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程韵在那头沉默，程正笙开始懊悔刚刚的冲动。
但是他实在太憋屈了，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无人倾诉。
他想起了那天秦慕仪告诉他，邵伟国被迫离开云台回南城之后和汤染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件事被秦慕仪知道后不惜一切与家里决裂带着孩子找来了南城。后来，邵伟国与秦慕仪领证结婚，并带着她和孩子去了新城西。
再后来，邵伟国的生意越做越好，他说，老城东这两年有些没落，建筑老旧，老人多，基础设施差，留不住年轻人，他想为家乡的建设做一些事。秦慕仪很支持他，跟着他又搬到了老城东。
生意上的事秦慕仪不过问，她负责安心带好孩子，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解决邵伟国的一切后顾之忧。
直到秦慕堂拿着一份财报和数据分析找到秦慕仪，她才知道，邵伟国这段时间生意上出了岔子，欠了很多钱，而这个让他背负巨额债务的生意是一栋艺术大楼，设计师正是汤染。
后来，秦慕仪将那份印有安荣LOGO的详细分析报告交给邵伟国，告诉他这样的建筑和定位在老城东不合适，而且还发现了设计缺陷，建议他现在止损，找秦慕堂帮个忙还来得及。
没想到邵伟国大发雷霆，临走前撕掉那份报告说：“就冲着这份报告，我死也要把它建起来！”
秦慕仪没有办法，只好花时间去调查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汤染。
原来汤染和邵伟国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很好。邵伟国结婚后，据说汤染离家出走了两年多，回来后闪婚嫁给了花灯厂厂长的儿子程正笙。
老乡们都猜测汤染一方面是受家人的压力，另一方面是生邵伟国的气才选择嫁给程正笙的。以汤染肆意自由的个性根本不会看上老实又寡言的程正笙，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出所料的，汤染在婚后也是完全不适应程正笙的种种，从偶尔的埋怨变成了争吵，矛盾越来越大。
秦慕仪还告诉程正笙，那个所谓的艺术中心，正是邵伟国为了实现汤染的建筑设计师梦而建的。
邵伟国这次的债主里有个背景不太好的也是汤染介绍的，如果还不及时止损，只会利滚利越欠越多。
当时的老城东破败落后管理涣散，秦慕仪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甚至可能威胁到邵伟国的生命和孩子们的未来。
在这举目无亲的南城，早已割裂了与安荣的关系、与社会脱节的秦慕仪别无他法，只好带着孩子去求程正笙，希望他能劝劝汤染，也算给了邵伟国一条生路了。
如果知道自己的老婆和曾经的青梅竹马往来频繁，甚至还有所谓的共同梦想后，恐怕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会怒不可遏，程正笙也不例外。
确实，程正笙一直怀疑汤染不爱自己。他以为是邻里的闲话让他产生了错觉，如果没有感情，她为什么要赔上一辈子嫁给他？为什么会变着花样地给他和孩子做各种好吃的？为什么会熬夜给他织毛衣织手套织围巾？
再细细想来，她可能是因为生邵伟国的气，短暂打算放弃对方才故意对他好的？毕竟，在更多的日子里，他们不论个性还是喜好都不合拍，他努力迁就汤染，却时常换来汤染的忽视或不满，并且近期格外明显。
听完秦慕仪的话，程正笙这日日夜夜的难以理解竟倏然找到了答案。他彻底打翻了醋坛子，愤怒到失去理智。
回想起那晚与汤染的争吵，程正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发了疯的恶魔。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后悔当时不应该和汤染硬抢孩子，更后悔没有更强硬一些拦住汤染。如果那晚汤染没有出去，那事情是不是还有转还的余地……
此去经年，再度想起汤染的时候，程正笙愕然发现，原来他早已没有了恨意更没有了爱意，藏在柜子里的那张老照片，也终究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老照片了。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人心，他放下了，也许秦慕仪也放下了，只是汤染带给程韵的这个身份，秦家拒绝放下吧。
最终，程正笙愧疚着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样的家庭我们也的确高攀不起……哎……不管怎么说，是我们亏欠了你……”
程正笙在电话那头狠狠吸了口气，苦涩着说：“这世上无奈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喜欢不见得就要拥有……你那么优秀……一定还会遇见更合适的人的。”
程韵默然哼笑了一下，任风雨打在她的脚上、腿上，掀起她的裙摆，冰凉刺骨。
过去的这么多年，她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唯想再遇见他。她脸盲经常对不上人名，但早已将他的名字深烙心底。她原以为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遇见他。为了靠近他，她用光了全部的勇气，倾注了全部的情感……
她不想再遇见任何人了，再美好再合适的人也与她无关。
心痛，连呼吸都痛。
她无所适从。
这场通话结束之后，程韵觉得越坐越累，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累到极致，像是疼痛留下的后遗症。如果心痛可以化成雨，那她早已血流成河了。
她将手伸进口袋，拿出那张支票。这是先前秦慕仪送到她面前她没拿，又由董秘书转交的。
支票上没有填金额，只有秦慕仪的亲笔签名。秦慕仪决绝地说：“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只要你离开。”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可笑又可恶，可笑的是电视剧的狗血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可恶的是，她既没有像电视上放的那样撕掉支票回怼回去，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拿着巨款走人。
而是起身，深深向秦慕仪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请允许我替我妈妈向您道歉。我知道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我会努力在今后的日子对邵启铭好，对您……”
“绝无可能。”秦慕仪冷漠拒绝，“除非你让他放弃做交警且与我断绝母子关系，否则绝无可能。”
程韵僵在了原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让邵启铭放弃深爱的事业？让他与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怎么可能？那邵启铭该有多伤心多难过！程韵做不到。她宁愿去死也做不到。
之后秦慕仪说了什么，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身体自我保护似的选择了间断性失聪，她只记得世界颠倒，太阳失色，一切寂静得可怕……
她将手里的支票对叠，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马路上的车停了又走，然后在这滂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突然想远行，想离开这个曾无时无刻不怀念的南城。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浮萍，注定了漂泊，每当她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让她不得已离开。人生而改变世界，却改变不了命运的齿轮。
拿出手机，打车，回家，收拾行李。途中给姜姜发了信息：【今天不去工作室了。】
回到家，钧仔依旧坐在门边等她，见到她后翘起尾巴黏腻地蹭她的脚踝。
“哎呀钧仔。”程韵抱起它，“我的裙子鞋子都湿啦，可别把你也弄湿了。”
程韵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连钧仔都瞪着圆溜溜地眼睛盯了她好一会。
她拿了几块冻干放进钧仔的碗里，然后上楼去换衣服。
打开衣橱，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送她的“请只爱我”。
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翻涌，心痛，痛到难以忍受。她终于忍不住蹲在衣柜前哭出了声，眼泪滚滚，怎么擦也擦不尽。
该怎么面对邵启铭，该怎么和他说？她是多么多么舍不得他，多么多么心疼他。她不愿伤害他分毫，而她的妈妈却早已将那把刽子刀放进了她的手里，不论刀起还是刀落，都会伤到他。
秦慕仪说话的样子在脑海里浮现，那淡如止水的眼眸之下，原来是凛冽的深潭。
秦慕仪的话字字戳心：“启铭从小一直非常敬爱他的爸爸，他爸爸去世之后，我们告诉他的也都是他爸爸如何努力工作，工作如何出色，如何爱他们，爱这个家。逝者已逝，我只希望伟国留给孩子们的是正面积极的形象。但我没想到，这世界那么多人，他怎么偏偏遇见了你？”
“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婚内出轨的对象是你妈妈，如果他知道害他爸爸背负巨额债务的人是你妈妈，如果他知道他爸爸的死和你妈妈也有关系，甚至我们全家差点跟着共赴黄泉的始作俑者是你妈妈，他会是什么心情？那时他又该怎么面对你和你的家人？如果他突然发现他认真守护的事业只是他爸爸的一句气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像一场笑话？他的世界都会崩塌的！你想亲手摧毁他吗？”
是啊，程韵想，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他不想他也这样……这种伤她受就好了，选择她来做就好了，坏人她来当就好了。一切不好的留给她就好了，只要他能好好的。
换好衣服，她在衣橱边蜷缩着坐了好久，直到双腿双脚麻木 。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她忍着脚底的刺痛艰难地走到桌边，打开抽屉，看到那本印有南城交警LOGO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光洁的纸上只有两个字——娶我。
程韵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久，久到一笔一划陌生无比，化成一根根毒针，插进她的胸口。
最后，她伸出手，缓缓将那张纸撕了下来。纸撕碎的声音尖锐刺耳，与心碎的声音同频共振，悲伤排山倒海，将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许、所有为他鼓起的勇气、所有为他颠覆的戒律一并冲垮，逆流成河。
之后，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床上。明明是夏季，她却冷得发抖。伸手扯来盖毯紧紧抱在胸前，这盖毯柔软细腻的缝隙中，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她将毯子抱得更紧了，将脸埋进毯子里，生怕连这最后一丝气息都失去了。
她好迷恋好依赖他的一切啊，真的、真的好舍不得……
他微笑看她时深深的眼神，疯狂找她时焦急的样子，叫她老婆时羞红的脸，穿着围裙为她下厨做她爱吃的菜的样子，固执而严厉地纠正她作息的样子，看到有人欺负她愤怒的样子，雷雨夜不顾一切来陪她样子……还有他温暖干燥的手心，他宽厚的肩膀，他柔软温润的唇,以及那浓烈缱绻的纠缠……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雷声阵阵，好像懂她的悲伤。天色渐暗，她在这暗色中蜷缩着身子失声痛哭。
天地万物，空洞得只剩下她。她注定孤独，陪伴她的只有眼泪。
哭到睡着，她梦见了小时候，又是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断电了，当她陷入黑暗时，一束温暖的光在她身后亮起，她转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原来不是爸爸，是邵启铭。
他抱起她，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但是他实在太憋屈了，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无人倾诉。
他想起了那天秦慕仪告诉他，邵伟国被迫离开云台回南城之后和汤染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件事被秦慕仪知道后不惜一切与家里决裂带着孩子找来了南城。后来，邵伟国与秦慕仪领证结婚，并带着她和孩子去了新城西。
再后来，邵伟国的生意越做越好，他说，老城东这两年有些没落，建筑老旧，老人多，基础设施差，留不住年轻人，他想为家乡的建设做一些事。秦慕仪很支持他，跟着他又搬到了老城东。
生意上的事秦慕仪不过问，她负责安心带好孩子，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解决邵伟国的一切后顾之忧。
直到秦慕堂拿着一份财报和数据分析找到秦慕仪，她才知道，邵伟国这段时间生意上出了岔子，欠了很多钱，而这个让他背负巨额债务的生意是一栋艺术大楼，设计师正是汤染。
后来，秦慕仪将那份印有安荣LOGO的详细分析报告交给邵伟国，告诉他这样的建筑和定位在老城东不合适，而且还发现了设计缺陷，建议他现在止损，找秦慕堂帮个忙还来得及。
没想到邵伟国大发雷霆，临走前撕掉那份报告说：“就冲着这份报告，我死也要把它建起来！”
秦慕仪没有办法，只好花时间去调查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汤染。
原来汤染和邵伟国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很好。邵伟国结婚后，据说汤染离家出走了两年多，回来后闪婚嫁给了花灯厂厂长的儿子程正笙。
老乡们都猜测汤染一方面是受家人的压力，另一方面是生邵伟国的气才选择嫁给程正笙的。以汤染肆意自由的个性根本不会看上老实又寡言的程正笙，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出所料的，汤染在婚后也是完全不适应程正笙的种种，从偶尔的埋怨变成了争吵，矛盾越来越大。
秦慕仪还告诉程正笙，那个所谓的艺术中心，正是邵伟国为了实现汤染的建筑设计师梦而建的。
邵伟国这次的债主里有个背景不太好的也是汤染介绍的，如果还不及时止损，只会利滚利越欠越多。
当时的老城东破败落后管理涣散，秦慕仪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甚至可能威胁到邵伟国的生命和孩子们的未来。
在这举目无亲的南城，早已割裂了与安荣的关系、与社会脱节的秦慕仪别无他法，只好带着孩子去求程正笙，希望他能劝劝汤染，也算给了邵伟国一条生路了。
如果知道自己的老婆和曾经的青梅竹马往来频繁，甚至还有所谓的共同梦想后，恐怕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会怒不可遏，程正笙也不例外。
确实，程正笙一直怀疑汤染不爱自己。他以为是邻里的闲话让他产生了错觉，如果没有感情，她为什么要赔上一辈子嫁给他？为什么会变着花样地给他和孩子做各种好吃的？为什么会熬夜给他织毛衣织手套织围巾？
再细细想来，她可能是因为生邵伟国的气，短暂打算放弃对方才故意对他好的？毕竟，在更多的日子里，他们不论个性还是喜好都不合拍，他努力迁就汤染，却时常换来汤染的忽视或不满，并且近期格外明显。
听完秦慕仪的话，程正笙这日日夜夜的难以理解竟倏然找到了答案。他彻底打翻了醋坛子，愤怒到失去理智。
回想起那晚与汤染的争吵，程正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发了疯的恶魔。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后悔当时不应该和汤染硬抢孩子，更后悔没有更强硬一些拦住汤染。如果那晚汤染没有出去，那事情是不是还有转还的余地……
此去经年，再度想起汤染的时候，程正笙愕然发现，原来他早已没有了恨意更没有了爱意，藏在柜子里的那张老照片，也终究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老照片了。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人心，他放下了，也许秦慕仪也放下了，只是汤染带给程韵的这个身份，秦家拒绝放下吧。
最终，程正笙愧疚着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样的家庭我们也的确高攀不起……哎……不管怎么说，是我们亏欠了你……”
程正笙在电话那头狠狠吸了口气，苦涩着说：“这世上无奈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喜欢不见得就要拥有……你那么优秀……一定还会遇见更合适的人的。”
程韵默然哼笑了一下，任风雨打在她的脚上、腿上，掀起她的裙摆，冰凉刺骨。
过去的这么多年，她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唯想再遇见他。她脸盲经常对不上人名，但早已将他的名字深烙心底。她原以为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遇见他。为了靠近他，她用光了全部的勇气，倾注了全部的情感……
她不想再遇见任何人了，再美好再合适的人也与她无关。
心痛，连呼吸都痛。
她无所适从。
这场通话结束之后，程韵觉得越坐越累，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累到极致，像是疼痛留下的后遗症。如果心痛可以化成雨，那她早已血流成河了。
她将手伸进口袋，拿出那张支票。这是先前秦慕仪送到她面前她没拿，又由董秘书转交的。
支票上没有填金额，只有秦慕仪的亲笔签名。秦慕仪决绝地说：“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只要你离开。”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可笑又可恶，可笑的是电视剧的狗血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可恶的是，她既没有像电视上放的那样撕掉支票回怼回去，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拿着巨款走人。
而是起身，深深向秦慕仪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请允许我替我妈妈向您道歉。我知道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我会努力在今后的日子对邵启铭好，对您……”
“绝无可能。”秦慕仪冷漠拒绝，“除非你让他放弃做交警且与我断绝母子关系，否则绝无可能。”
程韵僵在了原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让邵启铭放弃深爱的事业？让他与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怎么可能？那邵启铭该有多伤心多难过！程韵做不到。她宁愿去死也做不到。
之后秦慕仪说了什么，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身体自我保护似的选择了间断性失聪，她只记得世界颠倒，太阳失色，一切寂静得可怕……
她将手里的支票对叠，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马路上的车停了又走，然后在这滂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突然想远行，想离开这个曾无时无刻不怀念的南城。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浮萍，注定了漂泊，每当她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让她不得已离开。人生而改变世界，却改变不了命运的齿轮。
拿出手机，打车，回家，收拾行李。途中给姜姜发了信息：【今天不去工作室了。】
回到家，钧仔依旧坐在门边等她，见到她后翘起尾巴黏腻地蹭她的脚踝。
“哎呀钧仔。”程韵抱起它，“我的裙子鞋子都湿啦，可别把你也弄湿了。”
程韵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连钧仔都瞪着圆溜溜地眼睛盯了她好一会。
她拿了几块冻干放进钧仔的碗里，然后上楼去换衣服。
打开衣橱，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送她的“请只爱我”。
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翻涌，心痛，痛到难以忍受。她终于忍不住蹲在衣柜前哭出了声，眼泪滚滚，怎么擦也擦不尽。
该怎么面对邵启铭，该怎么和他说？她是多么多么舍不得他，多么多么心疼他。她不愿伤害他分毫，而她的妈妈却早已将那把刽子刀放进了她的手里，不论刀起还是刀落，都会伤到他。
秦慕仪说话的样子在脑海里浮现，那淡如止水的眼眸之下，原来是凛冽的深潭。
秦慕仪的话字字戳心：“启铭从小一直非常敬爱他的爸爸，他爸爸去世之后，我们告诉他的也都是他爸爸如何努力工作，工作如何出色，如何爱他们，爱这个家。逝者已逝，我只希望伟国留给孩子们的是正面积极的形象。但我没想到，这世界那么多人，他怎么偏偏遇见了你？”
“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婚内出轨的对象是你妈妈，如果他知道害他爸爸背负巨额债务的人是你妈妈，如果他知道他爸爸的死和你妈妈也有关系，甚至我们全家差点跟着共赴黄泉的始作俑者是你妈妈，他会是什么心情？那时他又该怎么面对你和你的家人？如果他突然发现他认真守护的事业只是他爸爸的一句气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像一场笑话？他的世界都会崩塌的！你想亲手摧毁他吗？”
是啊，程韵想，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他不想他也这样……这种伤她受就好了，选择她来做就好了，坏人她来当就好了。一切不好的留给她就好了，只要他能好好的。
换好衣服，她在衣橱边蜷缩着坐了好久，直到双腿双脚麻木 。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她忍着脚底的刺痛艰难地走到桌边，打开抽屉，看到那本印有南城交警LOGO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光洁的纸上只有两个字——娶我。
程韵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久，久到一笔一划陌生无比，化成一根根毒针，插进她的胸口。
最后，她伸出手，缓缓将那张纸撕了下来。纸撕碎的声音尖锐刺耳，与心碎的声音同频共振，悲伤排山倒海，将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许、所有为他鼓起的勇气、所有为他颠覆的戒律一并冲垮，逆流成河。
之后，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床上。明明是夏季，她却冷得发抖。伸手扯来盖毯紧紧抱在胸前，这盖毯柔软细腻的缝隙中，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她将毯子抱得更紧了，将脸埋进毯子里，生怕连这最后一丝气息都失去了。
她好迷恋好依赖他的一切啊，真的、真的好舍不得……
他微笑看她时深深的眼神，疯狂找她时焦急的样子，叫她老婆时羞红的脸，穿着围裙为她下厨做她爱吃的菜的样子，固执而严厉地纠正她作息的样子，看到有人欺负她愤怒的样子，雷雨夜不顾一切来陪她样子……还有他温暖干燥的手心，他宽厚的肩膀，他柔软温润的唇,以及那浓烈缱绻的纠缠……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雷声阵阵，好像懂她的悲伤。天色渐暗，她在这暗色中蜷缩着身子失声痛哭。
天地万物，空洞得只剩下她。她注定孤独，陪伴她的只有眼泪。
哭到睡着，她梦见了小时候，又是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断电了，当她陷入黑暗时，一束温暖的光在她身后亮起，她转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原来不是爸爸，是邵启铭。
他抱起她，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