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人和我约定了以后

    人,一生很长,说来也短,可以做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有时候怎样也都做不好一件事,于是不想就一个人孤独承受,希望有人陪伴,只是因为如果身边有人的话,远方没那么远,寂寞也没那么长。

    化了灰的夫妻婚书(苏漫心)

    世间总有许多事出人意料,不尽如人意的刻意安排,其实有时候,也是天赐良缘的珠联璧合。

    苏漫心没想过成亲,没想过和木春风以外的其他男人成亲,常常觉得大概这一辈子是成不了亲了。

    但那日,那个她只见过一次面的夫子就坐在她铺子里,说她们没有夫妻缘,他有喜欢的人想娶,她有有情郎忘不了,让她和他回乾江,拿到夫妻书后一起去官府把未婚夫妻之名消了,两人都好各生欢喜。

    听着这话苏漫心疑惑不已,她是今日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夫子叫荀密,他一脸严肃认真,不像说谎。

    她还特意找人去了乾江官府,竟还真的她与荀密已有两年婚约。

    荀密将原委告诉她,两年前,荀家祖父与她外公宁老约棋喝多了,偶然知道彼此有孙未娶有孙女未嫁,两人是多年老友,想结亲家之好,荀家祖父遂利用自己的权利在官府写了夫妻书,并交给宁老以示诚意,荀密想让她与他一同去乾江找宁老要回夫妻书。

    是啊,该要回夫妻书的,夫妻,是两厢情愿,是一心一意的,他们不过是才见过一两次的人,说不上相看生厌,但这一生一世的夫妻,真的是勉强了,趁现在尚且不晚,这乌龙的缘,还是断了的好。

    把铺子交给伙计,把小已留在书院,她与荀密一同乘船去乾江,出发的时候太阳当空正旺,现下,却是两岸灯火阑珊时分,苏漫心无心看风景,却还是在仓外栏上四下看看。

    说真的,她不喜欢船上的旅途,总感觉飘飘摇摇的,不知会流浪到何方,夜风吹着有些凉,她缩了一下身子,继而感到一阵温暖迎上来,回头是荀密将一件裘衣披在她身上,“苏姑娘,抱歉了,连累你不得不和我回去。”

    荀密也同她一样倚在栏上,看着远处,苏漫心问他衣服哪里来的,他说船里买的,他们又说了一会话,说到兴起处,苏漫心回他“谢谢夫子好意了,无已为谢,夫子说有喜欢人,那就祝夫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笑说借她吉言,希望吧。

    到了乾江,他们一同去了宁家见宁老,宁老已过花甲年岁,须发白了大半,刚见了苏漫心就眼泪婆娑的,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感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她盼来了,提及她娘,老先生又是一把眼泪。

    好不容易把宁老哄好,她才缓缓开口,“外公,我次番来,除了看看外公,还想问问外公我与荀先生的夫妻书外公可否给我。”

    宁老看她与荀密一同来,以为是缘分已成,原来,只是为了那纸书,原本不想便宜荀家那孙子,但想想女儿,宁老还是如实说了“阿心啊!那纸夫妻书外公早在两年前就寄给你娘了,想看看她和你的意思,迟迟不见回信,外公以为你们同意了,哦,那时正是四五月。”

    听完外公的回答她忽然想起来了,两年前母亲的丧事那几日,确实收到过乾江的信,她以为是娘亲娘家人写的悼词,在丧礼上她给烧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又问了一次,“外公,确定是四五月吗?”,宁老又点了点头,她的心彻底凉了。

    出了宁家,苏漫心只好愧疚的看向荀密“如果是两年前四五月的话,乾江的信我在我娘丧礼上给烧了,那纸夫妻书应该已经成灰了,荀先生,还有别的法子吗?你祖父有权利弄到夫妻书,应该有权利把它消了吧,如若不然我和你去你家,求求你祖父。”

    荀密看她焦急的模样,又不好怪她,只好告诉她“爷爷不做官有些日子了,如今他也办不了,有夫妻书你我还能退回八字悔婚,但现在,只能看看官府能否给办了。”

    去了官府,人家说没有夫妻书无法悔婚把他俩拦住了,听说那大人怕夫人,荀密找了几个好友一起拦下那位夫人,让苏漫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苏漫心在大腿上掐了几把,生生逼出几行清泪,可怜的说郎君在外面有了人,又倍受家里人言辞数落,想让夫人帮帮她,让官府老爷给悔婚了算了,但万万没想到,那夫人一番安慰说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心二意的,关键是女人要么大度要么就再抓回男人的心,夫妻之间,要学会忍,说女人家悔婚了不好嫁人,日后日子不好过,让她再下些功夫在自己未来夫婿身上。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的法子,那夫人转身走了,连拽衣角的机会都不给,她只能无奈的看着荀密和他几个好友,“荀先生,我眼睛都哭肿了,那夫人看着剽悍却是个忍得了的主,我拿不下。”

    荀密有间竹屋在竹林清幽林,见事情不成,就提议他们跟他回去安静安静,慢慢再想法子,在竹屋里苏漫心又为众人做了一桌满满的菜,众人连声说称赞,不知是那个心直口快的竟说了声嫂子好厨艺,她和荀密四目相对,不由得笑了,“瞎说什么,还想着怎么悔婚呢!”

    荀密的友人走后,两三日了两人还是想不出和离的主意,倒是在这隅竹屋,待得是越来越惬意,环境清幽,鸟鸣舒心,苏漫心还做得一手好菜,香气四溢。

    但往往宁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果真,一日,竹屋来了个一身华丽衣服很是孤傲清冷的姑娘,那姑娘一来就打量了苏漫心几眼,又不屑的移了眼睛,优雅的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尔后轻启朱唇。

    “荀公子,你说要我给你机会,你说你会娶我,时间我是给了,可公子,却迟迟传不出好消息,跟公子直言吧,喜欢橘绿的又不止公子一人,城南的徐公子昨日已向母亲提了亲,橘绿答应了,荀公子,人,总该还是得为自己想,等不到的东西,不想等了。”

    听她的话,是准备另择佳婿,荀密一言不发,只是坐着,苏漫心看他的模样,倒是替他惋惜了,他那么努力的想方法,好吧,有些话她来说。

    苏漫心坐下,“姑娘,一个愿意以姻缘相许的男人,他是真的想对你好,难得两情相悦,都等了些许时日,再等几天又如何,错过他,你会错过一个多爱你的男人……”

    苏漫心还没说完,迎头一杯茶泼过来,还好凉了,不然她的脸不堪设想,这杯茶也是告诉了苏漫心自作多情了,人家姑娘不须她多言,她也只好转身回里间换身衣裳。

    再出来,那姑娘已不在,她见荀密还坐着,说“荀公子,你应该追出去的,姑娘家容易口是心非,你不出去哄哄,怎么见好。”

    “谢谢苏姑娘的好意了,只是连累苏姑娘了。”荀密还是不愿出去。

    苏漫心拉下凳子坐下,语重心长的又说“荀夫子,如果我是橘绿姑娘,会直接动手,缘分不易,再想想吧!她只是答应人家求亲又没嫁。”

    见他还是未动,她有些急了,“荀夫子,你倒是出去哄哄啊!有些事做了后悔,有些事不做后悔终生。”

    荀密给她递了杯茶,苏漫心看着,忍不住笑了“以为夫子会泼我呢!好了,我闭嘴。”

    看看她,荀密也笑了“喜欢橘绿,就是喜欢她孤高的性子,她不说玩笑的,确实我让她等太久了,我也想过,她那样的性子适不适合做我夫人,以前也想过和她成亲是真的爱她还是只是希望得到她,其实,可以不用等那么久的,利用叔叔舅舅的关系,很多事还是很快解决的,可是我想自己去做,让她等很久了,可能我们之间,逃的那个人始终是我吧!”

    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推心置腹的跟她说心里话,可偏偏她是个感情经历不丰富的人,不知如何回答,说没事,可明明事出大了,只能傻傻的问“你们怎么爱上的?”

    荀密眼中一丝错愕,还是回答了她“在教舫,橘绿的琵琶很出色,性子也清冷,友人们开玩笑说我拿不下这样的姑娘,于是我三番五次单独宴请她 ,博个上心,后来就真的上心了,她和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她说可以在一起,但要娶她,那时我想着自己也是适婚年纪,难得有个喜欢的,我们去了官府才知道我和你有了夫妻书,她当时脸色变了,但她说等我给她结果,后来就去了豫安找你了。”

    说完荀密看向她,“你呢!李龄说你喜欢那个叫木春风的,你的事也说来我听听,这才公平。”

    苏漫心也是错愕,眼睛瞪大,“李夫子没跟你说吗?他没跟你造我的谣?”

    看荀密一脸无辜,又说,“认识木春风很久了,那时我爹娘因为我爹在外面有姨娘和弟弟和离了,木春风那时说没爹爹不怕他保护我,去了豫安两年,我变得不爱说话,再遇到他才像正常孩子一样学会把事说出来,那时候就一直挺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后来长大了他身边的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我都没说过喜欢他,想着他开心就好,他要成亲了我却说了喜欢他,那姑娘生气了,他说我们没可能,他只是哥哥,他去了大漠没回来。”

    “我呢,也一直没喜欢的人了,更没想过成亲,再后来呢小已来了,有想过送他回去,但心疼他那么乖巧的孩子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我再不好也是姐姐,就留下他了,荀夫子,真的,如果不是你来了,我还真的不知道我竟然有婚约,说来还真真的是,人的缘分啊,有时候真的一言难尽,他走了,母亲走了,我恨的爹和姨娘也死了。”

    苏漫心说了许多心里话,这些人不是第一次提,但一个个都深深映在心中,一提起心中就波澜起伏,她看看荀密,问他“你呢!周围的人怎样,不过我想应该还是很好的吧!你那么优秀。”

    荀密觉得苏漫心这个人与人相处得很真,喜欢人那么明显,维护人也真切,“我家里人嘛!就那样了,大家庭里,说复杂也简单,爷爷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很严厉,叔伯婶娘之间秘密也不少,兄弟姐妹呢众多,他们对我,也不错了,至少,和我一样都一把岁数了,嫁人的嫁人,出仕的出仕,从商的从商,也一个个东奔西走的,很多年没见了,怎么,打探这么清楚,想和我坐实这夫妻之名。”

    说完,荀密一笑,还不忘调侃她,苏漫心撇撇嘴,也笑笑“说真的,还是再博一把人家姑娘的心,最后实在不行呢!来豫安找我,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店里省了伙计,小已也不用花钱去书院,何乐而不为呢!”

    “哟!听这话,苏姑娘这是要走啊!”

    “也是该走了,回去找找,万一没烧呢!荀公子,有关系呢就利用,事解决了就好,别瞎折腾了,不靠谱,想想那天我那哭肿的眼睛,真丢人呢!还好以后不在这方土地混。”

    “好吧!我还是找关系利用吧!要走,我送你呀!橘绿,我再博一把。”

    “这就对了嘛!情书、鲜花、亲自道歉,花点心思的都行啊!明天我就回去,铺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和我家小已都等着我呢!”

    像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一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茶话心肠,说着说着,时间匆匆而过,四周竟也是明月当空了,两人只好打住,苏漫心又匆匆去了厨房做了些许菜,玩笑说最后一顿了。

    第二日,送苏漫心到渡口,荀密看她乘船回去,挥挥手笑着告别。

    荀密又再次去见橘绿,说了许多心里的话,说希望橘绿再考虑考虑和他之间,还说无论橘绿做何抉择,他都接受。

    那天,橘绿哭了,荀密从未见过孤傲的橘绿哭,她说,若以前他一直那么坚定多好,说徐公子,那是一个不可辜负的人。

    橘绿这次,真的想嫁人了。原来橘绿看得很清楚,若他无畏,有夫妻书又怎会是阻碍,求人如何,利用关系又如何,愿意就是愿意。

    橘绿成亲的那天,他去了,看徐公子背着橘绿跨过火盆,一脸的欢喜,这次,他也替橘绿欣慰,橘绿真的看对人了。

    荀密又想去豫安了,去书院里继续教书,看看学生的笑脸,去铺子尝尝苏漫心的菜,唤醒虚空的胃,去找苏漫心兑换承诺,填两情相悦的夫妻缘分。

    在去之前,他去拜别宁老,他叫得和苏漫心一样,外公,那天宁老给了他他一直想要的夫妻书,宁老说记错了,寄出去的是信,夫妻书放在书里忘了寄了,说夫妻书给他了,还说让荀密和苏漫心不用勉强,各生欢喜过得开心就好,荀密说他问问苏漫心的意思,至于他,他觉得挺好的,挺欢喜的。

    为了让苏漫心实现承诺,荀密想过烧了那纸书,刚准备点就觉得苏漫心那样真的人,想这辈子一起,还是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愿意,就是夫妻,不愿意,还是朋友。

    荀密在一个起风的下午到了苏漫心的铺子,那时快下雨了,铺子里没人,苏漫心正准备关门,突然迎上来一个身影,一脸的笑容,“阿心,我来问问你能实现你的承诺吗?”。

    一边说一边递上那纸夫妻书,“外公说他忘了,这纸放在书里,忘了寄给你了。现在把它交给你,成就成,不成,我们是朋友,还可以偶尔说说心里话,不过,豫安我是要常住了,舍不得学生。”

    荀密也不客气的寻个地方坐下,静等苏漫心的回答,忽然一阵骨头汤的香飘过,他又笑了“阿心,说真的,你这厨艺真可以,一会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要让我留下吃饭。”

    苏漫心拿着所谓的夫妻书,也是笑得眉眼低垂,灿烂得很是好看,选了个荀密看得见的角度,将那纸抛进燃着的火里,“荀夫子,兑现承诺,可以的,不过,我的承诺是一辈子的,这纸夫妻书,不曾见过,成灰了。”

    继而两人相拥而笑。

    苏漫心:有人怕我冷给我买裘衣披上,是温暖的,见多年未见的外公,是亲切的,演戏博取同情,是丢脸也有趣的,听见有人叫嫂子,是不讨厌的,和人谈心话家常玩笑,是真心的,所以,不要那纸婚书,要一个不是哥哥的人,要一辈子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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