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夜色中，白泽身旁白光环绕，他神色不明地盯着陷入梦魇的琼华，自从来了九苍境，琼华就不停陷入梦魇之中。
他抬手，神力涌入琼华额间。
扶桑树下，琼华又见到那个小姑娘。
她还是陷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琼华紧紧盯着神力传来的影像，想起之前的梦境。
那时，她起了杀这朵芙蓉花的心。
“一朵修为如此低的芙蓉花，竟能破我结界。”琼华眼眸平静，紧紧盯向被树枝缠绕的小姑娘，冷冷一笑
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仍然唧唧歪歪地跟扶桑树讲话。
她的脸圆乎乎的，两颊泛着霞红。她低头，圆圆的脑袋瓜翘着一簇呆毛，不知在捣鼓什么。
忽然，她猛地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扶桑花放于耳上，显得娇俏可爱。
她盯着扶桑树的眼睛亮亮的，歪着头，用软软的腔调问道：“树妖，我将你的扶桑花放于耳上，好看吗？”
琼华抿唇不语，眼里闪过疑惑还有不解，这花的灵智着实低，竟察觉不到她的杀意？
虽然困惑，但琼华手中的动作仍没有停下，扶桑树的枝条仍不断收紧，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树妖，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生灵，难道不孤寂吗？”
后来，梦境结束，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最后竟没有杀她，任由这小姑娘在这里胡闹。
小姑娘胡闹惯了，整日带好吃的、好玩的来找琼华，像是把琼华当成知己。
与其说是知己，不如说是当成一个树洞……
神海传来剧烈的疼痛，记忆交叠，让琼华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或许是身体本身对这些记忆的抗拒，让琼华下意识想忽略小姑娘在扶桑树下絮絮叨叨的话，可那些话却一字不落地被琼华记住。
把琼华当树洞的小姑娘，这时又谈及她是吸取了仙域的天地精华而成的一朵芙蓉花，在她还未修成仙时，每天就是晒太阳，吸收月光，和开智的妖兽聊聊天。
小姑娘嘟囔着，皱起了眉毛，嘟起了嘴，两颊鼓鼓的，像是母神做的小人偶糕点，琼华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悲凉。
母神？
黑夜中，琼华蹙眉，似乎有些不舒服，又像是渴望醒过来。
“怎么了？”琼华轻声问道，声音透过扶桑树清晰地传入小姑娘耳中。
小姑娘叹气，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我还没有名字。”
“树妖，你说我叫什么好呢？”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竟是让琼华生出了几分兴趣。
良久的沉默，小姑娘也不急，似乎坚信树妖会回答她。
“叫孟昭，如何？”
小姑娘坐直了，激动地问道：“有什么含义？什么含义呀！”
“没什么含义。”
小姑娘又气馁了：“我看书卷中提到人间取名字都是有含义的……不过这名字也很好听，那我就叫孟昭！”
“其实，有含义的。”孟昭虽看不到树妖，却听出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愉悦。
“哦？是什么？”
“孟，在古书中有勇猛，彪悍的意思。”
“什么？！树妖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个姓！”
看孟昭气得跳脚的模样，琼华眼中有了淡淡的柔情：“逗你的。”
“那到底什么意思？”
“古书中，孟，是排行最大的，也是季节更迭的新月。”
“你说，你是第一朵修炼成仙的芙蓉花，那自然是排行最大的……”
还没等琼华说完含义，孟昭着急地问：“那‘昭’呢？”
琼华眼眸微垂，在孟昭的催促下，才慢慢开口：“昭如日月。”
小姑娘垂头思索这个名字，琼华看着她，缓缓道：“这个名字是很好的意思。”
“哦！那这个名字好！”小姑娘笑眯眯的，一手握拳拍向另一手掌心。
冥界中，孟昭眼眸低垂，似乎心绪不宁……
她盯着悬在半空的留影石，猛地喝了好几口酒。
这已经不知道是孟昭第几次打开琼华斩金仙的留影石。
当时慕寒舟第九世历劫，她受了慕寒舟那一世父亲的暗算，被抓入宫中。
因为她不服从当时的皇帝，更不愿成为他的妃子，皇帝就让道士以妖妃祸乱后宫为由，将她绑在印天柱上，用万剑穿心，以冥火烧魂。
等到琼华和白泽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气息。
据鬼差回忆，那时她的衣裙染满了鲜血，半透明的身躯几乎是看不清模样，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鬼差说，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琼华。
比斩杀金仙的琼华更加可怕……
当时御林军将琼华团团包围，琼华抱着孟昭，一步一步地杀出去。
梦璃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意，颤了颤，发出嗡嗡的声响，被鲜血沾染的梦璃剑剑气更加凌厉，剑灵似乎有些激动。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百姓跪在下面不敢抬头，龙尾缠绕琼华的衣裙，血红的天空，响彻龙吟，琼华双眸渐渐变蓝，俯视着颤抖的人群。
道士吓得摔倒在地，尿了裤子，琼华歪头触碰到孟昭柔软的发梢，一剑划破道士脖颈，鲜血喷洒，道士睁着恐惧的眼睛，没了气息。
“妖女？”琼华眼眸微垂，笑容妩媚，却让人发颤。
琼华声音极轻：“若不是她，你们早死透了……”
染血的裙摆微动，御林军一步步退后。
琼华脚旁遍布尸体，鲜血顺着琼华的脚边蔓延，如同冥界飘散曼陀罗华。
四周散发浓重的血腥味，她眼眸微抬，脸上的血珠沿着脸颊下滑，犹如血泪。
底下的人不敢说话，高处的皇帝动弹不得，周围缠绕青蓝色的光，是被琼华的神力困住。
百姓们没见过神仙，但看到琼华，就知神仙该是如此，他们匍匐向前，企图消解神明的怒意：“神明息怒！”
琼华歪头，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害怕。
她指尖微抬，擦去脸上滑落的血珠，这血太脏，她不愿让其碰到孟昭。
“若你们能杀了台上那个狗皇帝，我便饶你们一命……”
闻言大家抬眸，对上琼华湛蓝的双眸，身躯僵硬。
“琼华！不可！”白泽蹙眉，要阻止，却慢了一步。
他们愤然起身，朝着城墙上的皇帝奔去。
鬼差蜷缩在白泽身后，不敢出声。
刚才有一瞬，他对上琼华仙帝的眼睛，也有了想杀那个狗皇帝的冲动。
听闻琼华仙帝的幻术了得，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样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几万年的时间就到了仙帝境界，还有拥有降下紫荆天雷的资格。
能力强大就算了，她还是个漠视规则的人，这样的人还能轻易地掌握他人的命运，无人能奈何得了她，真的太可怕了……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琼华，发现那双如冥界中蓝水晶的眼睛，渐渐变红，他一咯噔，这位仙帝不会是要入魔了吧！
就因为他们杀了孟婆？
白泽上前，也发现她变红的双眸，愣了一下，扶住琼华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琼华你听我说，你不能杀了皇帝，会扰乱人间的秩序的！到时候三界就乱了！”
“那孟昭呢？”
“他们杀她时，可想过三界安危？”
“可曾想过这位救过三界众生的天帝？”
白泽一怔，看着几乎如幻影的孟昭，哽咽。
琼华眼神漠然，白泽后背一凉，有些发颤，这双眼睛……
回忆一晃而过，神被他忠诚的信徒万杆长□□入肺腑，如同破碎的布偶挂在长枪的尖端。
他的信徒虔诚痴迷盯着没了气息的神明，鲜血顺着杆子留下，滴在信徒们扬起的嘴角上，他们的舌尖舔舐鲜血，伸长手，不放过神的任何一滴血。
那时，主人将神君从那些信徒中抢回来，紧紧抱着神君，如同琼华那般看着他们……
“白泽，我本就是为她而来的。”
白泽没有懂，鬼差更不懂，只是将原话复述一遍给孟昭听。
鬼差拿着留影石，感慨道：“上次让我感觉到害怕的也还是仙帝，仙帝跨境界斩金仙……”
孟昭那时伤势大好，听完这些事，就让鬼差拿来当时的留影石。
她盯着琼华满身是血的模样，心中一痛。
她抬手，似乎能触碰到琼华。
留影石传来别人的嘲笑，可台上的人，仍坚持着。
所有人都不相信，琼华能越境界杀金仙。
换作是以前，她也是不信的，若不是那个人……
记忆将她的思绪拉得很远，拉回她被一群修仙者欺负的回忆中。
那时的小姑娘被修为高的仙者欺负，哭着来扶桑树下，说要变强，不再被欺负。
树妖没有说话，只是变出点心让小姑娘吃。
等她吃得差不多时，扶桑树才传来清冷的女声：“那要变到多强，才能不被欺负？”
似乎是被树妖的问题问倒，小姑娘眯着肿泡泡的眼睛，嘴里还嚼着点心，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她才说：“那就要变成最强的！我要成为天帝！”
树妖点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那在成为天帝之前呢？一直忍着？一直被欺负？”
“那怎么办？我修为低微，打不过他们……”
“修为低微就不能打？”
小姑娘疑惑，向前一步：“这要怎么打？修为低的不是只能被修为高的人吊着打！”
“修为高低来定胜负，本就是你们自己制成的枷锁。”
忽然，像是有一阵风刮过，小姑娘心中一紧。她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去触碰，落了空。
明明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树妖就在身前。
“树妖，你出来了？”
认识那么久，树妖一直都藏于扶桑树后的一方天地中，从不与她见面。
甚至刚开始，树妖连话都不愿跟她说。
是后来她把一些修行中的困惑和无法处理的烦心事说出来，树妖才开口提点几句。
“我的结界连如今的天帝都闯不进来。你可曾想过，为何你一朵修为如此低的芙蓉花能闯进来？”
小姑娘愣了好久，似乎有些懂了，又觉得自己不太懂。
犀利的剑声，带起散落在地上的扶桑花，小姑娘看不到树妖身影，但似乎能通过飞舞的扶桑花，想象出树妖的模样。
只听见她清冷的声音：“看好，我只教一遍。”
孟昭盯着留影石中，琼华撑着梦璃剑起身，被染成血水染红的白裙让台下的人安静了一瞬，她抬眸看向了留影石的方向。
孟昭一怔，神海中回荡着树妖清冷的声音：“别人比你强又如何？找到他的弱点亦或是心中的恐惧……”
当时的孟昭还是没懂：“若这个人心智坚韧，实力卓绝，毫无弱点呢？”
“那就让你成为这个人的弱点。”
“我成为他的弱点？”
“若是这人实力卓绝，心智坚韧，在你还无法成为实力卓绝的人时，那你就要比他更加心狠。”
“心狠？”
“豁出命去对付他，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也没有什么能让你放弃，就算不能让他死，也要让他在日后听到你的名字或者看到与你相似的人，都心中一怵。”
“一个我倒下了，便会有无数个‘我’站起来，若今日我杀不死他，便由明日的‘我’送他最后一程……”
孟昭突然觉得很冷，背后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微风拂过，让她浑身一颤。
她忽视掉留影石中嘈杂的嬉笑声，死死盯着琼华。
直到琼华将剑刺入金仙的心脏，孟昭都没有缓过神来。
那双冰冷的眼眸透过留影石像是要将孟昭给看穿。
她突然懂得树妖当时的话。
像琼华这样的人，就算是天帝，都不敢随意与之交战。正是因为天帝知道，虽然他的修为高于她，但是她的心智已不是三界之人能抗衡的存在。
天帝畏惧她，害怕她深沉的心思，更害怕她漠视规则、逆天而行的傲气。
留影石中，血珠还挂在琼华的脸上，雷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天上不断降下的紫荆天雷，落在她的身后，吓倒一片刚才嘲笑她的人。
呼啸的龙吟，突破境界的白光，都在预兆着天道对她的认可，而不是对她逆天而行的惩戒。
树妖曾说，她只教一遍，让她要记牢了。
可她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确认，留影石中的琼华和树妖，是一个人。
孟昭摩挲放于手心的留影石，右手持笔，墨水滴落，晕染发黄的纸。
她笑了，眼里有泪。
纸上只写下四个字“昭如日月。”
那时，夜羽得知孟昭是芙蓉花所化，就问起她名字的由来，还问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孟昭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一直沉默的琼华，却开口：“昭如日月。”
夜羽探过身来：“昭如日月？这不是琼华当时说的吗？”
孟昭疑惑地转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夜羽奇怪：“慕寒舟不是最后一世历劫，你最近怎么没在慕寒舟身边？吵架了？”
“最近人间发生太多奇怪的事情，我来冥界看看什么情况。”
“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了吗？”
“琼华最近不是在九苍境找剑，但不知为何总是陷入梦魇，我来冥界给她找草药。”夜羽指了指草药，说道。
见孟昭神色不明，夜羽连忙说：“没啥大问题，很快就能好。”
说完夜羽就要拿着草药准备离开，突然，夜羽回身，静静看着孟昭：“当时给你取名字的人，是琼华说的那个含义么？不会是琼华临时编的吧！”
夜羽望向孟昭，见孟昭看来，夜羽垂眸，掩盖眼中的思绪。
孟昭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头：“或许是……”
说到这，孟昭苦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或许当时是，后来的她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样想的了……”
“或许，她以后更不会这么想……”
夜羽有些不明白，看着孟昭，他认识孟昭这么久以来，第二次感觉孟昭有了他看不懂的情绪，也有了他印象中天帝该有的模样。
他不喜欢，他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稳重的孟昭，她差点就送命了。
“我觉得不会，那个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如琼华所说的那样！”
当时，夜羽听完琼华这四个字来了兴趣：“哦？具体说说……”
在琼华开口前，夜羽还偷偷瞧了孟昭的脸色，只见孟昭死死攥紧手心，呼吸都慢了，对上琼华凉薄的双眸，出了一手的冷汗。
“君如日月，美好，耀眼，愿君行所向之道，盼君一世安好。”
他抬手，神力涌入琼华额间。
扶桑树下，琼华又见到那个小姑娘。
她还是陷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琼华紧紧盯着神力传来的影像，想起之前的梦境。
那时，她起了杀这朵芙蓉花的心。
“一朵修为如此低的芙蓉花，竟能破我结界。”琼华眼眸平静，紧紧盯向被树枝缠绕的小姑娘，冷冷一笑
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仍然唧唧歪歪地跟扶桑树讲话。
她的脸圆乎乎的，两颊泛着霞红。她低头，圆圆的脑袋瓜翘着一簇呆毛，不知在捣鼓什么。
忽然，她猛地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扶桑花放于耳上，显得娇俏可爱。
她盯着扶桑树的眼睛亮亮的，歪着头，用软软的腔调问道：“树妖，我将你的扶桑花放于耳上，好看吗？”
琼华抿唇不语，眼里闪过疑惑还有不解，这花的灵智着实低，竟察觉不到她的杀意？
虽然困惑，但琼华手中的动作仍没有停下，扶桑树的枝条仍不断收紧，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树妖，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生灵，难道不孤寂吗？”
后来，梦境结束，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最后竟没有杀她，任由这小姑娘在这里胡闹。
小姑娘胡闹惯了，整日带好吃的、好玩的来找琼华，像是把琼华当成知己。
与其说是知己，不如说是当成一个树洞……
神海传来剧烈的疼痛，记忆交叠，让琼华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或许是身体本身对这些记忆的抗拒，让琼华下意识想忽略小姑娘在扶桑树下絮絮叨叨的话，可那些话却一字不落地被琼华记住。
把琼华当树洞的小姑娘，这时又谈及她是吸取了仙域的天地精华而成的一朵芙蓉花，在她还未修成仙时，每天就是晒太阳，吸收月光，和开智的妖兽聊聊天。
小姑娘嘟囔着，皱起了眉毛，嘟起了嘴，两颊鼓鼓的，像是母神做的小人偶糕点，琼华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悲凉。
母神？
黑夜中，琼华蹙眉，似乎有些不舒服，又像是渴望醒过来。
“怎么了？”琼华轻声问道，声音透过扶桑树清晰地传入小姑娘耳中。
小姑娘叹气，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我还没有名字。”
“树妖，你说我叫什么好呢？”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竟是让琼华生出了几分兴趣。
良久的沉默，小姑娘也不急，似乎坚信树妖会回答她。
“叫孟昭，如何？”
小姑娘坐直了，激动地问道：“有什么含义？什么含义呀！”
“没什么含义。”
小姑娘又气馁了：“我看书卷中提到人间取名字都是有含义的……不过这名字也很好听，那我就叫孟昭！”
“其实，有含义的。”孟昭虽看不到树妖，却听出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愉悦。
“哦？是什么？”
“孟，在古书中有勇猛，彪悍的意思。”
“什么？！树妖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个姓！”
看孟昭气得跳脚的模样，琼华眼中有了淡淡的柔情：“逗你的。”
“那到底什么意思？”
“古书中，孟，是排行最大的，也是季节更迭的新月。”
“你说，你是第一朵修炼成仙的芙蓉花，那自然是排行最大的……”
还没等琼华说完含义，孟昭着急地问：“那‘昭’呢？”
琼华眼眸微垂，在孟昭的催促下，才慢慢开口：“昭如日月。”
小姑娘垂头思索这个名字，琼华看着她，缓缓道：“这个名字是很好的意思。”
“哦！那这个名字好！”小姑娘笑眯眯的，一手握拳拍向另一手掌心。
冥界中，孟昭眼眸低垂，似乎心绪不宁……
她盯着悬在半空的留影石，猛地喝了好几口酒。
这已经不知道是孟昭第几次打开琼华斩金仙的留影石。
当时慕寒舟第九世历劫，她受了慕寒舟那一世父亲的暗算，被抓入宫中。
因为她不服从当时的皇帝，更不愿成为他的妃子，皇帝就让道士以妖妃祸乱后宫为由，将她绑在印天柱上，用万剑穿心，以冥火烧魂。
等到琼华和白泽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气息。
据鬼差回忆，那时她的衣裙染满了鲜血，半透明的身躯几乎是看不清模样，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鬼差说，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琼华。
比斩杀金仙的琼华更加可怕……
当时御林军将琼华团团包围，琼华抱着孟昭，一步一步地杀出去。
梦璃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意，颤了颤，发出嗡嗡的声响，被鲜血沾染的梦璃剑剑气更加凌厉，剑灵似乎有些激动。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百姓跪在下面不敢抬头，龙尾缠绕琼华的衣裙，血红的天空，响彻龙吟，琼华双眸渐渐变蓝，俯视着颤抖的人群。
道士吓得摔倒在地，尿了裤子，琼华歪头触碰到孟昭柔软的发梢，一剑划破道士脖颈，鲜血喷洒，道士睁着恐惧的眼睛，没了气息。
“妖女？”琼华眼眸微垂，笑容妩媚，却让人发颤。
琼华声音极轻：“若不是她，你们早死透了……”
染血的裙摆微动，御林军一步步退后。
琼华脚旁遍布尸体，鲜血顺着琼华的脚边蔓延，如同冥界飘散曼陀罗华。
四周散发浓重的血腥味，她眼眸微抬，脸上的血珠沿着脸颊下滑，犹如血泪。
底下的人不敢说话，高处的皇帝动弹不得，周围缠绕青蓝色的光，是被琼华的神力困住。
百姓们没见过神仙，但看到琼华，就知神仙该是如此，他们匍匐向前，企图消解神明的怒意：“神明息怒！”
琼华歪头，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害怕。
她指尖微抬，擦去脸上滑落的血珠，这血太脏，她不愿让其碰到孟昭。
“若你们能杀了台上那个狗皇帝，我便饶你们一命……”
闻言大家抬眸，对上琼华湛蓝的双眸，身躯僵硬。
“琼华！不可！”白泽蹙眉，要阻止，却慢了一步。
他们愤然起身，朝着城墙上的皇帝奔去。
鬼差蜷缩在白泽身后，不敢出声。
刚才有一瞬，他对上琼华仙帝的眼睛，也有了想杀那个狗皇帝的冲动。
听闻琼华仙帝的幻术了得，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样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几万年的时间就到了仙帝境界，还有拥有降下紫荆天雷的资格。
能力强大就算了，她还是个漠视规则的人，这样的人还能轻易地掌握他人的命运，无人能奈何得了她，真的太可怕了……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琼华，发现那双如冥界中蓝水晶的眼睛，渐渐变红，他一咯噔，这位仙帝不会是要入魔了吧！
就因为他们杀了孟婆？
白泽上前，也发现她变红的双眸，愣了一下，扶住琼华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琼华你听我说，你不能杀了皇帝，会扰乱人间的秩序的！到时候三界就乱了！”
“那孟昭呢？”
“他们杀她时，可想过三界安危？”
“可曾想过这位救过三界众生的天帝？”
白泽一怔，看着几乎如幻影的孟昭，哽咽。
琼华眼神漠然，白泽后背一凉，有些发颤，这双眼睛……
回忆一晃而过，神被他忠诚的信徒万杆长□□入肺腑，如同破碎的布偶挂在长枪的尖端。
他的信徒虔诚痴迷盯着没了气息的神明，鲜血顺着杆子留下，滴在信徒们扬起的嘴角上，他们的舌尖舔舐鲜血，伸长手，不放过神的任何一滴血。
那时，主人将神君从那些信徒中抢回来，紧紧抱着神君，如同琼华那般看着他们……
“白泽，我本就是为她而来的。”
白泽没有懂，鬼差更不懂，只是将原话复述一遍给孟昭听。
鬼差拿着留影石，感慨道：“上次让我感觉到害怕的也还是仙帝，仙帝跨境界斩金仙……”
孟昭那时伤势大好，听完这些事，就让鬼差拿来当时的留影石。
她盯着琼华满身是血的模样，心中一痛。
她抬手，似乎能触碰到琼华。
留影石传来别人的嘲笑，可台上的人，仍坚持着。
所有人都不相信，琼华能越境界杀金仙。
换作是以前，她也是不信的，若不是那个人……
记忆将她的思绪拉得很远，拉回她被一群修仙者欺负的回忆中。
那时的小姑娘被修为高的仙者欺负，哭着来扶桑树下，说要变强，不再被欺负。
树妖没有说话，只是变出点心让小姑娘吃。
等她吃得差不多时，扶桑树才传来清冷的女声：“那要变到多强，才能不被欺负？”
似乎是被树妖的问题问倒，小姑娘眯着肿泡泡的眼睛，嘴里还嚼着点心，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她才说：“那就要变成最强的！我要成为天帝！”
树妖点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那在成为天帝之前呢？一直忍着？一直被欺负？”
“那怎么办？我修为低微，打不过他们……”
“修为低微就不能打？”
小姑娘疑惑，向前一步：“这要怎么打？修为低的不是只能被修为高的人吊着打！”
“修为高低来定胜负，本就是你们自己制成的枷锁。”
忽然，像是有一阵风刮过，小姑娘心中一紧。她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去触碰，落了空。
明明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树妖就在身前。
“树妖，你出来了？”
认识那么久，树妖一直都藏于扶桑树后的一方天地中，从不与她见面。
甚至刚开始，树妖连话都不愿跟她说。
是后来她把一些修行中的困惑和无法处理的烦心事说出来，树妖才开口提点几句。
“我的结界连如今的天帝都闯不进来。你可曾想过，为何你一朵修为如此低的芙蓉花能闯进来？”
小姑娘愣了好久，似乎有些懂了，又觉得自己不太懂。
犀利的剑声，带起散落在地上的扶桑花，小姑娘看不到树妖身影，但似乎能通过飞舞的扶桑花，想象出树妖的模样。
只听见她清冷的声音：“看好，我只教一遍。”
孟昭盯着留影石中，琼华撑着梦璃剑起身，被染成血水染红的白裙让台下的人安静了一瞬，她抬眸看向了留影石的方向。
孟昭一怔，神海中回荡着树妖清冷的声音：“别人比你强又如何？找到他的弱点亦或是心中的恐惧……”
当时的孟昭还是没懂：“若这个人心智坚韧，实力卓绝，毫无弱点呢？”
“那就让你成为这个人的弱点。”
“我成为他的弱点？”
“若是这人实力卓绝，心智坚韧，在你还无法成为实力卓绝的人时，那你就要比他更加心狠。”
“心狠？”
“豁出命去对付他，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也没有什么能让你放弃，就算不能让他死，也要让他在日后听到你的名字或者看到与你相似的人，都心中一怵。”
“一个我倒下了，便会有无数个‘我’站起来，若今日我杀不死他，便由明日的‘我’送他最后一程……”
孟昭突然觉得很冷，背后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微风拂过，让她浑身一颤。
她忽视掉留影石中嘈杂的嬉笑声，死死盯着琼华。
直到琼华将剑刺入金仙的心脏，孟昭都没有缓过神来。
那双冰冷的眼眸透过留影石像是要将孟昭给看穿。
她突然懂得树妖当时的话。
像琼华这样的人，就算是天帝，都不敢随意与之交战。正是因为天帝知道，虽然他的修为高于她，但是她的心智已不是三界之人能抗衡的存在。
天帝畏惧她，害怕她深沉的心思，更害怕她漠视规则、逆天而行的傲气。
留影石中，血珠还挂在琼华的脸上，雷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天上不断降下的紫荆天雷，落在她的身后，吓倒一片刚才嘲笑她的人。
呼啸的龙吟，突破境界的白光，都在预兆着天道对她的认可，而不是对她逆天而行的惩戒。
树妖曾说，她只教一遍，让她要记牢了。
可她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确认，留影石中的琼华和树妖，是一个人。
孟昭摩挲放于手心的留影石，右手持笔，墨水滴落，晕染发黄的纸。
她笑了，眼里有泪。
纸上只写下四个字“昭如日月。”
那时，夜羽得知孟昭是芙蓉花所化，就问起她名字的由来，还问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孟昭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一直沉默的琼华，却开口：“昭如日月。”
夜羽探过身来：“昭如日月？这不是琼华当时说的吗？”
孟昭疑惑地转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夜羽奇怪：“慕寒舟不是最后一世历劫，你最近怎么没在慕寒舟身边？吵架了？”
“最近人间发生太多奇怪的事情，我来冥界看看什么情况。”
“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了吗？”
“琼华最近不是在九苍境找剑，但不知为何总是陷入梦魇，我来冥界给她找草药。”夜羽指了指草药，说道。
见孟昭神色不明，夜羽连忙说：“没啥大问题，很快就能好。”
说完夜羽就要拿着草药准备离开，突然，夜羽回身，静静看着孟昭：“当时给你取名字的人，是琼华说的那个含义么？不会是琼华临时编的吧！”
夜羽望向孟昭，见孟昭看来，夜羽垂眸，掩盖眼中的思绪。
孟昭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头：“或许是……”
说到这，孟昭苦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或许当时是，后来的她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样想的了……”
“或许，她以后更不会这么想……”
夜羽有些不明白，看着孟昭，他认识孟昭这么久以来，第二次感觉孟昭有了他看不懂的情绪，也有了他印象中天帝该有的模样。
他不喜欢，他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稳重的孟昭，她差点就送命了。
“我觉得不会，那个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如琼华所说的那样！”
当时，夜羽听完琼华这四个字来了兴趣：“哦？具体说说……”
在琼华开口前，夜羽还偷偷瞧了孟昭的脸色，只见孟昭死死攥紧手心，呼吸都慢了，对上琼华凉薄的双眸，出了一手的冷汗。
“君如日月，美好，耀眼，愿君行所向之道，盼君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