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
闵沅后退一步，“我给曲歆了，她会给你的。”
她看了曲彦一眼，他脸上贴了条创可贴，额角有点发青。
他抬手摸了摸右耳的耳钉，也没再靠近，半垂着眼问她：“你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闵沅不敢回答，心虚地看向校门口的大钟，说：“我那个，要吃晚饭，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然后逃一样地扭头跑走了。
曲彦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发笑，一笑起来就扯到脸上擦破皮的伤口。
“老板，我要一碗汤面。”闵沅在书包里掏钱，递出去时却看到梁承生在扫码支付。她眨两下眼，收回手里的钱，补了一句：“打包。”
两人在候餐一片等着，和一群人挤在一起。她偷偷瞥他，眼神就撞上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动了动嘴，小声和他打招呼。
“梁老师……”
身旁的人一下子低笑出声来。
他配合她，“嗯。闵沅。”
配合得不太好，一听就不是正经打招呼。
“刚和你说话的，是曲歆弟弟？”
闵沅问：“你看到了？”
“他很显眼。”
也是。曲彦像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小明星，该有的装备一点没落下。
“嗯，他找我拿他的外套。我已经给曲歆了，她会替我还回去的。”
梁承生说：“以后和他有联系也小心点，你爸要是看见，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她低下脑袋不想说话。上回和闵厉吵的架还没完呢，她觉得自己的父亲特别顽固，不知道中年人是不是都这样，总认为自己是对的，错了也不承认，就要面子。
“干嘛那么敏感……”她嘟嚷一句。
面打包好了，她也准备离开，把刚才收起来的钱塞到梁承生口袋里。没给他塞回来的机会，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梁承生一直觉得和她之间不必要分得这么清，可她好像并不这么想。
每次面上是他出钱，可她都会再还给他，从小就这样。她小时候不高兴了会找他说话抱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愿意这么干了，说是哥你学习太忙了，不能打扰你。
其实他压根不忙，她也知道。
梁承生挤着等餐的人群出去了，手上什么也没拿。
闵沅急急忙忙地把东西带回宿舍，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有没有曲彦的身影。没有，应该是走了。
晚餐这顿不太顶饱，晚自习上到一半闵沅就觉得肚子空空的。下课后她揉着肚子到外边买夜宵，刚出校门，又碰见了曲彦。
小白毛和她招了招手，“晚上好。”
她说：“你也好。”
“我在等我姐。”
“那你再等等，她就快了。”
她低着头走开了，看一眼手表的时间，快十一点。站在关东煮的摊子前，她想起来，他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要怎么回家，现在可没有能回去的车趟。
曲歆最近都在班里留到很晚，他得再等一刻钟。
闵沅从班里出来时已经不早了，打包完夜宵，校门口只剩两三个准备离开的小摊子。
往回走，曲彦还站在那儿，路过他身边时，手腕就被他用食指轻轻钩住。
“姐姐，陪我等等。”
“啊？”
“等会儿这里的路灯要关了，我怕黑。”他松开手指，看一眼顶上并不亮堂的白灯。
闵沅是想走人的，觉得这么轻浮大胆的人怎么会怕黑。可是他说话不像平时散漫的语调，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看起来真的有点害怕。
“……好吧，曲歆来了我就走。”
他笑起来，下一刻却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指节蜷着轻轻覆上嘴角。
她才看见他嘴边有伤，昨天没有的，应该是今天和人打架伤的。
她在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创口贴递给他，觉得粘上就不会扯着肉，也不会疼了。
曲彦的视线在她手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把脸正对上她的，“帮我吧，我贴得不准。”
闵沅撕开外包装塞进兜里，对准伤口贴上去，指尖碰到他脸上的皮肤，软软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太温热。
“为什么要打架呢，你爸爸妈妈看到你受伤肯定又难过又生气。”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动着，说：“姐姐，是他们先开的你的玩笑，就是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的那几个人。”
她费解地看着他，“你和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会打起来？”
他直起身，不说话，等她的反应。
半晌，她更不理解地抬头，“可是他们开不好的玩笑，我都没有听见，你是在打抱不平吗？”
盛夏夜里的风不算凉，吹得湿热。
校门口的路灯年久失修，高频率地闪着光，让人眼有点受不住，闵沅感觉眼酸，合上眼，抬手按了按眼皮子。
她看不见曲彦了，却听见他说：“因为姐姐，我喜欢你。”
曲彦说完，就看到她的耳朵和面颊蹿红，瞪大了眼睛望他。那双眼睛里湿湿的，是刚才眸酸出的眼泪。
然后她远离一步，皱起两条眉毛，抓着书包带子跑走了。
他站在暗处，路灯灭的一瞬间望到她回头了一下，他扶着墙忍不住笑。
他小时候经常走夜路帮爸爸买酒，从来没怕过。
臂间挂着的外套带着洗衣液的香气，他回忆着，和闵沅身上的香味一样。
她好像很容易脸红，昨天给她腿上围件外套，今天和她说了句喜欢，反应都很大。
曲彦突然发现逗她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闵沅洗漱完坐在床上发呆，书也看不进了。
她知道曲彦是在拿她开玩笑，甚至她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尊重她，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对她说过这么直白的话，重要的是他们才认识了两天，难免受惊。所以干脆放下书，拿出手机划拉着，找到梁承生的头像。
总觉得这个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可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梁承生的头像是个长了翅膀的小汤圆，可可爱爱的，和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匹配。
虽然她哥年长不了她几岁，没那么正经，平时能说上的话也比爸妈要多，可算来，他还是她的家长，有些事就是讲不出口。
而且梁承生也从来不主动和她聊这方面的事，她能知道的还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不然她真的以为他这样的男生身边一个异性也没有。
闵沅点着他的头像放大了几回，最后还是关掉手机，不准备说了。
下一秒，手机又亮了起来。
是楚嘉瑞给她发了张图片，消息说：你哥要成了。
图片上是梁承生在家里开了门，门口是叶姝夏，两个人面对着面。
她看一眼时间，快十二点。
楚嘉瑞：【你嫂子进他屋了！】
闵沅和他唠了几句那两人的进展，觉得困意上来，关掉台灯就窝进被子里去。
“和我姐吵架了。”叶姝夏坐上沙发，盯着头顶的小灯。
刚在门口时，梁承生就闻见她发间有点烟味。
“怎么？”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在房间抽烟，被她看见了，说我才几岁就学这么坏。”她抬着眼看他，像在寻求某种认同。
叶姝夏在大人眼里一直很乖，所以那些人如果能看见她嘴里叼着烟的模样，第一反应就会是她学坏了。
“这不算好习惯。”梁承生说。但没人规定这样就是坏孩子。
“那看来你也不是完美的小孩。”
他没应，跨了一步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
她手里攥着个打火机，用拇指来回抚动，狭长的眼虚虚往他在的方向看，语调也轻，“只是你没有人管着，真羡慕。”
闵厉自己也总是一身烟味，当然没有资格说教；袁若水觉得没因为这个落下学习，也不太在意。
但是也有人会念叨他。
他想起闵沅第一回撞到他抽烟时候的样子，张着眼愣了好几秒，上来拉着他走，问说你是怎么学会的。他说楚嘉瑞教的。
那会儿她和楚嘉瑞还不认识，以为是哪个混混毛头小子找上了她哥，以为她哥又受欺负了，抓着他的手和楚嘉瑞说：“你以后不要再找我哥了，我爸爸是警察。”
他给楚嘉瑞使眼色走人，然后牵着她往家里去。她小小的手心里很多汗，说怕死了，第一次和那种人说话。
梁承生什么也没解释，手裹着她的，感觉比抽烟爽多了。
她一路上就跟他唠叨，任何烟对身体都不好，抽多了肺会黑掉的，要是被老师发现你就惨了。说了很多，这之后也在说，但从没说他学坏了。好像在她那里，他永远是很好的人。
对面的沙发是闵沅在他家里最常待的位置，他垂眼看着，道：“谁说没人管。”
叶姝夏回想着他身边的人。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唯一的亲戚是小姨，他们一家都是大忙人，没有谁会总管教他。
她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梁承生现在，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家有多的被子么？我睡在沙发。”她问。
“不回家？”
“好讨厌回家。”
梁承生也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她有一个关心她的姐姐，回家不用自己打开灯。
“客厅太凉了，我收拾一间给你。”
这个房子有三个房间，除了他和闵沅平时睡的，剩一个客房。
他从柜子里拿出床单和被套被芯，动作行云流水地把床收拾好了，告诉她哪是顶灯的开关，哪是卫生间灯的开关。
叶姝夏靠在门框边上看他，说：“你以后的……女朋友，很幸福呢。”
她看了曲彦一眼，他脸上贴了条创可贴，额角有点发青。
他抬手摸了摸右耳的耳钉，也没再靠近，半垂着眼问她：“你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闵沅不敢回答，心虚地看向校门口的大钟，说：“我那个，要吃晚饭，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然后逃一样地扭头跑走了。
曲彦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发笑，一笑起来就扯到脸上擦破皮的伤口。
“老板，我要一碗汤面。”闵沅在书包里掏钱，递出去时却看到梁承生在扫码支付。她眨两下眼，收回手里的钱，补了一句：“打包。”
两人在候餐一片等着，和一群人挤在一起。她偷偷瞥他，眼神就撞上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动了动嘴，小声和他打招呼。
“梁老师……”
身旁的人一下子低笑出声来。
他配合她，“嗯。闵沅。”
配合得不太好，一听就不是正经打招呼。
“刚和你说话的，是曲歆弟弟？”
闵沅问：“你看到了？”
“他很显眼。”
也是。曲彦像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小明星，该有的装备一点没落下。
“嗯，他找我拿他的外套。我已经给曲歆了，她会替我还回去的。”
梁承生说：“以后和他有联系也小心点，你爸要是看见，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她低下脑袋不想说话。上回和闵厉吵的架还没完呢，她觉得自己的父亲特别顽固，不知道中年人是不是都这样，总认为自己是对的，错了也不承认，就要面子。
“干嘛那么敏感……”她嘟嚷一句。
面打包好了，她也准备离开，把刚才收起来的钱塞到梁承生口袋里。没给他塞回来的机会，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梁承生一直觉得和她之间不必要分得这么清，可她好像并不这么想。
每次面上是他出钱，可她都会再还给他，从小就这样。她小时候不高兴了会找他说话抱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愿意这么干了，说是哥你学习太忙了，不能打扰你。
其实他压根不忙，她也知道。
梁承生挤着等餐的人群出去了，手上什么也没拿。
闵沅急急忙忙地把东西带回宿舍，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有没有曲彦的身影。没有，应该是走了。
晚餐这顿不太顶饱，晚自习上到一半闵沅就觉得肚子空空的。下课后她揉着肚子到外边买夜宵，刚出校门，又碰见了曲彦。
小白毛和她招了招手，“晚上好。”
她说：“你也好。”
“我在等我姐。”
“那你再等等，她就快了。”
她低着头走开了，看一眼手表的时间，快十一点。站在关东煮的摊子前，她想起来，他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要怎么回家，现在可没有能回去的车趟。
曲歆最近都在班里留到很晚，他得再等一刻钟。
闵沅从班里出来时已经不早了，打包完夜宵，校门口只剩两三个准备离开的小摊子。
往回走，曲彦还站在那儿，路过他身边时，手腕就被他用食指轻轻钩住。
“姐姐，陪我等等。”
“啊？”
“等会儿这里的路灯要关了，我怕黑。”他松开手指，看一眼顶上并不亮堂的白灯。
闵沅是想走人的，觉得这么轻浮大胆的人怎么会怕黑。可是他说话不像平时散漫的语调，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看起来真的有点害怕。
“……好吧，曲歆来了我就走。”
他笑起来，下一刻却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指节蜷着轻轻覆上嘴角。
她才看见他嘴边有伤，昨天没有的，应该是今天和人打架伤的。
她在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创口贴递给他，觉得粘上就不会扯着肉，也不会疼了。
曲彦的视线在她手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把脸正对上她的，“帮我吧，我贴得不准。”
闵沅撕开外包装塞进兜里，对准伤口贴上去，指尖碰到他脸上的皮肤，软软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太温热。
“为什么要打架呢，你爸爸妈妈看到你受伤肯定又难过又生气。”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动着，说：“姐姐，是他们先开的你的玩笑，就是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的那几个人。”
她费解地看着他，“你和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会打起来？”
他直起身，不说话，等她的反应。
半晌，她更不理解地抬头，“可是他们开不好的玩笑，我都没有听见，你是在打抱不平吗？”
盛夏夜里的风不算凉，吹得湿热。
校门口的路灯年久失修，高频率地闪着光，让人眼有点受不住，闵沅感觉眼酸，合上眼，抬手按了按眼皮子。
她看不见曲彦了，却听见他说：“因为姐姐，我喜欢你。”
曲彦说完，就看到她的耳朵和面颊蹿红，瞪大了眼睛望他。那双眼睛里湿湿的，是刚才眸酸出的眼泪。
然后她远离一步，皱起两条眉毛，抓着书包带子跑走了。
他站在暗处，路灯灭的一瞬间望到她回头了一下，他扶着墙忍不住笑。
他小时候经常走夜路帮爸爸买酒，从来没怕过。
臂间挂着的外套带着洗衣液的香气，他回忆着，和闵沅身上的香味一样。
她好像很容易脸红，昨天给她腿上围件外套，今天和她说了句喜欢，反应都很大。
曲彦突然发现逗她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闵沅洗漱完坐在床上发呆，书也看不进了。
她知道曲彦是在拿她开玩笑，甚至她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尊重她，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对她说过这么直白的话，重要的是他们才认识了两天，难免受惊。所以干脆放下书，拿出手机划拉着，找到梁承生的头像。
总觉得这个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可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梁承生的头像是个长了翅膀的小汤圆，可可爱爱的，和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匹配。
虽然她哥年长不了她几岁，没那么正经，平时能说上的话也比爸妈要多，可算来，他还是她的家长，有些事就是讲不出口。
而且梁承生也从来不主动和她聊这方面的事，她能知道的还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不然她真的以为他这样的男生身边一个异性也没有。
闵沅点着他的头像放大了几回，最后还是关掉手机，不准备说了。
下一秒，手机又亮了起来。
是楚嘉瑞给她发了张图片，消息说：你哥要成了。
图片上是梁承生在家里开了门，门口是叶姝夏，两个人面对着面。
她看一眼时间，快十二点。
楚嘉瑞：【你嫂子进他屋了！】
闵沅和他唠了几句那两人的进展，觉得困意上来，关掉台灯就窝进被子里去。
“和我姐吵架了。”叶姝夏坐上沙发，盯着头顶的小灯。
刚在门口时，梁承生就闻见她发间有点烟味。
“怎么？”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在房间抽烟，被她看见了，说我才几岁就学这么坏。”她抬着眼看他，像在寻求某种认同。
叶姝夏在大人眼里一直很乖，所以那些人如果能看见她嘴里叼着烟的模样，第一反应就会是她学坏了。
“这不算好习惯。”梁承生说。但没人规定这样就是坏孩子。
“那看来你也不是完美的小孩。”
他没应，跨了一步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
她手里攥着个打火机，用拇指来回抚动，狭长的眼虚虚往他在的方向看，语调也轻，“只是你没有人管着，真羡慕。”
闵厉自己也总是一身烟味，当然没有资格说教；袁若水觉得没因为这个落下学习，也不太在意。
但是也有人会念叨他。
他想起闵沅第一回撞到他抽烟时候的样子，张着眼愣了好几秒，上来拉着他走，问说你是怎么学会的。他说楚嘉瑞教的。
那会儿她和楚嘉瑞还不认识，以为是哪个混混毛头小子找上了她哥，以为她哥又受欺负了，抓着他的手和楚嘉瑞说：“你以后不要再找我哥了，我爸爸是警察。”
他给楚嘉瑞使眼色走人，然后牵着她往家里去。她小小的手心里很多汗，说怕死了，第一次和那种人说话。
梁承生什么也没解释，手裹着她的，感觉比抽烟爽多了。
她一路上就跟他唠叨，任何烟对身体都不好，抽多了肺会黑掉的，要是被老师发现你就惨了。说了很多，这之后也在说，但从没说他学坏了。好像在她那里，他永远是很好的人。
对面的沙发是闵沅在他家里最常待的位置，他垂眼看着，道：“谁说没人管。”
叶姝夏回想着他身边的人。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唯一的亲戚是小姨，他们一家都是大忙人，没有谁会总管教他。
她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梁承生现在，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家有多的被子么？我睡在沙发。”她问。
“不回家？”
“好讨厌回家。”
梁承生也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她有一个关心她的姐姐，回家不用自己打开灯。
“客厅太凉了，我收拾一间给你。”
这个房子有三个房间，除了他和闵沅平时睡的，剩一个客房。
他从柜子里拿出床单和被套被芯，动作行云流水地把床收拾好了，告诉她哪是顶灯的开关，哪是卫生间灯的开关。
叶姝夏靠在门框边上看他，说：“你以后的……女朋友，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