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棒球篇Sow视角)

    升到初三,爸爸开始更频繁喝酒,但我没有跟Jim说,他最近忙着追隔壁班的妹子,May本来就跟我们不在一个班级,最近经常要留下来处理学生会杂事。

    “Sow,今天你自己回去啊,我要去那个。”

    “嗯,好。”

    Jim说去那个,搞的很神秘的样子,其实只是去送他心仪的女生回家而已。那个女生的家和我们的方向完全相反,Jim没有再和我一起回家。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虽然我们还是有在线上聊天,但不可否认,我最近越来越沉默。

    我并不想这么早回家,爸爸总是一身酒气的回来,早早待在家里也只是在睡觉。这一年,我的个子越来越高,偶尔在家碰面,醉酒的爸爸会抓着衣领叫嚣,问我是不是要挑衅,然后把我摔到墙角。我们的状况像是被迫关在监狱里的室友,没缘由的仇视对方,也许是因为我们彼此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每天都走一条很远的路,绕道回去。

    今天是周三,下午提早放学。学校要准备明天的足球比赛。Jim曾经一遍遍劝说我去足球队,但最终我也没有参加。因为我近视了,戴眼镜运动好像很不方便。

    “你家真的是这个方向吗?”

    “嗯嗯,地球是圆的!所以我怎么都能回家啦。”

    校门口,我碰到Jim正在跟那个女生聊天,我领教过无数次他的那些歪理。他们正朝我的反方向走去。Jim大笑着耍宝,那个女生也被逗的弯着腰。不管是让人开心,还是让自己开心。这两种能力我都不具备,沉默着拿出耳机,习惯只带一右耳。正好在放《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夏天来来去去

    太阳确实很好,我眯着眼看离我越来越远的朋友和他的心上人。我注意到女生看着Jim的双眸在阳光下反射出光亮。他们在聊什么越靠越近,周围的轿车呼啸着从身边开过,也没有让他们的对话停滞一秒。

    我的朋友们很好,Jim、May、Rola阿姨,总是不经意的顾虑我的感受,像对待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温柔。我怀着感激的心情,配合着像幸运降临一般的温暖善意。唯一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哪怕我个子很高、身体强壮,也没法抹去亲近的人眼底的那层怜悯。

    我不曾真正体会过这种这种被需要和被注视的感觉,但我知道这应该是令人愉快的。

    时间还早,我转身走进一条我从来不曾选择的路。‘地球是圆的’Jim巫师的话,让我总想去验证一下。这条路只有零星几个小摊和商店。这个点,路上也没什么人。唯一有印象的是我路过了一个不算太小的公园——一块儿秃秃的草坪和周围被一圈稀稀拉拉的树包围的空地。

    “Park!park!Do you know ?”很远的地方,我就听到有人在说英文。看来是个不会泰语的中国人。他夸张的比划着一个圆形,我看到摊主准备拿脚下的脸盆。他着急的更大声的说Park,‘P’这个发音尤其明显,有点像是八郎在叫。这无理的联想,让我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

    那男生时不时皱眉,焦急的左右看。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也像是初中生,应该比我小。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还是不停朝摊主笑着摆手。

    “那个学生!你过来一下呐。”摊主朝我招手,我拿下耳机,他说让我帮忙翻译,这个男生则睁大眼睛看着我。如果他想找公园,那我确实可以指给他。

    “Can you speak english?”

    我们的对话就从这句最常见的英语开始。我朝他点头,因为我的混血长相他可能把我当成了外国人,但很遗憾,我的口语不是那么好。他说自己叫Zac,在找公园打棒球,然后指了指他身后马路对面的朋友,开始向我隔空比划起扔东西的动作。

    那些小商贩和店员都看着他,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遍遍确认我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眉眼亮亮的,薄薄的一层汗珠覆在脸颊,他随意的把刘海往上撩,露出白皙的额头。

    我决定直接带他和他的朋友去公园。

    这个漂亮的中国男孩Zac一路上都跟我搭话,他不停的围着我转,看上去兴奋极了。但我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紧张的攥着书包背带。他一把拉过我的手,塞给我一个满满的,装着炸串的温热塑料袋,笑着说我们是朋友了。

    曼谷的夏天热的没有一丝风,我看到他身后的马路,热浪低低匍匐着。他就这样站在马路中间,站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吞咽着喉头,不敢再看他,而是快步往前走,不停的扶着眼镜。手指摸索着裤子口袋里的耳机线。我想和往常一样带上耳机,但又想听他继续跟我讲话,犹豫之间很快到了那个公园。

    草地又密又软,他和朋友已经拿出了运动装备,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该走了。

    “hello!Do you have time.”Zac叫住我,他的朋友去跑步了。Zac问我知不知道怎么玩棒球。我转过身看他,我多希望我会的不是足球,而是棒球。我指了指我的近视眼镜,他摇摇头完全不介意,拿出一个灰色的皮质手套向我走来。

    Zac和我示范棒球手套的戴法。他握着我的手,手心朝上展开,左手手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是前天被烟灰缸的碎渣割伤的,已经不再出血。‘我该回家了。’我这样想着,准备抽出手,Zac从背包里翻出一只创可贴,然后熟练的把手套夹在手臂里,不等我反应就低头帮我贴上。我看到他鼻翼上的汗珠,浓密的黑色睫毛,还有皱起的好看的眉尾。

    棒球并不大,一只手就能够完全握住,他传来的球轻轻的,每当我用手套接住Zac就会兴奋的喊‘Nice’。然后睁大眼睛朝我点头,公园附近偶尔有散步的人,我有点犹豫的停下来,Zac站在对面鼓励我。我扔回给他的不太准,他都能接住。如果我扔的很偏,他就会哈哈大笑然后奔跑着去捡球。

    我瞥到Zac头顶过分清澈的朗朗晴空,我从不知道‘失误’也是一种快乐,于是也跟着Zac笑了出来。

    这个下午,我死死盯着这颗白色的棒球,我想快点学会它,这么想着我握紧左手的手套,更努力的去接球。绿色的草地不再光秃秃的,反而柔软的像一片巨大的海绵,即使摔倒也不会痛。

    每一次只要我接住,就能看到Zac眼里的惊喜,我知道这惊喜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

    我们在草坪上肆意奔跑,他教我怎么用球棒打到球,他的朋友则时不时来指点一下。我们语言不通,Zac笨拙的比划着手势,如果我理解错了,他就会哈哈大笑,然后握着我的手,再更仔细的教一遍。等我做对了,他就会满眼放光的看着我。

    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纯粹,我看到他的瞳孔里溢满我的身影,我想,我知道Jim的感觉了。

    “Do you have time tomorrow?”

    “……yes.”

    “3PM!Baseball,Together!OK?(下午三点,一起棒球,OK?)”

    “OK.”

    “See you tomorrow!Friend!”

    直到草地被红色的夕阳笼罩,我和Zac他们在十字路口分别,约定了第二天见面。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主街上人来人往,拥堵的轿车不停按着喇叭,嘈杂的叫卖和轻轨的杂音,彼此交错在空中。我没有再把口袋里的耳机拿出来,曼谷的晚风从女孩的裙摆和摩托的飞驰中,拂面而来,我不想忘记属于今天的每一秒。

    我转身走进一家小商店,从冰箱拿出一听可乐,打开拉环一饮而尽。冰爽裹挟着糖分直入我的肺腑,最后又在胃里化成空虚。我看着可乐上的zero(零度)字母,喃喃自语着,“See you tomorrow……Z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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