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人都将迎来死亡,只有他例外。」

    **

    夏夜的美好怎么能离得开夜宵。

    姜之梨灌下一大口冰啤,将啤酒杯撂在桌面上,打了个嗝...

    “我有喜欢的人了。”  姜之梨抹了抹嘴边啤酒渍,对桌对面女生说。

    “啥?你说啥?!” 桌对面盘腿而坐的阮绵绵凑过脑袋,扯着嗓子喊。

    临近午夜,小龙虾馆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她俩的对话被淹没在一片人声鼎沸的闹腾中。

    姜之梨看着啤酒杯中升腾的绵密泡沫,深吸一口气,“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阮绵绵总算听清了这句,她两眼放光地往前挪动起来,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兴奋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 姜之梨说着,剥开一颗盐水毛豆,往嘴里丢去。“主要我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腾不开心思谈恋爱。”

    “事业?上升期?你哪来的事业啊?不是上个月才被裁员吗?” 阮绵绵抹了下嘴边油渍,抖着脚问。

    她作为姜之梨280多年的发小兼死党,对姜之梨的事儿可谓了如指掌。

    姜之梨,290岁,姜氏家族第38代魔女,会骑扫帚,善用基础魔法。本科就读于非人类科技大学魔药学专业,但是学业不精,常年游走在挂科边缘。

    大学期间对人类的计算机编程专业莫名感兴趣,自学编程。毕业后没有随母上大人的心愿,进入非人类药管局做一名勤勤恳恳的药检师。反背着家里,自己去人类公司找了份程序员工作,因此差点被她母上大人用水晶球砸穿脑袋...

    经过五年的当牛做马,忍气吞声,996不间断加班后,姜之梨终于在自己快300岁的时候...喜提裁员通知一份...成功加入无业游民大军...

    “我是指我的搞笑事业!”姜之梨用指关节扣响桌面,“上周我已经正式开始单口表演了。这可不像以前小打小闹的开放麦演出,要是讲得好的话,没准就能被选中去参加喜剧大赛诶。”

    阮绵绵嗦了口小龙虾头,这家店铺的十三香口味真是不错,她满嘴留香地劝道,“大姐,讲脱口秀那是人类擅长的事,人类的笑点那都是很奇怪的。再说,你放着好好的魔女不当,非要跑去做搞笑女,你这是图什么呢...”

    “图...我就是图个高兴!能把别人逗乐,这多酷啊!再说,我和我的crush可就是在上周演出认识的。”

    “啥叫crush?” 阮绵绵有点听不懂,她是一只对人类社会不太感兴趣的羊驼精。平时在非人类中医药大学担任护理老师,下了班就爱窝在家补觉,非必要情况下不与人类打交道。

    “就是一见钟情的人,人类把他们统称为crush。”姜之梨给她解释道。

    “那你意思是,你的这个crush是因为你讲笑话讲得好,就对你一见钟情啦?”

    “哦,那倒不是。是我第一次演出时,把话筒,砸到他头上了。” 姜之梨微醺着用一只胳膊托起下巴,回忆起一周前的相遇场景...

    “要我说们俩的相遇,还真是...命中注定。”

    ***

    辛克礼讨厌下雨,除此之外,他还讨厌很多东西,比如蟑螂,灰尘,奶酪,西蓝花,还有,迟到。

    所以当莫北森从21楼窗边翻身跃进,满身湿漉在地毯上打了滚时。

    坐在沙发上的辛克礼没好气地掏出怀表,皱眉说道,“一分二十八秒,莫北森,你又晚了。”

    “哎呀,这雨下得突然,路上都堵成红色了。我抄近路才赶到的。” 莫北森甩了甩刘海上的雨滴,“放心,寿司店座位我都预留好了,晚点到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吸血鬼都永生了,还那么在意时间干嘛。”

    “在意时间和在意守时是两码事。”辛克礼收起怀表放进右侧西服口袋。

    他站起身,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挑起一块浴巾,丢给莫北森。“擦干净,沾了雨,你的狼人味就更重了。”

    莫北森接过浴巾朝头上囫囵搓揉,浴巾上有股淡淡的橙花香气,那是辛克礼常用的一款烘干柔顺剂的味道。他的脸盖在浴巾下,瓮声瓮气地说,“老辛,人事让我提醒你,心理评估检测快到预期时间了,这次得好好作答,要是评级低于B,升职就困难了。”

    “我不在乎。”辛克礼绕过茶几拿起水壶,将冰水倒入透明玻璃杯,“他们对我一直存在偏见,让我做心理检测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辛你想想,这么多年,整个异能调查局里,只有你一个吸血鬼法医,局里当然重视。哪怕在今天,由吸血鬼担任非人类法医也是很有争议性的。当年可是局长力排众议,承诺只要你每年通过非人类心理评估,就能顺利承担工作的。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呀。”

    辛克礼饮下一口冰水,舔了舔尖牙。他的手腕苍白,青灰色血管若隐若现。

    “我心理没问题,那些人能大做文章的无非就是我的嗜血天性。异能局会吃人的又不止我一个,怎么不让他们都去做心理评估。”

    “呃...其实...不单是如此,我听行政处说,最近有接到关于你的一些...工作投诉...” 莫北森团起浴巾,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辛克礼的食指敲在玻璃杯杯口,缓慢重复道,“哦?一些,投诉?”

    他话音很轻,莫北森却听出字与字之间的寒意...“就...极个别...几个投诉...” 莫北森咽了下口水,“也不能算投诉,就是建议...建议你...工作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冷血,固执,毒舌,难以沟通,还有...说你...从来不带笑容,不参加团体活动,也不和大家亲近...”

    “呵,难道要我上班时间天天和他们讲笑话才行,我到底是法医还是相声演员?” 辛克礼对齐桌面托盘,重重放下水杯。他深深呼吸两下,微俯身用指尖将玻璃杯往里推了0.5厘米,确认杯底与托盘底完全平行,才满意地挺起腰,双手插兜站直身体。

    “老天爷,瞧瞧你这强迫症...” 莫北森瞧着辛克礼就连生气时都不忘一丝不差地将水杯复原,不禁放软语调说,

    “老辛,这些投诉虽然是有夸张的成分。但你也知道,异能局毕竟要讲究团体合作...你总这么...” 莫北森停顿了下,绞尽脑汁想了个不具备攻击力的词语,“孤傲....且不说利不利于工作,就是对你个人生活...也有一定影响...要不然你为啥几百年了还...”

    “刷...” 一道宛如冰刃的眼风甩来...莫北森的音量像是被摁下调控键,越来越小...他被辛克礼看得发毛,两只狼耳就快止不住冒出来了...

    “不怪我多管闲事,是你外婆给我打电话,嘱咐我多关心下你的感情生活....”

    “说得像你感情生活就很顺利一样。”辛克礼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你和我外婆走得很近?”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茉莉婆婆经常给我寄她种的无花果和水蜜桃,还会和我分享她看的搞笑视频...哦!差点忘了,” 莫北森拉开腰包链,从夹层里翻出两张手掌大小的卡片,

    “茉莉婆婆送我的两张喜剧拼盘演出票,里面有默剧,木偶剧,即兴喜剧还有脱口秀。时间正好是今晚7点半,离要去的那家寿司店也不远呢。咱们吃完就...”

    “不去。”辛克礼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提议,“莫北森,我能答应你去吃寿司已经是大发善心。”

    他轻轻挥手,隔空从莫北森的怀里抽出揉乱了的浴巾,丢入洗衣篮里。

    “别呀。” 莫北森追着辛克礼的步子,从客厅走到玄关,“今天是演出最后一天了,票要是作废多可惜啊。茉莉婆婆给我安利好几次了,你就当哄她开心,去看看呗。”

    “不去。” 辛克礼对着玄关的镜子,系好最上方一颗领扣,再从金色置物架上拿起一枚墨绿色珐琅戒指戴上中指。

    “莫北森,你要是再哼哼唧唧不出门的话,连吃寿司的约定我也取消了。”

    “好好好,先吃饭吧。” 莫北森暂停说服,把两张票重新收回夹层。

    他想反正吃饭的空当还有大把时间,辛克礼这家伙表面看着倔得像块铁杵,但其实心贼软,只要够脸皮厚,有恒心,有毅力,总能把他磨成功。自己这顿寿司宴不就是磨了他两个星期,终于让他答应下来的嘛。

    辛克礼转身抽出一柄有古铜色手把的黑色长伞,看见莫北森一脸荡漾地盯着他,

    “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去吃三文鱼腩了。快走吧,去晚了就没了。”

    莫北森推着辛克礼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

    那杯冰美式早已成了常温美式,塑料杯上挂着的水滴和快要被捏到变形的杯盖,都表达出这杯饮料主人的内心,此时有多么...压抑...

    何止是压抑,辛克礼在莫北森发出第18声爆笑的时候,甚至想动手掐住他的颈子,狂摇他的狼头问,“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他就知道,不该答应莫北森所谓的“只是过来看一眼”,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分钟,在这每一分每一秒里,辛克礼都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如坐针毡。

    狭小的剧场,喧闹的背景音,闷热的空气,演员的夸张表演,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观众爆笑,每一样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辛克礼的教养让他是无法在演出中途离场的。他只能不断深呼吸稳定情绪,忍受太阳穴的狂跳不止...

    “啪”一记重重的巴掌在他左胳膊落下,莫北森笑得前仰后合,

    辛克礼的眉头快要拧成一个川字...

    “哎呀妈呀,笑死我了!你听见他说啥了没!他说你都如何回蚁窝...哈哈哈哈哈哈!带着笑或是很沉默!哈哈哈哈哈!” 莫北森大笑到连他那颗赤红的扁桃体都一清二楚地展露在辛克礼眼前,他看着辛克礼一脸漠然,捂着笑痛了的肚子问,

    “诶?你为啥不笑呀,是不懂这个梗嘛,哦对,你不听流行音乐的,没事,我唱给你听啊! 你都...”

    “莫北森!”辛克礼咬着后槽牙,掸开他的手,在短暂的换场暗灯阶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受够了,我要回家,这节目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哎哎哎,别急啊,就剩最后一个了。这是拼盘表演,你不喜欢这种小品没关系,下一个是脱口秀,里面有很多讽刺内容,可适合你了。” 莫北森拽住他的袖口。

    “你说什么?!” 辛克礼猛然提高的音量吸引到后排女生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压低音量,眯起眼睛对莫北森说,“莫北森!这是我最后一次答应和你出来。下次我再上你的当,我就生吞了我家祖传的那把剑!”

    “知道咯知道咯。” 莫北森虽然知道辛克礼是嘴硬,脸上还是赔着笑拱了拱他的胳膊,哄着他继续看演出。

    剧场灯光重新亮起,一位染着紫色渐变卷发的女生从幕布后走出。她的脸在一副黑框眼镜下,衬得巴掌大小。灯光过亮,打在女生脸上,模糊了她的五官。

    女生似乎有些拘谨和紧张,右手贴着背带裤边缘反复擦了几遍,才扶了扶镜框,略带歉意地对台下观众说,

    “各位观众,十分抱歉,由于我们最后一位脱口秀演员在赶来演出的路上发生了一些小事故,所以原定的演出时间需要延迟二十分钟。”

    “啊?那让我们在这干等着嘛?” 前排一位大哥不满地发出抱怨。

    “二十分钟也太久了,演出不了就算了,把最后一场钱退给我们吧。” 辛克礼后排的女生举手提议。

    “是啊,退票吧,不然等会我们看完都赶不上地铁了。” 其他人也附和。

    议论声纷起,原先火热的气氛因为演出意外而急速冷却,辛克礼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他的视力能够清楚地看见卷发女生鼻尖沁出的汗珠。

    辛克礼有些庆幸,这场演出总算能提前结束了。于是放松了坐姿,翘起腿,等待女生宣布演出结束。

    议论声越来越大,女生脸色也随之变红。她低头想了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扶上话筒支架。

    话筒支架的高度略矮,只到她的胸口。于是她弯下腰,凑近话筒,满脸含笑地说

    “不会让大家干等的,非常抱歉今天给大家带来不好的观赏体验!我们剧场免费赠送大家一段原创单口表演。这是节目单上没有的特殊表演哦!”

    这方法似乎奏效,观众们的抱怨声在听到免费赠送后明显平息了些,女生四下默默打量了前排观众的表情,悬着的心放下来半截。

    “下面就有我给大家表演...”她继续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话筒,用力想要将它从支架上取出,偏偏话筒像是着了魔,不听她使唤。怎么也拿不下来。

    台下议论声又起,先前带头的大哥又发牢骚道,“能快点吗...这都几点了...”

    “马上就好。”卷发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暗暗发狠,脚蹬住支架底端,像拔萝卜一样拽着话筒圆头往外扯。

    她手心滑腻,连使了几次劲也还没成功。最后索性两手并用,咬牙屏气,脸鼓得像颗莹润的水蜜桃。

    “一,二,三...”

    话筒终于成功地和支架分离,姜之梨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话筒滑溜地钻出她的掌心,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飞向天空。

    “彭...”

    宛如一颗深水炸弹,话筒坠落在观众席里,激起一阵涟漪...

    全场鸦雀无声...

    在一片让人心惊的静谧中...姜之梨看着那位被砸中的幸运观众和他白色衬衫上被染成一片褐色的咖啡渍....

    咽了下口水,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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