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闵沅这几天睡得都不深，所以梁承生的手机振动时她就已经醒了。
他在她旁边动一下，然后有手机开关的按键声。
她本来抓着他的手腕，但是后来手里空空。手机响的时候她就觉得梁承生等会儿要走了，现在他真的起身下床。
然后在安静的夜里她听见外边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早晨梁承生给她发了信息，说会晚点回家。
她没问他做什么，她不爱问这些，像她不喜欢别人来问一样。
医院走廊现在很清冷，梁承生坐在廊椅上休息，偶尔看一下手机，但闵沅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想和她说话，但又不想见她。
叶姝夏在ICU里躺了一晚上，刚刚才转到普通病房，叶璇在病房外边哭了很久，现在坐在病床旁睡着了。
梁承生看着日期觉得有点可怕，他不敢想叶姝夏为什么选在今天自杀。她昨晚躺在浴室的角落里像死了一样，用沾满血的手抱他，说她没有妈妈了，太痛苦了。
他的外套现在搭在腿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小宝？”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梁承生没注意，仰着头闭眼休息，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承生，是你吧？”
他睁眼时看到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人，左边眉头上还有道疤。
梁承生想起刚才面前人喊的称呼，有点愣神。小时候父母会这么喊他，周围的长辈就也这么叫，但回到招襄之后就没再听过了。
他记得眼前的人，是父母之前的同事。脑子里搜寻了一会儿该怎么称呼，最后说：“李叔叔。”
“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李越章用手指在梁承生外套上捻了捻，闻了一下，表情瞬间有点绷住，看起来紧张了一些。
梁承生说：“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
“不是你的血吧？”李越章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李越章像松一口气，隔着个位子坐下，开始长辈一贯的感叹：“你被接走的时候才上小学，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吧。”
梁承生对以前的事印象很模糊，而实话说，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模糊那件事。
他只记得父母是出了车祸，但没人能告诉他是哪一天出的事，所以连忌日是不是准确的他都不知道。之后他被李越章带到市公安局，在那待了一天，第二天袁老师到公安局接他，坐了很久的车回到招襄，和他说得很明白，说他以后都见不到爸妈了。
他觉得那天过去没多久，但是已经有快十年了。
李越章问他很多问题，上什么大学住在哪成绩怎么样，平时有没有困难的地方，问他的朋友出了什么事。
“你这一片的血，真给我吓着了。”李越章说，“你那朋友有什么想不开的？叔以前干刑警，现在在派出所，什么没见过，困难的倒霉的多了去了。”
梁承生没说话没应和，他觉得叶姝夏这么做有她的原因，只是他不明白。
“你看你上的这么好的大学，成绩也好，以后发愁的地方比别人少多了，你就安稳过日子，别跟我们以前似的。”
李越章劝他。
梁承生觉得不用他说，自己一直都这么想。
聊了一会儿李越章给梁承生留了电话，说自己现在调到城西派出所了，有事可以打电话说。
李越章站起来往一间病房里去，梁承生发现他走路比以前慢了很多，背也没那么直了，后脑勺的头发一样花白。
病房的门被打开，叶璇探出脸说：“承生，姝夏醒了。”
梁承生沉默地起身进去。
“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叶璇声音很哑，眼睛也无神，“姝夏说醒来要见到你，我怕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
叶姝夏平平地躺在病床上，见他进来一扭头翻了个身侧过去。
“梁承生，我死了你也不在意是吗？”叶姝夏问。
梁承生说：“在意你的应该是你姐姐。”
叶姝夏坐起来，拔掉输液的针管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你太过分了。”
“……”
梁承生不太想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能说出口的话都不好听，所以他选择缄默。
叶姝夏问他，问为什么不关心她，为什么不管她，问他觉得自己补偿够了吗。
梁承生听得虚晃，她的话像飘在面前，特别刺眼。
“我必须要喜欢你么？”他问。
叶姝夏淡漠地掉眼泪，对这句话不做回答，好像认为她早就给过答案了。
梁承生没想要她回应。他平常睡得少，偶尔也会一晚上没睡，但今天尤其累。
他看了眼床头的按铃，伸手过去按了一下。
“你干什么？”叶姝夏去抓他的手，却没抓住。
走廊外很快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护士推门进来。
“你怎么把管子拔了？大半都没输完呢！”
护士拉着叶姝夏的手臂将她摁回去，梁承生转身往外走，她就挣扎着喊他的名字，护士让叶璇进来帮忙压住人。
梁承生一步都没停，他的感觉都浮在半空，他听见叶姝夏尖锐又遥远的声音，觉得自己早就该离开这种境地了。
-
闵沅回家的时候袁若水在厨房做饭，外婆和外公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打了声招呼回到房间，从堆高的书里找到今天的作业。
写着她觉得头越来越晕，干脆一了百了地放下笔，趴在桌上什么也不干。
后来睡着了，睡得脖子疼，梁承生喊她她也张不开嘴回应，最后撑着身子去给他开门。
梁承生在门口停了片刻才进来，一遍关门一边伸手摸她的脸，“怎么不应？”
“睡了。”闵沅说。
她发现今天他身上很香，衣服是刚换的，澡也应该是刚洗的，香味比平时都要明显。
她坐回书桌前，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梁承生和她对视：“怎么了？”
她刚才突然很想知道他昨晚去做什么了，但又不好问，只撇开视线，说：“脖子疼。”
他无奈地说：“手是凉的。”
“我知道。”闵沅的头发扎起来，“你碰吧，我好热。”
梁承生弯下腰，手搭在她温热的后颈上，感觉到她还是颤了一下。
闵沅看着他和她齐平的脸，想起来他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她从来没占到一点便宜。
梁承生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脖子，发现她的表情有点空洞。
“又在想什么？”他问。
梁承生觉得她的体温比平时高一些，刚进来的时候她才睡醒，脸很红，消下去一会儿现在又红了起来。
她动了动嘴，但什么都没说。
他也没继续问，听见袁若水在外边喊他吃饭，松开手起身，顺便拉了她一把。
闵沅跟在他后边出去。
袁若水可能还因为她昨天跑出门的事在生气，一顿饭下来半个字都没对她说，只有外婆和她说话，说下次不能这么不懂事了。
楼下在放鞭炮，把聊天的声音模糊掉一些。
“承生，小姨给你发了红包，你等会儿看着怎么和朋友们过。”袁若水说，“你妹妹就不和你出去了，她在家里学习，过几天就开学了。”
闵沅不想待在家里，准备张口反驳的时候她看了外婆一眼，又收回心思。
她说知道了，最后扒了几口饭下桌。
梁承生吃完饭想去她房间找她，楚嘉瑞突然打了个电话来。
“承哥，你晚上出来放炮吗？我请客。”
“没时间。”
楚嘉瑞：“我刚都问闵沅了，她说她作业写完了，用不着你教，你要干嘛啊你？”
——“我已经在你们家门口了，我现在就要按门铃！”
楚嘉瑞说完，电话挂掉的同时门铃也响起来，叮铃叮铃的两声。
梁承生去给他开门，一下子接了个熊抱，楚嘉瑞飞速换了鞋去和长辈们问好，然后跑到闵沅的房间门口喊她。
楚嘉瑞一顿操作让袁老师也有点懵，袁老师过来告诉他闵沅要学习，他站着愣了愣，然后撒娇：“袁阿姨，我很久没见到闵沅了，放假了都，就出去一次……”
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对面终于松口，“让她早点回来。”
闵沅被楚嘉瑞拉着出门，梁承生没跟上，到门口的时候电梯已经毫不留情地往下降了。
“……”
梁承生下了楼，看见楚嘉瑞在外边教闵沅骑小电驴。
之前闵沅说不会骑车，出门特别不方便，和他说放假回来了让他教，现在跟楚嘉瑞学上了。
“这个是刹车，这个是加速的，往后挪……”
闵沅坐在上边心怦怦跳，让楚嘉瑞在后边扶着她。她戴了安全帽，大冬天的闷出满头汗。
“别怕，”楚嘉瑞在旁边说，“摔不死……”
梁承生原本以为还得很久，在旁边刚点起一支烟。
但楚嘉瑞没说完，闵沅骑着车溜一下开走了。
现在两个男人留在原地懵圈。
“人呢？”楚嘉瑞问。
“跑远了。”梁承生拧掉烟。
楚嘉瑞跑出去追她，结果闵沅很快绕了一圈回到原地。
梁承生把她从车上拉下来，摘掉头盔，扫她一眼，“悠着点。”
闵沅抱着他的手臂整个靠在他身上，他才发现她腿抖得站不住脚，流了好多汗，身上热烘烘的。
梁承生笑起来，任由她扒拉一会儿，说：“下次还让他教你？”
闵沅叫一声推他，但他用着劲扶她，只配合地抱着她晃了两下，最后也没推开。
他在她旁边动一下，然后有手机开关的按键声。
她本来抓着他的手腕，但是后来手里空空。手机响的时候她就觉得梁承生等会儿要走了，现在他真的起身下床。
然后在安静的夜里她听见外边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早晨梁承生给她发了信息，说会晚点回家。
她没问他做什么，她不爱问这些，像她不喜欢别人来问一样。
医院走廊现在很清冷，梁承生坐在廊椅上休息，偶尔看一下手机，但闵沅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想和她说话，但又不想见她。
叶姝夏在ICU里躺了一晚上，刚刚才转到普通病房，叶璇在病房外边哭了很久，现在坐在病床旁睡着了。
梁承生看着日期觉得有点可怕，他不敢想叶姝夏为什么选在今天自杀。她昨晚躺在浴室的角落里像死了一样，用沾满血的手抱他，说她没有妈妈了，太痛苦了。
他的外套现在搭在腿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小宝？”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梁承生没注意，仰着头闭眼休息，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承生，是你吧？”
他睁眼时看到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人，左边眉头上还有道疤。
梁承生想起刚才面前人喊的称呼，有点愣神。小时候父母会这么喊他，周围的长辈就也这么叫，但回到招襄之后就没再听过了。
他记得眼前的人，是父母之前的同事。脑子里搜寻了一会儿该怎么称呼，最后说：“李叔叔。”
“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李越章用手指在梁承生外套上捻了捻，闻了一下，表情瞬间有点绷住，看起来紧张了一些。
梁承生说：“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
“不是你的血吧？”李越章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李越章像松一口气，隔着个位子坐下，开始长辈一贯的感叹：“你被接走的时候才上小学，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吧。”
梁承生对以前的事印象很模糊，而实话说，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模糊那件事。
他只记得父母是出了车祸，但没人能告诉他是哪一天出的事，所以连忌日是不是准确的他都不知道。之后他被李越章带到市公安局，在那待了一天，第二天袁老师到公安局接他，坐了很久的车回到招襄，和他说得很明白，说他以后都见不到爸妈了。
他觉得那天过去没多久，但是已经有快十年了。
李越章问他很多问题，上什么大学住在哪成绩怎么样，平时有没有困难的地方，问他的朋友出了什么事。
“你这一片的血，真给我吓着了。”李越章说，“你那朋友有什么想不开的？叔以前干刑警，现在在派出所，什么没见过，困难的倒霉的多了去了。”
梁承生没说话没应和，他觉得叶姝夏这么做有她的原因，只是他不明白。
“你看你上的这么好的大学，成绩也好，以后发愁的地方比别人少多了，你就安稳过日子，别跟我们以前似的。”
李越章劝他。
梁承生觉得不用他说，自己一直都这么想。
聊了一会儿李越章给梁承生留了电话，说自己现在调到城西派出所了，有事可以打电话说。
李越章站起来往一间病房里去，梁承生发现他走路比以前慢了很多，背也没那么直了，后脑勺的头发一样花白。
病房的门被打开，叶璇探出脸说：“承生，姝夏醒了。”
梁承生沉默地起身进去。
“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叶璇声音很哑，眼睛也无神，“姝夏说醒来要见到你，我怕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
叶姝夏平平地躺在病床上，见他进来一扭头翻了个身侧过去。
“梁承生，我死了你也不在意是吗？”叶姝夏问。
梁承生说：“在意你的应该是你姐姐。”
叶姝夏坐起来，拔掉输液的针管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你太过分了。”
“……”
梁承生不太想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能说出口的话都不好听，所以他选择缄默。
叶姝夏问他，问为什么不关心她，为什么不管她，问他觉得自己补偿够了吗。
梁承生听得虚晃，她的话像飘在面前，特别刺眼。
“我必须要喜欢你么？”他问。
叶姝夏淡漠地掉眼泪，对这句话不做回答，好像认为她早就给过答案了。
梁承生没想要她回应。他平常睡得少，偶尔也会一晚上没睡，但今天尤其累。
他看了眼床头的按铃，伸手过去按了一下。
“你干什么？”叶姝夏去抓他的手，却没抓住。
走廊外很快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护士推门进来。
“你怎么把管子拔了？大半都没输完呢！”
护士拉着叶姝夏的手臂将她摁回去，梁承生转身往外走，她就挣扎着喊他的名字，护士让叶璇进来帮忙压住人。
梁承生一步都没停，他的感觉都浮在半空，他听见叶姝夏尖锐又遥远的声音，觉得自己早就该离开这种境地了。
-
闵沅回家的时候袁若水在厨房做饭，外婆和外公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打了声招呼回到房间，从堆高的书里找到今天的作业。
写着她觉得头越来越晕，干脆一了百了地放下笔，趴在桌上什么也不干。
后来睡着了，睡得脖子疼，梁承生喊她她也张不开嘴回应，最后撑着身子去给他开门。
梁承生在门口停了片刻才进来，一遍关门一边伸手摸她的脸，“怎么不应？”
“睡了。”闵沅说。
她发现今天他身上很香，衣服是刚换的，澡也应该是刚洗的，香味比平时都要明显。
她坐回书桌前，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梁承生和她对视：“怎么了？”
她刚才突然很想知道他昨晚去做什么了，但又不好问，只撇开视线，说：“脖子疼。”
他无奈地说：“手是凉的。”
“我知道。”闵沅的头发扎起来，“你碰吧，我好热。”
梁承生弯下腰，手搭在她温热的后颈上，感觉到她还是颤了一下。
闵沅看着他和她齐平的脸，想起来他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她从来没占到一点便宜。
梁承生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脖子，发现她的表情有点空洞。
“又在想什么？”他问。
梁承生觉得她的体温比平时高一些，刚进来的时候她才睡醒，脸很红，消下去一会儿现在又红了起来。
她动了动嘴，但什么都没说。
他也没继续问，听见袁若水在外边喊他吃饭，松开手起身，顺便拉了她一把。
闵沅跟在他后边出去。
袁若水可能还因为她昨天跑出门的事在生气，一顿饭下来半个字都没对她说，只有外婆和她说话，说下次不能这么不懂事了。
楼下在放鞭炮，把聊天的声音模糊掉一些。
“承生，小姨给你发了红包，你等会儿看着怎么和朋友们过。”袁若水说，“你妹妹就不和你出去了，她在家里学习，过几天就开学了。”
闵沅不想待在家里，准备张口反驳的时候她看了外婆一眼，又收回心思。
她说知道了，最后扒了几口饭下桌。
梁承生吃完饭想去她房间找她，楚嘉瑞突然打了个电话来。
“承哥，你晚上出来放炮吗？我请客。”
“没时间。”
楚嘉瑞：“我刚都问闵沅了，她说她作业写完了，用不着你教，你要干嘛啊你？”
——“我已经在你们家门口了，我现在就要按门铃！”
楚嘉瑞说完，电话挂掉的同时门铃也响起来，叮铃叮铃的两声。
梁承生去给他开门，一下子接了个熊抱，楚嘉瑞飞速换了鞋去和长辈们问好，然后跑到闵沅的房间门口喊她。
楚嘉瑞一顿操作让袁老师也有点懵，袁老师过来告诉他闵沅要学习，他站着愣了愣，然后撒娇：“袁阿姨，我很久没见到闵沅了，放假了都，就出去一次……”
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对面终于松口，“让她早点回来。”
闵沅被楚嘉瑞拉着出门，梁承生没跟上，到门口的时候电梯已经毫不留情地往下降了。
“……”
梁承生下了楼，看见楚嘉瑞在外边教闵沅骑小电驴。
之前闵沅说不会骑车，出门特别不方便，和他说放假回来了让他教，现在跟楚嘉瑞学上了。
“这个是刹车，这个是加速的，往后挪……”
闵沅坐在上边心怦怦跳，让楚嘉瑞在后边扶着她。她戴了安全帽，大冬天的闷出满头汗。
“别怕，”楚嘉瑞在旁边说，“摔不死……”
梁承生原本以为还得很久，在旁边刚点起一支烟。
但楚嘉瑞没说完，闵沅骑着车溜一下开走了。
现在两个男人留在原地懵圈。
“人呢？”楚嘉瑞问。
“跑远了。”梁承生拧掉烟。
楚嘉瑞跑出去追她，结果闵沅很快绕了一圈回到原地。
梁承生把她从车上拉下来，摘掉头盔，扫她一眼，“悠着点。”
闵沅抱着他的手臂整个靠在他身上，他才发现她腿抖得站不住脚，流了好多汗，身上热烘烘的。
梁承生笑起来，任由她扒拉一会儿，说：“下次还让他教你？”
闵沅叫一声推他，但他用着劲扶她，只配合地抱着她晃了两下，最后也没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