低“啧”了一声。

    “我指的是年龄。”

    小少年神色放松下来:“十七。”

    “小我一岁。”

    云萃华调整姿势,捏起他的下颌,又问:“身份。”

    “灵台郎嫡长女李芷灵。”

    “睁眼说瞎话呢,小孩子不要撒谎。”云萃华笑着,捏下颌的手收紧了些,“哪家好姑娘身长八尺有余?声音还跟只公鸭一般。”

    “你说谁是公鸭?!”

    “嘘,小点声。”云萃华抬头往门口瞥一眼,“守夜的丫鬟在呢。”

    小少年噤了声,盯着云萃华似笑非笑的脸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就是五皇子?”

    “不然呢?你上错花轿了?”

    “我倒怀疑自己上错花轿了。”少年有意无意瞥了云萃华胸部一眼,“怪不得外头传五皇子好男色,原来是这个原因。”

    云萃华神色一凛,上半身探下架子床,迅速拾起匕首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我劝你慎言。”

    少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唬住,惊恐但又不服气地瞪她,没一会儿,又在她的逼视下慢慢没了抓人把柄的气势。

    匕首拍拍他的面颊,云萃华的声音冷了几分:“身份。”

    “灵台郎庶子李世遗。”

    “李芷灵呢?”

    “在府里呆着。”

    “怎么让你来了?”

    “主母听闻殿下好男色,让我顶替嫡姐嫁过来。”

    云萃华冷笑,匕首划过他的脸颊:“既是知晓本王的喜好,把你当个陪嫁送进来不是更好?”

    李世遗噤声,嘀咕道:“主母脑子不好,没想到这一茬,以为将我扮成新娘送入府里,会增添……添……”

    “增添情趣?”

    李世遗的脸颊瞬间涨红,别开眼不敢看她。

    云萃华打量他,只觉得这家子真真的有意思。

    “哼,你家主母真会想,你冒充李芷灵被送进来,本王要是捅到父皇面前,你们一家子就是欺君!”

    李世遗抬眼看她:“欺君?你不是?”

    云萃华黑了脸,眯眼觑他,唬得李世遗不敢吱声。

    “我、父、皇,听懂了吗?”

    云萃华前三个字几乎念碎了自己的牙,李世遗缩着脖子,眨眨星目,讷讷点头。

    云萃华收回匕首,坐起身来。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不然今晚就把你扭到父皇面前。”

    李世遗慌忙坐起身,整理衣冠往床尾缩了缩,楚楚可怜得像云萃华欺负了他一样。

    “我可以协助殿下重登高位。”

    “重登高位?笑话,本王什么时候登过高位了?”

    “那我就助殿下登上更高位,总之,求殿下别杀我!”

    “别杀你?你方才还想杀我呢。”

    李世遗低下头,有些心虚:“我只是想防身,我怕殿下是真的、真的……”

    云萃华白了他一眼,心里有了些计较。

    留着他也好,钦天监灵台郎,说不准哪天也能派上用场,反正灵台郎府里不论嫁过来的是谁,他们都一样的有名无实。

    父皇为了安抚云萃华,给她封了个平王,本是要送云萃华去封地的,但母妃又觍着脸去求了父皇一通,才得以新建一座平王府,让她留在王城内。

    只要人在皇城,云萃华还有机会扳回一局。

    “你知不知道,为了迎娶你,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李世遗哆嗦了一下,不敢抬眼看她:“封了个爵位。”

    “失了个官位!”云萃华一掌拍在大红被褥上,被褥上的桂圆花生硌了她一下,“嘶……封了个爵位,失了个官位,但我稀罕这个官位,不稀罕这个封号,你懂吗?”

    李世遗低头,他不懂,他一个庶子,能懂什么?

    在主母眼里,他不是个人,就是个挂在府里的物件儿。

    这物件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若是不幸葬身王府,那也无所谓,主母怎么着都不会心疼。

    父亲想攀附皇族,得了高人指点,花点小钱把李芷灵推到了云若华那处,李芷灵比云若华还大个三岁,不知她瞧上什么人了,哭着闹着不同意她老子的做法。

    李世遗一个庶子,没有资格参与家族谋划,父亲具体做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他知道的是皇上最后将李芷灵赐婚云萃华,有关于六皇子好龙阳的传闻不知怎地忽然随着那道圣旨飘扬在整座长安上空,虽然无人明说,但云萃华几乎身败名裂。

    再然后,便是主母受不了李芷灵一哭二闹三上吊,又瞅着云萃华的传闻,把目光转到了李世遗身上。

    威逼利诱,瞒着灵台郎,把李世遗送上了花轿。

    想到尚在府中唯一的牵挂,李世遗咬紧下唇,快要哭出来了。

    云萃华看他低垂眉目,猜到他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她现在被父皇借口从官场上扔出去,正是拜灵台郎一家所致,她自己一肚子气没处撒,李世遗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你本来是要跟我上封地的,你知道吗?”

    李世遗完全没了方才的狠劲,点头当作回应。

    “但我现在留在了长安,我不想节外生枝。”

    李世遗心中一顿,抬眼看她。

    这话的意思……是暂时不追究替嫁一事吗?

    “少出府见人。”云萃华转头看他,冷眸森森,“本王装得了男人,但你装女人是当别人瞎?”

    “我可以不出门,不出这个房间也行!”

    “好了,别一副本王软禁你的模样。”

    “那六皇子的意思是……”

    “坐实这个流言吧,但你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明白。”

    坐实好龙阳的传闻?

    千万种思绪在脑袋中逡巡,李世遗咬紧牙关,悟到了云萃华的意思。

    这是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虽然不知道云萃华在想什么,但他能想象到自己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丧家犬模样。

    还没等他失神半刻,云萃华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将他唤回了神。

    “主母把你这个人送进来,不会连这点都没有想到吧?”

    “我不知道。”

    “恐怕会把所有事情推到你身上吧。”云萃华只需多思考一阵,就差不多得了结论,“输赢皆在新婚夜,我要不追究,主母可以来讨赏,我要是追究,主母就说你为了攀附权贵自作主张,瞒着灵台郎府中所有人钻进了花轿。”

    确是如此,李世遗默认,没有予以回应。

    “主母是怕你夺家财不成?”

    李世遗点头。

    “你爹也不管?”

    “主母掌中馈,后宅之事,他从不插手。”

    云萃华忽而心生怜悯。

    母妃也不是个受宠的,早年身体不好,千辛万苦才怀上她这一胎。

    这一胎无论如何都得是皇子,所以在云萃华出生之前,母妃已经替她决定了性别。

    母妃自己都没料到,三年之后,她还能生下云若华,云萃华断然不会是个弃子,但是个随时都会暴露身份的隐患。

    云萃华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母妃势力平平,这把年纪,只能靠两个孩子为娘家争气。

    她努力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为自己争取到了翰林院的出路,现在一纸婚约下来,撤了官位,多了封号,自己变成一个手无实权的王爷。

    这或许是他人求之不得的,但并不是云萃华想要的。

    云萃华自幼就察觉自己和弟弟不一样,她喜欢米碟米琬的发髻衣裳,喜欢她们的首饰妆容,云萃华有时还会在深夜偷学她们,悄悄打扮自己。

    她内心知晓自己的不同,但不敢直说,她一度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直到她豆蔻年华来了葵水……

    云萃华抽回思绪,看向这个瑟缩在床尾的少年。

    “你怎么能一眼看穿?”

    “我进李府时八岁,过去八年,我在怡翠院里打杂。”

    意思便是,在莺莺燕燕里兜了八年,是男是女,自然能一眼看穿。

    “哟,当小倌?”

    李世遗涨红了脸:“真是打杂的,也……天天挨打。”

    “怡翠院里有认识的人吗?”

    “有几个姑姑。”

    “看来你也是个懂事的,还会回去看望她们,你爹娘知道吗?”

    李世遗支支吾吾,像做了错事被云萃华抓住了把柄。

    “偷偷去的……主母会嫌弃我们。”

    云萃华心里有了计较。

    她在怡翠院里有眼线,龙阳传闻这件事还是她早年时派怡翠院眼线放出去的。

    李世遗认识院里的几位姑姑,能不能利用上,倒还说不定。

    “你那几位姑姑,主母可认得?”

    李世遗摇摇头。

    云萃华靠近他,一手拍在他头顶上,揉揉他松软的发,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你考不考虑,跟我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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