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监控都查过了,没有问题。徐斯程和刘欲那边我也去问过,什么都问不出来。”李烨的眼下是藏不住的青灰。从谈复临出事开始,他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电话陷入沉默。

    江允初站在华渊集团大楼外,看车辆川流,在眼前形成道道重叠的虚影。

    李烨问她:“你说北城可能有线索,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

    江允初垂着头。

    呼啸的风卷起发梢,拍打在脸上。

    她抓不住风。

    但她一定能抓住谈复临。

    她不能认输。

    “一定还有我们没想到的地方,再让我好好想想。”

    江允初闭上眼。

    四周安静下来,她调转思绪的指针,往昔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回溯。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她忽略了的。

    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谈复临。

    徐斯程。

    徐氏集团。

    赵旬路。

    “哔——”一记车鸣冲破阻碍,直冲云霄。

    江允初呆立在原地。

    “李烨。”

    “嗯?”

    “我知道了。”

    -

    江允初冲进菁创时,正好撞上下班的谢婉莹。

    “允初姐,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江允初直接问:“赵旬路呢?”

    “赵总在楼上办公室啊。”

    江允初没有丝毫停留,一路冲进赵旬路的办公室。

    赵旬路的秘书正在进行工作汇报,对江允初这种没有敲门直接闯进来的行为表示震惊。

    赵旬路倒是淡定:“你先出去。”

    “好。”

    江允初冷着脸,面对眼前的赵旬路,她只觉得陌生。

    谈复临和徐斯程有合作,和菁创也有共同的项目。前不久,赵旬路又被爆出是徐广博的亲生儿子。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就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是你吧。”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

    赵旬路慢悠悠地说:“我是你的上级,进我的办公室前要先敲门,这是最基础的——”

    江允初压根没有闲心听他这些废话,她抢过话头,质问道:“他一定来找过你,是不是?”

    赵旬路依旧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徐斯程做的。”

    赵旬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对不对?既然已经预料到,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他一定想好了对策,救他出来的关键……是你。”江允初的眼角隐约泛红。

    “我很好奇你这种猜想有什么根据?”赵旬路问。

    “因为你姓徐。”江允初肯定地说,“他同时和你,和徐斯程都有合作。你又忽然成了徐斯程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一切都太巧了。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赵旬路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用力:“首先,我随母,姓赵。”

    “其次,你为什么不怀疑我,而是怀疑徐斯程?”他闷声发笑,“为了争夺家产,让徐斯程的生意破产,出手陷害无辜的人,连带着拖徐斯程下水。这听起来不是更合理吗?”

    赵旬路抛出问题:“再者,医疗美容的那个合作徐斯程出了不少钱,他是疯了才会将事情闹这么大,让前期砸的钱全部打水漂?”

    江允初说:“听起来是很不合理,但这就是唯一的答案。是他让你在这个时候公开自己的身份。他分明知道徐斯程要诬陷他,但被押走的时候完全没有为自己辩解。另外,我问过了,圣诞夜那天晚上,他在隔壁巷子里打的是一个偷老太太钱包的小偷。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引起骚乱,故意被抓走,故意引导大众关注。”

    赵旬路意外地挑眉。

    果然还是瞒不住她。

    江允初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冷静,“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一定知道。”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和他的目的是一致的。”赵旬路说,“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江允初疑惑地紧皱眉头:“又是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旬路:“用他的话说,等到徐斯程自寻死路。”

    说着,他想起谈复临说这话时胜券在握的神情。

    无端令人信服。

    -

    徐斯程回到住宅,来来回回在客厅踱步。

    欲加之罪。

    借刀杀人。

    他冥思了会儿,忽的咧嘴邪笑起来。

    击垮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同一个地方,让那个人无助地倒下第二次。

    谈复临,八年前你是蝼蚁,八年后,你依旧是趴在地上向我痛哭哀嚎的蝼蚁。

    “喂,是我。”徐斯程恹恹地同电话那头说,“那个东西,还有吧?”

    “您不是发誓不会再用……”

    徐斯程烦躁地啧啧两声:“少废话,东西呢?”

    “……都在董事长那里。”

    徐斯程点了根烟。

    烟雾轻飘飘地四散开,他阴冷的语气让人背后发寒。

    “给我调过来点,不用很多,足够让他被判枪决就行。”

    -

    李烨颓然地倚在路灯下,手指上下揉捏鼻骨,闭眼缓解酸涩疼痛的感觉。

    张晚霁握住他的手,“你该好好休息一会。”

    李烨眉心紧锁:“如果翻不了案,他会被判多久?”

    张晚霁抿了抿唇。

    “告诉我,多久?”

    “……”

    “张晚霁,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学了这么多年法律,什么案子没遇到过,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难事。”李烨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张晚霁沉下脸,一把拽下李烨的手,狠狠甩开。

    “李烨,我可以用我毕生所学站在法庭上为他申辩。但是,你要明白,法律面前没有私情。你要我钻法律的空子去救他,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李烨发疯似的怒吼,“你当初和我说分手的时候,我也苦苦求你,我能接受异国恋情,不过是分开几年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分开。结果你说了什么,你说异国恋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他嘲讽极了:“那现在呢?你回来和我纠缠又是为什么?”

    张晚霁疲惫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法律和私情不能混淆。我想和你有结果,想和你有美好的未来,所以我回来找你。但是我不能为你放弃我学法的初衷。”

    “好,我知道了。张晚霁,你果然没变,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智。”李烨失落地移开视线,目光虚无地投向大道尽头。

    “李烨,你——”

    “张晚霁,你可以走了。”他冷淡地开口。

    “你说什么?”

    “我们不是一类人。”

    “李烨,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拜托你不要无理取闹。”

    “冷静,你永远在让我冷静。为什么这种时候了你还能冷静?”李烨咬着牙说,“张晚霁,这一方面,我确实不如你。”

    视线在她脸上最后停留一秒,李烨转身离开。

    “别跟着我。”

    -

    在徐斯程的威逼利诱下,手下无奈将他带到一个隐密的厂房外。

    “快点。”徐斯程催促着。

    “徐少爷,这……没有董事长的同意,我们是不能进去的,您也别让我们为难啊。”

    “笑话,我是他的亲生儿子,我进去也需要同意吗?”徐斯程冷冷地说。

    “您真的不能进去……”

    “滚开!”徐斯程一脚踹开他,大步往里走去。

    刚过一道门,里头闪出几个带着黑墨镜的男人,看样子都有些身手。

    “我来拿点东西,你们确定要拦我?”

    “这个仓库是由董事长直接掌管……”

    徐斯程等到耐心耗尽,他懒得和他们磨嘴皮子,直接威胁说:“整个徐氏未来都要交到我手上,难道我还开不了一个小小的仓库?你们最好想清楚,今天拦了我,将来会是什么下场。毕竟,我最烦挡道的狗。”

    这话一出,没人再敢阻拦。

    徐斯程一路畅通地往里走,到了最后一个闸道口,见到一道紧锁的铁门。他转过身,在身后一群人中来回扫视,最终确认目标,直接拎着一个人的衣领将他丢到门前。

    “开门。”

    “这……”

    徐斯程恼怒地扼住他的后颈,“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是。”那人哆嗦了下,上前摁下指纹。

    沉重的移门缓缓拉开。

    阳光直射入尘土飞扬的仓库。

    徐斯程也闭上眼睛,抬起手臂扇了扇。

    当年,他注射这东西的事情被徐广博发现。徐广博冲到他面前,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直到他跪下痛哭着认错,徐广博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他手上仅剩下的那几瓶都被徐广博搜罗走,说是要找个地方偷偷销毁,不留痕迹。

    所幸,他想起来刘欲手上还有一小瓶,于是他让刘欲将谈复临骗过去,打算将那东西注射进谈复临体内。

    可惜,被谈复临打碎了。

    前不久,他偶然得知徐广博根本没有将那东西销毁,而是偷偷藏在郊外一个不起眼的仓库里。

    于是他心生一计。

    警方现在正在全力搜查和谈复临相关的一切东西。只要他从这个仓库里拿一点放到谈复临的家里去,谈复临这辈子就真的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估计是一颗子弹,草草结束生命。

    徐斯程越想越兴奋。

    欲加之罪,借刀杀人,这个计划实在完美。

    嘴角正高高扬起,徐斯程被灰尘呛得咳嗽两下,而后眯起眼朝仓库里看。

    下一秒。

    他整个人像是被枪击了般愣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固。

    为什么?

    徐广博当时只是搜走了十来个小瓶子罢了。

    可眼前这一排排的长货架,货架上一个个独立封存的箱子是什么?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这……这是什么?”徐斯程磕磕巴巴地说。

    旁边人低下头不答话。

    “我问你们这是什么!”

    人群后忽然响起两下清脆的掌声。

    而后是赵旬路冷淡的嗓音:“要你命的东西。”

    徐斯程僵直身子,缓缓回头看去。

    四面八方是并排的黑甲护盾。

    以及,对准了他头颅的枪口。

    徐斯程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你!”

    赵旬路浅浅一笑:“游戏结束。”

    -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们有几条命敢动我!”徐斯程的双手被锁在桌上,他奋力地挣扎也只是在手腕上摩擦出一道道伤口。

    他瞪着透明玻璃对面的审讯人员,大吼:“你们几个等着,等我出去了,我要你们好看。”

    “你出不去了。”为首的审讯人员说。

    “什么?”

    “我们在郊外仓库里查获了大量违法物品,徐斯程,你涉嫌非法持有、吸食、注射——”

    徐斯程感到耳边一阵轰鸣,他甚至不敢听完这话,撕心裂肺地喊叫打断:“你闭嘴,你胡说,你胡说!我爸呢,我爸会来救我的,他会证明我的清白!”

    “徐广博也涉嫌以上罪名,目前警方正在全力缉捕中。”

    “怎么会……”徐斯程无助地闭上眼,“怎么会这样……”

    “从你沾上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料到今天的结局。”警官严肃地撕开桌上的一个密封袋,“另外,我们在谈复临的住所发现了这个东西。”

    很显然,徐斯程被这个名字刺激到,立即看过去。

    警官戴好手套,从物证袋里掏出录音笔。

    “这里面的录音和你也有些关系。”

    “哼,和我有关?他违法采购大量假货用于美容店的经营,从头到尾将我蒙在鼓里,我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徐斯程大力地拍打桌面,以示愤怒。

    警官摁响录音。

    “呲——”

    嘈杂的噪声传出来,越来越响,听得人忍不住皱眉捂耳。

    而后,在杂音的掩盖下,隐约有很轻的人声响起,听不清晰,似乎是两三个人在对话。

    紧接着,“当——”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后,似乎有人发出痛苦地抽吸。

    “唔——”

    “哐当——”

    金属质感的重物落了地。

    到这里,嘈杂声渐渐隐去,录音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男人说:“我……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听起来他很紧张,声音都在发抖。

    徐斯程听得发愣,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八年前,他把谈复临骗到那座废弃工厂里,而后弄断了他的右手。

    这分明是那时候的录音!

    不对,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事后徐广博将他送出国,他担心谈复临报警,哭诉着求徐广博救他。徐广博告诉他刘欲已经进医院病房翻过谈复临的手机,里面没有任何录音和相关的照片。徐广博还说现场被人清理过了,坐牢的替死鬼也安排好了,谈复临报警也没有用,他不可能留有证据。

    那这段录音是怎么回事?

    “这个假的,这是假的!这段录音是伪造的,是合成的!”徐斯程惊恐万分地呐喊。

    没有人理睬他。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连续的几下闷声,像是拳头砸到肉上。

    痛苦地喘息声更明显了。

    下一瞬,徐斯程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么不堪一击吗?我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见者有份,既然你昨天看到了这个好东西,我自然要分享给你。”

    又是一段挣扎推攘的声音,直到一连串的“哒哗啦——哒哒——咕噜噜——”

    珠子落地。

    一声轻蔑的笑:“你想反抗?”

    “啊——”

    有人痛苦地哀嚎。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将它注入你体内,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了。相信我,你将体验到真正的极乐世界。”

    “……不……不要。”

    “你们看,他怕了,他怕了!谈复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你也有对我下跪的时候,你也有向狗一样匍匐在我面前,被我用脚踩烂的时候。真想拿个镜子过来,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真可怜呐!”

    审讯人员听到这里,都不禁皱起眉。

    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辱折磨。

    “徐斯程——我要……呲——”又是一段杂音。

    这一刻,徐斯程绝望地闭上眼。

    这段录音就是铁证。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这东西容易上瘾,只要尝试过一次,你这辈子都离不开它了。从今往后,你都会像个畜牲一样趴在我脚边,求我再赏给你一针。”

    “啊——”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审讯室里只剩下沉寂。

    为首的警官转移视线,望向徐斯程右侧的那面单面玻璃。

    玻璃的另一面站着一个人。

    他左手撑在玻璃上。

    刚刚那段录音对他的冲击太大。

    好似又回到八年前,将那段痛苦的回忆重新经历一次。

    他的右臂狠狠作痛,密密麻麻的痛感向虫蚁啃食心脏。

    额头也出了层细密的汗。

    黑发遮了他的眉眼,灯光从头顶直直射下,只露出下半张脸。

    嘴唇平直的抿着。

    大仇得报的欣喜更多,还是疼痛难抑的绝望更多,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眼前的视野忽明忽暗,接着天旋地转。

    合上眼倒下时,仿佛看到一帮穿着警服的人冲上来。

    “谈先生,谈复临先生——”

    -

    江允初接到赵旬路的电话后立即冲到了医院。

    谈复临被放出来了。

    但是,此刻正陷入昏迷。

    医院门口,她撞上同样飞奔过来的李烨。

    两人对视后丝毫笑不出来。

    他们清楚,谈复临的身体太糟了。

    病房外。

    江允初坐在椅子上,这几天就像一场梦,一切都是凌乱、片段式的。似乎前一秒她在圣诞夜撞见他,下一秒他们就到了这里。

    只不过一个在病房里,一个在病房外。

    李烨也是累得眼眶充满血丝。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

    “今天没雨,你拿伞干什么?”

    她答:“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

    “怎么可能?”

    “中到大雨。”

    她出门前看过“时空夹缝”,“草垛子”依旧每日晚上八点发送第二天的天气预报。

    今天预报了会下雨,她不会记错的。

    “今天大太阳,哪来的雨?你看的不会是一周前的天气预报吧?上周是说今天要下雨,但是前两天就变了,预报是晴天。”

    “不会吧。”

    “我骗你干什么?”

    正好,一位警察将谈复临的随身物品送还回来。他在病房门口待了会儿,简单寒暄后回警局了。

    李烨打开袋子一看。

    谈复临被带走当天,身上除了一只手机,其他什么都没有。

    李烨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

    等待输入六位数的解锁密码。

    “还有电。”

    江允初掏出手机,打开“时空夹缝”,再去确认“草垛子”昨天发的天气预报。

    就是中到大雨。

    她一脸懵地看着屏幕。

    越来越不好用了,连天气预报都不准了。

    “嗡嗡——”

    声音是从李烨外衣口袋里传出来的。

    他扫过屏幕上一连串的联系人。

    最顶上是他设置的置顶,备注是“小晚”。

    再向下看,有新消息。

    李烨迟疑了一下,将谈复临地手机交给江允初。

    “我去打个电话。”

    “好。”

    小晚?

    是指张晚霁吧。

    他们和好了?

    江允初将谈复临的手机摆在右手边的椅面上。

    创世纪神箭手:【最新天气预报。】

    等了两分钟。

    没有回复。

    ?

    什么情况?

    创世纪神箭手:【最新天气预报。】

    还是没有反应。

    “坏了?”

    “嗡嗡——”

    “嗡嗡——”

    两声振动。

    江允初看了眼谈复临的手机。

    刚开机就有人给他发消息,果然是个大忙人。

    她干脆将谈复临的手机揣进兜里,推门进了病房。

    “滴——滴——滴——”

    愣怔地在心脏监测仪前站了很久,转头发现吊瓶快挂完了,江允初按了下墙上的按钮呼叫护士。

    护士进来一边换吊瓶,一边说:“你是他的家属吧。”

    “……不是,就是朋友。”她着重强调,“普通朋友。”

    “那他家属呢?”

    江允初眨了眨眼。

    谈复临的家属啊,都在另一个世界了。

    “还没来。”

    “那你先记着点,等他家属来了记得转告他的家属。”

    “好。”

    江允初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纸笔。

    她握着手机,立即说:“你说,我直接记在手机上。”

    “他估计快醒了,醒来之后不能吃生冷、辛辣的食物,不能吹冷风,一定要注意多休息。右手臂的问题很大,不能受力……”

    外面有人在喊护士,因此护士说得比较快,说完就快步去了别的病房。

    江允初根本来不及切换到备忘录,直接在“时空夹缝”的聊天框里打字。

    创世纪神箭手:【不能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创世纪神箭手:【不能吹冷风】

    创世纪神箭手:【多休息】

    创世纪神箭手:【禁用右手】

    ……

    连着发了十来条。

    也好,下次她要是忘了,点开“草垛子”就能找到护士嘱咐的注意事项。

    这头正发着,衣兜里的手机振个不停。

    江允初不悦地皱眉。

    谁呀,不知道病患需要好好休息吗?

    她掏出手机,目光在最顶上的新消息提示处短暂掠过。

    还没看清时,她想着,是谁不停发消息给谈复临,宋岱吗还是沈廷珅?

    目光静静落在消息弹窗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江允初对着那行字愣了整整三秒钟。

    直到新消息弹窗消失,她的脑子还在发懵。

    是她看错了吗?

    她连着戳了两下屏幕。

    【请输入解锁密码】

    六位数的解锁密码?

    江允初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就是无端又坚定地认为,是她的生日。

    按在最后一个数字时,屏幕的亮度骤然调高。

    她看了眼床上陷入沉睡的男人。

    而后,点开他手机里的“时空夹缝”。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她还是固执地想要看个究竟。

    于是,这个下午,江允初坐在窗边,一点一点地翻看“草垛子”,不,是谈复临,翻看他这些年来以“草垛子”的身份发给她的消息。

    她看看消息,也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手机。

    对着那个杂草堆的头像,江允初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她不觉得沉重,只是心头闷得难受。

    创世纪神箭手:【嗖嗖嗖——】

    草垛子:【啊啊啊——】

    创世纪神箭手:【嗖嗖嗖嗖嗖——】

    草垛子:【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她压力大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多。从前她觉得没有必要让别人来承担她的负面情绪,只能对着AI发疯来发泄情绪,到如今才知道,这么多年她将所有的不开心发泄给了他。

    “草垛子,原来是你……聪明如你,也会不厌其烦地配合我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每天给我发消息,你很闲吗?进拘留所前还不忘设置后面几天的定时发送,谈复临,你……到底要我怎么面对你?”她低喃着。

    窗外的黄昏像是莫奈笔下的印象派画作,带有虚实之间的飘渺迷离。她痴痴看着他,看他脸上变换移动的光与影,看他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她一直在他身上寻找从前的影子,最终才想明白。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以为跨越时间的洪流才能回忆的那个人,或许,从未离开。

    病房的门慢慢移开,张晚霁拘谨地站在门外,发觉李烨不在后她明显松弛下来。

    “他还好吧。”

    江允初点头说:“过不了多久就会醒。”

    “那就好。”

    张晚霁陪她在窗边坐了会儿。

    “对不起,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听说案情有突破性进展,他被无罪释放了。李烨他……应该也安心了吧。”

    “他刚刚走开去接电话,过会儿就来了。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就再等等。”

    “好。”

    “你们还没和好?”

    张晚霁苦笑着摇摇头。

    “更糟糕了。”

    想起李烨手机里“小晚”的备注,江允初觉得李烨并不像他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张晚霁。

    “没想到我也有这样死皮赖脸天天缠着别人的时候。他还是怪我当初狠心提分手,头也不回地出国吧。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并不后悔。”

    张晚霁笑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现实?”

    “现实?”

    “大学毕业时,现实让我奋不顾身地去追求更高的学历,更好的前程。工作稳定后,现实又告诉我,我还是放不下他。”

    话音刚落,李烨推门进来。

    “警局那边来电话,等谈复临醒了要先去警局做个记录,然后再……”

    张晚霁蹭的一下站起来。

    “我来看看他。”

    江允初看出两人之间的别扭,没插嘴。

    李烨紧紧抿着唇:“嗯。”

    张晚霁:“你现在很忙吗?”

    “……”

    “要是有空的话,我的意思是说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空。”李烨像是戴上冰冷的面具,目光投向病房角落。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一直都没空。你可以走了。”他拉开门,示意让张晚霁出去。

    余光瞟见张晚霁落寞的表情,江允初不悦地朝着李烨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啊。 ”

    张晚霁出去后,李烨碰的摔上门。

    这一连串的动作直接让江允初看傻眼了。

    “你疯了?你不能和她好好说话吗,一定要拉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凭什么说我?你又好在哪里?谈复临回国以后,你哪次见他不是拉着个脸?”李烨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们不是和平分手嘛。”

    两个人平心静气坐下来,把话说明白了,总好过她这个突然被宣告分手的。

    李烨控制不住怒火反问:“这是重点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她又不是因为没感情了才和你分手的,她只是抓住机会,选择去国外提升自己。”

    “那谈复临呢?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江允初,他也不是因为没感情了才和你分手的,你不还是恨他?”

    江允初躲开他质询的视线。

    “……是他自己说他觉得腻了,觉得烦了,要和我分开。”

    一听这话,李烨几乎要气到晕厥。

    他指着她说:“江允初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见过哪个人不喜欢了还会辛辛苦苦筹备求婚,买什么钻戒,那个傻子连房子都写了你的名字。你难道真的相信他是因为不爱了才会跟你分手?”

    江允初一瞬间如坠深渊。

    她迷迷糊糊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求婚、钻戒、房子?我一个都听不懂。”

    “你少装了。他把郁安的房子卖了,拼拼凑凑全款买下临江的房子,房产证也在你手上,你怎么会不知道。”李烨冷笑道,“还好意思说我死心眼,你才是最死心眼的那个人。”

    “房子留给了你,位置也在市中心,离你现在的工作地点不远,这些年你为什么还要租房子住?不就是因为那房子是他买给你的,你觉得嫌弃,看不上。都这样了,他还要费心给你找最合适最安全的房子租,还要给你周围邻居塞钱,让他们平时多照顾你一点。”

    “江允初,都到这一步了,你是有多恨他?”

    江允初倒退一步,无力地靠着墙喘气。

    “你说的这些我统统不知道。”

    “东篱小苑1幢901室,你敢说你不知道!”李烨大吼,“房子是你的,戒指也还留在房子里。他让我把钻戒卖了,再把钱偷偷给你。我偏不做,凭什么!你就该知道的,他被打断手的那天,他准备要向你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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