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我账号都不知道,在手机上按什么?是不是在找人求救?”

    程韵想先稳住他,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我问你要多少你不说,我当然要看看我现在账户还有多少了。”

    沈建兴瘦窄的脸在树荫下更显阴沉,他冷哼一声,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他猜想,看样子,钱恐怕是要不到了,不如……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再次看向程韵的时候,眼中起了歹意。

    “不信?”程韵见沈建兴抬脚要向她这走来,连忙转移话题,“不信你自己拿起手机看啊,看我是不是在打开手机银行,你还能顺便看一下我有多少钱,看看够不够?如果你是拿去救我妈妈,你要多少我都会给的。”

    她知道沈建兴不一定会信她的话,但这也许是目前唯一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了。只要他信了,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的犹豫,她也要抓住机会立刻逃跑。

    见程韵一脸坦诚,听见她说他可以看看她银行账户有多少钱的时候,沈建兴还是动摇了一下,以为自己可能真的是误会她了。

    但他知道程韵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的很,往日里汤染时不时提到过她,偶尔还会问老家人和亲戚朋友关于她的事,他也间接知道了不少。加之,他来找程韵的这段时间把在网上能查到了关于她的资料全部看过了,他对她已经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心里也清楚,程韵能独自在S国闯荡这么多年,一定不像小时候那么简单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转脸看了看掉进草丛的手机。

    趁沈建兴分神的功夫,程韵悄悄后撤几步,拔腿就跑。

    她知道自己常年健身,每周至少也要跑两三次步,一定能跑得过日常懒散的沈建兴,更何况他今天穿的是一双老旧的皮鞋。

    她刚才拿手机的时候,确实不是看的网银APP,而是打开手机录音,又给邵启铭发了实时共享。

    可刚刚发出去,手机就被沈建兴拍掉了,她没有机会给他发信息,也不知道他这会有没有时间看手机。

    她想,如果她奋力向外跑,如果能遇见路人,如果邵启铭能懂她的意思,如果他在警队或者附近,无论哪个如果实现,她就一定会得救。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速逃到开阔地拖延时间。

    可她不知道沈建兴最近忙着送外卖做跑腿,也是天天在练“赛跑”。

    跑出去没几米,她就意识到沈建兴比她想象中要快一些。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可四下无人,唯一回应她的就是远方的蝉鸣。

    为了能更快跑上慢跑步道去开阔的地方,她临时转变方向,干脆从景观灌木丛和草丛中抄近道。

    可她忘了她今天不是平常装扮,是心血来潮临时换了件度假风的长裙,脚上是适合慢悠悠散步的人字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的裙子被灌木勾住,脚上一滑,重心不稳,直接摔进了一堆茂盛的鸢尾花丛里。

    身后的沈建兴早被激红了眼,焦急而愤怒地追着,只想拼命阻止她,堵住她的嘴,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见程韵摔倒后,他一幅势在必得地放慢脚步,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无路可逃的小女孩。一种弱肉强食的本能被激发出来,他扯着嘴角笑了,如猛兽一般扑向她。

    程韵挥臂反抗,她练过防身术,两招下来,她找到机会,狠狠朝沈建兴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的手臂上是黏糊咸涩的汗水,令她一阵作呕。

    沈建兴嘶了一声,终于停下来,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恶狠狠地要甩程韵耳光,挥出去的手却又被她截住了。

    他愤懑咆哮道:“你又咬我?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程韵愕然。

    她记得。那次她咬了沈建兴之后,沈建兴数着手臂上的牙印说:“我手臂上有几颗牙印,你妈妈就要挨几次打!”

    那一晚,她的妈妈在她的面前被打得遍体鳞伤,而弱小的她除了恐惧,大哭,无能为力。

    “你是不是又想害你妈?”沈建兴面红耳赤,光线逆在他的头顶,能看得清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的轮廓。

    “你!你敢!我会报警的!”

    “报警?呵,你妈妈只会说,她心甘情愿!家事警察管不了!”

    说罢,沈建兴再次野蛮地抓着她的胳膊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程韵还是拼了命地反抗,她完全可以找到机会给他一脚。可她又想如果真这样,今晚她的妈妈会不会……会不会又被打进医院……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到了那间如梦魇般幽暗的房间里,妈妈孤零零躺在床上,手上好像缠着绷带,看起来伤的很重,可她不敢进去看。

    她心痛埋怨着:妈妈啊,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妥协了,除了尽量不让他得逞,她没有做任何反击的动作。

    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只能在心里呐喊着,祈祷谁快来救救她啊!谁可以发现这里啊……

    这时,手臂猛然一松,身上的压迫感顿时消失,程韵感觉沈建兴是被人突然一脚踹飞的。

    眼前一道人影划过,她知道,她应该是得救了。

    她松了口气,蜷缩在花丛里。她一点也不关心沈建兴现在如何,闭上眼,听蜜蜂飞过的嗡嗡声,感受着小草的尖叶温柔扎她的脸颊,好像在说,一切都过去了。

    眼泪滚滚落进泥土里,最终,她还是止不住抽噎起来。也许是委屈,也许是释怀。

    她听见有人在喊:“邵队!邵队!”

    但她无力抬头去看。

    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肩头被人碰了一下。她余悸未了,本能地颤了一下肩,转脸看见阴影下的人。

    是邵启铭。

    他红着眼,喘着粗气,紧锁的眉头来不及舒展,像一头暴躁的熊。

    程韵第一次见这样的邵启铭,看起来有点可怕。

    但他还是极尽温柔地俯下身,帮她遮好外套,抱起她,将她拥进怀里。

    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感受到他轻拍后背的掌心温热,听他懊恼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不晚,一点也不晚……”程韵终于放松下来,扑在他的怀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邵启铭将她抱起来,声音沙哑:“我送你回家。”

    刚走没几步,又有两个人跑过来:“邵队。”“邵队,交给我们吧。”

    程韵扭头看了一眼,是两名浅蓝色制服的民警。

    邵启铭嗯了一声,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肩膀还在时不时抽动。

    他的手背关节隐隐作痛,是刚刚一拳打在沈建兴脸上时留下的。要不是同事拦着,他恐怕还会再揍几拳。

    一向理智、克制的邵启铭,人生第一次不经思考,愤怒地对一个人大打出手。

    比起手疼,他的心更疼。

    沈建兴被带走前冲邵启铭嚷:“你打我?我要告你滥用私权!”

    邵启铭冷眼看他:“随你。”

    看清邵启铭样貌的时候,沈建兴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盯着他那副熟悉的眉眼,嘴唇张合几下,将剩下的不满硬生生吞了下去。

    “我们快走吧……”程韵再次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身体紧紧扯住他的衣服。

    她不想再看见沈建兴,甚至连声音都不想听见。

    邵启铭将程韵送回了家。

    屋子里安安静静,看样子陆瑶还在睡觉。

    邵启铭将程韵放在沙发上,垂眼盯着她看,眼中情绪复杂。

    这一路,他都在懊恼和愤怒着。

    他查了这么多天,找了这么多天,原以为沈建兴是从驿站老板和小卖部老板那听到了什么,故意躲了起来。没想到千找万找,这个人竟然一直潜伏在他和程韵身后!

    如今他找到了沈建兴,也意味着即将真相大白。但他突然又有点不想知道真相,他怕,怕再次伤害程韵,怕会真如秦慕仪所说的,她会离他而去。

    但是不论怎样,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沈建兴的。他手里的资料足以让他再关个几年。

    程韵眼眶红红,睫毛被泪水浸湿,一簇一簇地黏在一起,轻轻眨了两下,抬眼看着他。

    邵启铭此刻已经摘了帽子,双鬓的短发早已汗湿,头顶的发丝间,有汗珠晶亮的影子。

    “累不累?”她抽了两张面纸帮他擦汗。

    这一路都没有说话,突然开口时,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邵启铭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痕,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鸟。

    好一会,他问:“想不想喝水?”

    “嗯。”

    喝过水,程韵问:“你是不是看懂我的信息了?”

    “嗯。”邵启铭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准备和张敬出门巡查,当他看见信息的内容只是发了定位时,脑海里忽然闪过当初程韵在巷口被人拦截的事,心中顿觉不好。

    他知道程韵平日里不会突然给他发定位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信息,他点进实时定位,确认了她的位置后,叫上张敬骑上摩托车,一路直奔目的地。

    下了摩托车,他连车都来不及停,干脆往路边的灌木丛一靠,向程韵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看到了程韵的画架,捡到了她落在草丛里的手机,却不见她的踪迹。他更加确信她一定遇到危险了。

    正要在附近寻找时,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又咬我?”

    他追过去,看见了让他彻底失去理智的一幕。

    他捏着拳头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沈建兴,紧接着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沈建兴一个踉跄,滚出去好几米远,嘴角瞬间渗出血。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动手,第一次不暇思索,就用尽全身力气打在对方脸上,恨不得与他来个你死我亡。

    愤怒冲昏了头,若不是张敬及时赶到阻拦,恐怕沈建兴还要再挨几拳。

    之后,他转身走向蜷缩在一片紫色鸢尾花丛中的程韵。

    丝质的防晒外套被扯开,露出纤白的肩和半截手臂。他伸手想将它盖好,指尖刚刚碰到她,她就战栗了一下,而这一颤,他的整个宇宙都碎了。

    他抱起她,心疼的要命:“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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