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配合地很及时,在谢遥安剖出这只巨型怨鬼的中枢核晶之后,怨力迅速分散,化作一块块漂浮的血红色固态物体,从四面八方向谢遥安涌来。

    没被怨鬼吞噬的怨灵此时也被甩出,温暖的愿力迅速将他们轻轻地拥住,与怨鬼隔开——是那位度灵师的力量。

    谢遥安看了他一眼,确定他那边没有问题后,集中精力去对付怨鬼。

    疾风突起,谢遥安带着怨鬼潮直冲云霄而上,山河刀横劈开血浪一刹,地脉低鸣,黄土蜿蜒而起,将怨鬼潮压在一座高山之下。

    风吹起了那位佳人的鬓发,她的脸无意间被怨鬼划伤了一道,渗出了一丝鲜血,而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初升的太阳般熠熠生辉。

    她站在山顶,大刀被她双手紧握在身前。

    爆破装置已在谢遥安控制土地时被她埋入,白光酝酿、闪烁、爆发,她一跃而下,乘着风将逃逸的怨鬼尽数消灭。

    横踢一脚,怨鬼失去行动能力瞬息,她抡起山河刀快速捅入怨鬼之中,聚集灵力,将其核晶引爆。

    血红的雾气在空中逸散,谢遥安以风隔绝雾气向他们二人的靠近,单手从储物戒中拿出防毒面具戴上,刀仍然在怨鬼潮之间飞舞着。

    山河刀是她的命武,所谓命武,便是与主人的核晶紧紧勾连的武器,它可以直接利用灵力,对于处理怨鬼,具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谢遥安穿越来时已用山河刀在祈神塔斩杀了许多怨鬼,如今其未经净化,需要时刻控着灵力,以免它进入噬主状态。

    因而当下,她的手感实则算不上太好,幸而山河刀与主人共鸣,承载灵力之时,刀身金光弥散,刀背下方,“万水千山”四字行楷迸发出温和而闪耀的月白色光芒。

    谢遥安的身姿轻盈,出刀却又狠又快,连连刺向怨鬼。

    升腾的血色雾气也迅速被她身后的疾风所笼罩、吞噬。

    一个翻腾,她轻盈落地,手中大刀瞬间重构,变为一把深黑的狙击枪,瞄准最后的那只飞速逃跑的怨鬼。

    回想在祈神塔经历的可怖幻象,纵使谢遥安的心里仍有些发毛,但这是她的工作,她早已适应的这般场面。

    枪声响起,承载着灵力的子弹打入怨灵的体内——她的眼睛没有流血。

    柔和的金光从地面升起,迅速将这片土地净化,谢遥安听到命武的轻吟,它已经恢复成了刀的模样,刀柄仍被她紧握在手中。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刀身上的血色蜿蜒斑痕逐渐褪去,谢遥安甚至还感知到了它的雀跃。

    这是那位度灵师的能力,与她的一样,都是金光闪闪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是金色的,谢遥安看到别人的也是,就有一种“找到同好组织了超开心”的感觉。

    不过谢遥安的金光分为两种,倘若是借做工具来使用,譬如她乘风而行时,核晶所释放的金光便是比较温和舒服的那种浅浅的金色,但她在战斗的时候,山河刀斩击之时所闪耀的光芒,便是张扬而刺眼的金光。

    一时间,谢遥安突然有点愧疚——没先给这位度灵师一副墨镜,她便上去开打了。

    她将净化好的山河刀收回储物戒中,用酒精棉擦拭掉脸上的血迹,便乘着风迅速靠近那位度灵师,而他也正好向谢遥安走近,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感谢您的帮助。”就好像是约定俗成的某种礼仪。

    一开始谢遥安以为是她使用能力从而导致自己色觉有些偏差,从远处看,对方的头发好像是白色的。

    现在走近了看,这位度灵师的头发不仅是白色的,而且是长发,看起来非常地柔顺,和谢遥安一样,用发带高高的地绑了一个马尾。

    他应是十七八岁的青年,肌肤如玉般白哲,五官精致,线条却又极其柔和,唇角间带着微笑,只可惜一双眼睛被白布蒙上,叫人看不透其中的波澜。

    一身白色点缀金色云纹的锦袍,内衬是深黑色的,大概是尽海的服装,非常合谢遥安的眼缘。

    刚刚她看他处理怨灵的动作,也很是敏捷迅速,想来这身服装实用性也不错,只是可能因为刚刚牵制那只怨鬼,以及她控制的在这片区域翻涌的风与黄土,他的这身白衣,大部分已被染上了尘土。

    谢遥安本在看到他蒙了眼后松了口气,现在那阵愧疚之情又回来了。

    是这位度灵师先打破了一点无端酝酿的尴尬,对谢遥安道:“您受伤了。”

    是脸上那道伤口,他不说,谢遥安都快自愈了。

    他蒙着眼睛,谢遥安猜想,也许他是通过核晶借助灵力进行感知而得知的。

    他有些匆忙地从储物戒拿出一罐东西,并递给了谢遥安,同时用南洲中枢展示了自己的身份:“您好,我是尽海飞云分部度灵师云黎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这罐药可以消毒,愈合伤口,一日三次,连续三日,伤口便可痊愈,不会留痕,是新的。”

    谢遥安有些迟疑,因为如今除了酒精棉之外,她是没有其他伤药的,也许是由于她的药品上不仅有年份,而且这些药是当下的初晓世界也没有的,所以“宇宙秩序”直接把谢遥安的“装备栏”中的伤药一键删除了。

    并且,祂可能认为祂已经给了谢遥安货币,她能够自己买到药。

    不过,谢遥安有打过这方面的疫苗,先前也用平板核验过疫苗的记录还在,说明“宇宙秩序”并没有“删除”它的作用。

    所以她不用担心怨力的感染,只用考虑伤口的愈合就好。

    但考虑到用“我自己有药”这个说辞拒绝了,谢遥安改天去买药又碰到这位度灵师,那就尴尬了。

    虽心存警惕,她最终仍是抱着感谢的态度隔着风浪接过,并微笑着向云黎舟道了谢,将它单独隔在了储物戒中的一个置放危险物品的箱子里。

    对方微微颔首,表示不用客气,又问道:“近金秋盛会,飞云城繁华盛极,人手略有不足,您是其他分部调过来支援我们的度灵师吗?”

    诚然,并不是所有的核晶持有者都是特遣使或者度灵师,尤其是暮海世界,民间也有许多高手持有核晶,偶尔也会参与怨灵的处理行动,且暮海南洲还有其特殊的度灵方式,以谢遥安的理解,大约就是符阵之类的。

    他们自主平定怨鬼之后,可以凭借中枢的记录去暮海的四个区域之一领取奖励。

    然而,这个机制也导致一些本没有能力的人盲目地去处理怨鬼或怨灵,为了保障其安全以及能够顺利度化怨灵,暮海南洲现今可以通过处理二者获得奖励的核晶持有者,需要经过尽海的考核,方可以“持证上岗”。

    可惜的是,仍有一些人通过“中介”的方式,让那些没有经过考核的人去处理怨鬼,并把怨鬼上交给他们,通过分成的方式处理尽海给“中介”的报酬。

    无疑,这些没有经过考核的人而去参与这个工作的人是非常危险且不得利的,但度灵师这一职业的确是暮海世界所必备的,人手也一直处于一个不饱和的状态。

    且相较于通过考核上岗的“民间高手”,度灵师这一身份需要更高的道德感与更令人舒适的性格,因而虽人手不足,但度灵师队伍本身便是各类精英的集合体。

    而对“中介”,尽海实则也是严令禁止与打击的,生命值得被尊重,无论是普通人或是将走向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云黎舟的问题,谢遥安本想寻找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最终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轻易地暴露平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按照调查科的指示道:“不是,我是初晓世界联合机关安全部神州分部异能事件调查科的实习特遣使谢遥安,代号是‘怀瑾’,从西洲经西南边境宁乐城而来,正在等待度灵师引导我去尽海飞云分部。”

    她没有说自己的组别,更没有提起“组内代号”这四个字,毕竟一说起鸿鹄特遣组,她的真实能力就完完全全地暴露了。

    说着,谢遥安突然想起来云黎舟也是飞云分部的,对方不禁微张的唇也表明了他的惊喜,他好似突然想起来般摘下了蒙住眼睛的白布,解释道:“抱歉,如果战斗的时候不戴着它会有些小麻烦。”

    谢遥安与人对话时本就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即使是对方蒙着眼,现在亦与云黎舟的视线直接对上了。

    他的虹膜是如同金盏花一般的金黄色,一对竖瞳,却因美丽的瞳色显得并不可怖,而像是童话书中盘踞在宝藏上的龙一般,神秘而迷人。

    可透过这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谢遥安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双与之极其相似的湛蓝眼眸。

    那人的眼眸也常是弯弯的,笑起来很温柔,好像在与她说着什么,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谢遥安能感觉到,她记忆中的那人,吐字应是很清明的,然而她的记忆好似模糊了一般,只剩下那人的一抹倩影。

    可那在镜花水月中跃动的人,误入谢遥安记忆中,却好似冬日里的一汪暖泉,升腾着氤氲的热气,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是……她遗失的那段记忆吗?

    “谢特遣,您还好吗?”云黎舟的问询让谢遥安从那几秒莫名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看着云黎舟的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眨了眨眼,对他表示歉意。

    “没事的。”云黎舟含笑道,“我要抱歉才是,本是来接应您的,但在半途感应到了怨鬼,幸亏有您的帮助,您的表现真的非常出色。”

    谢遥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问云黎舟他们打算怎样去飞云分部,却听见一阵机车轰鸣的声音,女子的呼喊声先于她的出现传来:“黎舟,怨鬼呢?”

    等人影出现,谢遥安才看清他们的面目,开车的女郎身着黑色绣赤金云纹的锦袍,与云黎舟身着的服装形式相似,被机车带起的疾风吹动了衣摆,利落的黑色及下颔短发飘扬在空中,飒爽而明艳。

    而坐在她机车后座的魁梧男人正扛着一挺火箭筒,四处张望,好像在搜寻怨鬼的痕迹。

    “怨鬼已经被这位谢遥安特遣使处理好了,”待女郎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停下车后,云黎舟方回应道,“高度是24.53米,怨力是A级,一会给谢特遣办理好手续后再记录。怨灵都在山川画卷中,数量较多,事件复杂,也需要回到尽海再处理。”

    话音未落,云黎舟望向谢遥安,逐一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宋乐生度灵师,是我们这个小组的组长,为人热情大方,工作很是细致认真。”

    “黎舟嘴甜,”女郎摆了摆手,将机车停放好,待后座的人下车后才蹦了下来,对谢遥安笑道,“妹妹好厉害,我比你年纪一些,叫我乐姐就好,待会办好手续,带你去尝尝我们飞云的美食,平时叫你阿遥好不好,还是你习惯叫代号……”

    宋乐生说着,好似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和云黎舟同出一辙地匆忙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罐一模一样的伤药递给谢遥安:“痛不痛?你脸划伤了。快涂这个,可以消毒,一日三次,连续三日,伤口就可以完全痊愈了,而且不会留痕,这瓶是新的。”

    “啊?”

    谢遥安眨了眨眼,突然间没反应过来。

    宋乐生一时没明白,但她好像“噔”一下,突然又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打开了伤药,从储物戒里拿出棉签蘸着,涂到了自己脸上。

    谢遥安这回反应过来了,“梅开三度”般匆忙地从她的那个置放“危险物品”的箱子里拿出刚刚云黎舟给她的那罐伤药:“不是的乐乐姐,刚刚云师也给了我一罐,我还没用。”

    ……并且还没想好要不要用。

    轻微的“铛”的一声,谢遥安手上又重了一些,宋乐生将那罐伤药放在了谢遥安手上,甚至还给了她一袋新的棉签,笑道:“那都给你啦,不过希望妹妹你以后用不上。”

    谢遥安向她表示了感谢,找了个原因搪塞了过去,也还是没立即用。

    最终放入储物戒中时想了想,还是放进了那个放危险物品的箱子里——不过这次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单独空间来放这两瓶伤药了。

    经过一番交谈,谢遥安也知道他们都提前看过她的信息了,她入乡随俗,接上这段小插曲前的对话,正式向宋乐生问好:“乐乐姐好,叫我阿遥就行,谢谢您。”

    在初晓世界,由于轮回体系发达,特遣使并不常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职业,也被人称为“暗处的英雄”。

    而在暮海世界,度灵师便更为普遍地存在,因而算是一个公开的职业,也无需常用到代号。

    谢遥安先前回应她时,宋乐生还没有留意她叫的是“乐乐姐”,如今听到她这个叫法,宋乐生更开心了。

    她非常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是“乐生”二字,因为这是她成年之后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云黎舟本想继续介绍后面那位男性,可对方好似有些惶恐般对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推了推眼镜,用刚刚好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而又不是很大的音量说:“你好,我是陈怀信,在组中负责后侧助攻。”

    还没等谢遥安开口打招呼,宋乐生便解释了原因:“他不好意思听黎舟夸他。”

    直白地被人点出心事,陈怀信有些后悔自己过来时没带个口罩,现在脸肯定红了。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所以只是悄悄的点了点头,就算是承认了。

    谢遥安想,如果能给现实中的人加些什么特效的话,那这位大哥的头上,肯定飞过一只带着省略号的乌鸦。

    宋乐生还没停,继续笑道:“黎舟本来想着来接你,穿身好看一点的制服,如今……”

    她没说下去,但尴尬已经在空气中蔓延了,尤其是云黎舟一开始还没有留意,如今看向自己的衣服。

    不过,尴尬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但尴尬中的陈怀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摆脱了这个状态,重复刚刚三人的动作,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罐一模一样的伤药,递给谢遥安:“它可以消毒,一天三次,连续涂三天后,伤口就好了……新的。”

    这是什么飞云分部的传统吗……

    谢遥安再次短暂愣住,随后嫣然一笑,仍是隔着一点点风,接过了陈怀信的药:“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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