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简看了一眼苏长庚发白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别怕。”说完“噔噔噔”地跑出去,拉开门,喊道:“我在这儿!”

    “找到了,找到了!在苏少爷这儿!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简简娘名叫何不忆。

    白简简上次没仔细看,这次才发现她娘当真是个美人。即使脸上有些许皱纹也丝毫不掩其风华绝代。

    美人娘亲身子不好,弱柳扶风,此刻撑着后腰,重重地喘着气。待看到白简简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儿,她神情略松,但很快又沉下脸,看向白简简身后的苏长庚,严厉问道:“长庚,怎么回事?”

    苏长庚还没来得及回答,白简简就开口道:“我,睡不着,找,长庚哥哥。”只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就行了吧?反正她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惩罚她的。

    何不忆却没理她,仍然冷冷地看着苏长庚:“长庚,娘在问你,你哑巴了吗?”

    苏长庚垂下头,一只手紧紧捏着自己身侧的衣服,缓缓道:“简简晚上来找我,不想回去,我就让她在我房间睡觉,我在外间守着她。”

    何不忆柳眉紧锁,抬手扇了苏长庚一巴掌,颤声道:“所以都是简简的错?你昨晚该在祠堂受罚,不准离开。简简找你,你大可以让李管家把她带回去。”话还没说完,身子晃了晃。

    白乐水,也就是简简爹,忙一把搀住她:“她娘,你看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

    那一巴掌虽然不重,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长庚整个脸都涨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轻声说:“爹娘,是我考虑不周。娘,你别生气,身体要紧。”

    旁边的白简简都惊呆了。她娘有点不讲道理啊。而且昨晚苏长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哪来的李管家?她抬头看向人群。白白胖胖的李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悄退了一步。

    白简简心中了然,叹了口气:苏长庚啊苏长庚,你还真是个滥好人。

    她回身,一把抱住苏长庚,大喊:“不准打!”

    何不忆喘匀了气,对她招手:“简简,过来。娘带你去吃果子好不好?”

    完了,这是要支开她。若真是上前拉扯,她这胖胳膊胖腿儿的全是肥肉,也没什么力气反抗啊。她把苏长庚抱得更紧了,还不忘悄悄嘱咐他:“千万别松开我。”

    何不忆见平日乖巧的女儿忽然固执起来,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愠怒,心中也愈发焦躁。

    苏长庚拍了拍白简简的后背,安慰道:“简简,哥哥没事,你去跟娘一起吃果子去吧。”说完,不顾她挤眉弄眼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递给了上前来的乳娘。乳娘赶紧拽着她退到了一边,苍老却有力的双手如铁箍一般束缚着她,让她挣脱不开。

    她听到她爹息事宁人:“行了,都散了吧。李管家,带长庚下去领家法。她娘,回去歇着吧。”

    她娘却冷冷补充道:“用大板子。”

    白简简心里一沉:家法就是趴在凳子上打板子,平日里都是用中空的木板,打起来声势很大,但是并不算疼。她娘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要用大板子。那可是实心木板,会把人打得血肉模糊、好几天下不来床的。

    乳娘已经拉着她往外走了。她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还能看到苏长庚。他的脸苍白如纸,正被一群家丁团团围着。她忽然间无比沮丧,熟悉的头晕和呕吐感又开始隐隐浮现。

    原本信心满满想让苏长庚的日子好过一点,没想到却反倒让他白白受了这么多折辱和惩罚。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吗?口头反对根本无效,身体反抗毫无胜算。装病闹事?只怕苏长庚也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正在左右为难,墨修篁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

    “你不想让他受苦,我可以帮你把欺负他的那些人都杀了。”墨修篁声音冰冷。

    “……”

    “如何?”

    “墨修篁,你还是闭嘴吧。”

    “你!”墨修篁额头青筋直跳。

    “不是,你们武侠里面的人不都是有什么内力或者真气护体的吗?能不能导出来给苏长庚用一用?”

    “你竟然知道真气?”

    “呵呵,机缘巧合听说的。你该不是不会吧?”

    墨修篁站起身来,倨傲地说:“此等小事还难不倒我。我帮你聚气,你只需一五一十地跟着我做,就能引气出体。”他稍稍错开双脚,举起胳膊,宽大的袖袍微微下落,露出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双手,行云流水般做了几个动作,最后慢悠悠恢复站姿,负手说道:“不难。关键是手要稳,否则聚集的真气会断断续续,效果不佳。”

    不得不承认,除了说话有点欠揍外,墨修篁给人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么复杂?还要手稳?一个低智少女能学会就见鬼了。这人确定不是来故意捣乱的?

    除了手型不太一样、动作更加大开大阖外,墨修篁刚刚那些手势莫名地跟她上辈子缝口伤口的动作有些相似。不就是,右手拿持针钳,左手握手术镊,进针、夹针、出针、打结吗?上辈子不知道练过多少次了。

    这该死的缘分!

    白简简一边腹诽,一边将手收在袖中,跟着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墨修篁:“当然,现如今操控真气对你确有难度,但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跟我去金剑门,我承诺一定会……”

    “好了。”白简简打断墨修篁:“快,接下来怎么办?”她做完动作,真的感觉指间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墨修篁沉默了。

    “你哄我玩的是吧?其实你也不知道怎么救苏长庚。”

    墨修篁迅速回击:“右手食指伸出来,指着苏长庚。无知小儿,让你这看看我的厉害!”

    白简简嘴角抽了抽:这人说他多少岁来着?

    她将手指对着苏长庚,不再束缚体内那股热浪。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薄雾从她指间流出,飞快地来到苏长庚身边,将他轻轻地裹在了里面。

    “就这么点吗?够不够啊?再多来一点吧。”

    墨修篁攥紧拳头,忍了又忍:“你一个从来没修习过内功的傻子,还指望有多高的功力?要我说,趁早把身体给我,省得继续当个废人……”

    白简简连忙岔开话题:“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普通人看不到真气。”

    “所以是因为有阁下在,我才能有幸看到?墨大大果然不同凡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墨修篁果然神色稍霁。

    她跟墨修篁在脑子里你来我往间,乳娘已经拉着她转过回廊,苏长庚的身影也看不到了。乳娘将她一直送到她的房间才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简简爹亲自指挥人端着装了满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

    “简简,吓坏了吧?来,这是你最爱吃的果子。”白乐水舀起一勺蛋羹就要喂给她。

    “我,自己吃。”白简简老脸一红,迅速抓起勺子,一顿狼吞虎咽,很快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说:“饱了。出去玩。”

    “这就饱了?再多吃一点啊。”

    “饱了,出去玩。”白简简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心里却想,她得赶紧找机会“恢复”神智,这样说话太累了。

    白乐水无奈退步:“行,那你玩去吧,别出府就行了。”

    白简简一路跑向祠堂,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了李管家和苏长庚的声音。

    “苏少爷,我这也是没办法,你担待着点啊。”

    “嗯,李管家,我知道的,无妨。”

    白简简在门口小心地探头。祠堂内,苏长庚已经趴在了长凳上。许是李管家过意不去,或者是觉得压根儿没必要,苏长庚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穿着,也算是给少年人留了些许脸面。

    “那我们就开始吧。”

    苏长庚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双眼紧紧闭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李管家示意,旁边的家丁立刻举起板子,重重地打了下去。

    “啪!”

    苏长庚身子一震,白简简的心也提了起来。

    “啪!”

    苏长庚睁开了眼睛,神色间有些困惑。

    “啪!”

    苏长庚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家丁,似乎想说些什么。李管家赶紧说:“已经三下了,苏少爷忍耐一下,还有七下就结束了。”

    木板击打的声音不断传来。苏长庚胳膊垂在身侧,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阴霾竟然渐渐散开。

    眼看着每一下打下去覆盖的真气都会变薄,白简简的心又悬了起来。

    “停!”十下打完,真气也刚好彻底消散。

    李管家扶起苏长庚,一脸愧疚地笑道:“苏少爷,可以了。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下吧?”

    苏长庚摇了摇头,看着李管家,正要开口,白简简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他说:“长庚哥哥,出去玩。”得赶紧带走他,要不然迟早要露馅。

    苏长庚被拉得往前踉跄,只得转头对李管家点点头,匆匆说道:“无事。多谢李管家。”

    “谢我干什么,苏少爷别记恨我就行了。哎呀小姐啊,苏少爷身上有伤,你慢着点啊!”李管家看着白简简莽莽撞撞的,不由得替苏长庚倒吸一口气,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道:“唉!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傻子呢……”

    “长庚哥哥,疼不疼?”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白简简抬头问道。

    苏长庚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一点感觉也没有。想来娘还是疼我的。什么家法啊、大板子啊,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太好了!”看着少年明媚的笑脸,白简简心情也是大好,心想苏长庚这孩子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咋这么让人疼呢!

    苏长庚手抚着她的肩膀,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简简,哥哥怎么觉得,你最近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呢?好像……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了……”

    “是呀,我长大了嘛!”

    苏长庚笑了起来,弯起的眉眼十分可爱。

    意识深处,墨修篁不知怎么变出了一把太师椅,老神在在地端坐着:“怎么样?无知小儿,服还是不服?现在可以去金剑门了吧!”

    白简简低头,看到苏长庚手腕处若隐若现的红绳,微微一笑,对墨修篁说:“可以啊,墨大大。只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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