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关切地问:“那阿姨现在还好吗?”

    “情况基本稳定了,不过还没醒……”

    程韵舒了口气,又问:“那他……是不是也在医院?”

    “嗯。”

    虽然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此时是在医院,但她还是希望能听到否定的答案,哪怕是不确定的也好。

    听到秦云舒的回答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知不觉间,鼻根一酸,在泪水滑落之前,她问出了最不想问的话,“所以,信息是他亲手发的,对吗?”

    秦云舒深吸一口气,没说话,这反而让程韵确定了答案。

    心中一阵阵的坠疼,像是有个人正拿着锋利的铁锹一点一点挖去属于他的回忆。

    “好。云舒姐,我知道了。”程韵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无力,泪水划过脸颊留下湿润的轨迹,她转身抽了张面纸擦去,小心地纠成团抵在鼻子下说,“那我先挂了哦。”

    她在极力克制情绪,不想让秦云舒听出来。她要趁哽噎之前,结束这场通话。

    “橙子,等一下……”秦云舒有些心疼,她仰脸惆怅地看着医院走廊冷漠的白炽灯,默默叹了口气说,“今天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是我不得不说,儿女情长在整生死面前都是小事,事已至此,我恳求你能理解……”

    “嗯,我理解的,真的。”

    最后,程韵理解地结束了这场通话。

    一同结束的,是这朵含苞待放的恋情。

    她一片一片亲手撕下这血肉花瓣,和着淋漓的鲜血,揉碎在手心,消散在风里。

    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她真的不想理解,但别无选择。

    陆瑶不说话,走过来抱着她。

    始料未及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我们结束了……我们结束了……我不甘心啊……陆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瑶拍着她的背说:“你什么都没错。哭吧哭吧,要不要我陪你喝杯酒?”

    听她这么一说,程韵确实很想麻醉自己。

    心痛,太痛苦了。

    听说酒精可以暂时让人失去痛觉,她想试一试。她想睡一觉起来后,有人告诉她一切只是梦。

    但她又怕万一醉了后,他反悔了找不到她。

    等陆瑶出去拿酒的时候,程韵站在窗边默默看着比她泪水还要汹涌的大雨。她伸手轻触冰冷的玻璃,透明之外,大雨冲刷着无边的黑夜,颤抖的树影在角落里挣扎。

    明明刚刚在楼下,他还说要她相信他。

    她回想着他的话:“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今后不论发生什么,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的,好吗?”

    “今后不论发生什么,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的……”程韵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确定,但她想确定一下。

    转身去换衣服的时候,陆瑶正巧提着酒瓶和酒杯进来,不解地问:“你换衣服干什么?”

    “我想先回去。”程韵套上外套,拿上手机说,“我想来想去都不相信那信息是他的真心话,我要回去,哪怕是真的分手,我也想听他亲口说。”

    陆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酒和酒杯放在桌上,随手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说:“那我送你下楼,打车了吗?”

    “打了。”

    出房间后,程韵调整好状态,借口工作上有急事,向陆爸爸告了别。

    陆瑶从玄关拿了把伞塞进她手里:“外面下雨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出了电梯站在楼下大厅等车,漆黑的门外冷不丁闪了两下,像开了闪光灯。过了好一会,雷声轰隆隆而来,程韵打了个寒颤,安慰自己道:这雷很远,没什么可怕的。

    等了一会,车来了,正巧雨也小了,雷声也远了。

    陆瑶担忧地说:“没办法陪你去……到家给我信息啊。”

    “嗯,好的,放心吧。”程韵的声音略带鼻音,风吹在脸上,是一种咸涩的皴感。

    陆瑶看着她撑伞冲进雨中,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缓慢起步,最后融进一片绵长又看不清路的夜。

    ***

    到了家楼下,程韵撑伞下车。

    隔壁的楼里漆黑一片,楼下的停车位也是空着的。

    而她手边的花坛里是雨雾朦胧下的星光,灌木丛里的蘑菇灯也在静谧地泛着光,一如他们初见那天一般梦幻。

    一步一灯,她走得越来越急促,最后喘着气开了门。

    进屋后她直冲地下室,将画布、画架、颜料、工具等等统统移到书房。

    她在书房的窗边支起画架,用刮刀选出的最能代表她此时心情的颜色,在调色盘上熟练地调和。

    白色、黑色,还有荧光绿。

    提起刮刀看向窗外,雨还在下,路灯安静地泛着光,独自矗立在雨中等待回家的人。

    刀在纹理紧密的雨露麻画布上肆意划过,发出令人舒适的沙沙声。黑与白碰撞出深浅不同的灰,像层层乌云之下的大雨滂沱。整个城市像被浸泡在水里,楼宇模糊一片,潮湿、沉闷、黯淡。

    直到最后,那抹荧光绿点亮了角落,然后雨水、灯火、街道甚至整个城市的轮廓,都有了它的影子。

    窗外雷声渐渐远去,雨越来越小,直到零星的几点落下后,天际出现了久违的鱼肚白。

    她在窗边等了一夜,而他一夜未归。

    雨后的清晨有些寒意,枝头的鸟儿早已迫不及待庆祝暴风雨的结束。

    她呆呆地站在窗台,一边揉搓着发酸的指尖和手臂,一边看着天色越来越亮。

    楼下的灯一如往常在天色大亮前灭了,牛奶工也一如既往在这时骑着电瓶三轮来了。经过缓冲线的时候,车上的玻璃奶瓶哗啦哗啦响。只是经过门口的时候,没有遇到时常与他打招呼的那个人。

    之后,依旧是物业保洁开着扫地车嗡嗡嗡地经过,也总归有几片叶子吸饱了水,死死黏在地面不肯走。

    风依旧追着云跑,花依旧等待阳光。只是她等的那个人,没有一如既往的回来。

    指尖摩挲着棉质的披肩,她在一片空寂的车位前选择继续相信。

    肚子突然开始咕咕叫,她正要动身下楼烧水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车上下来一个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整齐的黑色西装,皮鞋擦得铮亮。随后车副驾也下来一个人,程韵认出来那是蒋姐。

    她想都没想就喊了一声:“蒋姐。”

    楼下两人同时抬头看她,蒋姐应了一声:“早啊,程小姐。”

    “蒋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哦……”蒋姐指了指隔壁邵启铭的房子说,“秦董要我来收拾点东西。”

    “秦董?是云舒姐吗?”

    蒋姐摇摇头:“是秦董,启铭的妈妈。”

    启铭的妈妈醒了?

    “蒋姐,那你等我一下。”程韵拽着披肩匆匆下了楼。

    出来的时候,中年男子已经先去了邵启铭的家里,蒋姐还在车边等程韵。

    “蒋姐,那个……秦董事长还好吗?”程韵压着喘气问。

    “早上已经出院回家修养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放心吧。”

    “那……启铭呢?”刚说出他的名字,她的心口就不受控制地抽疼了一下。

    蒋姐面露难色:“哎哟,这我不太清楚,我也是一早接到秦董电话要我来收拾东西,我就直接从家过来了,我还没见着启铭人呢。”

    “收拾东西?”

    “嗯,启铭要住在秦家陪护几天吧。秦董虽然回家了,但是私人医生一直要在的。她身上有旧病,年前做了个大手术,好不容易身体调过来一些,这次又……哎……”

    “哦,这样啊……”程韵没有再问,冲蒋姐浅笑了一下说,“那您先去忙。”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了。蒋姐的话里,每个字都在解释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都在告诉她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多说。

    “哎好,那我先去忙了。”

    程韵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蒋姐去的方向,她知道她只要再看一眼那个方向,就又会止不住地想他,止不住地心疼。

    他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那条短信,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躺到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陆瑶来了电话。

    程韵的声音有气无力。

    陆瑶说:“大橙子,你别告诉我你一夜没睡?”

    程韵浅浅嗯了一声。

    “我就猜到!我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秦洲刚下飞机,马上去秦家看邵哥哥的妈妈,等他打探完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先别多想,此时想什么都没用,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嗯……”

    “机场到秦家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现在又是早高峰,估计还得堵一会车,你赶紧去睡觉,说不定一觉醒来,他就来找你了,你想一脸憔悴地面对他吗?”

    程韵懂陆瑶的意思,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了床头的薰衣草香薰,然后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睡,我等你们的消息。”

    挂完电话,她打开了许久未使用的听书APP,点开枯燥的S国语哲学书,放在枕边听起来。

    然而思绪万千,她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书上说了什么。脑海里记忆碎片不断闪现,半梦半醒中,思绪顺着担忧飘向不知何处的秦家。

    她梦见邵启铭在病床边陪他的妈妈,秦妈妈已经好了很多。她还梦见秦云舒敲门进去递给了邵启铭手机,跟着秦云舒一起进去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当她想去看看那人是谁的时候,手机震动的声音渐渐清晰。她从梦中醒来,看到来电显示是陆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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