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那道藏匿于柱子之间的门悄然划开,世子派给她的人出现在她的身后,冷不丁地开口:“您该回去了。”

    这位侍从其貌不扬,但走路却不见声响,林筱之前的那副装模作样也是为了应付他的突然出现。

    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林筱从容不迫地将书放回原位。只不过本打算离开的脚步却被这突然其来的酸软打断,只能扶在书架上才能保住平衡。

    林筱知道自己的身体因那一晚的伤害不再康健,但原本以为多日的修养已经可以恢复大半,却不成想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她苦笑着看着世子派来的仆役:“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了。”

    那名仆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取出一条之前不知道藏在何方的绳索,将林筱细致地捆绑,提了起来。

    是的,当成一件物品一样被提了起来。

    就那么猝不及防间,林筱就被提溜着带出门,藏进马车里,返回了位于京郊的世子别院。

    等她回去时,已经两日没见的世子殿下已经在里面等待着她。

    这一点,林筱也早有预感。

    既然世子同意了她前往藏书阁三楼,那就代表他默许她知道一些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情。那在她了解一切之后,他们就会有一次注定会发生的对话。

    一场试探与坦诚的交谈。

    就算在林筱面前已经暴露出他的真面目,晋王世子也依旧端着他那谦谦君子的病弱模样,温着一壶茶等着她。

    看到她走了进来,世子为了她了一杯水,神色淡然:“今日可还过得愉快?”

    林筱接过茶,看着澄黄的茶汤,点头:“此间乐。”

    世子忍不住低笑。

    林筱,总能带给他预料之外的答复。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如此关注她,甚至费劲心力救治她。

    只能说,他们天生契合。

    林筱能听见世子的笑声,但她也只当作不知道,慢慢撇着茶沫,喝了一口。

    果然已经煮久了。因为她那意外的腿麻,倒是让这位世子殿下多等了她不少时间,也难为他此刻还能好声好气与她交流。

    “可还喝得惯?”世子殿下总算是笑够了,但说出的却依旧不提正事。

    他不提正事 ,林筱也不会自寻麻烦:“不过尔尔。”

    就茶论茶,不提其他,比的就是耐心。

    “这茶叶选的是去岁秋茶,味道的确有所欠缺。”世子殿下依旧只提茶,“有时候,确实偷不了懒,还得是新茶。”

    林筱也不管他是不是话里藏着话,以不变应万变:“嗯。”

    晋王世子看着她,只见她神色坦然自若,就像是与寻常有人聊天,终于还是服了输:“所以我需要新人来帮我做事。”

    “所以你就选择了我?”林筱摩挲着茶杯,有些事即使事后想明白了,却也不能忘怀,“你是故意让我带白狼出现在贵妃眼前。”

    “如果说贵妃是陛下挡在人前的箭靶,那我就是替你冲锋陷阵的傀儡。”

    还是毫无所知,被人卖了还提他输钱的傀儡。

    她笑话探花郎他们轻敌,自己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还有反击的余地,而他们却已经乘上那艘注定淹没的大船。

    “是也不是。”世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抬起袖角遮掩自己,低咳了一声,突然转移话题,“你是如何看待贵妃的?”

    “为虎作伥。”

    在明知贵妃的背后是皇帝的前提下,这句话可以说的上是大逆不道,但在场的两个人却都没有觉得不对。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世子眉目温柔,甚至还带了几分怜悯,手中不自觉地转动佛珠,“她是个可怜人。”

    每个人对于可怜的定义或许不同,但林筱并不觉得贵妃可怜。从贵妃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她以身饲妖,甚至乐在其中,把整个家族都拖下了水。

    从她毫不手软的手段中,林筱可没看见一分属于可怜人的气质。

    “你的想法太片面。”世子仿佛一眼就看出林筱想的是什么,淡淡地反驳道,“你知道她入宫时才几岁?”

    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即可婚配。想来,贵妃也晚不了多少。

    “十五岁选秀入宫,就被一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选中。”世子不紧不慢地为林筱续了一杯茶,“从此一生的荣辱生死就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不都由另一个人说的算吗?”

    这个时代说先进,它允许女子为官,说封建,它又对后宅女子赋予重重管束。

    婚前,女子可以是她自己,婚后,她就只能是另一个人的夫人。所以选择入朝为官的女子,基本上都终身未嫁。

    看着林筱没有说话,他将茶杯推到她的手边,温热的茶水暖和了突然冰冷的手:“不是她想选择这样,而是她没有选择。”

    “他无所谓的,就放任那些女子在深宫蹉跎。他宠爱的,就不动声色地护着她,给予她最好的一切,却隐于乱池之下。他决定利用的,就大张旗鼓地偏爱着她却不给她足够的保护,放任她在血腥中成长,成为刺穿前朝后宫最趁手的刀。”

    “而一把刀,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它可能被封藏,可能因为过于刚硬而折断,唯独不会被供奉在桌前,成为被怜爱的角色。

    皇帝不爱她,皇帝只想利用她。他培育出一朵浓烈带刺却深爱他的玫瑰,再用他的玫瑰去葬送他的敌人。

    没有犹豫。

    “所以神启教……”林筱用热水暖着手,没有喝。

    “自然也是他的。”

    虽然世子只字不提他是谁,但他们都明白,那是坐在龙椅之上,掌握此间杀生大权的皇帝。

    神启教主张清君侧。清君侧,意在君王身侧的人,贵妃首当其冲。

    而偏偏在这时,城中出现被不明异兽攻击的人,户部尚书府被不明力量袭击,化为一片废墟。

    总总矛头,都指向饲养着白狐的贵妃。这个时候,生祠就会成为最后那个稻草,彻底压垮贵妃。

    她会被当成妖祸丢出去,被心爱的人下令处以极刑,平息民愤。

    而皇帝,依旧是清清白白的皇帝,甚至可能因为他的果断行为而被众人称赞。

    “所以白狼也是你们早就准备好的祭品。”奠定帝王至高无上地位的祭品。

    “父王行事嚣张,已经引得众人不满。”世子把玩手中空了的茶杯,咳了一声,柔柔弱弱地叹了口气, “我也只能大义灭亲。”

    这话,林筱不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着恶心说出来的。

    “可世人皆知,白狼是晋王世子送出。”

    “谁是世人,你,还是我?”他似笑非笑,“司天监林主事献白狼于贵妃,随后白狼出现在晋王府邸,与晋王世子何干。”

    杯中的水还温热,林筱却觉得今夜的风有点冷。

    迎客楼的掌柜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晋王世子,只知道是内城的贵人买了白狼。她带着白狼入了宫,见了贵妃,又带了出来,转手白狼被世子悄悄送给晋王。

    知情的人除了他们便是皇帝与贵妃、晋王。皇帝是既得利益者,是世子的同伙和幕后推动者,他自然不会说。贵妃和晋王是罪人,他们说的话只会被当做谎言。而另一个没有拍戏的知情者,是个死人。

    她长舒一口气:“世子好算计。”

    她这才进入游戏,就已经被游戏里的本土NPC算计,不愧是正式游戏。相比起来,新手游戏的确就是过家家的水准。

    “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世子嘴角含笑,看着她的眼神含蓄而热烈,“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遇到恰好的人。”

    林筱已经对这些眼神学会了无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这些人都默认自己有一副好的皮囊就可以用这些温柔小意的手段瓦解一个女人的意志。

    无所谓,这种浅薄的、刻板的认知,只会害了他们的。

    “世子与我说了那么多,”她也同样轻声询问,“贵妃可怜,与我何干?”

    她只是一个柔弱可怜还没有身份的死人而已。

    “可怜之人,”他咳了几声,面色刷得惨白,自己却毫无知觉,“多愚钝。而愚钝之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也是浪费金银米粮。”

    一个看着命不久矣的人轻飘飘地否定那些高位者的存在意义,满是温柔的眼神中深藏的却是视万物为猪狗的漠然。

    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晋王的位置。也不知道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

    “你想要我怎么做?”林筱没再纠缠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她现在只需要知道她得为她的存活付出多少代价。

    “散布谣言,让世人知道,贵妃乃妖星降临,不容于世。”他说着对方可怜,下达的指令却不见任何怜悯,“也别忘了白狐与白狼。”

    “只是这个?”林筱不觉得这件事会困扰他们,甚至需要他们救活她来解决。

    “剩下的,就看你的发挥了。”世子却笑了笑,“你才是神启教的主事人,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

    “肉体凡胎,我们怎么对付得了妖邪。”林筱垂眼看着茶杯,温润的瓷器染上茶渍,白玉微瑕,刺眼的很。

    世子了然地看着她:“贵妃所为,天怒人怨,自有奇人异士前来投靠。且陛下贵为真龙天子,邪气不侵,威慑天下,想必也不敢在京畿作乱。”

    这话可真是矛盾,但无所谓,真相只会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多数人得到的都只是一个修饰之后的故事。

    她也只是一个听命的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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