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程韵吃得“很开心”,聊得也“很开心”。

    坐在安荣的酒店里,空气中是熟悉的小苍兰味,她的脑中总是控制不住浮现出邵启铭的身影。

    她开心地笑,笑容的背后却是空空的。心里越是压抑的难受,她越是想多说话、多笑去转移注意力。

    刘先栋提出了传统与数字化、国风与油画相结合的理念,希望邀请程韵、贺川这些优秀的画家参与。程韵很感兴趣,还与刘先栋、贺川聊了很多专业上的东西。

    直到坐上曹辰骏的车,她再度回想起聊天的内容,仍旧意犹未尽,并被刘先栋老师的专业与眼界折服。

    “今天,谢谢你,曹先生。”程韵发自内心地向曹辰骏道谢。

    想到临走的时候,贺川悄悄告诉她,曹辰骏知道程韵一直视刘先栋先生为大神,特地派专机邀请他来赴的这场宴。

    “不用谢,你开心就好。”曹辰骏坐在程韵左侧,眼神从她的膝盖自下而上扫视到她的胸口,从柔美的脖颈看到精致的脸颊。光线暗淡,他有种冲动想把她就这么按在车后座,占为己有。

    可是,如果那样,他们很可能就有没有以后了。

    曹辰骏一向玩世不恭,一夜情也是常有的事,但此时,看着程韵完美的侧颜,想到她与刘老师谈论艺术时闪闪发光的样子,他突然很想和她有以后。

    程韵今天喝了点酒。说是出于私心疗伤也好,尊敬老师敬酒也罢,她酒量不行,却喝了不少。若不是贺川和曹辰骏拦着,估计就醉了。

    曹辰骏感叹,真是个单纯又直爽的姑娘,也不怕万一酒喝多了被人非礼。

    程韵此时状态微醺,靠着车窗眯着眼,车窗开了一小条缝,丝丝凉风吹进来,吹散了面颊的燥热,很是舒服。她专心去想与老师的聊天,收获良多,心情也明朗了。

    曹辰骏就这么看着她,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他让司机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怕她受凉。

    车在法式联排别墅的楼前停下,程韵下了车,抬眼看到邵启铭的屋子里是亮的。温柔的暖光却刺眼的很,刺得她别过了脸,笑着向曹辰骏告别。

    曹辰骏下车说:“你今天有点醉了吧?我送你上去。”

    程韵摇摇头:“没关系,刚刚吹了会风,已经好多了。”

    曹辰骏说:“好,那我看着你进门。”

    “真的不用啦,您请上车吧。”程韵将车门打开,“曹总,我目送您离开。”

    一向我行我素的曹辰骏却招架不住程韵软甜的声音,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乖乖听话上车:“那程小姐,晚安。”

    “嗯,路上小心。”

    看着曹辰骏的车在前方不远处转弯,红色尾灯消失,程韵才转身往楼梯上走,抬眼间她看到了邵启铭的家门打开了。

    他站在柔和的光里,喊了一声:“程韵?”

    声音清朗有磁性,却像一把柔软的刀,刺穿了她的胸膛。

    “嗯?邵警官?”她转过身,极力掩饰着心痛,用平淡而略带疏离的语气说,“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让邵启铭吸了口冷气。

    他目睹了曹辰骏送程韵回来的全过程,此时已没有了心情去和她谈小时候,谈那幅画。他想知道刚刚送她回来的那个人是谁,但他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身份去问。

    最后,他只是说:“吃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

    “和刚刚那个人?”

    “嗯,是的。”

    邵启铭心中一阵酸楚:“吃得开心吗?”

    “当然,很开心。”

    邵启铭像被人冲了一记闷拳,半晌说不出话。

    眼前是他想了一天一夜的人,见到时却是画着精致的妆,烫了大波浪,黑色的大衣下露出与她平日完全不同风格的长裙——她为了和那个男人吃饭,竟打扮得如此用心。

    难怪她发信息时说她很忙不聊了。原来是忙着和别人约会。

    程韵提起裙子上了楼,开门前见邵启铭还怔在原地,便问:“邵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什么……”

    “好,那晚安啦!”说罢,她开门进屋,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门关闭的那一刻,她卸下了强颜欢笑的嘴角,她的情绪终于还是崩塌了……

    酒精将情绪放大,双眼像开启了泄洪的闸,眼泪终于止不住哗哗狂流。心痛排山倒海而来,痛得她靠在门上,缓缓蹲了下去。

    没有开灯,整个人置身在黑暗中,紧紧抱着双肩,任泪水肆虐她的脸庞。

    她想,明明先前已经很努力地去调整心情了啊,可为什么一看见他,还是忍不住心痛?

    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爱了,为什么在每一个与他邂逅的瞬间,不知不觉对他动了心?并且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他真的太好了,她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回忆翻涌,医院门前不经意的对视,他抱着她穿越斑马线的心跳,光影交错下起伏的胸膛,家门口为她而留的灯,光线暗淡下的那几分缱绻……

    他深邃的眉眼,温柔的声音,替她挡住后脑勺的手纤长好看,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让她心安……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想用心珍惜的美好。

    而现在,她要强制自己去忘记……

    她想,那就在这没有人知道的黑暗中,放任自己肆意地为他哭一场吧。就哭这一场,一场就好。

    明天起,她还要像以前一样微笑面对生活,微笑面对每一个与他的擦肩而过。

    ***

    邵启铭在屋外站了很久,发现程韵屋内的灯一直没有开。

    他觉得有些奇怪,便走过去,敲了敲门:“程韵?你怎么没有开灯?遇到什么事了吗?”

    程韵倏地抬头,来不及擦掉泪水,起身,打开开关,狠狠咽了几下口水压住哽咽,淡淡回了一句:“忘了。”

    又咽了次口水,回:“一直在玩手机。”

    “好……那你如果有什么事就发消息或者电话找我。”

    “好,谢谢!”她大声应了一声。

    门外没了声音,她迅速转过身,点开墙上的可视电话,看着邵启铭一步一步离开的背景,再次泣不成声。

    她想,邵启铭,从今往后,会不会就像屏幕上这样,一步一步,从她的生活里离开,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没想到,多年以后还可以怦然心动,还会有抑制不住的喜欢。可正当她想要改变自己勇敢去面对的时候,老天却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爱情,就像流沙,越想紧握,越抓不住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发麻,嘴唇发干,流不出眼泪了,她才扶着椅子缓缓起身。双腿好一会才能站直,艰难地拖着密密麻麻的刺痛去洗了个热水澡。

    站在雾气朦胧的镜子前,擦去上面的水汽,她看见了一个双眼红肿,时不时抽泣的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鼻塞,像是感冒了一样。下楼,喝了一大杯冷水,寒意在胸腔扩散,她喘着粗气,心情终于平复一些了。

    生活还得继续,她拍了拍脸颊,顶着酸涩的眼去了地下室的画室继续完成她的画作。

    直至深夜,万籁俱寂,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她又蜷缩着身子裹紧被窝,紧紧蹙着眉,闭着眼,双眼生疼。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她在清晨时分惊醒,窗外的枝头上,鸟儿正在欢唱。

    她看了下手表,触电似的弹起冲向书房的窗口。

    直到站在窗前,寒意爬上她的脚踝,她才清醒过来:“我到底在干嘛?”

    屋外有了动静,她正要伸头去看,却倏地回避到纱帘后面。

    原来屋外,邵启铭去车库之前,抬眼看向了她的窗台。

    她在白色的纱帘后面偷偷看他,他站在楼下看她的窗。他并不知道他们的视线隔着半透明的纱帘,已经相汇了好一会。

    后来,邵启铭垂首,一边看手机,一边走向车库。

    直到看着邵启铭的车尾在拐弯处消失,程韵终于从窗帘后面站出来,呆呆地看着空空的路面,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最后,她深深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还是空空的。

    闭上眼,她试图再补一会觉,可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起床,对着镜子洗漱梳妆。

    她将长发扎的高高的,显得很有精神。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对自己笑,告诉自己是最坚强、最努力的小画家,从今天开始,要心无旁骛,努力搞事业。

    她看着还有些红肿的眼和少了血丝的唇,觉得是应该化点妆了,她要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朝气。

    她又打开衣柜,看着一溜排的黑色,也觉得应该换点不一样的了。

    她不想任何人看出她的心被人挖走了一块,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也不想将任何的负面情绪带给任何人。

    打车去了新城西的美食街,这里早已人来人往,满是市井的喧嚣。她给工作室的每一个人都买了丰盛的早餐,大包小包地提着上楼,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笑容满面。

    姜姜诧异地跑过来帮忙,打量着程韵说:“程总,总感觉你今天不一样,但又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程韵笑言:“是不是因为买了早餐,显得我今天格外美了?”

    姜姜不好意思地大笑。

    陆瑶走过来,盯着程韵说:“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感觉更精神了?那个曹辰骏带你吃了什么好东西?”

    “东西确实很好吃,但是人更厉害,你猜我见到谁了?”程韵顺着陆瑶的话题往下说。

    “谁呀?”

    “刘先栋老师!”

    “我滴妈!你怎么不早说!你昨晚要是告诉我,我立马杀过去要合照!”

    “你不是要泡吧么?”

    “在大神面前,泡吧算什么!”陆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泡吧,你猜猜,我昨晚看见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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