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琬米碟在婚房外听了一晚上的墙角，愣是没听出什么大动静。
作为自小伺候六皇子的贴身宫女，云萃华的真实性别是被她俩捂得极为严实的秘密。
她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偶尔眼神交流，里头一点响动，就竖起耳朵听，但总听不到她们心里想着的那种动静。
昨夜六皇子传唤她们，进去时，却只见红帐落下，床榻里的两道人影若隐若现，她俩登时悟出，何为满室旖旎。
六皇子……好像是上面的那一个。
“出去。”
六皇子一声令下，把两人吓出了门。
门一关，转眼见满廊雪色，脑子里忽然闪过屋内旖旎场景。
六皇子龙阳之癖的传闻自然是假的，但在她们两个的脑子里，现在多了个磨镜的癖好。
想来是男人做久了，六皇子现在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
清晨，天还未亮，婚房里便传来窸窣响动。
米碟在窗纸上抠了个小洞，偷偷往里头瞧。
珠珑清脆，小洞里晃过一身大红吉服，下一秒，洞房门被云萃华从里打开。
米碟收回手，恭恭敬敬同米琬立于云萃华身前，安安静静等待吩咐。
“米琬，过来。”
云萃华把米琬带到墙角处，低声讨论着什么，米碟心中知晓，主子铁定又要作出什么谋划了。
米碟管内宅，从前住在宫中，今日谁来，明日接待谁，统统由米碟布置下去。
米琬连外势，主子去翰林院时会把她带上，宫外线人联络，书信传送，靠的都是米琬。
现在把米琬召过去，想来又有什么信要外传，不知到底为何这么急，新婚之夜都不放过。
米碟瞧不清云萃华她们的身影，转头看向婚房门内。
新娘杵在珠帘后，凤冠霞帔还未取下来，但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明显昨夜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米碟垂下眸子，压根没眼看，婚房帐中的场景一闪而过，她不敢想象新娘经历过什么。
“米碟。”
米碟一个哆嗦，转身回去。
初晨白雪，米碟瞥到米琬穿起斗篷，身影消失在拱门暗处。
“跟我进来。”
云萃华没追究米碟的失神，一脚踏进门槛内，走进内间。
新郎新娘隔帘而望，云萃华瞥了眼，李世遗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云萃华：“……”
米碟在外间放在洗漱盆，也跟着进来，她抬眼看到这个高大得如踩了高跷的新娘，吓得往后缩了缩。
“坐好，拾掇拾掇这幅鬼模样。”
米碟被云萃华拽着胳膊往前，立定在这对新人之间，她抬头，看到李世遗这张稚气的脸掉了将近一半的胭脂水粉，这边红那里白的，像是挨了一顿揍。
“我自己来。”
新娘开口，发出了十六七岁少年郎的声音。
米碟登时瞪大了眼睛，万分惊恐。
偏生云萃华还把自己往前推了一下。
“米碟，把他按到梳妆台前去。”
新娘子像发了脾气一般，拉开椅子坐下来，任米碟摆布。
米碟走到他身后，无从下手，偷偷抬眼看向云萃华，见她朝自己甩来一件男装。
米碟明白了，洗掉胭脂水粉，要给新娘子换上男人装束。
“本王让米琬出去通报母妃了，今日你呆在府里，不必出去。”
李世遗低着头，任由米碟给他拆发髻。
“母亲那边的事情，我答应了。”李世遗沉默片刻，低声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似乎没这个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但姑姑们都愿意听我的，嘶……”李世遗一个转头，米碟无意一扯，扯痛了他的头发，“姑姑们曾受母亲恩荫，都很疼我，若殿下应了我，我也能让姑姑们打点好一切，如此，殿下行事就能更方便。”
米碟给李世遗梳头，动作出奇地麻利迅速，俗话说知道得多死得快，她预感到云萃华他们要商谈要事，虽说他俩不避讳自己，但米碟不想将来死得不明不白。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不是吗？”
这是主子惯用的伎俩，这一点米碟知道，主子要把人最大的价值逼出来，用的都是这种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话。
果然，梳妆台前的人沉默下来，咬咬牙，似在斟酌要不要加重自己的筹码。
“父亲那边的事情，我也答应就是了。”
“你想通了就好，你的条件。”
“护我周全。”
“这个简单。”
云萃华得了准话，自己也拾掇起来。
“洗漱完毕后，你去怡翠院打点打点。”
李世遗没听懂：“殿下白天去青楼？”
————
云萃华自顾自穿起衣裳，头也不回：“你白天打点，我夜晚去一趟。”
“去……干什么？”
云萃华到外间洗漱完毕，拿起帕子擦手。
她将帕子扔在盆沿，帕角落入水中，漾起圈圈涟漪。
“去青楼，还能干什么？”
说完便踏出门槛，只留下内间两个脑子转不过弯的人。
云萃华踏进怡翠院的时候，一群莺莺燕燕瞬间将她围了起来。
阵阵香粉扑鼻，云萃华忍不住抬袖，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郎，你可终于来了，奴家想死你了。”
一只素手探进云萃华衣襟里，熟悉的香气涌上鼻尖，满头珠翠的姑娘搭上云萃华的肩膀，在她耳边呵一口仙气。
云萃华吓得一哆嗦，忍着没把这人推开。
“走开，云郎是我的，你们都走开。”
姑娘晃着香帕，把周围的女子轰走，她拽着云萃华穿过席间走上楼，关上两扇小门。
云萃华立马将她放在肩上的手拍下来，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
“下次香料放少些，闻着呛。”
姑娘挑起灯，转过来，昏黄的灯光照亮她半张浓妆艳抹的脸。
“我怕你万花丛中过，一时晃了眼，认不出我。”她似笑非笑走过来，挑起云萃华的下颌，“要是没这点香味，殿下能找得到奴家？”
“放手，坐好。”云萃华板着脸道。
姑娘朝她抛了个媚眼：“叫我躺好都行。”
云萃华就差没一巴掌扇过去。
姑娘斟了杯茶，递到云萃华面前：“消息不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再给奴家一段时间，定能给平王查出来。”
云萃华猜到也是如此。
她接下茶杯，饮了一口，满杯盈香，不是她寻常待客用的茶水。
“归娘，你这茶水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茶，恩客送的。”归娘绞着手帕子，把梳妆台柜里的一罐茶饼拿了出来，“南诏普洱，平王殿下尝尝？”
云萃华的手一顿：“近来有南诏人入境？”
“有，还不少。”归娘停顿片刻，经云萃华一提醒，开始思索前日见到的那个人，“衣饰华贵，不似普通商人。”
“第一次听说给青楼女子送茶饼的。”
“那是我把人灌醉，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千哄万骗才把茶饼弄到手的。”归娘说到这个，面露得意，“加之我谈吐不凡，他可能以为我是个沦落风尘的闺家娘子，心生怜惜，忍痛割爱。”
云萃华白了她一眼：“我看他是脑子糊涂，被你的美貌迷得找不着北了。”
“那也无妨，美貌和才华，奴家总得占一个吧？”
归娘就是这脾气，看得开，人也机灵。
当初捡到她，本想像米琬米碟一样留在身边当丫鬟的，但这人毛遂自荐，以报恩之命顶了青楼线人的位置，才过一年，就在怡翠院有了不小的名气。
她倒是没走错地方。
云萃华捣鼓着手里的南诏茶饼，这质量，拿去当贡品也不为过。
南诏国二十年前送了一个皇女来和亲，一年后南诏皇女生下当今二皇子云丰华，封了贤妃。
母妃虽有云萃华与云若华两个皇子，但背后母家势力不如贤妃，故而只封了个正二品昭仪。
贤妃明明比母妃高一阶，却因她有两个皇子而忌惮颇深，总是会从一些小事上为难母妃。
她的儿子更不必说，仗着自己母妃势大，在官场上一个劲儿地给云萃华姐弟找麻烦。
云萃华有理由怀疑，唆使父皇将灵台郎之女嫁给弟弟这件事，有云丰华一份功劳。
“归娘，你那恩客，只给了一个茶饼？”
“当然不止一个，奴家说了，他穿得好，跟皇亲国戚一样，出手当然不会这么小气了。”
云萃华思索片刻，问道：“他不会是拖着一大箱宝贝来的吧？他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归娘听完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小萃萃哟，你是不知道，男人喝醉的时候，总喜欢拔高自己的身价，我接待的客人里，不是说自己富可敌国，就说自己是皇家远方亲戚。”
云萃华黑了脸：“叫殿下。”
“是咧，萃萃殿下。”
云萃华：“……”
云萃华不想和她纠结这个问题，但还得继续问她：“那他说自己富可敌国，还是说自己是皇亲国戚？”
归娘嗤笑道：“前夜来的大老爷，既说自己富可敌国，又说自己是皇亲国戚。”
“原来如此。”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是不是浑身金首饰？大胡子？不惑之年？”
“萃萃认识啊？”
云萃华冷笑一声：“就他那暴发户打扮，走在京中都晃眼。”
南诏虞氏，皇家贵姓，近日虞贤妃的弟弟来朝贡，云萃华也不清楚他具体何时会到长安。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你前夜接待了一个大国舅呀。”
归娘托着腮帮子，不痛不痒道：“萃萃又生了什么计谋？需要归娘去办？”
“还挺了解我。”
云丰华在鸿胪寺当差，鸿胪寺接待外宾，会记录下南诏国的贡品，像唱菜一样说给皇帝听。
南诏茶饼是个好东西，虞国舅送了一部分给归娘，也会留一部分给皇帝。
云萃华忍不住想，若是父皇知道自己手里的茶饼怡翠院里也有，会对虞国舅产生什么印象？
云丰华又是鸿胪寺的官，贡品事宜经过他手，这点疏漏，父皇必回追究，到时候拿捏个舅甥相护的名号，联合起来欺瞒皇帝，就算云丰华自己不知情，也少不了一个触碰龙威的罪名。
归娘抬手在云萃华眼前一晃，嗔道：“笑这么开心？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你的茶饼都在怡翠院里扬了，想办法让长安小摊上也沾染上这玩意。”
归娘有些不舍：“南诏来的哎，整个长安城都没有，珍贵着呢。”
“越珍贵的东西越留不得，你得听我的。”
云萃华的口气不容置喙，归娘也只是过过嘴瘾，最后只得妥协。
“我心疼，你将来得补充我点什么？”
“我送你个平王妃当当？”
“不必，我不好殿下这一卦。”归娘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靠近云萃华，对着她使眼色，“新婚之夜，感受如何？”
云萃华一想到昨夜之事就有些头疼，这个小她一岁的少年性子倔得很，看自己的眼神满满的不服气，像一头遍体鳞伤却依旧打不服的狼崽子。
李世遗的母亲出身怡翠院，有不少好姐妹，怡翠院是达官贵人出入的场所，消息最为灵通，如果有她们打点，获得的消息许会更快更多。
李世遗的父亲既然想攀附皇亲这棵大树，那他自己也得知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要是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不如寻个名头把李世遗打发回去，一脚把灵台郎一家踹出皇亲国戚的行列。
李世遗替嫁而来，在家中显然没什么话语权，云萃华以保他周全为条件，换他父母两边都为自己所用，李世遗只应了母亲那边，却不敢应父亲这边。
“爹不会听我的……”
“你好好斟酌一下。”
“殿下有怡翠院的姑姑们不就够了吗？”
云萃华斩钉截铁：“不够。”
“主母把我塞到花轿里，可我父亲不知晓啊。”
“李芷灵能在府里藏一辈子？”
“殿下……”
“他现在肯定知晓了，说不准正忐忑不安地等消息。”云萃华好整以暇看着他，“要么欺君砍头，要么本王坐实流言包庇你们，明天告诉本王消息，不然本王明日就改主意。”
作为自小伺候六皇子的贴身宫女，云萃华的真实性别是被她俩捂得极为严实的秘密。
她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偶尔眼神交流，里头一点响动，就竖起耳朵听，但总听不到她们心里想着的那种动静。
昨夜六皇子传唤她们，进去时，却只见红帐落下，床榻里的两道人影若隐若现，她俩登时悟出，何为满室旖旎。
六皇子……好像是上面的那一个。
“出去。”
六皇子一声令下，把两人吓出了门。
门一关，转眼见满廊雪色，脑子里忽然闪过屋内旖旎场景。
六皇子龙阳之癖的传闻自然是假的，但在她们两个的脑子里，现在多了个磨镜的癖好。
想来是男人做久了，六皇子现在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
清晨，天还未亮，婚房里便传来窸窣响动。
米碟在窗纸上抠了个小洞，偷偷往里头瞧。
珠珑清脆，小洞里晃过一身大红吉服，下一秒，洞房门被云萃华从里打开。
米碟收回手，恭恭敬敬同米琬立于云萃华身前，安安静静等待吩咐。
“米琬，过来。”
云萃华把米琬带到墙角处，低声讨论着什么，米碟心中知晓，主子铁定又要作出什么谋划了。
米碟管内宅，从前住在宫中，今日谁来，明日接待谁，统统由米碟布置下去。
米琬连外势，主子去翰林院时会把她带上，宫外线人联络，书信传送，靠的都是米琬。
现在把米琬召过去，想来又有什么信要外传，不知到底为何这么急，新婚之夜都不放过。
米碟瞧不清云萃华她们的身影，转头看向婚房门内。
新娘杵在珠帘后，凤冠霞帔还未取下来，但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明显昨夜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米碟垂下眸子，压根没眼看，婚房帐中的场景一闪而过，她不敢想象新娘经历过什么。
“米碟。”
米碟一个哆嗦，转身回去。
初晨白雪，米碟瞥到米琬穿起斗篷，身影消失在拱门暗处。
“跟我进来。”
云萃华没追究米碟的失神，一脚踏进门槛内，走进内间。
新郎新娘隔帘而望，云萃华瞥了眼，李世遗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云萃华：“……”
米碟在外间放在洗漱盆，也跟着进来，她抬眼看到这个高大得如踩了高跷的新娘，吓得往后缩了缩。
“坐好，拾掇拾掇这幅鬼模样。”
米碟被云萃华拽着胳膊往前，立定在这对新人之间，她抬头，看到李世遗这张稚气的脸掉了将近一半的胭脂水粉，这边红那里白的，像是挨了一顿揍。
“我自己来。”
新娘开口，发出了十六七岁少年郎的声音。
米碟登时瞪大了眼睛，万分惊恐。
偏生云萃华还把自己往前推了一下。
“米碟，把他按到梳妆台前去。”
新娘子像发了脾气一般，拉开椅子坐下来，任米碟摆布。
米碟走到他身后，无从下手，偷偷抬眼看向云萃华，见她朝自己甩来一件男装。
米碟明白了，洗掉胭脂水粉，要给新娘子换上男人装束。
“本王让米琬出去通报母妃了，今日你呆在府里，不必出去。”
李世遗低着头，任由米碟给他拆发髻。
“母亲那边的事情，我答应了。”李世遗沉默片刻，低声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似乎没这个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但姑姑们都愿意听我的，嘶……”李世遗一个转头，米碟无意一扯，扯痛了他的头发，“姑姑们曾受母亲恩荫，都很疼我，若殿下应了我，我也能让姑姑们打点好一切，如此，殿下行事就能更方便。”
米碟给李世遗梳头，动作出奇地麻利迅速，俗话说知道得多死得快，她预感到云萃华他们要商谈要事，虽说他俩不避讳自己，但米碟不想将来死得不明不白。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不是吗？”
这是主子惯用的伎俩，这一点米碟知道，主子要把人最大的价值逼出来，用的都是这种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话。
果然，梳妆台前的人沉默下来，咬咬牙，似在斟酌要不要加重自己的筹码。
“父亲那边的事情，我也答应就是了。”
“你想通了就好，你的条件。”
“护我周全。”
“这个简单。”
云萃华得了准话，自己也拾掇起来。
“洗漱完毕后，你去怡翠院打点打点。”
李世遗没听懂：“殿下白天去青楼？”
————
云萃华自顾自穿起衣裳，头也不回：“你白天打点，我夜晚去一趟。”
“去……干什么？”
云萃华到外间洗漱完毕，拿起帕子擦手。
她将帕子扔在盆沿，帕角落入水中，漾起圈圈涟漪。
“去青楼，还能干什么？”
说完便踏出门槛，只留下内间两个脑子转不过弯的人。
云萃华踏进怡翠院的时候，一群莺莺燕燕瞬间将她围了起来。
阵阵香粉扑鼻，云萃华忍不住抬袖，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郎，你可终于来了，奴家想死你了。”
一只素手探进云萃华衣襟里，熟悉的香气涌上鼻尖，满头珠翠的姑娘搭上云萃华的肩膀，在她耳边呵一口仙气。
云萃华吓得一哆嗦，忍着没把这人推开。
“走开，云郎是我的，你们都走开。”
姑娘晃着香帕，把周围的女子轰走，她拽着云萃华穿过席间走上楼，关上两扇小门。
云萃华立马将她放在肩上的手拍下来，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
“下次香料放少些，闻着呛。”
姑娘挑起灯，转过来，昏黄的灯光照亮她半张浓妆艳抹的脸。
“我怕你万花丛中过，一时晃了眼，认不出我。”她似笑非笑走过来，挑起云萃华的下颌，“要是没这点香味，殿下能找得到奴家？”
“放手，坐好。”云萃华板着脸道。
姑娘朝她抛了个媚眼：“叫我躺好都行。”
云萃华就差没一巴掌扇过去。
姑娘斟了杯茶，递到云萃华面前：“消息不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再给奴家一段时间，定能给平王查出来。”
云萃华猜到也是如此。
她接下茶杯，饮了一口，满杯盈香，不是她寻常待客用的茶水。
“归娘，你这茶水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茶，恩客送的。”归娘绞着手帕子，把梳妆台柜里的一罐茶饼拿了出来，“南诏普洱，平王殿下尝尝？”
云萃华的手一顿：“近来有南诏人入境？”
“有，还不少。”归娘停顿片刻，经云萃华一提醒，开始思索前日见到的那个人，“衣饰华贵，不似普通商人。”
“第一次听说给青楼女子送茶饼的。”
“那是我把人灌醉，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千哄万骗才把茶饼弄到手的。”归娘说到这个，面露得意，“加之我谈吐不凡，他可能以为我是个沦落风尘的闺家娘子，心生怜惜，忍痛割爱。”
云萃华白了她一眼：“我看他是脑子糊涂，被你的美貌迷得找不着北了。”
“那也无妨，美貌和才华，奴家总得占一个吧？”
归娘就是这脾气，看得开，人也机灵。
当初捡到她，本想像米琬米碟一样留在身边当丫鬟的，但这人毛遂自荐，以报恩之命顶了青楼线人的位置，才过一年，就在怡翠院有了不小的名气。
她倒是没走错地方。
云萃华捣鼓着手里的南诏茶饼，这质量，拿去当贡品也不为过。
南诏国二十年前送了一个皇女来和亲，一年后南诏皇女生下当今二皇子云丰华，封了贤妃。
母妃虽有云萃华与云若华两个皇子，但背后母家势力不如贤妃，故而只封了个正二品昭仪。
贤妃明明比母妃高一阶，却因她有两个皇子而忌惮颇深，总是会从一些小事上为难母妃。
她的儿子更不必说，仗着自己母妃势大，在官场上一个劲儿地给云萃华姐弟找麻烦。
云萃华有理由怀疑，唆使父皇将灵台郎之女嫁给弟弟这件事，有云丰华一份功劳。
“归娘，你那恩客，只给了一个茶饼？”
“当然不止一个，奴家说了，他穿得好，跟皇亲国戚一样，出手当然不会这么小气了。”
云萃华思索片刻，问道：“他不会是拖着一大箱宝贝来的吧？他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归娘听完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小萃萃哟，你是不知道，男人喝醉的时候，总喜欢拔高自己的身价，我接待的客人里，不是说自己富可敌国，就说自己是皇家远方亲戚。”
云萃华黑了脸：“叫殿下。”
“是咧，萃萃殿下。”
云萃华：“……”
云萃华不想和她纠结这个问题，但还得继续问她：“那他说自己富可敌国，还是说自己是皇亲国戚？”
归娘嗤笑道：“前夜来的大老爷，既说自己富可敌国，又说自己是皇亲国戚。”
“原来如此。”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是不是浑身金首饰？大胡子？不惑之年？”
“萃萃认识啊？”
云萃华冷笑一声：“就他那暴发户打扮，走在京中都晃眼。”
南诏虞氏，皇家贵姓，近日虞贤妃的弟弟来朝贡，云萃华也不清楚他具体何时会到长安。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你前夜接待了一个大国舅呀。”
归娘托着腮帮子，不痛不痒道：“萃萃又生了什么计谋？需要归娘去办？”
“还挺了解我。”
云丰华在鸿胪寺当差，鸿胪寺接待外宾，会记录下南诏国的贡品，像唱菜一样说给皇帝听。
南诏茶饼是个好东西，虞国舅送了一部分给归娘，也会留一部分给皇帝。
云萃华忍不住想，若是父皇知道自己手里的茶饼怡翠院里也有，会对虞国舅产生什么印象？
云丰华又是鸿胪寺的官，贡品事宜经过他手，这点疏漏，父皇必回追究，到时候拿捏个舅甥相护的名号，联合起来欺瞒皇帝，就算云丰华自己不知情，也少不了一个触碰龙威的罪名。
归娘抬手在云萃华眼前一晃，嗔道：“笑这么开心？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你的茶饼都在怡翠院里扬了，想办法让长安小摊上也沾染上这玩意。”
归娘有些不舍：“南诏来的哎，整个长安城都没有，珍贵着呢。”
“越珍贵的东西越留不得，你得听我的。”
云萃华的口气不容置喙，归娘也只是过过嘴瘾，最后只得妥协。
“我心疼，你将来得补充我点什么？”
“我送你个平王妃当当？”
“不必，我不好殿下这一卦。”归娘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靠近云萃华，对着她使眼色，“新婚之夜，感受如何？”
云萃华一想到昨夜之事就有些头疼，这个小她一岁的少年性子倔得很，看自己的眼神满满的不服气，像一头遍体鳞伤却依旧打不服的狼崽子。
李世遗的母亲出身怡翠院，有不少好姐妹，怡翠院是达官贵人出入的场所，消息最为灵通，如果有她们打点，获得的消息许会更快更多。
李世遗的父亲既然想攀附皇亲这棵大树，那他自己也得知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要是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不如寻个名头把李世遗打发回去，一脚把灵台郎一家踹出皇亲国戚的行列。
李世遗替嫁而来，在家中显然没什么话语权，云萃华以保他周全为条件，换他父母两边都为自己所用，李世遗只应了母亲那边，却不敢应父亲这边。
“爹不会听我的……”
“你好好斟酌一下。”
“殿下有怡翠院的姑姑们不就够了吗？”
云萃华斩钉截铁：“不够。”
“主母把我塞到花轿里，可我父亲不知晓啊。”
“李芷灵能在府里藏一辈子？”
“殿下……”
“他现在肯定知晓了，说不准正忐忑不安地等消息。”云萃华好整以暇看着他，“要么欺君砍头，要么本王坐实流言包庇你们，明天告诉本王消息，不然本王明日就改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