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烟花再度升起，成团地绽放。
新年来临。
江允初静静躺在谈复临怀里。
房间被他们闹得有些乱，谈复临刚刚抱着汗涔涔的她去梳洗了一番。回到床上时，她早已累得昏昏欲睡。
谈复临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捋着她的长发，柔滑的发丝绕着圈缠在他指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江允初的眼皮越来越重，将要睡去时，她听见谈复临在耳边说话。
“熙熙，明天要来了。”
回应他的是怀中平稳的呼吸。
“我永远期待明天的到来。”谈复临垂下眼睑，极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因为那时，我会更爱你。”
-
江允初是被手机的闹钟吵醒的。
闹钟声一响，她麻溜地爬起来换衣服。
身后坚实的胸膛靠上来，谈复临早晨的嗓音格外倦怠勾人。
“怎么不睡了？”
江允初说：“我得回去了，爸爸妈妈要是发现我不在房间里，我就死定了。”
谈复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侧头亲吻了下她的脸颊。
他说：“我去和他们坦白我们之间的事。”
“别，要是你去说，我爸爸可能真的气到给你来一耳光。”
谈复临笑了笑：“我受得住。我想要他的宝贝女儿，他只是给我一耳光，分明是我得了便宜。”
“你别胡说。这件事听我的，我会处理好，你先别出现在我爸妈见面，好不好？”
谈复临箍着她细软的腰肢，将她往怀中揉了揉。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
江允初笑意盈盈地奖励了他一个早安吻。
-
出门时，谈复临拽住江允初，将她的衣领翻起来围住脖子，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后，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
江允初总觉得谈复临把她当小孩子对待。这里回家也就十分钟的路，她不会着凉的。
面对江允初无可奈何的神情，谈复临倒是满意极了，他叮嘱道：“外面下着雪，要注意保暖。”
江允初埋怨：“可是这条围巾是墨绿色的，和我的衣服一点都不搭，红配绿，多土啊。”
谈复临认真地说：“可我觉得很好看啊。”
“……真的？”
“你穿什么都好看。”
“哦。”江允初听得心里美滋滋。
“不过，不穿最好看。”谈复临向她投去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大早起来就说这种话，江允初被他闹了个大脸红。她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溜出去。
谈复临一路搂着她的肩，往枫林花苑走去。
两人越走越慢，准确来说是被谈复临带慢的脚步。
“阿临，快点，再过一会我爸爸就要醒来做早饭了。”江允初急急忙忙地催促。
谈复临不情不愿地加快了步伐。
他问：“之后几天有什么打算？”
“得去三姑六婆家贺喜，去七叔八舅家拜年，等过两天看看天气，要是天气好一点还能去看看外婆。”江允初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谈复临听完后兴致不高。
江允初逗他：“怎么了？”
谈复临叹气说：“那我呢？”
“嗯？”
他直白地说：“我不想回临江。”
“是谁之前说，就算他断了腿，爬也要爬回临江？”
“沈廷珅连这话都和你说。”谈复临直直看着她，“我回临江是因为你在那里。既然你现在在郁安，那我也只想留在郁安。”
“那我要是出国呢？”
谈复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出国。”
江允初低下头，内心被幸福的滋味填充满。
到了枫林花苑大门口，江允初才发现谈复临左手举着伞，大半的伞面都遮在她头顶，他的右肩落了不少雪。
江允初扶着伞柄朝他的方向倾斜过去，她说：“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回医院去乖乖接受治疗。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忽然来郁安，临江医院那里……”
“你放心，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另外，我签了出院申请的，出院之后发生任何意外都是我的个人责任。”
“傻子。你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吗？”
谈复临上前一步，靠她更近一些。
他说：“我想见你。”
江允初：“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等过完年，我肯定会回临江的。”
谈复临接话道：“可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
江允初抿嘴笑了笑。
这个家伙的情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将自己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上，“知道了。”
谈复临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紧紧贴在他胸口取暖，而后上前搂住她的腰。
江允初：“谈复临，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啊？”
谈复临倒是诚恳：“对你，是的。”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晚上见。”谈复临不情不愿地说。
“晚上？”对上谈复临幽深的眉眼，江允初轻轻敲了下他胸口，“我才不会再跑出来找你。”
“你不来找我，那我去你家找你好了。”
“你来我家？你真不怕我爸打你啊？”
“我皮糙肉厚，经得住。而且，若不受点伤，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心疼我？”
江允初板起脸：“我警告你，你必须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你要是再敢受伤，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谈复临立时收起笑，危险地眯起眼。他平时在她面前温柔和善惯了，忽然严肃冷漠起来还真有几分震慑力，轻而易举将她唬住。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敢？”
江允初觉得输人不输阵，于是傲娇地抬起下巴说：“当然敢！我说到做到，你要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我就——”
余下的话全部被吞没进谈复临急切的亲吻中。江允初逐渐瘫软下来，她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颈，白皙的手指插入他的黑发中。
谈复临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彻底乱了心跳时，他用力收拢手臂，两人亲密地贴合在一块儿。手掌来回抚摸她的腰肢，无一处不是窒息的柔软。
头顶的黑伞将他们隔绝在漫天大雪中，辟出雪地里唯一炽热灼烧的一寸方圆。
“呲——”身后传来轻微的踩雪声。
江允初愣怔地微睁开眼，余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撇去，看清那里站的是谁后，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推开谈复临。
“爸爸。”她僵立着不敢动。
江徐行此刻的脸色像是从墨水中刚捞出来似的。他恶狠狠瞪了眼谈复临，而后看向江允初，“跟我回家。”
“爸爸，阿临他……”
江徐行气愤地大吼：“回家！”
江允初哆嗦了下，不敢再说了。走时，她朝谈复临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谈复临微笑地朝她摆摆手。
江徐行一个回头，打断他俩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
江允初灰溜溜地回家后，被江徐行关进房间里。
他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从她有记忆开始，江徐行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对她说过话。
接着，她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
叶青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江徐行气得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接着恼怒地骂起谈复临。
王八蛋，负心汉，懦夫，小白脸……
他将谈复临数落得一无是处，半点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江允初表面听话地没有回嘴，但她心头像被一块巨石堵上，怎么也透不过气。
过了会儿，叶青敲敲门，走了进来。
“妈妈。”江允初坐在床上。
“熙熙。”叶青坐在床头，抬手拨了拨她的长发。
“你也很生气吧。”她无力地垂着头。
“确实有一点。熙熙，我以为你是清楚的，你们之间既然已经结束了，就不该回头。我和你爸爸其实都一样，就是怕你再受伤害。你们分手那段时间，你整个人都闷着不说话，动不动就流眼泪，我和你爸爸真的吓坏了。”
“妈妈，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昏了头，竟然和他复合了。”江允初挺直腰背，认真地说，“但我也想心平气和地和你们说说我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喜欢谈复临不是从大学开始的，是高二。不过那时候，我根本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整整两年，我和所有的躲在暗处的暗恋者一样，只能远远看着他。”
“后来知道他去了临大，我就想我也要去临大。妈妈，你们都以为我选择考临大是因为离家近，不用出省，其实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让我坚定要考临大的原因很简单——他在那里。”
“上了大学以后，是我主动靠近他的，是我先向他告白的。”说着，江允初的泪先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怎么说你能更明白，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完全看不见别人，我只喜欢他，真的……只有他。”
叶青被她的话触动，心疼地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掉泪水。
“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好开心。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就在期待他什么时候能向我求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戴上戒指，嫁给他。”
说到这里，江允初痛苦地皱起眉，泪成串地落下。
“就差一点点，离求婚只差了一点点，出现了意外，他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他被羞辱，被威胁，被折磨，到最后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出国。”
“我和他错过这么多年，并非我们的本愿。这八年里，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一丁点都没有。直到他又回来了，我发现我还是会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绊，我还是控制不住在意他。”
“妈妈，我喜欢你，喜欢爸爸，喜欢外婆，喜欢我的朋友们。我喜欢很多人，但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或许你觉得我还小，不懂茶米油盐对爱情的蹉跎，可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如此用尽全力地去爱一个除他以为的人了。”
“爸爸以前偷偷和我说过，外婆和外公最开始也不喜欢爸爸，不同意让妈妈嫁给他。是妈妈孤注一掷，让外公外婆接受了爸爸。爸爸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里是心疼，还有幸福。”
“妈妈，如果我说我爱他，就像你那时候坚定地爱爸爸那样爱他……你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要介意他的家庭，不要介意他的伤病，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妈妈……”
听到这里，叶青试探地问：“你确定不后悔？”
“我不后悔。”
“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看，妈妈必须告诉你，爱情是两个人的冒险，任何一方先选择退缩自保，另一个人就会摔得头破血流。熙熙，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不后悔？”
江允初坚决地回答：“我不后悔。”
叶青长舒一口气，搂住女儿拍了拍，“我知道了。我们熙熙有了豁出一切也要爱的人。”
“妈妈，你会觉得我很糟糕吗？你会不会也对我很失望？”
叶青摇摇头说：“当然不会。你也不想想你那倔强的性子是遗传了谁。”
江允初破涕为笑：“当然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这么深。也怪我，我以前总把你当温室里的花朵，时时刻刻怕你摔了，受伤了，被人欺负了。或许我错了，我的熙熙其实很强大，很勇敢。”叶青轻柔地抚摸她人脸蛋，“既然爱，那就勇敢地去爱，豁出去爱，这才像我的女儿。你要记住，有妈妈在，你永远有豁出一切的资本。”
江允初的眼眶再度泛起泪光。
“嗯，我记住了，谢谢妈妈。”
“傻孩子。我对小谈其实没有偏见。”叶青说，“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爸爸还问过我，以前一有男孩子靠近你，我就跟炸了毛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为什么到了小谈这里，我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江允初想起来叶青是个重度颜控，于是问，“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叶青说：“因为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小谈他爸爸刚走那段时间，你老是在临江和郁安之间两头跑。那时候我对他还挺不满意的。这么不会心疼女朋友的男人不值得你喜欢。后来在枫林花苑门口的汽车站见了他一面，我发现那孩子挺稳重的，长相确实很出挑，也勉强算是有可取之处。”
“对他真正改观是后来的事了。我猜他没告诉你，你们回临江后没几天 ，我也去了一趟临江。”
“妈妈你来临江了！我怎么不知道？”
“笨，我是专程去找他的。”
“你去找他干什么？妈妈，你不会学电视剧里，给他塞了一笔分手费，逼他和我分手吧！”
叶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我就是约他喝了杯咖啡。”
江允初讷讷地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凭什么做你的男朋友。”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简单表述了下自己的职业规划，然后很详细地讲述了他未来打算在临江定居的计划。他说他问过你，你想在临江找工作，所以他也准备留在临江。”
“他父亲在郁安给他留下了一套房子，把房子卖了，再加上一些零碎的钱，足够在临江全款买套新房子。新房具体的位置还没定，因为要考虑你未来的职业规划和工作地点。”叶青摆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最好离你工作的地方近一点，还有要选热闹一点的地方，小区门口最好有早餐店，早餐店的口味要复合你的喜好，还要有面店，你喜欢吃面。周围要有商场，闲来可以一起去逛逛街，买买东西。”
说着，叶青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那天下午，她坐在窗边，听谈复临事无巨细地描绘与江允初的幸福未来。
那时候的谈复临还带有通身的少年气，他沐浴在阳光下，眉眼带笑，不卑不亢地面对她的质问。他眼里的光太耀眼，耀眼到仅仅过了十分钟，叶青便明白了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谈复临说到最后，眼神坦荡又坚定。
“等大学毕业，我就向她求婚。”
叶青收回视线，喝了口咖啡。
那时候的谈复临不过是个即将上大三的医学生。家人全部离世，孤苦伶仃。可当坐在谈复临对面时，没有人会可怜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因为他足够优秀，强大，甚至于有些少年的自傲，轻狂。
熙熙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她并不觉得奇怪。
叶青最后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难道不知道，承诺许得太轻易，往往成不了真。”
谈复临郑重地说：“许给她的，永远作数。”
那家咖啡店里客人来往很频繁，谈复临的承诺化在无形的空气里，没有人瞧得见。
但他和叶青都当了真。
叶青的思绪慢慢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如此坦诚地告诉我，他要娶你。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生气，心里还有一丝赞赏。回来之后我把这件事谁讲给你爸爸听，他倒是一直喋喋不休地说那小子在做白日梦。”
江允初听得晃了神。
谈丰年是在2012年的夏天不幸离开的，那之后不久，谈复临就开始计划属于他们的未来了。
“等大学毕业，我就向她求婚。”
誓言太轻易说出口，果然是很难实现的。
叶青继续说：“熙熙，我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不代表你爸爸也愿意。你是知道你爸爸有多爱你的，能不能过你爸爸那一关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等江允初情绪稳定下来，叶青出了房门，差点撞到贴在房门口的江徐行。
叶青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呢？”
“怎么样了？”江徐行脸上难掩担忧。
“还能怎么样，熙熙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总不能硬生生拆散他们。”
“你不做恶人，不代表我就能放过那个姓谈的。”
叶青无奈地叹息：“你也注意点，别太过分，不然伤心的还是熙熙。”
江徐行当晚接到了谈复临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谈复临先开口：“江叔叔，您好，我是谈复临。”
江徐行冷笑：“你小子有种，还敢找上门来。听说你被人打断了右手臂，而且伤势很重，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
谈复临没有避讳，直接应下：“是的。”
江徐行：“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如今身价再高，说到底也就是个残废，一个残废凭什么招惹来我的女儿？”
谈复临坐在沙发上，翻动着一叠刚刚送到他手上的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左下角印着醒目的“转让方签字”，他挥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江叔叔，熙熙大三回家过年那次，我有幸沾了她的光，品尝了一回您的手艺。饭后，您邀请我去书房品茶。那时候您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您了。”
新年来临。
江允初静静躺在谈复临怀里。
房间被他们闹得有些乱，谈复临刚刚抱着汗涔涔的她去梳洗了一番。回到床上时，她早已累得昏昏欲睡。
谈复临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捋着她的长发，柔滑的发丝绕着圈缠在他指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江允初的眼皮越来越重，将要睡去时，她听见谈复临在耳边说话。
“熙熙，明天要来了。”
回应他的是怀中平稳的呼吸。
“我永远期待明天的到来。”谈复临垂下眼睑，极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因为那时，我会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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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允初是被手机的闹钟吵醒的。
闹钟声一响，她麻溜地爬起来换衣服。
身后坚实的胸膛靠上来，谈复临早晨的嗓音格外倦怠勾人。
“怎么不睡了？”
江允初说：“我得回去了，爸爸妈妈要是发现我不在房间里，我就死定了。”
谈复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侧头亲吻了下她的脸颊。
他说：“我去和他们坦白我们之间的事。”
“别，要是你去说，我爸爸可能真的气到给你来一耳光。”
谈复临笑了笑：“我受得住。我想要他的宝贝女儿，他只是给我一耳光，分明是我得了便宜。”
“你别胡说。这件事听我的，我会处理好，你先别出现在我爸妈见面，好不好？”
谈复临箍着她细软的腰肢，将她往怀中揉了揉。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
江允初笑意盈盈地奖励了他一个早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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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谈复临拽住江允初，将她的衣领翻起来围住脖子，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后，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
江允初总觉得谈复临把她当小孩子对待。这里回家也就十分钟的路，她不会着凉的。
面对江允初无可奈何的神情，谈复临倒是满意极了，他叮嘱道：“外面下着雪，要注意保暖。”
江允初埋怨：“可是这条围巾是墨绿色的，和我的衣服一点都不搭，红配绿，多土啊。”
谈复临认真地说：“可我觉得很好看啊。”
“……真的？”
“你穿什么都好看。”
“哦。”江允初听得心里美滋滋。
“不过，不穿最好看。”谈复临向她投去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大早起来就说这种话，江允初被他闹了个大脸红。她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溜出去。
谈复临一路搂着她的肩，往枫林花苑走去。
两人越走越慢，准确来说是被谈复临带慢的脚步。
“阿临，快点，再过一会我爸爸就要醒来做早饭了。”江允初急急忙忙地催促。
谈复临不情不愿地加快了步伐。
他问：“之后几天有什么打算？”
“得去三姑六婆家贺喜，去七叔八舅家拜年，等过两天看看天气，要是天气好一点还能去看看外婆。”江允初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谈复临听完后兴致不高。
江允初逗他：“怎么了？”
谈复临叹气说：“那我呢？”
“嗯？”
他直白地说：“我不想回临江。”
“是谁之前说，就算他断了腿，爬也要爬回临江？”
“沈廷珅连这话都和你说。”谈复临直直看着她，“我回临江是因为你在那里。既然你现在在郁安，那我也只想留在郁安。”
“那我要是出国呢？”
谈复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出国。”
江允初低下头，内心被幸福的滋味填充满。
到了枫林花苑大门口，江允初才发现谈复临左手举着伞，大半的伞面都遮在她头顶，他的右肩落了不少雪。
江允初扶着伞柄朝他的方向倾斜过去，她说：“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回医院去乖乖接受治疗。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忽然来郁安，临江医院那里……”
“你放心，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另外，我签了出院申请的，出院之后发生任何意外都是我的个人责任。”
“傻子。你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吗？”
谈复临上前一步，靠她更近一些。
他说：“我想见你。”
江允初：“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等过完年，我肯定会回临江的。”
谈复临接话道：“可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
江允初抿嘴笑了笑。
这个家伙的情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将自己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上，“知道了。”
谈复临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紧紧贴在他胸口取暖，而后上前搂住她的腰。
江允初：“谈复临，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啊？”
谈复临倒是诚恳：“对你，是的。”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晚上见。”谈复临不情不愿地说。
“晚上？”对上谈复临幽深的眉眼，江允初轻轻敲了下他胸口，“我才不会再跑出来找你。”
“你不来找我，那我去你家找你好了。”
“你来我家？你真不怕我爸打你啊？”
“我皮糙肉厚，经得住。而且，若不受点伤，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心疼我？”
江允初板起脸：“我警告你，你必须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你要是再敢受伤，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谈复临立时收起笑，危险地眯起眼。他平时在她面前温柔和善惯了，忽然严肃冷漠起来还真有几分震慑力，轻而易举将她唬住。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敢？”
江允初觉得输人不输阵，于是傲娇地抬起下巴说：“当然敢！我说到做到，你要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我就——”
余下的话全部被吞没进谈复临急切的亲吻中。江允初逐渐瘫软下来，她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颈，白皙的手指插入他的黑发中。
谈复临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彻底乱了心跳时，他用力收拢手臂，两人亲密地贴合在一块儿。手掌来回抚摸她的腰肢，无一处不是窒息的柔软。
头顶的黑伞将他们隔绝在漫天大雪中，辟出雪地里唯一炽热灼烧的一寸方圆。
“呲——”身后传来轻微的踩雪声。
江允初愣怔地微睁开眼，余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撇去，看清那里站的是谁后，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推开谈复临。
“爸爸。”她僵立着不敢动。
江徐行此刻的脸色像是从墨水中刚捞出来似的。他恶狠狠瞪了眼谈复临，而后看向江允初，“跟我回家。”
“爸爸，阿临他……”
江徐行气愤地大吼：“回家！”
江允初哆嗦了下，不敢再说了。走时，她朝谈复临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谈复临微笑地朝她摆摆手。
江徐行一个回头，打断他俩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
江允初灰溜溜地回家后，被江徐行关进房间里。
他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从她有记忆开始，江徐行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对她说过话。
接着，她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
叶青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江徐行气得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接着恼怒地骂起谈复临。
王八蛋，负心汉，懦夫，小白脸……
他将谈复临数落得一无是处，半点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江允初表面听话地没有回嘴，但她心头像被一块巨石堵上，怎么也透不过气。
过了会儿，叶青敲敲门，走了进来。
“妈妈。”江允初坐在床上。
“熙熙。”叶青坐在床头，抬手拨了拨她的长发。
“你也很生气吧。”她无力地垂着头。
“确实有一点。熙熙，我以为你是清楚的，你们之间既然已经结束了，就不该回头。我和你爸爸其实都一样，就是怕你再受伤害。你们分手那段时间，你整个人都闷着不说话，动不动就流眼泪，我和你爸爸真的吓坏了。”
“妈妈，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昏了头，竟然和他复合了。”江允初挺直腰背，认真地说，“但我也想心平气和地和你们说说我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喜欢谈复临不是从大学开始的，是高二。不过那时候，我根本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整整两年，我和所有的躲在暗处的暗恋者一样，只能远远看着他。”
“后来知道他去了临大，我就想我也要去临大。妈妈，你们都以为我选择考临大是因为离家近，不用出省，其实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让我坚定要考临大的原因很简单——他在那里。”
“上了大学以后，是我主动靠近他的，是我先向他告白的。”说着，江允初的泪先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怎么说你能更明白，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完全看不见别人，我只喜欢他，真的……只有他。”
叶青被她的话触动，心疼地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掉泪水。
“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好开心。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就在期待他什么时候能向我求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戴上戒指，嫁给他。”
说到这里，江允初痛苦地皱起眉，泪成串地落下。
“就差一点点，离求婚只差了一点点，出现了意外，他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他被羞辱，被威胁，被折磨，到最后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出国。”
“我和他错过这么多年，并非我们的本愿。这八年里，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一丁点都没有。直到他又回来了，我发现我还是会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绊，我还是控制不住在意他。”
“妈妈，我喜欢你，喜欢爸爸，喜欢外婆，喜欢我的朋友们。我喜欢很多人，但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或许你觉得我还小，不懂茶米油盐对爱情的蹉跎，可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如此用尽全力地去爱一个除他以为的人了。”
“爸爸以前偷偷和我说过，外婆和外公最开始也不喜欢爸爸，不同意让妈妈嫁给他。是妈妈孤注一掷，让外公外婆接受了爸爸。爸爸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里是心疼，还有幸福。”
“妈妈，如果我说我爱他，就像你那时候坚定地爱爸爸那样爱他……你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要介意他的家庭，不要介意他的伤病，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妈妈……”
听到这里，叶青试探地问：“你确定不后悔？”
“我不后悔。”
“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看，妈妈必须告诉你，爱情是两个人的冒险，任何一方先选择退缩自保，另一个人就会摔得头破血流。熙熙，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不后悔？”
江允初坚决地回答：“我不后悔。”
叶青长舒一口气，搂住女儿拍了拍，“我知道了。我们熙熙有了豁出一切也要爱的人。”
“妈妈，你会觉得我很糟糕吗？你会不会也对我很失望？”
叶青摇摇头说：“当然不会。你也不想想你那倔强的性子是遗传了谁。”
江允初破涕为笑：“当然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这么深。也怪我，我以前总把你当温室里的花朵，时时刻刻怕你摔了，受伤了，被人欺负了。或许我错了，我的熙熙其实很强大，很勇敢。”叶青轻柔地抚摸她人脸蛋，“既然爱，那就勇敢地去爱，豁出去爱，这才像我的女儿。你要记住，有妈妈在，你永远有豁出一切的资本。”
江允初的眼眶再度泛起泪光。
“嗯，我记住了，谢谢妈妈。”
“傻孩子。我对小谈其实没有偏见。”叶青说，“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爸爸还问过我，以前一有男孩子靠近你，我就跟炸了毛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为什么到了小谈这里，我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江允初想起来叶青是个重度颜控，于是问，“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叶青说：“因为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小谈他爸爸刚走那段时间，你老是在临江和郁安之间两头跑。那时候我对他还挺不满意的。这么不会心疼女朋友的男人不值得你喜欢。后来在枫林花苑门口的汽车站见了他一面，我发现那孩子挺稳重的，长相确实很出挑，也勉强算是有可取之处。”
“对他真正改观是后来的事了。我猜他没告诉你，你们回临江后没几天 ，我也去了一趟临江。”
“妈妈你来临江了！我怎么不知道？”
“笨，我是专程去找他的。”
“你去找他干什么？妈妈，你不会学电视剧里，给他塞了一笔分手费，逼他和我分手吧！”
叶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我就是约他喝了杯咖啡。”
江允初讷讷地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凭什么做你的男朋友。”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简单表述了下自己的职业规划，然后很详细地讲述了他未来打算在临江定居的计划。他说他问过你，你想在临江找工作，所以他也准备留在临江。”
“他父亲在郁安给他留下了一套房子，把房子卖了，再加上一些零碎的钱，足够在临江全款买套新房子。新房具体的位置还没定，因为要考虑你未来的职业规划和工作地点。”叶青摆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最好离你工作的地方近一点，还有要选热闹一点的地方，小区门口最好有早餐店，早餐店的口味要复合你的喜好，还要有面店，你喜欢吃面。周围要有商场，闲来可以一起去逛逛街，买买东西。”
说着，叶青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那天下午，她坐在窗边，听谈复临事无巨细地描绘与江允初的幸福未来。
那时候的谈复临还带有通身的少年气，他沐浴在阳光下，眉眼带笑，不卑不亢地面对她的质问。他眼里的光太耀眼，耀眼到仅仅过了十分钟，叶青便明白了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谈复临说到最后，眼神坦荡又坚定。
“等大学毕业，我就向她求婚。”
叶青收回视线，喝了口咖啡。
那时候的谈复临不过是个即将上大三的医学生。家人全部离世，孤苦伶仃。可当坐在谈复临对面时，没有人会可怜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因为他足够优秀，强大，甚至于有些少年的自傲，轻狂。
熙熙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她并不觉得奇怪。
叶青最后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难道不知道，承诺许得太轻易，往往成不了真。”
谈复临郑重地说：“许给她的，永远作数。”
那家咖啡店里客人来往很频繁，谈复临的承诺化在无形的空气里，没有人瞧得见。
但他和叶青都当了真。
叶青的思绪慢慢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如此坦诚地告诉我，他要娶你。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生气，心里还有一丝赞赏。回来之后我把这件事谁讲给你爸爸听，他倒是一直喋喋不休地说那小子在做白日梦。”
江允初听得晃了神。
谈丰年是在2012年的夏天不幸离开的，那之后不久，谈复临就开始计划属于他们的未来了。
“等大学毕业，我就向她求婚。”
誓言太轻易说出口，果然是很难实现的。
叶青继续说：“熙熙，我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不代表你爸爸也愿意。你是知道你爸爸有多爱你的，能不能过你爸爸那一关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等江允初情绪稳定下来，叶青出了房门，差点撞到贴在房门口的江徐行。
叶青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呢？”
“怎么样了？”江徐行脸上难掩担忧。
“还能怎么样，熙熙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总不能硬生生拆散他们。”
“你不做恶人，不代表我就能放过那个姓谈的。”
叶青无奈地叹息：“你也注意点，别太过分，不然伤心的还是熙熙。”
江徐行当晚接到了谈复临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谈复临先开口：“江叔叔，您好，我是谈复临。”
江徐行冷笑：“你小子有种，还敢找上门来。听说你被人打断了右手臂，而且伤势很重，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
谈复临没有避讳，直接应下：“是的。”
江徐行：“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如今身价再高，说到底也就是个残废，一个残废凭什么招惹来我的女儿？”
谈复临坐在沙发上，翻动着一叠刚刚送到他手上的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左下角印着醒目的“转让方签字”，他挥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江叔叔，熙熙大三回家过年那次，我有幸沾了她的光，品尝了一回您的手艺。饭后，您邀请我去书房品茶。那时候您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