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苏温灏心中惊疑不定,辗转到后半夜还未睡着,便起身到殿外透透气。

    月光铺就的瓦片,像湖光粼粼。

    苏温灏在这婆娑月光中听到了一丝哭泣声,声音很小,像小猫一样,不对,是两只小猫的声音。

    苏温灏实在是没忍住,飞身一跃,落在在一墙之隔的沈苏枋宫中。

    沈苏枋果真抱了只小猫在怀里,纤细的身躯靠着树根,一双柔荑一下一下拂过小猫的额头。

    “你怎么抱只猫一直哭?”

    沈苏枋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苏温灏身上的甘松香太过独特了。

    “你凭何管我?”沈苏枋没好气地道。

    苏温灏只会对沈苏枋和颜悦色,只是沈苏枋从未留意罢了。“哈哈,妹妹怎生了脾气?这猫叫什么?”

    “柿子,它的毛是薄柿色,就叫柿子……皇姐的猫,它只和皇姐,还有我亲近,现下只能我管柿子了。皇姐去你们那沐国了,一个人去那儿,呜……可怎么好。”

    “你既知道和亲是什么了,竟然只挂心你皇姐的境况。你可知,三年后,你也会是一样的。”

    “我……我才不怕,我除了会冶金,我还懂兵法,会功夫,我到哪里都没人欺负的,可我皇姐不同,她只喜欢调色,她可怎么办!呜呜……都怪你,我知道这样讲也有些冤枉你了,可我一见你,就想念我皇姐,你还不得不叫你皇兄,你们能不能换回来啊!”沈苏枋越说越伤心,泪水决堤。

    苏温灏上前轻拍了拍沈苏枋的后脑勺。“你若实在难受,以后都可以不叫皇兄,像其他人一样,哪怕叫我沐国质子都是可以的。”

    苏温灏贪恋的摩挲了一下发丝。于沐国人来说,这是个很冒犯的举动了。可他实在难掩心中悸动。无奈地苦笑呢喃:“反正皇兄这个称呼,我也并不喜欢。”

    翌日,一大早沈鸦羽便差人来唤。这让子时才睡下的沈苏枋痛苦不堪。只能肿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梳洗打扮。

    沈苏枋是个从不愿庸人自扰的通透之人。昨日伤心了一天,对于和亲之事也想通了。

    木已成舟,怨怼是无用的。

    沈苏枋有了新的奔头儿。

    沈苏枋同皇姐恐难相见的真正原因是苏沐河河道过宽,水势湍急,暗流横生。

    只有水性极好的沐国人才敢乘船过河,也只有常年和苏沐河打交道的沐国人才知晓河中暗流所在之处。因此这苏沐河上的人,皆是那鲜少的不怕死的沐国商人。

    既然不好走船,那便走桥。若是有桥,和皇姐每年里见上一面也是好的。皇姐那边规矩严,不好走动,可我能动啊,硃国、煊国都是规矩不严的。

    就是要修建横跨苏沐河的河上桥,用木头或者铜铁肯定是不行的。须得是耐河水腐蚀的,韧性和硬度都要过关,这是一种现下没有的材料。

    沈苏枋一想到此番计划,顿时干劲满满,可还有个要命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便是火源问题。沈苏枋隐隐觉得,如果寻得高热火源,冶炼大业说不定可以有新光景。

    沈苏枋晃了晃头,甩掉脑子里的纷杂。不知不觉已行至皇宫外门。

    沈苏枋眼见着四个人影望着自己,不免有些惭愧,脚下步伐稍稍快了些。

    站定,行礼,问安。略有敷衍。

    “苏枋妹妹莫急,今日还需劳烦妹妹,同我多讲讲这硃国的风土人情呢。”宁焕温和的声音缓缓散开。

    沈苏枋只笑了笑,算是回应。

    沈鸦羽看着沈苏枋略有肿胀的眼皮,心下了然,也便不多言,抬起步向皇宫外走去。

    沈鸦羽、宁焕、沈苏枋一同走在前方说说讲讲。苏温灏、宁煜在后方并行,二人只打过一声招呼后便一言不发。两个人的目光均停留在前方那略有刺眼的温馨画面上。

    众人行至丹秫【shú】街,街上铺陈摆设的皆是一块一块形状不一的金属,其中以铜和铁居多,还有一些铅和锡。

    宁焕见沈苏枋明显来了兴致,直接问向沈苏枋:“这条街,名为丹秫街,丹秫不是指红色吗?怎的街上贩卖的都是金属。”

    沈苏枋回应道。“这倒是不相关的,其实硃国里很多街名都是以颜色命名,像是天青街、缁【 zī】黄街都是颜色的名字。我们硃国人喜好调色,所以很多地名都和颜色有关。”

    “那妹妹也喜欢?”

    “焕哥哥是说调色吗?我对它不是很欢喜,我皇姐喜爱调色,不过她不太喜欢硃国惯用的矿石调色,她一般用植物调色,可这样调出来的色不太容易染布上色。”

    “那妹妹是对矿石很欢喜?”

    “你怎知晓?”

    宁焕未直接答话,用手指了指耳朵和眼睛,意思是我看到了也听到了,妹妹表现得很是明显。

    宁焕又宠溺地笑了笑。“沈家三兄妹甚是有趣,哥哥尚武,拳脚兵刃无不出色的。姐姐喜爱调色,妹妹是喜欢石头。”

    “那不仅仅是石头,石头能冶炼出金属,金属还能再冶炼,成为新的材料,只是有好多我还没有寻到用处,而且柴火起炉,总觉得差些什么。”

    “妹妹是指特殊的火源吗?”宁焕大致有了猜想,便说出来了。

    沈苏枋一脸惊诧地望着宁焕,那双微肿的丹凤眼都顿时瞪大了些许。

    宁焕看沈苏枋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了,又道:“妹妹可知我煊国为何陶土烧制经久不衰?”

    “听闻是可以在火山山脚下直接烧制。对!是火山!”沈苏枋惊喜道。

    “正是如此。沐国苏家,境内多为水域,河道纵横。擅长农业、渔业,水上作战无往不利。

    你们硃国沈家,境内地势平坦,物资丰富,农业发达,盛产矿石,擅长冶金、颜料制造。

    而我们煊国宁家,境内地势复杂,物资贫瘠,火山无数。擅长陶土烧制、兵器制造,崇军尚武。

    我们三国本就是各有擅长,结盟共赢也就是必然了。

    你日后嫁到了煊国,可以用火山岩浆作为火源,冶炼自然不成问题。”

    “对!这样高热火源就源源不断!那我愿意嫁给焕哥哥!”沈苏枋满眼满心都是冶金大业,哪顾得上别的,声音登时就大了些。

    走在后方的两个人,一下子只听到了那句刺耳的“愿意嫁给焕哥哥”。

    苏温灏双拳紧攥,心中反复地自我告诫,对沈苏枋的痴迷,要尽早断去。

    宁焕目露凶光,内心的欲望莫名地被放大。

    这一幕,成为了苏温灏的心头刺,也成为了宁焕未来弑父杀兄的引子。

    ……

    在沐、硃两国和亲不久后,硃国便举行了太子的册封仪典。沈鸦羽被册封为太子,并命其监理朝政。

    当晚,硃王特将沈鸦羽传召至硃墨殿密谈。

    沈鸦羽刚迈入硃墨殿,发现父皇早已屏退左右,殿内安静的仿佛能让人听见烛光摇曳的声响。

    “皇儿……你且随我来。”硃王仅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向硃墨殿的龙椅后方,拨开帘幔。

    沈鸦羽仔细瞧去才发现,这是一处暗门。

    硃王拿出石符,扣上暗门上的一处凹陷,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暗门缓缓打开。原来暗门内是一密道,密道连通密室,密室就在这硃墨殿下方。

    密室内陈列纷繁多样的颜料粉末、金属粉末,如同样品陈列一般。密室最中间摆放一方盒,方盒内软布作垫,放置一块色泽鲜亮的黄金块。

    硃王注视着黄金块,缓缓道来:“朕知晓,你对于硃国重文轻武的策略有诸多自己的想法,对于三国盟定之事也心存疑窦。”

    “父皇,儿臣并非质疑父皇……”

    “你先不用急着否认,朕还有很多不得不交代你的事。今夜,会很漫长。你可知我硃国为何冶炼、染织经久不衰啊?”

    “那自然是我们硃国矿产丰富,还有我们硃国人有独特的冶金秘法。”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矿产丰富是一方面,可沐国、煊国境内皆有矿石,尤其是煊国,火山甚多,矿石本就是更丰富的,只是最初这冶炼秘法并非是现在说的铜、铁,而是黄金!

    此事说来也巧,当年沈家先祖意外地用水银炼出了黄金,炼制出来的就是方盒中的这块黄金。但世人不知详情,只称硃国皇室会汞齐炼金,后又以讹传讹,说硃国皇室掌握炼金秘法,可以点石成金。

    当时矿物冶炼兴起,便有很多百姓定居在硃国。最初皇室是炼制了一大批黄金使得国库充盈,民间又掀起冶炼热潮,这也算是奠定了我硃国的矿物冶炼基础了。

    时间久了,先祖发现水银炼金的人,皆不长寿,这才晓得这水银是毒物,不可轻易触之。因此我们硃国皇室也便停了这炼金之法,并将这真正炼金的秘密掩盖了下来,大力宣扬调色染色之乐趣。后世便只知我硃国皇室有冶炼秘法,却不知道这秘法并非是冶炼所有金属的。

    经年累月,沐国和煊国早已断了冶炼之传承,并深以为,是冶炼秘法和富产矿石使得我硃国冶金经久不衰。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我们御敌不强,但胜在有他国所求。煊国需要我们的铁、铜,不然他们的兵器也造不出来;而沐国的水路行商,也需要我硃国所造产物,还有苏沐河天险相隔,沐国的水师再厉害,也不敢到我硃国地界来。” 硃王缓缓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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