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怀沛正端坐在三蹦子后面的大货箱上。

    夏葡萄箭步上前,叉腰站在三蹦子前面,怒道:“你是不是把两条腿也摔了就开心了?”

    秋怀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分辨道:“御枣哥说,今天比赛结束后有篝火晚会,我想着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也参与一下呗。”

    夏御枣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来都来了。”

    秋怀沛更加得寸进尺:“我要是不去,牧民肯定觉得奇怪,昨天那个帅小伙哪去了?是不是夏葡萄毡房藏娇,不让人家见人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腻?”夏葡萄揶揄道,“是不是跟他学的?”她指了指夏御枣。

    “冤枉啊。”夏御枣摊了摊手,“樱桃昨天还说我骑马携鹰的样子很帅呢。”

    夏葡萄看着这俩傻大个一唱一和,着实无语,便转身对夏御枣说:“反正你昨天也被淘汰了,今天的任务就是看好他。不准骑马,离老鹰远点儿。”

    “遵命!老妹吩咐的,一定照办!”

    夏御枣给自己和秋怀沛戴好头盔,发动车子,突突突地一溜烟开走了。

    今日决赛,现场的观众是昨日的两倍还多。

    夏葡萄在半山腰选了一处平地,支上一张长桌,在桌上铺一层白底黑纹的艾德莱丝绸,既美观,又能衬托桌上的物品。

    她把耳饰、帽子、项链、皮包等小件物品摆在桌上,又用枯木枝搭了几个简易的架子,把披风和毯子挂在上面,方便顾客翻看。

    中场休息期间,小摊周围的游客多了起来,夏葡萄和洛樱桃两人忙得八脚朝天。

    “这个样式的小马甲还有吗?”一个中年女人指着另一个年轻女人身上的深棕色坎肩问。

    “不好意思,那是最后一件了。您再看看其他的呢?”

    中年女人又指着远处一个胳膊被绷带挂脖子上的男人问她:“你跟他是一家的吗?”

    只见男人胸前挂了一块印有小程序二维码的牌子,站在一块石头上四处吆喝。

    “我刚才扫码了,店铺里显示这件还在。”

    夏葡萄接过手机,看到女人下单了那件已经卖出去的坎肩。

    她突然意识到,把毛毡店的东西拖来这里卖是临时起意,竟然忘了也把小程序张贴出来。幸好这件坎肩店里有存货,她便赶忙解释道:“是的,您想要的这件在我们店里还有存货,今晚8点或者明早9点之前会送到入山口的集散中心。货品到了之后,会给您推送通知。”

    夏葡萄雇了几个村民帮她送货,这几日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我明天中午就走了,要是没收到货怎么办?”中年女人对送货时间表示担忧。

    “您放心,如果货没送到,会给您原路退款。如果您没收到退款,可以打小程序下面的投诉电话。”

    听了这话,中年女人才安心地点点头。

    趁着客人观看比赛的时候,夏葡萄赶紧清点了一下今天卖出去的货品。

    “樱桃,你先帮我看着摊。有些东西卖完了,我得赶紧从小程序下架,不然等用户下单,咱们明天发不出去货就糟了。”

    “嗯嗯,你今天拿来的围巾、披肩和帽子都卖空了,店里的存货你看看还有多少。”

    比赛间隙,客人陆陆续续在小摊前驻足,两人迎来送往,一直忙到比赛结束才稍作休息。

    “这个秋老板,这几天还真是帮了咱们不少忙呢。”洛樱桃悄悄看了一眼夏葡萄,“以后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帮忙。”

    夏葡萄收拾着手里的东西,把尚未卖出的耳环和皮包装箱。

    见她半天不响,洛樱桃又继续试探道:“你说,他会留下来帮咱们吗?”

    夏葡萄眼神闪烁,打岔道:“是不是夏御枣跟你说了些有的没的?他这人!”

    每次她生气时,都直呼堂哥大名,也不管什么兄妹称谓了。

    “是我让他给我八卦的,”洛樱桃帮她一起把箱子抬进车里,箱子重量已经比来的时候轻了许多,“既然你不想过去,那就让他过来呗。”

    夏葡萄嘭地一声关上后备箱,垂首低眉,叹了一口气:“小樱桃呀,你还太年轻。繁华热闹的北京城,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地方?他如今在那里已经靠自己有了一席之地,又怎么可能为了我放弃?我现在一个人真的挺好的,每天只用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就可以。眼下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没有力气再投入一段不知结果的感情中了。”

    夏葡萄没有说的是,跟我这样随时惊恐发作的人在一起,太为难彼此了。

    “那你还爱他吗?”

    “两个人不是只靠爱就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走人生这条路,可能比一个人还要难……”夏葡萄低声喃喃,“可能是前世的修行不够,或者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葡萄姐!你说什么呐!”

    夏葡萄红着眼尾,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个了。篝火晚会快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两人在车里换了晚会的衣裳。

    夏葡萄一身水绿色哈萨克族风格长裙,搭配纯白色尖顶高帽;洛樱桃则一身浅粉色流苏大摆裙,戴一顶粉色绒边帽子。

    夜色苍茫,星月无声。

    木柴在火焰中噼里啪啦地爆裂,跳动的火苗如生命的舞者,如梦如幻,在夜空中绚丽地绽放。

    炉火上焦香扑面的烤羊架、雪地里精酿的冰镇啤酒、烤架上滚烫鲜浓的缸子肉、绒布上酸甜可口的酸奶巴旦木。

    丰盛的佳肴在火堆旁冒着浓浓香气,众人在月色照耀的银色雪地里欢快起舞,围着烈烈篝火,忘记了世间的烦忧。

    夏葡萄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她与哈萨克姑娘们一起手舞足蹈,累了便扯一只羊腿啃,吃完再回到篝火旁继续跳。口渴了便从雪地里掏出一瓶小麦乌苏,洁白的泡沫留在翠绿的玻璃瓶身上,几口下肚,畅爽痛快。

    “厉害啊,对瓶儿吹?”秋怀沛手里也拿了一只黑啤,只剩了一个底子。

    “我们新疆人喝酒,是这个。”夏葡萄伸出一根手指头,“知道什么意思吗?”

    “一桶?一升?”

    “No,No,No,”夏葡萄使劲儿摇了摇脑袋,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又晃,“是一直喝。”

    “别吹牛了,之前就没怎么见你喝过。”秋怀沛拉她一起坐在软垫上,“我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才喝了多少?”

    夏葡萄晃晃悠悠地坐下,伸手比了一个二:“两瓶啤酒而已,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天山的女儿,千杯不倒!”

    刚才夏葡萄一直唱着、跳着,根本不觉醉意。但乌苏啤酒后劲儿太大,她这一坐下,顿时感觉有些上头了。身子开始发软,精神却极度亢奋,眼前的男人变得迷离飘渺,让她怎么也瞧不真切。

    “千杯不倒”这话,刚才确实说早了。她自觉体力不支,想起身回家,但盘坐在软垫上的双腿怎么也抬不起来。

    虽是在大雪纷飞的夜里,但她的身上却感到火烧似的热。她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到雪地上。玫红色的晕爬上她的双颊,月光照在她发红的鼻尖,额头上的碎发随风飞舞。

    被冷风一吹,她醉得愈发厉害了。

    “别摘,戴好。”秋怀沛想把那顶雪白的帽子捡起来。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凑到他脸前,朱唇微张,鼻翼间散发着麦芽的香气。

    “阿沛……”

    她微微扬起脸,冰凉的唇轻轻覆上他的唇。

    她呼出的热气瞬时涌入他的身体里。

    他右手托住她的后颈,左手将她禁锢在臂弯里,舌头滑进她的唇间,热烈地回应着她,贪婪地想要吸走她全部的气息。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好像要把她揉进他的骨髓和血液里。

    潮红从她白皙的脖颈蔓延到耳根。

    她在他的唇齿间激烈地摩挲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我好想你……阿沛……”

    他的唇掠过她的额头、眼窝、鼻尖、脸颊、又缓缓回到她的唇上。

    “我也好想你。”

    暖意在她的眼角晕荡开来,传递到他的心里。

    酒意越来越浓。

    她歪着脑袋,眯起那双被酒浇灌得妩媚的杏眼,咧嘴扬唇一笑,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夏葡萄在家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口干舌燥,头痛得厉害。

    洛樱桃看她起来了,便把茶水和奶酪点心放到炕上,又把葱花馕放进馕坑里准备加热。

    “你终于醒啦,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晚上我们一起去阿依尔特家吃鸽捞面。他昨天拿了猎鹰冠军,今天大伙儿都去他家里庆祝呢。”

    夏葡萄揉了揉脑袋,还是感觉晕得厉害。她喝了一碗奶茶,吃了两块奶酪包,又仰面躺下了。

    “昨天……”她努力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谁送我回来的?”

    “夏御枣啊。他送完你之后回民宿说你喝醉了,让我中午来看看你。”

    “那……秋怀沛呢?”

    “不知道哦,”洛樱桃也到炕上,拿了一块嵌满葡萄干核桃巴旦木的奶酪包咬起来,“从昨晚回来就没看见他。”

    夏葡萄隐约记得昨天在篝火晚会上,她好像吻了他。但又感觉是在做梦。到底有没有发生这回事,她好像断片了。

    “这周六就是大年三十了。御枣说明天先送你回伊宁,然后再坐晚上的火车跟我一起回乌鲁木齐。”

    “哟,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洛樱桃眉眼一弯,痴笑道:“从小就认识,又处了这些年,也该办事儿了。”

    “那是。你俩啊,真是叫人羡慕不来。”

    “那你呢?你过年带他回去吗?”

    夏葡萄用手枕着脖颈,沉声道:“不合适吧,”她又接连摇了两下头,“不行不行,真不太合适。”

    “你就忍心把他一个人撂山里啊?”

    “我……”夏葡萄翻了一个身,“没准儿他过两天就回去了,人家说不定回北京过年,我就别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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