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毛
高三两周放一回假，中间的周日用来周考，但不太正式，同桌两个间隔了两本书就算一人一桌。
曲歆是考完一科哀叫一声，闵沅也没好到哪去，沉默地在心里叹气。
但出成绩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考得不错，比上回好。
连袁老师也很难得有空，还打电话问候了。
“小沅，饭吃了吗？”
“在吃。”闵沅嘴里嚼着面包。
“高三课程还习不习惯？”
“习惯，很好。”
“那周考成绩出了没有呀？”
“出啦。”
闵沅觉得袁老师要夸她了，正准备报分数和排名，又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听你们谢老师说了成绩。那我觉得你的进步空间很大，再努把力，分数都是为自己考的，对不对？”
“……”
“承生最近不是在你们学校吗，你有空就多问问他。你哥上学那会儿，那个成绩都没有进步的必要了，你也多和他学习，知道吗？”
闵沅本来也不喜欢吃面包，现在更像嚼蜡似的。
“知道了。我上晚自习去了，不说了。”
袁老师的标准就是她那群学生，还有梁承生。难为养她这么个不上进、特别轻易就能满足的孩子了。
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到她哥那个水平，这点认知是有的。
晚自习过后闵沅照常往钟楼走，想给梁承生打电话说点事。
手机刚亮，后颈上就覆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她都忘了，今晚梁承生在隔壁班看自习。
“哥。”她侧过脸，关掉手机。
“嗯。”梁承生收回手，“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闵沅这几次都在他那儿洗的头，她觉得这资源白不用，嫖他一顿饭，还不要自己跑腿，真舒服。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我明天不去你那儿了。”
“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就是……”她没想到什么理由，就是不想了。
梁承生看她半天吐不出字来，不动声色地和她隔得远了些。
吃饭是不好，来用点水也是不好。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不情愿。
倒是和她那个后桌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开心。
“行。”他没再让她说什么，顺着她去。
两人一路上沉默着，闵沅也没觉得有尴尬，她心里装着别的事。
这两周她去梁承生那儿舒服了几回，舍友们都知道了。她怕再这么下去，隔壁寝也要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把她和梁承生联系起来。
有时候有人说，她原来是他的妹妹呀。
这就一点都不舒服了。
后边几天闵沅也很少见到梁承生，两个班的课本来就是错开的。偶尔她到办公室拿作业时会看到他，身边总是有很多学生拿着题问他。
忙过两三天就是周末了。
周末回家时闵沅一般不带很多书，反正一到家就是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睡了老半天醒来，看到曲歆发了几条消息，约她晚上出去写作业。
闵沅拿了一叠卷子出门，前边曲歆背着个大书包。
她过去拎了一下，“这么多书啊。”
曲歆两手撑着书包屁股，蹦蹦跳跳地走，说今晚要把作业全写了。
看来周考让她信心倍增。晚上这个小喇叭都不说话了，也真的把作业写完了。
两个人准备回家的时候，曲歆妈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让曲歆去接一下曲彦。
曲彦是她弟弟。闵沅对他有一点点印象，就不是听话的孩子，总和职校的混混玩在一起，特别不让家人省心。
她有些担心曲歆一个人，陪着一起过去了。
五中这一片都是大排档，走近些就被烟呛得难受，一眼望过去，在这儿吃饭喝酒的都是些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年轻。这片旁边是一条开满了宾馆的街，灯红酒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但是曲歆一点不怕，刚才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反倒是闵沅自己紧紧跟在她后边，看起来很不自在。
“我弟很听我的话，你别怕。”曲歆说。
闵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上回看见曲彦是在他们家里，那时候他的头发是黄的，现在应该又漂了好多回，变成白的了。个子也蹿了很多，但那张很精致的脸还是稚气不脱。
他比曲歆小一岁，喝酒划拳居然已经很熟练了。就是男生的脸长开得晚，他现在在酒桌上的模样像偷学大人的小毛头。
“曲彦。”曲歆喊了声。
曲彦往这边看了一眼，喝完杯里的酒。
“我姐来了，先走了。”
闵沅还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喊一个纨绔回家是很难很难的。
他朝她们走，那桌的其他人就朝她们吹口哨。
“那妞看着真小，来看曲彦的啊？”
“不然来看你？”
“哈哈！我看她！待会儿过去把那小短裙扒了！”
闵沅看看曲歆的长裤，又看看自己没过膝的短裙，心里骂着那些人口嗨起来也太不尊重人，一边又特别害怕，拉着曲歆想走。
曲彦顶着一头亮眼的白发过来，往她腿上扫一眼，把自己身上的柳钉外套脱下来，围在她腰上。
闵沅手里攥着这件外套，一边想这人怎么大夏天穿这个，一边目瞪口呆地看曲歆，后者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他对谁都这样，不要不自在。”
曲彦两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走在她们后面。
到路边打车的地方，闵沅解下外套还给他，“谢谢你。”
他没接，往曲歆那儿靠了一步，路灯下头发边缘有一层毛茸茸的光，“下回洗干净了还我。”
“噢，好。”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嫌弃了。
“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们俩打车吗？”
“快回去吧，感觉要下雨了。”
“姐，车来了。”曲彦拦了辆出租，让曲歆坐上后座。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停了一会儿，朝闵沅招手。“再见，姐姐。”
闵沅心里一咯噔，这小孩真会喊，那眼神也花儿似的招人。
曲歆也和她说过这个弟弟的风流浪事，年纪不大，交过的小女朋友不少，祸害人。
渣男。她脑子里就是这个词。
今晚天比较凉，风也比平时大，地上有很多落叶子。闵沅走了两步，一大滴水掉在鼻子上，再走两步，雨点哗啦啦地全都降下来了，她只好躲到报亭的屋檐底下躲雨。
夏夜的雨应该停得快，她想等雨停了再继续走。这里离家很近，十分钟就能到。
风吹得她腿凉，想了想，还是把外套搭在腿上挡风。
站了一会儿，她看到前边，路灯旁有个特别熟悉的人。
她记得平时周末，梁承生和裴煦他们有来这儿喝酒的习惯，他偶尔也喊她出来接人。
这会儿他撑着伞，旁边站了个女孩儿。两人身量差得多，所以那伞大半都朝那姑娘倾斜着，雨就落在他的一边肩膀上。
辨认了几眼，闵沅确定那就是她嫂子。
前阵子他们好像是吵架了，现在看样子已经和好了。
雨越下越大，居然都没有停的趋势。
这会儿不早，她没敢在这附近停太久，脚一踩，抱着外套跑出去了。
结果当然是被淋成落汤鸡，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衬衫半透，贴在皮肤上很难受。
半路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她进去买了支伞和两包纸，把脸擦得干净些，到家里不至于特别黏巴。
出了电梯她发现楼道的灯是开着的，有点害怕。今天爸妈都说了不回家，这里又是一户一楼，她出门时也没有开灯。
“沅沅。”
这一声很低，在安静封闭的楼道里又很清晰，带了些奇怪的磁性。
闵沅松了口气，走过去。
梁承生靠在门边，也没好到哪去，额前的碎发湿成几簇，上身衣料半贴着宽厚劲瘦的身子。
在楼道昏暗的灯底下，这么高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看起来竟然有点惨。
闵沅塞两张纸给他，转动钥匙开门，“你怎么在这儿？我刚还看见你了，应该在送嫂子回家的。”
他看她很自然的模样，想起这几天，没去找她，也没和她说话，但她好像没觉得有不对。
“看见了？”他跟在她身后进了家门。
“嗯。但你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淋成这样？”
“给叶姝夏了。”
“你明明可以送人家回去，再自己撑伞回来啊，真笨。”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条新毛巾给他，“你先擦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梁承生坐到沙发上，盯着她的背影。
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紧贴着身体轮廓，衬衫透得能看见里边吊带的颜色。
他忽然觉得有点躁，伸手到兜里掏烟，走去窗边点开。
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他见过她很小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就觉得等她长大是件很漫长的事。
烟雾湮没在外边的雨气里，头处的烟灰开始堆积。
梁承生皱皱眉，掐掉只抽了一口的烟，坐回客厅。
她很快拿了吹风机回来，还有条湿毛巾。
“你就把身子擦一擦，衣服吹干再走，现在雨还好大。”
“嗯。”
然后看见她的鼻子动了动，他猜她要嫌弃自己身上的烟味不好闻，却听她说：“你以后在家里抽烟，吸二手烟的就是嫂子，真不健康，还是少抽吧你。”
他往后仰起脸，后脑靠到沙发檐边上，深吸了一口气。
……真他妈烦。
闵沅看他这幅毫不在意根本不听的样子，也懒得再讲什么，转身准备去洗澡。
可是连步子都没有迈开，就被人拦着腰往后拽去。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脑袋磕在梁承生肩膀上，他的肩膀怎么全是骨头，疼得厉害。
“你……”她想撑着沙发起来，两手一放竟然放在他的腿根上。
怔愣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坐着的是他的腿，后背几乎全贴着他的胸膛。
室内的空调没开，南方的夏天一下雨就闷热潮湿，无法挥发的水汽黏腻无比。
这姿势过于亲密，身后人沉重温热的呼吸传到她耳边，夹杂着明显的酒精味。
闵沅捂起耳朵，他的气息吹过来痒痒的。但捂住耳朵，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的太快了。她有点害怕，梁承生半醉不醉的，会不会把她认成别人了……
然后她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嗤笑，围在她腰上的手也放开了。
“我说，以后别乱喊嫂子，听见了么？”
她还有点懵，缩着脑袋像个鹌鹑，还是梁承生推着她的背让她起身。
梁承生懒散地给吹风机插上插座，再回过头就看见她红着脸跳脚。
她站得直直的，眉头皱起来，“不喊就不喊，为什么要抱着我吓我！”
他好笑地看她，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吓你？”
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底气不足，心虚地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语气有些弱下去，“就是……我们都是大人了，要保持距离，你总不能一直当我是小孩子吧……”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要保持距离呢。”
“啊？”
“我和叶姝夏不用保持距离么，你喊她叫嫂子？”
“那裴煦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别扭什么？”
“我说不是就不是。”
闵沅觉得他真奇怪，不可理喻，转身要走。
结果梁承生手一伸，把她的后领子揪住了，前边脖子被勒得有点疼。
“没和你开玩笑。下次再喊……”他也起身，俯视她微微红的侧脸。
“我就吓死你。”
闵沅的脸更红了，扒拉开他，瞪他一眼跑走了。
喝死你吧，你这个醉鬼！
曲歆是考完一科哀叫一声，闵沅也没好到哪去，沉默地在心里叹气。
但出成绩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考得不错，比上回好。
连袁老师也很难得有空，还打电话问候了。
“小沅，饭吃了吗？”
“在吃。”闵沅嘴里嚼着面包。
“高三课程还习不习惯？”
“习惯，很好。”
“那周考成绩出了没有呀？”
“出啦。”
闵沅觉得袁老师要夸她了，正准备报分数和排名，又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听你们谢老师说了成绩。那我觉得你的进步空间很大，再努把力，分数都是为自己考的，对不对？”
“……”
“承生最近不是在你们学校吗，你有空就多问问他。你哥上学那会儿，那个成绩都没有进步的必要了，你也多和他学习，知道吗？”
闵沅本来也不喜欢吃面包，现在更像嚼蜡似的。
“知道了。我上晚自习去了，不说了。”
袁老师的标准就是她那群学生，还有梁承生。难为养她这么个不上进、特别轻易就能满足的孩子了。
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到她哥那个水平，这点认知是有的。
晚自习过后闵沅照常往钟楼走，想给梁承生打电话说点事。
手机刚亮，后颈上就覆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她都忘了，今晚梁承生在隔壁班看自习。
“哥。”她侧过脸，关掉手机。
“嗯。”梁承生收回手，“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闵沅这几次都在他那儿洗的头，她觉得这资源白不用，嫖他一顿饭，还不要自己跑腿，真舒服。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我明天不去你那儿了。”
“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就是……”她没想到什么理由，就是不想了。
梁承生看她半天吐不出字来，不动声色地和她隔得远了些。
吃饭是不好，来用点水也是不好。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不情愿。
倒是和她那个后桌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开心。
“行。”他没再让她说什么，顺着她去。
两人一路上沉默着，闵沅也没觉得有尴尬，她心里装着别的事。
这两周她去梁承生那儿舒服了几回，舍友们都知道了。她怕再这么下去，隔壁寝也要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把她和梁承生联系起来。
有时候有人说，她原来是他的妹妹呀。
这就一点都不舒服了。
后边几天闵沅也很少见到梁承生，两个班的课本来就是错开的。偶尔她到办公室拿作业时会看到他，身边总是有很多学生拿着题问他。
忙过两三天就是周末了。
周末回家时闵沅一般不带很多书，反正一到家就是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睡了老半天醒来，看到曲歆发了几条消息，约她晚上出去写作业。
闵沅拿了一叠卷子出门，前边曲歆背着个大书包。
她过去拎了一下，“这么多书啊。”
曲歆两手撑着书包屁股，蹦蹦跳跳地走，说今晚要把作业全写了。
看来周考让她信心倍增。晚上这个小喇叭都不说话了，也真的把作业写完了。
两个人准备回家的时候，曲歆妈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让曲歆去接一下曲彦。
曲彦是她弟弟。闵沅对他有一点点印象，就不是听话的孩子，总和职校的混混玩在一起，特别不让家人省心。
她有些担心曲歆一个人，陪着一起过去了。
五中这一片都是大排档，走近些就被烟呛得难受，一眼望过去，在这儿吃饭喝酒的都是些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年轻。这片旁边是一条开满了宾馆的街，灯红酒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但是曲歆一点不怕，刚才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反倒是闵沅自己紧紧跟在她后边，看起来很不自在。
“我弟很听我的话，你别怕。”曲歆说。
闵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上回看见曲彦是在他们家里，那时候他的头发是黄的，现在应该又漂了好多回，变成白的了。个子也蹿了很多，但那张很精致的脸还是稚气不脱。
他比曲歆小一岁，喝酒划拳居然已经很熟练了。就是男生的脸长开得晚，他现在在酒桌上的模样像偷学大人的小毛头。
“曲彦。”曲歆喊了声。
曲彦往这边看了一眼，喝完杯里的酒。
“我姐来了，先走了。”
闵沅还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喊一个纨绔回家是很难很难的。
他朝她们走，那桌的其他人就朝她们吹口哨。
“那妞看着真小，来看曲彦的啊？”
“不然来看你？”
“哈哈！我看她！待会儿过去把那小短裙扒了！”
闵沅看看曲歆的长裤，又看看自己没过膝的短裙，心里骂着那些人口嗨起来也太不尊重人，一边又特别害怕，拉着曲歆想走。
曲彦顶着一头亮眼的白发过来，往她腿上扫一眼，把自己身上的柳钉外套脱下来，围在她腰上。
闵沅手里攥着这件外套，一边想这人怎么大夏天穿这个，一边目瞪口呆地看曲歆，后者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他对谁都这样，不要不自在。”
曲彦两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走在她们后面。
到路边打车的地方，闵沅解下外套还给他，“谢谢你。”
他没接，往曲歆那儿靠了一步，路灯下头发边缘有一层毛茸茸的光，“下回洗干净了还我。”
“噢，好。”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嫌弃了。
“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们俩打车吗？”
“快回去吧，感觉要下雨了。”
“姐，车来了。”曲彦拦了辆出租，让曲歆坐上后座。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停了一会儿，朝闵沅招手。“再见，姐姐。”
闵沅心里一咯噔，这小孩真会喊，那眼神也花儿似的招人。
曲歆也和她说过这个弟弟的风流浪事，年纪不大，交过的小女朋友不少，祸害人。
渣男。她脑子里就是这个词。
今晚天比较凉，风也比平时大，地上有很多落叶子。闵沅走了两步，一大滴水掉在鼻子上，再走两步，雨点哗啦啦地全都降下来了，她只好躲到报亭的屋檐底下躲雨。
夏夜的雨应该停得快，她想等雨停了再继续走。这里离家很近，十分钟就能到。
风吹得她腿凉，想了想，还是把外套搭在腿上挡风。
站了一会儿，她看到前边，路灯旁有个特别熟悉的人。
她记得平时周末，梁承生和裴煦他们有来这儿喝酒的习惯，他偶尔也喊她出来接人。
这会儿他撑着伞，旁边站了个女孩儿。两人身量差得多，所以那伞大半都朝那姑娘倾斜着，雨就落在他的一边肩膀上。
辨认了几眼，闵沅确定那就是她嫂子。
前阵子他们好像是吵架了，现在看样子已经和好了。
雨越下越大，居然都没有停的趋势。
这会儿不早，她没敢在这附近停太久，脚一踩，抱着外套跑出去了。
结果当然是被淋成落汤鸡，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衬衫半透，贴在皮肤上很难受。
半路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她进去买了支伞和两包纸，把脸擦得干净些，到家里不至于特别黏巴。
出了电梯她发现楼道的灯是开着的，有点害怕。今天爸妈都说了不回家，这里又是一户一楼，她出门时也没有开灯。
“沅沅。”
这一声很低，在安静封闭的楼道里又很清晰，带了些奇怪的磁性。
闵沅松了口气，走过去。
梁承生靠在门边，也没好到哪去，额前的碎发湿成几簇，上身衣料半贴着宽厚劲瘦的身子。
在楼道昏暗的灯底下，这么高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看起来竟然有点惨。
闵沅塞两张纸给他，转动钥匙开门，“你怎么在这儿？我刚还看见你了，应该在送嫂子回家的。”
他看她很自然的模样，想起这几天，没去找她，也没和她说话，但她好像没觉得有不对。
“看见了？”他跟在她身后进了家门。
“嗯。但你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淋成这样？”
“给叶姝夏了。”
“你明明可以送人家回去，再自己撑伞回来啊，真笨。”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条新毛巾给他，“你先擦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梁承生坐到沙发上，盯着她的背影。
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紧贴着身体轮廓，衬衫透得能看见里边吊带的颜色。
他忽然觉得有点躁，伸手到兜里掏烟，走去窗边点开。
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他见过她很小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就觉得等她长大是件很漫长的事。
烟雾湮没在外边的雨气里，头处的烟灰开始堆积。
梁承生皱皱眉，掐掉只抽了一口的烟，坐回客厅。
她很快拿了吹风机回来，还有条湿毛巾。
“你就把身子擦一擦，衣服吹干再走，现在雨还好大。”
“嗯。”
然后看见她的鼻子动了动，他猜她要嫌弃自己身上的烟味不好闻，却听她说：“你以后在家里抽烟，吸二手烟的就是嫂子，真不健康，还是少抽吧你。”
他往后仰起脸，后脑靠到沙发檐边上，深吸了一口气。
……真他妈烦。
闵沅看他这幅毫不在意根本不听的样子，也懒得再讲什么，转身准备去洗澡。
可是连步子都没有迈开，就被人拦着腰往后拽去。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脑袋磕在梁承生肩膀上，他的肩膀怎么全是骨头，疼得厉害。
“你……”她想撑着沙发起来，两手一放竟然放在他的腿根上。
怔愣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坐着的是他的腿，后背几乎全贴着他的胸膛。
室内的空调没开，南方的夏天一下雨就闷热潮湿，无法挥发的水汽黏腻无比。
这姿势过于亲密，身后人沉重温热的呼吸传到她耳边，夹杂着明显的酒精味。
闵沅捂起耳朵，他的气息吹过来痒痒的。但捂住耳朵，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的太快了。她有点害怕，梁承生半醉不醉的，会不会把她认成别人了……
然后她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嗤笑，围在她腰上的手也放开了。
“我说，以后别乱喊嫂子，听见了么？”
她还有点懵，缩着脑袋像个鹌鹑，还是梁承生推着她的背让她起身。
梁承生懒散地给吹风机插上插座，再回过头就看见她红着脸跳脚。
她站得直直的，眉头皱起来，“不喊就不喊，为什么要抱着我吓我！”
他好笑地看她，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吓你？”
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底气不足，心虚地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语气有些弱下去，“就是……我们都是大人了，要保持距离，你总不能一直当我是小孩子吧……”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要保持距离呢。”
“啊？”
“我和叶姝夏不用保持距离么，你喊她叫嫂子？”
“那裴煦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别扭什么？”
“我说不是就不是。”
闵沅觉得他真奇怪，不可理喻，转身要走。
结果梁承生手一伸，把她的后领子揪住了，前边脖子被勒得有点疼。
“没和你开玩笑。下次再喊……”他也起身，俯视她微微红的侧脸。
“我就吓死你。”
闵沅的脸更红了，扒拉开他，瞪他一眼跑走了。
喝死你吧，你这个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