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牢房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甚至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正因为看不到日月,沈知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沈知予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来,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牢房里空空荡荡,仅有一堆用来栖身的稻草,能起到一些保暖的作用。

    段紫影呢?他大概是跟自己掉落到了不同的地方。以他的身手,即使落入敌手应该也能自保。但是目前看来没有任何能够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只能自己找机会逃出去了。

    融融的烛光映照在楚澈脸上,沈知予记忆中他那嚣张放肆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婴儿般不设防备的睡颜。

    此时的楚澈跟他往日鲜衣华服、前呼后拥的排场并不相同,只是穿了一身平平无奇的粗布衣裳。

    沈知予看着他,心里暗暗发笑:“长得这么俊秀脱俗的人,真以为换身衣服就能不被认出来?难怪也被抓进来了。”

    她所在的这间牢房恰好与楚澈相邻,看来关押他们的人是觉得他们命不久矣,连男女之防都不甚在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亮光,楚澈纤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的样子不过几秒钟,就瞬间移动到了他所能到达的、离沈知予最远的地方。

    “你怎么也在这儿?”他的惊讶溢于言表。

    沈知予摸了摸自己的脸,伪装薄了一层,所以她现在应当是喻知的样子。

    她向来习惯了孤身一人,自然也做好了多重准备。单纯用水只能洗掉第一层伪装,露出喻知的这幅面貌,而贼人看到她变了模样,自然是心中窃喜,不会有人想到她一层伪装之下还有另外一层,只有用特制的药水才能去除。

    而那药水的配方只有孟熙才知道,她一直将成品深藏在密室里,平时也从来不带在身上。

    沈知予好整以暇:“该问这个问题的是下官才对吧?下官是因为巡视山林不慎落入陷阱这才被贼人拐带至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殿下万金之躯怎么也沦落到这里了?”

    楚澈却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你是翰林侍读,负责什么巡视山林?”

    沈知予不痛不痒道:“世子殿下百忙之中还能记住下官的官职,真是不胜荣幸。只不过下官只服从陛下的命令,陛下要臣找雉鸡身上最鲜艳的那根翎毛以求祥瑞,下官不敢不从。”

    陛下!您给我派了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任务,让您背一背黑锅没问题吧!

    楚澈冷哼一声,但已经有些松动,没有刚才那么抵触了:“陛下······倒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陛下不是一直都是勤政爱民的形象吗?怎么楚澈说他玩物丧志也是一脸自然的样子?

    转念又一想到,楚澈从小跟李赫在宫里一起长大,比旁人了解得更深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对沈知予的态度没什么变化,鄙夷中又带着一些怜悯:“为了讨陛下的欢心,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知予内心无奈。她要多久才能摆脱这个男宠的名声?

    楚澈还是追问不舍:“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的?”

    沈知予本着七分真三分假的原则面不改色地边说边编:“我听宫里的得道法师说,梁家村附近将降祥瑞,于是便来看看。本觉得山顶视野开阔,定然能够一举找到那雉鸡。没想到在山顶遇到了一座房子,本以为是居住在此的农人,正想去敲门讨口水喝,没想到却遭人蒙眼迷晕,醒来的时候就到这里了。”

    楚澈目光变换,似是在思忖她这番说辞是否可信。

    沈知予却是淡然自若,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她并非是他的敌人。要想逃出去,只有二人合作这一条路可走。

    她刚刚不动声色地查探了一番,她应该是在昏迷时就被人搜过身了,像匕首这类比较明显的物件都被收走了。

    但是她将毒针密密地缝在宽大的袖子里,仍然好端端地待在原位。

    沈知予恰到好处的表达了一番对世子殿下的“关心”:“不知世子殿下来了多久了?可还习惯?世子殿下万金之躯居然陷入如此险境,定要严惩没用的随从才是。要是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陛下和楚王殿下可得多伤心啊?”

    楚澈轻咳两声,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本世子······我不过是一时贪玩,甩掉侍从和护卫在京城里乱逛,没想到竟被贼人陷害至此。”

    他在撒谎。京城虽然鱼龙混杂,但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拐走堂堂世子难如登天。一旦发现就能通知各军关闭城门,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把这么大个活人运到这里?

    但是他天潢贵胄,有什么必要对她一个小小的翰林侍读撒谎?除非······他是不想让她背后的皇上知道。

    有点意思。

    沈知予露出一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世子殿下可知如何才能逃脱?在这里再关下去怕不是要上断头台了!”

    楚澈看起来却丝毫不担心:“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知予虚心求教:“此话何解?”

    楚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要是知道我的身份,早就去找我父王敲诈勒索了,还用得着一直关着我?”

    沈知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楚澈确实有人来赎,她可是孑然一身无人在意!

    沈知予熄掉了火折子,不再浪费宝贵的照明。二人不再说话,似乎都被这既不舒适也不宜人的环境消磨了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将头脸蒙得严严实实的人端着两盘饭放到二人面前。

    普通的白米饭和咸菜,幸好还能吃,还没馊。沈知予乐观地想。

    她静静地摸出袖子里的毒针,准备趁那人不注意狠狠刺入,再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钥匙。

    正当沈知予打算出手时,楚澈却用了一种不知何处的山野口音道:“能不能给老子整点肉?老子哪里的牢饭没吃过,吃你几片肉还能把你吃破产不成?”

    沈知予一惊,错过了下手的最好时机。

    那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待那脚步声走远,楚澈突然道:“他身上没有钥匙,袭击了他也没用,平白浪费了一根毒针。”

    沈知予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十分细微,没想到却被楚澈看得清楚。

    楚澈比她来得更早,说不定知道更多的内幕信息。

    她问道:“那钥匙在哪里?我们要怎么出去?”

    楚澈摊摊手,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他道:“既然你都会袖□□针之术,证明还是有几分本事。想不想揪出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沈知予内心简直在哀嚎。你一天天无所事事,我可是急着要回去跟陛下复命呢!少点卯这么多日,肯定对后续考校大有影响!

    但是她还是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楚澈果然开始解释:“我们应当是不会死的,就是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这些人行事遮遮掩掩,甚至把浑身都挡得严严实实。如果我们是必死之身,何必做到这样?”

    他手指虚虚地点了点别的牢房道:“这些地方住的人,前几天都被带走了。你我估计也快了。”

    沈知予决定赌这一把。左右现在也拿不到钥匙跑不了,如果真能揪出来幕后黑手,就是大功一件!

    这一日来的却并不是浑身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而是一名身段妖娆、容光四射的······男子?

    他似乎非常自得于自己天赐的容颜,连纡尊降贵来这监狱里都要画着精致的容颜,也不愿意遮住自己的脸,一点也不怕被他们看见。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楚澈的脸,越看越满意:“好!好!主人一定会满意的!”

    那妖艳男子又转向喻知,脸色难以捉摸:“虽然五官是普通了一点,但是这身段还是有韵味。身上还有种读书人的清贵气质,勉强也还能接受。”

    沈知予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就像是屠宰场上任人挑选的肉一般。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让人恶心?

    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问:“请问我们是要去做什么?”

    妖艳男子低下头,近乎温柔地盯着沈知予。

    他靠得近了,沈知予才看见他眼角的细纹,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靠着涂脂抹粉却还想要留住韶华少年时。

    “好孩子,你们犯了什么罪自己不清楚吗?”

    “遇上我,是你们好运。要干什么,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总归不是什么日头下面暴晒着还要出劳力的活计。”

    “在我手下做事,你们是该感恩戴德了。要是干得好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能。”

    他似乎是对楚澈满意得紧,一步三回头。他擎着灯要在台阶上消失时,幽幽道:“很期待再次见到你们。真的,很期待。”

    沈知予还是没懂,他们这算是被看中了?

    她在黑暗中轻声问:“你听出来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了吗?”

    楚澈一本正经道:“我恐怕也要接你的衣钵了。”

    男宠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沈知予心中恨恨,晚上做梦都梦到了自己终于登上宰相之位,让楚王一家削爵夺官、流放千里。

    而梦中的楚澈举着横幅在京城城门上站了三日,上面用斗大的字写着:“污蔑同僚,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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