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车站透着几分孤寂，凄寒的风狂啸着刮过站牌，一下下发出响亮的拍打声。
直立在侧的路灯射出道道橙黄的光圈，为柏油马路盖上一层朦胧的薄纱。
站台边立着一个身长清瘦的少年，纯白的连帽卫衣外搭了件垂至膝盖的羊绒大衣。他两首插在兜里，低头呼出一口气，立时凝成团团白茫茫的雾气散开去。
一阵脚步由远而近响起，他随声抬头，眼里盈满光亮。
江允初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大步跑上去，长发微卷，米色的针织衫下是鲜红色的长裙，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一串灵动的小装饰。
谈复临的眼眸忽而一颤，一抹喜色跃上面庞。
江允初跑得刹不住车，谈复临上前几步迎她，一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别急。”
江允初喘着气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这会儿还没到下午五点呢。
她怕自己迟到，于是收拾整理完就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想着能坐在车站等他。没想到谈复临来得比她还要早。
“嗯。”他像是随口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吃过。”她是以大学室友来郁安找她玩为理由出来的，出门前还同叶青夸下海口会带着室友一起去品尝郁安美食呢。
谈复临随手在大衣兜里掏了两下，而后伸到她跟前。
手掌正中央躺着颗圆滚滚的糖果，不用猜，一定是葡萄味的。
“谢谢。”江允初大方地接过来吃了。
“晚上想吃什么？”他接着问。
“想吃……面。”
“我对这附近不熟，不知道哪家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江允初一愣，他说错了吧？应该是想问哪家店符合他的口味才对。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隔壁老陈面馆的汤面很不错，要是想吃炒面的话就去吴氏饭馆吃。”
“你定吧。”
两人推攘来推攘去，最后由江允初决定去吃汤面。
到了店里，江允初熟练地点了菜，谈复临第一次来，照着她的口味点了相同的汤面。
店面不大，一排排整齐的木桌椅上带着杂乱的刮痕，四角皆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了，两边的墙壁上也是斑斑点点的。江允初怕他嫌店里桌椅破旧，主动解释道：“你别看这里的装潢有些旧，这是很多年的老店了，主打的是口味好，后头客多。我来吃过好多次呢。”
店家上得极快，几分钟后，江允初捧着热气腾腾的小排青菜面，忽然开口：“你是很早就到了吗？”
谈复临坐在对面。
“不算早。”
她刨根问底：“不算早是多久？你不会提早一个小时到车站了，一直等在那里吧？”
“没有。”他的语气很平淡。
还没等她缓过一口气，他又来了句：“大概四十分钟吧。”
刚夹起的几根面条啪嗒落回碗里，溅起几滴汤水沾到手背上。她取过餐巾纸擦了擦，急忙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是发微信说已经到了，我就可以早一点出来，你也用不着等那么久。”
谈复临提前四十分钟到了她家门口的车站，可她提前二十分钟才出的门，这么算来他一个人在车站待了二十分钟。
江允初扭头看了眼店门外，今日的风格外猛烈，咆哮声不绝于耳。
他在风里等了那么久，实在令她有些愧疚。
“没事，是我来早了。”谈复临淡淡地说。
江允初咬着下唇，用筷子在碗里搅了一圈，低头轻语，“谈复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参加元宵节活动啊？”
谈复临没有犹豫，直直盯着她：“因为是你。”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愿愿说这种行为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男生绕了一圈，最后发现只有你最好骗，所以才会回来找你。”江允初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她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谈复临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想法，又害怕真相是她不能接受的。
谈复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她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江允初，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只顾自己意愿，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谈复临搁下筷子，无奈地浅笑，“但是，江允初，我承认我后悔了。”
江允初霎时捏紧了筷子，筷子尖端小幅度地抖动着，一下下撞在碗沿，发出阵阵脆响。
他说后悔了，是后悔之前拒绝她了吗？
她的目光闪躲，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面条，咬都没咬就直接吞下去了。滚烫的面条滑过喉咙，逼得她急急呛出来。
“慢点吃。”谈复临顺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她含含糊糊地回，待喉间难受的感觉褪去，她偷偷瞧了眼低头吃面的谈复临。
短暂的沉默后，她冷不丁来了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暧昧吗？”
“咳——咳咳——”这会轮到谈复临咳嗽了。
江允初：“慢点吃。”
谈复临冷眼瞧着递到手边的纸巾，视线幽幽转移到江允初脸上，那双澄澈的眼里盈满焦急与关心。
若是换个人，他大概要怀疑是对方故意说这话来激他，但是江允初……算了，她没这种心思。
“江允初，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沉默了。
真是每一回都令我措手不及。虽是意外，倒也有趣。
江允初看着他忍俊不禁的神情，问：“你笑什么？”
他笑起来极为好看，眼型狭长，略微上扬，似是片桃花瓣，看得江允初呆愣住了。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美色确实诱人。
谈复临说：“因为见到你了。”
江允初眨巴眨巴眼睛，所以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因为见到了她，所以他很开心
又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扑通！扑通！”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想起林愿这两日在她耳边苦口婆心地叮嘱，江允初说：“愿愿还说，不是正当的情侣关系，说一些暧昧的话，就是故意的撩拨，是耍流氓。”
话语逐渐淹没在周遭嘈杂的人声里。
“……”谈复临咬紧后槽牙，拾起筷子狠狠戳了两下碗底，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是吗？”她总觉得谈复临此刻笑得有些瘆人。
“是的。”他肯定地点头。
吃完面，他们步行来到一公里外的广场上。
此刻，广场上已经围满附近的居民，夜风刺骨地席卷而来，江允初缩了缩脖子，乌黑的长发贴着脖颈垂落下来。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广场玩吧。”江允初想他家住的这么远，必定是没有来过的。
“嗯。”他环顾四周，神情温和。
“那我带你玩吧，你跟着我走就行。”她瞬间觉得肩上背负了沉重的使命，谈复临第一次来这儿，她一定要带他玩个痛快。
他似是被她铿锵有力的话音逗笑，低头笑得胸腔震动：“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这位——学妹。”
江允初听后梗直脖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试探着悄悄触在他的大衣袖口边。
发现他没有躲开，江允初的面颊越来越红，她假装平静地转过身，揪住他衣袖的一个小角，拉着他往一边走去。
“我们……走吧。”
“大红灯笼高高挂，买花灯喽！”一个中年妇人站在摊位前叫卖，见江允初扭头看过来，忙举手招呼，“小姑娘，快过来看看，我们家的花灯个个都很漂亮，买回去挂在家里也是个好兆头啊。”
江允初犹豫之际，那店主又挥手朝谈复临喊：“小伙子，快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呗！”
江允初脸色一僵，当即松开抓着他袖口的手，急得语无伦次：“不是，我们暂时还不是——”
谈复临到是一脸平静，走上前询问：“这个花灯怎么卖？”
“六十六，图个吉利。”
谈复临转头看向她：“你喜欢吗？”
“不用了。”她偷瞟了看店主，压低嗓音道，“有点贵。”
“什么？”他明显没听清楚，弯下腰来附耳凑到他唇边。
江允初害羞地往后仰，重复道：“有点贵。”
最后一个音刚落，谈复临身后跑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孩童，猛地撞到他后背上，谈复临顺势超前迈出一步，顿时脸颊微凉。
江允初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目圆瞪。一手捂着嘴，羞得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刚刚她的嘴巴好像蹭到了谈复临的脸。
她低下头，眼睛滴溜溜地转。
怎么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可是她已经亲到了，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不对，是谈复临自己撞上来的，又不是她耍赖偷亲，不算她占他便宜吧。
谈复临愣了一瞬，斜眼看向低头“装死”的江允初，抬起右手贴在刚刚蹭到的位置，眼皮不自然地连续眨了几下。
江允初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挪步到摊位前，朝店主说：“我，那个，我再多看看吧。”
“要是这些花灯不喜欢的话，小姑娘你再看看这里，我们还有扎制技艺的风筝，这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店主挑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只藏青蓝颜色的小风筝。
她从袋子里取出风筝，风筝尾部还用细绳系着根一臂长的细竹竿。接着，她握着竹竿，来回挥动手臂，风筝在细绳的牵引下左右摆动，看起来真像是只小燕子在半空中来回振翅飞舞。
远处几个小孩牵着手欢笑着朝奔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子风筝，打头的小男生扭头同身后追赶上来的大人喊道：“妈妈，我想要这个。”
“爸爸，我也想要这个，你给我买嘛。”另一个孩子晃着大人的手撒娇。
站在最后面的小女孩梳着两根辫子，嗓音软软糯糯的：“奶奶，你看是小燕子在飞！”
江允初正想悄悄挪开身子，身后贴上来一个高大的身子，两人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好近，近到隐约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喜欢吗？”谈复临开口问。
“喜欢”二字还未出口，她低头扫了眼身边兴奋地欢蹦乱跳的几个孩子。
这些都是小朋友喜欢的，她若是说自己也喜欢，是不是太幼稚了？不行不行，她还是得在谈复临面前保持一个成熟温重的形象。
江允初摸了摸脖子，嘴硬道：“一般吧。”
谈复临的右臂抬起，指尖直指向桌上的风筝：“就要这个。”
付完钱，谈复临一手握着竹竿，转动手腕绕了几圈，头顶的风筝带动气流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勾唇一笑：“给你。”
“其实，我真的一般。”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手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风筝。
“嗯，我知道。”他也没戳破她的谎言，“是我喜欢。”
江允初握紧竹竿，低头娇羞地笑出来。
原来他发现了她的口是心非。
“那我也喜欢吧。”她还是嘴硬。
没过一会儿，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前排的人纷纷挥舞双臂朝远处呐喊。
江允初收起风筝，朝前定睛一看，是舞狮表演开始了。
硕大的狮头一下下地跃起，狮头周围装点着短小的白绒毛，圆溜溜的眼睛配合着一眨一眨。
身前一个身形壮硕的父亲抱起孩子，用力一颠将他扛到肩上看表演。两人恰好将江允初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江允初踮起脚蹦蹦跳跳地往上窜，谈复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挤：“跟我来。”
她跟随着从人群缝隙中朝前挪动，肩膀时不时撞到周边的人。
走在前头的谈复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她身侧，一手抬起虚虚扶在她身后，替她挡开周边人的冲撞，一手拉着她继续朝前走。
挤在人群中又闷又热的感受很快消散，等她再度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跟着谈复临来到人群最中央。
红白相间的狮头正直面她，歪歪脑袋与她互动。扮狮尾的武者来回跳动，狮尾随之左右摆动，引得众人欢呼。
江允初瞪大眼睛，指着灵动的狮子朝谈复临喊：“谈复临，你快看——”
她望起头，与他对望。
原是想说“快看狮子”的，可为什么谈复临此刻正看着她？
她羞赧地侧过头去，咬唇不语，嘈杂的人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但她仍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似震天响鼓激荡在心口。
她深呼吸平复着心跳，结结巴巴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我没看你。”
胡说！她不服气：“你明明在看——”
他打断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你不许说话了，也不许再看我。”她捋了捋长发遮住通红的脸颊，“看舞狮吧。”
耳边传来他的笑声：“这么霸道。”
江允初装作没听到这话，不理他。手指紧紧嵌入掌心，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舞狮表演结束，人群散去，她仍旧呆愣愣地立在那里，神情别扭又紧张。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啊？”她看他走远，身影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明明周围是杂乱的人声。欢笑，呐喊，交谈，低语，她的心却静得无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走开，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江允初。”没过一会儿，谈复临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她急切地扭头向后看，眼前闪过一串红彤彤的东西，下一秒冰凉的触感附着在嘴角。
她垂眼一看，是一串冰糖葫芦。
谈复临低头笑着，嘴角的弧度好看得令她失神。
“我猜你会喜欢。”
“嗯，我喜欢。”她接过木棒，张嘴咬下最上面那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不过，甜腻的滋味远远盖过了酸涩。
她喜滋滋地低下头，笑容怎么也掩藏不住。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过一家家店铺，走到尽头时，周围只剩两三个人。
江允初叫住他：“谈复临。”
“嗯？”他一手揣在大衣兜里，一手替她拿着先前买的燕子风筝。
皎洁的月光轻盈地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阴阳两面。
她痴痴望着圆月映衬下的谈复临，似是寂静的海水忽然涌起波浪拍打海岸，而后海水渐渐褪去，深褐的沙粒中露出圆润剔透的白玉石。
他垂头望向她，依旧平静而温和。
“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她接着说：“你是喜欢我的吧。”
这一回换了陈述句，但语气也不是非常肯定。
“上次在超市，你说是因为我才去的，这次广场活动，你又说是因为我来的。”她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江允初深吸口气，转身背对他，双手激动地相互摩挲：“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改了主意，但我想……”
“我想追你。”
他倏然开口，字字铿锵，每一下都敲打在她心间。
她呆滞两秒，扭过头去，惊愕地嘴唇微张。
“我说，我想追你，江允初。”谈复临直视她，缓慢地重复一遍。
他无奈地捋了捋压住眉眼的黑发，“为了使我之后的行为不让你反感，我想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合适。”
江允初神思恍惚，这是在做梦吗？
“你不给个回复？”他挑起眉尾。
“什么回复？”
“如果我追你，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毕竟我之前……”
她一下懂了他的意思，两指掐着另一手的手掌，拼命暗示自己冷静。
可是，这样的情况谁能冷静下来？
她红着脸回视，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如果是别人追我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唇角被她咬得通红：“谈复临，我只喜欢你。”
话音刚落，她害羞地低头跑开，没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手拽住。
他的指尖冰凉，轻轻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笑声透着少年的朝气：“哪有人刚说了喜欢，转头就跑的？”
他看出来她的害羞与窘迫，拉着她朝另一边的店面走去：“我们去那里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嗯。”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弯月越升越高，似是轻舟漂渡到苍穹中央。云层附在月亮之下，如一团团柔软的棉絮将皎月托举在空中。二三颗星星闪烁，在月光的映衬下稍显暗淡。
江允初慢慢踱步到了枫林花苑车站，身后的谈复临也配合着她的步频走得缓慢。
“这会儿还有公交车吗？”
方才，她满心满眼都是谈复临那句要追她的话，激动地忘了时间。
“还有末班车。”
她内疚地说：“那你回到家应该很远了。”
“别担心我，你快回去吧。”
“嗯。”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江允初心里的警铃作响。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事？
她痴痴地瞪圆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会儿，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手指来回揉捏裙摆：“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谈复临掏出手机，屏幕昏暗的光附在他的眼角，细密的睫毛随之一颤，而后悄然垂落。
他无声地笑了，舌尖舔舐过唇角，染了微浅的红。
“江允初。”他走近一步，弯腰附在她耳畔，似是调笑地问，“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她慌张地后退一步，一时间没站稳，直直向后倒去。
下一瞬，手腕被他牢牢握住拽了回来，额头差一点贴上他的胸膛。
她条件反射地侧开身子，刚刚靠的这么近，谈复临一定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了。
他还问她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在想……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颊，这也太丢脸了！
谈复临看她这一连串的反应，控制不住地发笑。
眼见着她的头越压越低，他抬起左手握拳，贴在嘴前咳嗽一声，强硬地憋住笑，右手张开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慢慢拉下来。
“我是想说回临江的高铁票，江允初，我们一起买吧。”
他勾起唇角，右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毕竟分开买的话，我不认为我能好运到再次买到你旁边的位置。”
原来他说的还有一件事是这个，江允初尴尬地抿紧唇，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好。”
谈复临将手机递给她，自觉地转过身，让她填写购票需要的身份信息。
“我填好了。”
他接过手机，问：“你打算几点出门？我选个合适的时间。”
临大通知的的返校日在正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后。
江允初想了想，回校后有许多东西要整理收拾，还是早些到比较好。
“那就上午出门，订中午的票，可以吗？”
“好，你回去吧。”
夜风呼啸，江允初摇摇头，坐到车站的座椅上：“我等你上了公交车再回去，这里距离我家就隔了一条马路，不远的。”
他没拒绝，走到她斜前方的位置站定。
江允初抬眼望着他的背影，谈复临这是在替她挡风？
他的衣摆微微晃动，无端撩拨她的心弦。
谈复临忽然回过头，对上她灿烂的笑颜：“这么开心？”
她大力地点头：“嗯，开心。”
似是觉得一个开心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她补充道：“很开心很开心。”
他的黑发在风中凌乱地摆动，拂过脸颊，掠过鼻尖，交叠着遮挡住他大半的面庞。
公交车的车灯自他身后照亮，江允初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光里，眉眼带笑。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谈复临，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走了。”他淡淡道。
“再见。”江允初站起身，冲他挥手。
谈复临转身上了公交，落座在后门边靠窗的座位上。
他拉开车窗，探出头来：“快点回去吧，小心着凉。”
“嗯，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谈复临憋着笑逗她：“噢，所以路上不能给你发消息？”
江允初急切地解释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路上也能发的。”
“知道了。”
江允初目送着公交车驶远，车位的灯光逐渐微弱到看不清晰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响。
回：【我赶来发消息了。】
回：【报告，现在大概开出去两百米。】
回：【报告一下，现在有四五百米远了。】
回：【更新一下，目前距离你八百米。】
初晨：【你打算这样报告一路？】
回：【也不是不可以。】
直立在侧的路灯射出道道橙黄的光圈，为柏油马路盖上一层朦胧的薄纱。
站台边立着一个身长清瘦的少年，纯白的连帽卫衣外搭了件垂至膝盖的羊绒大衣。他两首插在兜里，低头呼出一口气，立时凝成团团白茫茫的雾气散开去。
一阵脚步由远而近响起，他随声抬头，眼里盈满光亮。
江允初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大步跑上去，长发微卷，米色的针织衫下是鲜红色的长裙，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一串灵动的小装饰。
谈复临的眼眸忽而一颤，一抹喜色跃上面庞。
江允初跑得刹不住车，谈复临上前几步迎她，一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别急。”
江允初喘着气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这会儿还没到下午五点呢。
她怕自己迟到，于是收拾整理完就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想着能坐在车站等他。没想到谈复临来得比她还要早。
“嗯。”他像是随口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吃过。”她是以大学室友来郁安找她玩为理由出来的，出门前还同叶青夸下海口会带着室友一起去品尝郁安美食呢。
谈复临随手在大衣兜里掏了两下，而后伸到她跟前。
手掌正中央躺着颗圆滚滚的糖果，不用猜，一定是葡萄味的。
“谢谢。”江允初大方地接过来吃了。
“晚上想吃什么？”他接着问。
“想吃……面。”
“我对这附近不熟，不知道哪家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江允初一愣，他说错了吧？应该是想问哪家店符合他的口味才对。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隔壁老陈面馆的汤面很不错，要是想吃炒面的话就去吴氏饭馆吃。”
“你定吧。”
两人推攘来推攘去，最后由江允初决定去吃汤面。
到了店里，江允初熟练地点了菜，谈复临第一次来，照着她的口味点了相同的汤面。
店面不大，一排排整齐的木桌椅上带着杂乱的刮痕，四角皆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了，两边的墙壁上也是斑斑点点的。江允初怕他嫌店里桌椅破旧，主动解释道：“你别看这里的装潢有些旧，这是很多年的老店了，主打的是口味好，后头客多。我来吃过好多次呢。”
店家上得极快，几分钟后，江允初捧着热气腾腾的小排青菜面，忽然开口：“你是很早就到了吗？”
谈复临坐在对面。
“不算早。”
她刨根问底：“不算早是多久？你不会提早一个小时到车站了，一直等在那里吧？”
“没有。”他的语气很平淡。
还没等她缓过一口气，他又来了句：“大概四十分钟吧。”
刚夹起的几根面条啪嗒落回碗里，溅起几滴汤水沾到手背上。她取过餐巾纸擦了擦，急忙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是发微信说已经到了，我就可以早一点出来，你也用不着等那么久。”
谈复临提前四十分钟到了她家门口的车站，可她提前二十分钟才出的门，这么算来他一个人在车站待了二十分钟。
江允初扭头看了眼店门外，今日的风格外猛烈，咆哮声不绝于耳。
他在风里等了那么久，实在令她有些愧疚。
“没事，是我来早了。”谈复临淡淡地说。
江允初咬着下唇，用筷子在碗里搅了一圈，低头轻语，“谈复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参加元宵节活动啊？”
谈复临没有犹豫，直直盯着她：“因为是你。”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愿愿说这种行为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男生绕了一圈，最后发现只有你最好骗，所以才会回来找你。”江允初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她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谈复临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想法，又害怕真相是她不能接受的。
谈复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她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江允初，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只顾自己意愿，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谈复临搁下筷子，无奈地浅笑，“但是，江允初，我承认我后悔了。”
江允初霎时捏紧了筷子，筷子尖端小幅度地抖动着，一下下撞在碗沿，发出阵阵脆响。
他说后悔了，是后悔之前拒绝她了吗？
她的目光闪躲，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面条，咬都没咬就直接吞下去了。滚烫的面条滑过喉咙，逼得她急急呛出来。
“慢点吃。”谈复临顺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她含含糊糊地回，待喉间难受的感觉褪去，她偷偷瞧了眼低头吃面的谈复临。
短暂的沉默后，她冷不丁来了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暧昧吗？”
“咳——咳咳——”这会轮到谈复临咳嗽了。
江允初：“慢点吃。”
谈复临冷眼瞧着递到手边的纸巾，视线幽幽转移到江允初脸上，那双澄澈的眼里盈满焦急与关心。
若是换个人，他大概要怀疑是对方故意说这话来激他，但是江允初……算了，她没这种心思。
“江允初，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沉默了。
真是每一回都令我措手不及。虽是意外，倒也有趣。
江允初看着他忍俊不禁的神情，问：“你笑什么？”
他笑起来极为好看，眼型狭长，略微上扬，似是片桃花瓣，看得江允初呆愣住了。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美色确实诱人。
谈复临说：“因为见到你了。”
江允初眨巴眨巴眼睛，所以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因为见到了她，所以他很开心
又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扑通！扑通！”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想起林愿这两日在她耳边苦口婆心地叮嘱，江允初说：“愿愿还说，不是正当的情侣关系，说一些暧昧的话，就是故意的撩拨，是耍流氓。”
话语逐渐淹没在周遭嘈杂的人声里。
“……”谈复临咬紧后槽牙，拾起筷子狠狠戳了两下碗底，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是吗？”她总觉得谈复临此刻笑得有些瘆人。
“是的。”他肯定地点头。
吃完面，他们步行来到一公里外的广场上。
此刻，广场上已经围满附近的居民，夜风刺骨地席卷而来，江允初缩了缩脖子，乌黑的长发贴着脖颈垂落下来。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广场玩吧。”江允初想他家住的这么远，必定是没有来过的。
“嗯。”他环顾四周，神情温和。
“那我带你玩吧，你跟着我走就行。”她瞬间觉得肩上背负了沉重的使命，谈复临第一次来这儿，她一定要带他玩个痛快。
他似是被她铿锵有力的话音逗笑，低头笑得胸腔震动：“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这位——学妹。”
江允初听后梗直脖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试探着悄悄触在他的大衣袖口边。
发现他没有躲开，江允初的面颊越来越红，她假装平静地转过身，揪住他衣袖的一个小角，拉着他往一边走去。
“我们……走吧。”
“大红灯笼高高挂，买花灯喽！”一个中年妇人站在摊位前叫卖，见江允初扭头看过来，忙举手招呼，“小姑娘，快过来看看，我们家的花灯个个都很漂亮，买回去挂在家里也是个好兆头啊。”
江允初犹豫之际，那店主又挥手朝谈复临喊：“小伙子，快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呗！”
江允初脸色一僵，当即松开抓着他袖口的手，急得语无伦次：“不是，我们暂时还不是——”
谈复临到是一脸平静，走上前询问：“这个花灯怎么卖？”
“六十六，图个吉利。”
谈复临转头看向她：“你喜欢吗？”
“不用了。”她偷瞟了看店主，压低嗓音道，“有点贵。”
“什么？”他明显没听清楚，弯下腰来附耳凑到他唇边。
江允初害羞地往后仰，重复道：“有点贵。”
最后一个音刚落，谈复临身后跑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孩童，猛地撞到他后背上，谈复临顺势超前迈出一步，顿时脸颊微凉。
江允初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目圆瞪。一手捂着嘴，羞得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刚刚她的嘴巴好像蹭到了谈复临的脸。
她低下头，眼睛滴溜溜地转。
怎么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可是她已经亲到了，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不对，是谈复临自己撞上来的，又不是她耍赖偷亲，不算她占他便宜吧。
谈复临愣了一瞬，斜眼看向低头“装死”的江允初，抬起右手贴在刚刚蹭到的位置，眼皮不自然地连续眨了几下。
江允初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挪步到摊位前，朝店主说：“我，那个，我再多看看吧。”
“要是这些花灯不喜欢的话，小姑娘你再看看这里，我们还有扎制技艺的风筝，这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店主挑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只藏青蓝颜色的小风筝。
她从袋子里取出风筝，风筝尾部还用细绳系着根一臂长的细竹竿。接着，她握着竹竿，来回挥动手臂，风筝在细绳的牵引下左右摆动，看起来真像是只小燕子在半空中来回振翅飞舞。
远处几个小孩牵着手欢笑着朝奔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子风筝，打头的小男生扭头同身后追赶上来的大人喊道：“妈妈，我想要这个。”
“爸爸，我也想要这个，你给我买嘛。”另一个孩子晃着大人的手撒娇。
站在最后面的小女孩梳着两根辫子，嗓音软软糯糯的：“奶奶，你看是小燕子在飞！”
江允初正想悄悄挪开身子，身后贴上来一个高大的身子，两人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好近，近到隐约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喜欢吗？”谈复临开口问。
“喜欢”二字还未出口，她低头扫了眼身边兴奋地欢蹦乱跳的几个孩子。
这些都是小朋友喜欢的，她若是说自己也喜欢，是不是太幼稚了？不行不行，她还是得在谈复临面前保持一个成熟温重的形象。
江允初摸了摸脖子，嘴硬道：“一般吧。”
谈复临的右臂抬起，指尖直指向桌上的风筝：“就要这个。”
付完钱，谈复临一手握着竹竿，转动手腕绕了几圈，头顶的风筝带动气流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勾唇一笑：“给你。”
“其实，我真的一般。”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手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风筝。
“嗯，我知道。”他也没戳破她的谎言，“是我喜欢。”
江允初握紧竹竿，低头娇羞地笑出来。
原来他发现了她的口是心非。
“那我也喜欢吧。”她还是嘴硬。
没过一会儿，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前排的人纷纷挥舞双臂朝远处呐喊。
江允初收起风筝，朝前定睛一看，是舞狮表演开始了。
硕大的狮头一下下地跃起，狮头周围装点着短小的白绒毛，圆溜溜的眼睛配合着一眨一眨。
身前一个身形壮硕的父亲抱起孩子，用力一颠将他扛到肩上看表演。两人恰好将江允初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江允初踮起脚蹦蹦跳跳地往上窜，谈复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挤：“跟我来。”
她跟随着从人群缝隙中朝前挪动，肩膀时不时撞到周边的人。
走在前头的谈复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她身侧，一手抬起虚虚扶在她身后，替她挡开周边人的冲撞，一手拉着她继续朝前走。
挤在人群中又闷又热的感受很快消散，等她再度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跟着谈复临来到人群最中央。
红白相间的狮头正直面她，歪歪脑袋与她互动。扮狮尾的武者来回跳动，狮尾随之左右摆动，引得众人欢呼。
江允初瞪大眼睛，指着灵动的狮子朝谈复临喊：“谈复临，你快看——”
她望起头，与他对望。
原是想说“快看狮子”的，可为什么谈复临此刻正看着她？
她羞赧地侧过头去，咬唇不语，嘈杂的人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但她仍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似震天响鼓激荡在心口。
她深呼吸平复着心跳，结结巴巴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我没看你。”
胡说！她不服气：“你明明在看——”
他打断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你不许说话了，也不许再看我。”她捋了捋长发遮住通红的脸颊，“看舞狮吧。”
耳边传来他的笑声：“这么霸道。”
江允初装作没听到这话，不理他。手指紧紧嵌入掌心，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舞狮表演结束，人群散去，她仍旧呆愣愣地立在那里，神情别扭又紧张。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啊？”她看他走远，身影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明明周围是杂乱的人声。欢笑，呐喊，交谈，低语，她的心却静得无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走开，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江允初。”没过一会儿，谈复临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她急切地扭头向后看，眼前闪过一串红彤彤的东西，下一秒冰凉的触感附着在嘴角。
她垂眼一看，是一串冰糖葫芦。
谈复临低头笑着，嘴角的弧度好看得令她失神。
“我猜你会喜欢。”
“嗯，我喜欢。”她接过木棒，张嘴咬下最上面那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不过，甜腻的滋味远远盖过了酸涩。
她喜滋滋地低下头，笑容怎么也掩藏不住。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过一家家店铺，走到尽头时，周围只剩两三个人。
江允初叫住他：“谈复临。”
“嗯？”他一手揣在大衣兜里，一手替她拿着先前买的燕子风筝。
皎洁的月光轻盈地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阴阳两面。
她痴痴望着圆月映衬下的谈复临，似是寂静的海水忽然涌起波浪拍打海岸，而后海水渐渐褪去，深褐的沙粒中露出圆润剔透的白玉石。
他垂头望向她，依旧平静而温和。
“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她接着说：“你是喜欢我的吧。”
这一回换了陈述句，但语气也不是非常肯定。
“上次在超市，你说是因为我才去的，这次广场活动，你又说是因为我来的。”她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江允初深吸口气，转身背对他，双手激动地相互摩挲：“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改了主意，但我想……”
“我想追你。”
他倏然开口，字字铿锵，每一下都敲打在她心间。
她呆滞两秒，扭过头去，惊愕地嘴唇微张。
“我说，我想追你，江允初。”谈复临直视她，缓慢地重复一遍。
他无奈地捋了捋压住眉眼的黑发，“为了使我之后的行为不让你反感，我想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合适。”
江允初神思恍惚，这是在做梦吗？
“你不给个回复？”他挑起眉尾。
“什么回复？”
“如果我追你，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毕竟我之前……”
她一下懂了他的意思，两指掐着另一手的手掌，拼命暗示自己冷静。
可是，这样的情况谁能冷静下来？
她红着脸回视，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如果是别人追我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唇角被她咬得通红：“谈复临，我只喜欢你。”
话音刚落，她害羞地低头跑开，没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手拽住。
他的指尖冰凉，轻轻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笑声透着少年的朝气：“哪有人刚说了喜欢，转头就跑的？”
他看出来她的害羞与窘迫，拉着她朝另一边的店面走去：“我们去那里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嗯。”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弯月越升越高，似是轻舟漂渡到苍穹中央。云层附在月亮之下，如一团团柔软的棉絮将皎月托举在空中。二三颗星星闪烁，在月光的映衬下稍显暗淡。
江允初慢慢踱步到了枫林花苑车站，身后的谈复临也配合着她的步频走得缓慢。
“这会儿还有公交车吗？”
方才，她满心满眼都是谈复临那句要追她的话，激动地忘了时间。
“还有末班车。”
她内疚地说：“那你回到家应该很远了。”
“别担心我，你快回去吧。”
“嗯。”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江允初心里的警铃作响。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事？
她痴痴地瞪圆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会儿，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手指来回揉捏裙摆：“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谈复临掏出手机，屏幕昏暗的光附在他的眼角，细密的睫毛随之一颤，而后悄然垂落。
他无声地笑了，舌尖舔舐过唇角，染了微浅的红。
“江允初。”他走近一步，弯腰附在她耳畔，似是调笑地问，“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她慌张地后退一步，一时间没站稳，直直向后倒去。
下一瞬，手腕被他牢牢握住拽了回来，额头差一点贴上他的胸膛。
她条件反射地侧开身子，刚刚靠的这么近，谈复临一定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了。
他还问她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在想……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颊，这也太丢脸了！
谈复临看她这一连串的反应，控制不住地发笑。
眼见着她的头越压越低，他抬起左手握拳，贴在嘴前咳嗽一声，强硬地憋住笑，右手张开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慢慢拉下来。
“我是想说回临江的高铁票，江允初，我们一起买吧。”
他勾起唇角，右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毕竟分开买的话，我不认为我能好运到再次买到你旁边的位置。”
原来他说的还有一件事是这个，江允初尴尬地抿紧唇，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好。”
谈复临将手机递给她，自觉地转过身，让她填写购票需要的身份信息。
“我填好了。”
他接过手机，问：“你打算几点出门？我选个合适的时间。”
临大通知的的返校日在正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后。
江允初想了想，回校后有许多东西要整理收拾，还是早些到比较好。
“那就上午出门，订中午的票，可以吗？”
“好，你回去吧。”
夜风呼啸，江允初摇摇头，坐到车站的座椅上：“我等你上了公交车再回去，这里距离我家就隔了一条马路，不远的。”
他没拒绝，走到她斜前方的位置站定。
江允初抬眼望着他的背影，谈复临这是在替她挡风？
他的衣摆微微晃动，无端撩拨她的心弦。
谈复临忽然回过头，对上她灿烂的笑颜：“这么开心？”
她大力地点头：“嗯，开心。”
似是觉得一个开心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她补充道：“很开心很开心。”
他的黑发在风中凌乱地摆动，拂过脸颊，掠过鼻尖，交叠着遮挡住他大半的面庞。
公交车的车灯自他身后照亮，江允初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光里，眉眼带笑。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谈复临，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走了。”他淡淡道。
“再见。”江允初站起身，冲他挥手。
谈复临转身上了公交，落座在后门边靠窗的座位上。
他拉开车窗，探出头来：“快点回去吧，小心着凉。”
“嗯，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谈复临憋着笑逗她：“噢，所以路上不能给你发消息？”
江允初急切地解释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路上也能发的。”
“知道了。”
江允初目送着公交车驶远，车位的灯光逐渐微弱到看不清晰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响。
回：【我赶来发消息了。】
回：【报告，现在大概开出去两百米。】
回：【报告一下，现在有四五百米远了。】
回：【更新一下，目前距离你八百米。】
初晨：【你打算这样报告一路？】
回：【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